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趣味史(套裝共18冊)

波希米亞

與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相類似,同期的西斯拉夫人也進山了。

當時相對比較開化的潘諾尼亞草原、匈牙利草原,一直到瓦拉幾亞平原和多瑙河下遊平原,已經成了草原遊牧民族的狩獵場。日耳曼人西遷,斯拉夫人進山,都是審時度勢的明智之舉。

傳說中西斯拉夫人建立的第一個政權叫作薩摩公國,當然對這段曆史我們存疑,在這裏並不采信這種說法。能夠確切證明存在過的第一個西斯拉夫人建立的政權,應該被叫作“大摩拉維亞國”(Great Moravia),當然也有一些史學家信口開河,給這個國家命名為“大摩拉維亞帝國”(Great Moravian Empire)。這樣標新立異的講法,已經純粹屬於史學界的行為藝術了。

大摩拉維亞因中歐地區的摩拉瓦河(Morava River)而得名,摩拉瓦河是多瑙河的主要支流之一,發源於蘇台德山區。與我們前文提到的多瑙河重要支流蒂薩河相比,摩拉瓦河更加靠近多瑙河的上遊。在摩拉瓦河的衝擊之下,出現了一個麵積很迷你的摩拉維亞平原,同時在摩拉瓦河注入多瑙河之前,它也成了今天斯洛伐克與捷克,斯洛伐克與奧地利之間的界河。

大摩拉維亞的名字雖然起得響亮,但存在的時間並不長。

大約在公元8世紀中期建國,到了公元906年的時候,就稀裏糊塗被南部遊牧民族滅國了,立國總共不到一百年。其間那個曾經發明了西裏爾字母的西裏爾傳教士,還曾經到斯拉夫人的部落傳遞上帝福音。但西裏爾前腳剛走,日耳曼人的天主教傳教士,就驅逐了來自東部教會的宗教勢力。由此開始,西斯拉夫人開始慢慢接受天主教的引導。

據說在大摩拉維亞國崩盤之前,從這個國家的疆域內,分出了一個叫作波希米亞(Bohemia)的小政權。這個波希米亞恰好就符合了我們之前的推論,為了躲避在一馬平川的平原上所向披靡的遊牧民族,西斯拉夫人也進山了。

波希米亞所處的這座“山”,跟連綿起伏的巴爾幹群山有所不同。

這個地方相當於是一個群山環繞的盆地,這個盆地我們稱之為“波希米亞高地”(Bohemian Massif)。打開一張地圖來看,波希米亞高地周邊的四個方向上,恰好分別有一條山脈阻隔盆地同外部的聯係,形成了一個完全獨立的地理人口單元。這個地理人口單元,在幾何學上形成了一個相對比較完美的平行四邊形。平行四邊形的四條邊包括,西北方向上的厄爾士山脈(Erzgebirge),東北方向上的蘇台德山脈(Sudetes),西南方向上的舒馬瓦山脈(Sumava,或者叫波希米亞森林),以及東南方向上的波希米亞-摩拉維亞高地(Bohemian-Moravian Highlands)。四條山脈環抱中的波希米亞高地,降水充沛,土地肥沃,礦藏豐富,是一塊位於中歐的風水寶地,當然也具備了非常好的安全屬性。

其實波希米亞的地形特點,有點類似於我們在前文提到的達契亞核心區所在地——特蘭西瓦尼亞高原。隻不過一個是平行四邊形,一個是等邊三角形。波希米亞的這個天然地緣結構,在冷兵器時代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存在。在中國擁有如此完美地緣結構的地區,有關中平原、洛陽盆地、四川盆地等,幾乎都早早地誕生了十分輝煌的文明。

波希米亞也不例外。

最早占據這塊西方明珠的族群,是早期凱爾特人中的一支——波伊人(Boii)。波希米亞這個古地名,就是因為波伊人而得名。那麽最早為波希米亞命名的,則是羅馬曆史學家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誌》。後來風水輪轉,趁日耳曼人大遷徙之際,西斯拉夫人又進入了波希米亞地區。他們重新為這個波希米亞進行了命名,起了一個非常斯拉夫話的名字——捷克。在此後的很多年中,捷克語中的“捷克”(Czechia)與“波希米亞”(Cechy)幾乎是同義詞一樣的存在。

