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辛布裏戰爭

我們從引發羅馬共和國一係列連鎖反應的辛布裏戰爭開始講起。

辛布裏戰爭,爆發於公元前113年,恰逢羅馬共和國時期。我們知道當時的共和國實行義務兵役製,並且這個製度已經到了亟待改革的當口。辛布裏戰爭,被認為是日耳曼人南下作戰,和羅馬人大規模交手的一次標誌性事件。

辛布裏戰爭的第一階段,在阿勞西奧會戰中,羅馬人大敗於日耳曼人,十二萬羅馬軍人僅有十個生還。這件事情讓當時的羅馬舉國震動,從而直接引發了後來的馬略改革,此後的羅馬共和國義務兵役製退出曆史舞台,代之以雇傭軍人參戰的“募兵製”。

當義務兵到雇傭軍的轉變完成之後,羅馬軍團的戰鬥力成倍提升,從而在戰爭的第二階段占據了絕對優勢。

公元前101年,“韋爾切利戰役”(Battle of Vercellae)爆發,羅馬軍團給了日耳曼人毀滅性的一擊。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日耳曼的男人戰鬥到最後一個人倒下,而日耳曼的女人也開始拿起長矛和戰斧加入戰團。在戰場上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日耳曼的女人為了保持最後的尊嚴,紛紛選擇上吊自殺。

戰役結果,羅馬人單方麵宣稱斬首十四萬,俘虜六萬,當然對於當時還處於原始狀態的日耳曼部落來講,無論是擊斃還是俘虜,其實都包括了老弱婦孺這些傳統意義上的非戰鬥人員。但不管怎麽說,這一仗下來,日耳曼人元氣大傷,其中的條頓人戰死十萬,辛布裏人快要被滅族。正因為如此,韋爾切利之戰也被後世史家認為是公元前發生的規模最大、殺傷最多的一次戰役。

辛布裏戰爭的發起者,長期以來被認為主要是三個日耳曼部落——辛布裏人(Cimbri)、條頓人(Teuton)和安布昂人(Ambron)。這其中的條頓人,因為在戰爭中表現異常凶悍,條頓王身先士卒,戰死沙場,這讓當時的羅馬人印象深刻。在此之後,條頓人這個稱呼,在相當長的一段曆史時期內,成了羅馬人對他們並不熟悉的北方蠻族的統稱。

有一件事情,是需要我們重新推敲的。

根據後來的很多證據顯示,辛布裏戰爭的三個主要發起者中,辛布裏人和安布昂人,可以確認是日耳曼人。但條頓人這個群體究竟是何方神聖,並沒有確鑿無疑的證據可以佐證。根據當時的記載,隻知道這個野蠻人部落自稱為“條頓”(Teutsche),因此羅馬人也就按照拉丁文的拚寫習慣,稱呼其為“Teuton”。但這個部落有很大的可能並不是日耳曼人,而是凱爾特人,當時的羅馬人很有可能並沒有搞清楚狀況,而犯了張冠李戴的常識性錯誤。

而且更加蹊蹺的是,當時古羅馬的詞典中,甚至還沒有發明“日耳曼”這個單詞。

按照今天有據可查的記載,歐洲曆史上第一次出現“日耳曼”(Germani)這個拉丁文單詞,很可能是在公元前222年,但這一次的記載非常偶然,而且也沒有給出非常明確的定義。那麽後來我們再一次看到關於日耳曼人的記載,就到了公元前80年,出自希臘曆史學家波希多尼(Poseidonios)。而曆史上為日耳曼人做相對比較明確的人群指代,則已經到了公元前51年,出自愷撒的《高盧戰記》(Commentarii de Bello Gallico)。

公元1世紀的羅馬曆史學家塔西佗(Tacitus),最終為日耳曼人給出了一個相對精確的定義——這個單詞是萊茵河以西的凱爾特人對萊茵河以東蠻族部落的統稱。日耳曼人這個單詞的原始含義已經不可考,但我們認為,從愷撒的時代開始,古羅馬人已經意識到,萊茵河以東的日耳曼人是一個相對比較獨立的部落人群,他們與羅馬人熟知的凱爾特野蠻人,完全不是一類人。用愷撒的話來講,高盧人雖然好戰,但總體還算文明,而日耳曼人則是徹頭徹尾的野蠻民族,是高盧人和羅馬人的巨大威脅。

