明末不求生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忠貞營

邢夫人的突然來投,無論如何是讓李來亨感到十分棘手的一件事情。但他還沒想到,自己在真定帥府中等到的來客,居然不止是邢夫人和李本深、李元胤一行人。

高傑和邢夫人之子高元照,這個孩子居然也還活著,而且還被邢夫人帶到了真定。

李來亨大感無語,想讓李自成寬恕一個邢夫人已經足夠困難,她居然還把高傑的兒子帶了過來,是真怕李自成不想殺她嗎?

邢夫人的相貌確實不錯,雖然時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但猶可見得這個女人年輕時的風采。

而且經過時間的打磨,邢夫人神色中透露出來的精明強幹,也讓李來亨感到這不愧是一個膽大妄為到捅了李自成一刀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素衣,頭戴白巾,顯出一副縞素模樣。在邢夫人身旁的李本深、李元胤二人,則隻是去掉頭盔,身上還穿著明軍的紅色罩袍,火紅色的戰服下,尚能看到浸透很深、已微微呈現烏黑色的血跡。

李本深在秦軍中地位較李元胤更高一些,他是高傑的外甥,可算是高傑的副手,不過李元胤年紀更輕,至少在李來亨看來應該是一個比李本深更易於控製的角色。

於李來亨的眼中而言,更容易控製,實在算得上是一個很大的優點。

“拜見……拜見製台大人。”

邢夫人站在秦軍餘部一行人的最前麵行禮,顯出這個嬌弱的女人才是這支殘兵的主心骨,確實不愧是曾為李自成經營闖軍後勤,又被高傑誇讚為“有將略”的女人。

但她所說的製台大人,屬於明朝總督一級官員的尊稱,用來稱呼李來亨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隻是闖軍尚未正式開國建基,禮製未確,無論是方以仁常常稱呼的“府主”,還是楚闖治下文官們所說的“使君”和武將們所說的“大帥”,也都隻是一種習慣性的稱呼罷了。

李來亨親自站起身來,過去將邢夫人扶起,他的姿態讓還被緊張情緒籠罩的秦軍諸將都放下了提防,也讓他們終於可以在懷來之變後喘上一口氣了。

“夫人……夫人是闖軍的故人,算得上是我的長輩,不必拘謹。”

李來亨對秦軍眾人說道:“我知道諸將都是忠直之人,明廷為東虜控製,諸位不願屈膝蠻夷之下,這才南奔真定。此前數戰,不過各為其主。闖軍從來敬重忠直的將領,想必你們也聽說了左光先、白廣恩、馬科、牛成虎等原本的明軍總兵大將,現在被我主重用的事情。隻要各位安心投效闖軍,功業一定不下於那幾位總兵官。”

邢夫人仔細觀察著李來亨的神情,她眼力極好,可是在李自成和高傑身上終究看走了眼,讓邢夫人不能不對自己看人的能力大感懷疑。

在李來亨的身上,她什麽也沒有觀察出來。隻感到這個年輕到過分的闖軍將領,心中城府很深,如海似淵,根本無法窺探一二。

在邢夫人的身後,李本深還沒說話,李元胤就已經雙膝跪在地上,對李來亨拜首道:

“大人!我聽說大人在碭山和白溝河,曾經兩次擊敗虜騎?清國虜酋有遼金之心,他以詐計坑殺秦軍,殺我父、屠我兄,秦軍上下皆與虜有不共戴天之仇。現在秦軍一時為虜騎裹挾,可是人心軍心一定不服。隻要戰場上有所變化和機會,我……我定能為大人招攬秦軍反正!”

“哈哈……你是?你就是李元胤嗎?”

李來亨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元胤,李成棟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可李成棟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卻成為了南明短暫中興的一根支柱。李來亨相信,比起傳說中自殺來說服李成棟起兵反清的美妾,李元胤這個義子的說服,應當起到更大的作用。

“是……大人,秦軍與東虜現在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虜主安能放心駕馭秦兵,秦兵又豈能安心事敵?大人,秦軍諸將雖然多死難於懷來宴上,士兵亦多為吳賊逆黨收編。可秦軍官兵與我等多為父子手足,戰場相見,一定還有說服反正的餘地。”

“哈哈,好,我會把這些話轉送太原的。”

李來亨微笑回答一句後,便向邢夫人低聲問道:“夫人願去太原嗎?”

邢夫人的眼神在一瞬間稍微顯得慌亂了起來,但她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默默回答說:“願去太原……高將軍之子,大人也要帶去太原嗎?”

高元照……

李來亨想到邢夫人和高傑生下的這個兒子,突然就覺得有點胃疼了。

你們兩個人,一個人是幫李自成執掌後勤的妻子,一個人是李自成的副手和兄弟,可是不光背叛了闖軍,還生下了孩子,今天高傑被吳三桂暗殺,你又要帶著他的兒子去見李自成……

唉,這件事如果放到李來亨的身上,他感覺自己恐怕是很難咽下這口氣的。

那麽是否真該聽從顧君恩的建議,直接殺了邢夫人呢?或者先想方設法把她扣下來也好?

邢夫人低眉垂首,李來亨看到她的鞋上也沾染血跡,不知道是秦軍官兵之血,還是關寧兵和八旗兵之血呢?

這鮮血意味著懷來宴上的一場血腥屠殺。

能從建奴手上逃出來……這是天不願你死吧。

李來亨帶著幾分無奈笑道:“夫人就帶著孩子一起去太原吧,夫人敢來南奔真定,想必也是因為了解殿下的為人吧?畢竟是相處多年的故人,這一分了解總該是有的!”

邢夫人把頭低得更深了,她知道自己正大光明地來投降李自成,李自成是一定不會殺她的。不要說高傑已經死了,即便高傑還活著,李自成也不會殺她。

李來亨口中的“殿下”二字,讓邢夫人的心神為之**漾。李自成是一個足夠狠辣的人,否則他不可能從那麽多“流賊”、“響馬”中脫穎而出,但李自成也是一個從來不會因為無意義的事情而狠辣的人,他的狠辣隻是一種辦事的方式。

這和高傑暴烈的性格截然不同,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差異,才讓邢夫人會看走了眼,才會讓她一度鄙夷李自成,而更高看了暴烈強橫的高傑一眼。

但是李來亨的這句“殿下”,終於讓邢夫人眼眶紅潤起來,她明明了解李自成的性格為人,可卻一直不相信以李自成那種寬厚的性格能夠成就什麽大業。

難道亂世中的勝者,不該是最暴烈和強橫的人嗎?

“樂山,為他們安排一下起居住處吧……邢夫人和李本深李將軍,都一起著人護送去太原。李元胤,你先留在真定,秦軍餘部還需人統領,且將秦軍餘部先暫編一營,號為忠貞,由李元胤為掌旅……不,由李元胤任都尉。”

方以仁點點頭,他當年還在伯父方孔炤幕中做僚屬的時候,就精通處理案牘的政務。後來又長期跟隨李來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是李來亨軍中案牘公務的唯一經手人,有了這麽多時間和工作的曆練,在案牘政務的處理方麵,早已形成了令人讚歎絕倫的精妙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