然而,說了這麽多好處,再說說缺點吧。

波希米亞這塊地理人口單元的絕對體量,有點太小了。尤其同它周邊幾個板塊相比的話,比如西邊的中德山地,那裏生活著說日耳曼語的德意誌人;北邊一望無際的波德平原,從西到東日耳曼人和西斯拉夫其他兄弟部落一字排開;南邊沿摩拉瓦河南下又是一片天廣地闊的多瑙河中遊平原,那地方在中世紀早期,也隻有遊牧民族的匈人、阿瓦爾人以及後來的馬紮爾人才能夠橫行無忌。

唯一讓波希米亞稍感欣慰的是,它的體量看起來還是稍強於東邊那個西斯拉夫好兄弟——自稱拿到了崩盤之後的大摩拉維亞正統的尼特拉公國(Principality of Nitra),也就是後來現代的斯洛伐克。

正因為如此,自從波希米亞脫離大摩拉維亞單飛之後,西斯拉夫人在波希米亞高地這個天然屏障的掩映下,小步快跑地進入了他們夢想中的高速發展期。但好景不長,西斯拉夫人崛起的年代,恰好遇到了他們的西鄰東法蘭克王國大整合大洗牌的整合期。

隻能說,生不逢時。

公元950年,德意誌民族皇帝奧托一世東征波希米亞,把波希米亞捆綁納入了神聖羅馬帝國的傳統勢力範圍之內。當時的波希米亞,並沒有任何正式的封號或者爵位,然而即便如此,奧托一世依然把波希米亞稱之為一個“公國”,而把波希米亞的斯拉夫領袖稱之為“公爵”。很顯然,跟神聖羅馬帝國也就是東法蘭克王國的一眾邦國相比,波希米亞充其量隻是個野生的公國。不過自從有了奧托一世的正式定義,波希米亞人反而自顧自地把“波希米亞公國”(Duchy of Bohemia)這個旗號打了出來。在此基礎上,就連之前領袖們所在的家族,也鳥槍換炮成了“普舍美斯王朝”(Premyslid Dynasty)。

五年之後。

奧托大帝帶著波希米亞公國的仆從軍,在“萊西費爾德戰役”(Battle of Lechfeld)中大破馬紮爾部隊,此一戰擋住了馬紮爾蠻族進入德意誌地盤的戰略企圖,也讓奧托一世在德意誌世界青史留名。而波希米亞,也從此奠定了自己在神聖羅馬帝國諸邦中的江湖地位。

在此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波希米亞夾在了崛起中的波蘭人與日耳曼人之間,被反複爭奪不休。關於波蘭人的那點事,我們之後還會講到。然而雖然同屬西斯拉夫民族,波蘭人在歐洲史上對波希米亞的影響力,卻未見得比日耳曼人高到哪裏去。波希米亞恰好處在日耳曼與斯拉夫兩大板塊的交界處,這決定了這塊地區在千餘年民族發展史中的尷尬地位,當然也決定了近現代捷克民族的終極走向。

公元1085年,波希米亞弗拉迪斯拉夫二世(Vratislav II)自稱國王。而緊接著在隨後的公元1086年,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亨利四世(Heinrich IV)也授予弗拉迪斯拉夫二世以波希米亞國王的稱號。從此波希米亞公國正式改名為波希米亞王國,而波希米亞也從此成了神聖羅馬帝國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公元1157年,腓特烈一世正式將“神聖”兩個字加入帝國名稱,神聖羅馬帝國這個稱呼以官方形式予以固化。

故事發生到這裏,原本還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正劇劇本。

然而,我們都忽略了,波希米亞人也忽略了,他們本來就是西斯拉夫人的國家,如今卻天天和一幫日耳曼人混在一起。這樣的結合,果真就幸福美滿嗎?