根據我們以上的分析可以知道,辛布裏戰爭爆發的時間,還遠遠早於愷撒的年代。當時的古羅馬人,尚且沒有真正認識到凱爾特人和日耳曼人之間的區別,甚至還不知道日耳曼人這個名字的存在。

因此,真相隻有一個。

所謂的辛布裏戰爭三個日耳曼部落的大帽子,很有可能是後世史家根據自己的主觀臆測,強行給安上去的。而當時的羅馬人,則並不知道他們對付的對象在江湖上究竟屬於什麽流派,而隻是根據野蠻人的自稱,隨意地記載了辛布裏、條頓、安布昂三個部落名字。

僅此而已。

那麽索性,我們也參考後世專家學者的研究成果,看一看日耳曼人的來曆。

由於日耳曼人登上曆史舞台的時間較晚,進入文明時代的時間更晚,日耳曼人對於自己的認識也非常有限,後世對於早期日耳曼人的研究,多半要依靠古希臘、古羅馬人語焉不詳的零星記述,剩下的則要依靠考古學佐證了。那麽根據當前被西方學者達成的學術界共識,日耳曼人的族群起源,大概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2世紀的歐洲青銅時代,當時的古代日耳曼人生活於斯堪的納維亞半島(Scandinavian Peninsula)南部,以及日德蘭半島和今天的德國北部一帶。

當然,古日耳曼人之前,在歐洲大陸偏北方向上,曾經出現過一個更加古老的“戰斧文化”(Battle Axe culture)。至於說這個戰斧文化與後來的古日耳曼人有沒有直接繼承關係,史學界還並沒有達成廣泛共識。

到了公元前8到6世紀左右的時候,因為某種變故,導致了古日耳曼人的第一次大規模南遷。這種變故,有可能是鐵器應用帶來的生產力發展,也有可能是自然災害造成的生活環境變化。這個時期的古日耳曼人,開始向整個歐洲大陸拓展生存空間。古日耳曼文化上漸趨穩定,人口的分布,西邊到達了今天的荷蘭一帶,而東邊則到達了波蘭的維斯杜拉河(Vistula River)附近。

公元前3世紀的時候,古日耳曼人繼續向東、南、西三個方向上遷徙,在此期間,古日耳曼語出現分化,以語言特征區分基本單位的日耳曼部落人群開始形成。不過,這個時候日耳曼人的遷徙,已經嚴重侵害到了凱爾特人的利益。我們前文曾經講過,歐洲大陸在早期分布最為廣泛的蠻族,就是凱爾特人。那麽在日耳曼人的壓力之下,凱爾特人開始往周邊地區移動。

隨著早期凱爾特人的慢慢淡出,到公元前1世紀為止,古日耳曼諸部落的腳步,已經逐漸擴張到了萊茵河以東,多瑙河以北直到北海、波羅的海沿岸的廣大地區。而在這個過程中,古日耳曼人的語言也在發展,逐漸出現了北日耳曼語支、西日耳曼語支、東日耳曼語支三大分野。

那麽直到這個時候,剛剛在叢林中鑽出蠻荒的日耳曼先民們,才開始接觸到很久之前就進入文明社會的古羅馬人。此後,日耳曼人與高盧人,日耳曼人與古羅馬人,開始出現比較頻繁的摩擦。我們本節開篇的辛布裏戰爭,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而在辛布裏戰爭結束了半個世紀之後,愷撒才第一次跨過萊茵河,東征日耳曼部落。不過即便如此,愷撒還是建議把文明世界與日耳曼之間的邊界,維持在萊茵河附近。

從此之後,萊茵河到多瑙河的這條天然界限,也就成了羅馬帝國不斷與日耳曼諸部進行拉鋸的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