我們從根本上來講。

我們知道,法蘭克人的封建化是依靠了教會土地製、羅馬隸農製,外加上蠻族原始公有製。三種作用力綜合效應,最終產生了早期的西歐封建製。法蘭克人東擴之後,他們一方麵需要利用軍事壓力占據大量領土,另一方麵為了方便統治,就必須要強推封建化。那麽這個封建化,跟當初法蘭克人在他們的龍興之地是完全不同的。

當初羅馬帝國的高盧行省,已經是一個基本上文明化的區域了,通俗拉丁語也一直傳承到現在,形成了今天的法語。然而,在萊茵河以東的前蠻族區域,法蘭克人雖然可以靠軍事優勢占據這一地區,但原有地盤上的蠻族如何封建化呢?別說封建化了,文明化怎麽辦?

所以,法蘭克貴族的東征,就必然要依靠原有德意誌貴族的力量進行有效行政,最起碼在最開始是必須要這麽幹的。其次,單靠軍事和政治手段並不完美,依然要結合天主教會的力量進行東擴。所以,不同於高盧地區的封建化,德意誌地區的封建化,依靠法蘭克貴族政治外加德意誌貴族分權,最後再輔以天主教會。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原始公有製,部落民主製,德意誌貴族地頭蛇做派,都被相對比較完美地繼承了下來。尤其是對比原高盧地區的西法蘭克王國,更是如此。

法蘭克貴族、德意誌地頭蛇、天主教教會三者力量交互作用,最終決定東法蘭克王國以及此後神聖羅馬帝國的政治走向。

所以,千萬不要覺得德意誌人民的民主土壤有多麽深厚,民主傳統有多麽悠久。從東法蘭克王國開始消化德意誌地區,一直到神聖羅馬帝國最後形成一堆鬆散的小邦國政治聯合體,這是各個政治派別互相角力的最優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妥協到沒有退路的妥協。

當東法蘭克人,或者說德意誌人的東擴到了波希米亞的時候,問題又出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升級版本。

波希米亞人的基本盤是西斯拉夫人,無論從種族還是語言上,都屬於跟日耳曼人迥異的一個群體。而且早期波希米亞或者說大摩拉維亞,是東羅馬帝國基督教會的傳教地盤,還沒有輪得上羅馬教皇的天主教說了算。

而且關鍵是,比起早期德意誌人的部落形態為主,波希米亞地肥水美,早早就沐浴了文明的曙光。波希米亞的半封閉式的地理形態,相對比較稠密的人口保有量,這些都是西邊的日耳曼部落所無法比擬的。

即便是武功赫赫的奧托一世征服波希米亞,他也沒有辦法直接將這樣一塊土地,用之前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進行封建化和日耳曼化。人類曆史上,無數次落後文明對先進文明的征服,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落後文明的融入甚至消失為代價。即便是想跳出這個死循環,往往也需要落後文明付出非常大的代價,況且殺人屠城,赤地千裏,這事一時之間對誰都沒好處。這一點,有時候並不以蠻族本身的個人意誌為轉移。

所以,奧托一世默認波希米亞是一個公國,並且希望能夠讓波希米亞保留原來“公爵”的情況下加入德意誌民族聯合體,其實是一種權宜之計。這種計劃是先把波希米亞納為附庸國,之後再慢慢封建化,慢慢日耳曼化,那麽在此之前,可以讓波希米亞保持一個相對獨立的狀態。隻要波希米亞承認奧托一世的宗主地位,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這又有何不可呢?

而從波希米亞人的角度來講,同奧托一世為代表的德意誌諸邦撕破臉,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而如果以加盟合夥的方式加入一個貌似強大的日耳曼人政治聯合體,倒也不失為軍事上和政治上的一個明哲保身之舉。更何況,日耳曼人在德意誌地區本來就是極為鬆散的聯盟,相互之間都還保持著相對獨立的地位。與其說是一個王國或者帝國,倒不如說是一個德意誌諸邦加盟公司。此時波希米亞的普舍美斯王朝這個招牌還在,波希米亞人沒有損失什麽,反而為自己贏得一個強大的祖國。無論波希米亞貴族或者人民,對這件事情都持樂觀其成的態度。

當然,此後波希米亞由公國變王國,並且在德意誌這個唬人名頭的隱蔽之下,波希米亞也動不動向東向南開疆拓土。足可見波希米亞人加盟德意誌諸邦的小日子,是越過越紅火了。

真正尷尬的事情,發生在公元1306年。

這一年,普舍美斯王朝的末代國王瓦茨拉夫三世(Wenceslaus III)在準備起兵攻打波蘭爭奪王位之前(後文還會講),遇刺身亡。這一年的國王,隻有十六歲。如此小的年紀,還沒有來得及生出自己的後代,等於普舍美斯王朝絕嗣了。他這一絕嗣不要緊,波希米亞的皇位繼承權就成了虛位以待,各方勢力都想把手伸進波希米亞。

經過一係列的奪位戰爭之後,來自盧森堡家族(House of Luxembourg)的“瞎子約翰”(John the Blind)成為新的波希米亞國王。盧森堡家族在公元1308年拿到了德意誌國王的王位,開創了德意誌王國的盧森堡王朝時代。瞎子約翰所仰仗的是自己的家族勢力,以及來自德意誌民族在背後的強大支持。而從法理上來說,盧森堡家族則依靠強娶了瓦茨拉夫三世十四歲的妹妹伊麗莎白(Elisabeth),從而獲得了千金難買的外戚身份並得已竊取大位。

波希米亞王國依然還在,但盧森堡王朝完成了改朝換代。

分明是個西斯拉夫人為主體國家,偏偏迎來了一個德意誌貴族做自己的老大。如此一來,我們倒是想問問,波希米亞人你尷尬不尷尬?

其實我們都多慮了,當時的波希米亞人,未必是這麽想的。

我們總是覺得,中世紀的歐洲十分民主,不僅國王的人選可以投票,可以罷免。甚至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都也可以從選帝侯這樣的皇帝候選人中票選產生。

其實我們都被騙了。

我們前文已經分析過了,中世紀歐洲的所謂民主,實際上是原始部落公有製的一種中古政治體現。即便是上溯到羅馬共和國與羅馬帝國時期,元老院的設置也隻是歐洲上古時代軍事民主製的一種傳承而已。在這其中,充斥的依然是政治陰謀,軍事政變、爾虞我詐、殺人如麻。和中國的曆史相比,並沒有什麽兩樣,反而是因為王權與教權相剝離,古代歐洲的政治版圖與政治角力更加複雜了。

我們由此而延伸到所謂的中世紀封建製。

歐洲中世紀的封建製,才是真正的封建製,是生活在我們曆史教科書中的那個萬惡的封建製。

中世紀的歐洲封建製,非常嚴格地規定了每個人的社會等級,階級之間的分層非常嚴重。貴族的孩子生來就是貴族,農民的孩子生來就是農民。貴族和農民都是終身製與世襲製相結合,沒有大的變故根本沒法改變自己的階級成分。而且在很多時候,歐洲農民所受到的限製與盤剝,要遠遠高於中國農民,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

中國的農民充其量算是自由民,並不絕對依附於地主。而歐洲中世紀農民,與其說是農民,倒不如說是農奴。每個騎士分到幾個農民都是有數的,靠著這幾個農民來收稅,來養活自己。而且沒有重大變故,你不能夠再去依附於其他騎士,除非兩個騎士進行決鬥,把某個農民的歸屬權重新確認。這樣一來,農民的農奴化,造成了農民階層更加固化。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農民壓根就沒有翻身的機會。古代歐洲的騎士階層需要很多的裝備,不管是單兵裝備還是馬匹仆人,武裝一個騎士需要的經濟支出,往往需要一堆農民來供養。而普通農民能夠同騎士單挑的機會幾乎不存在,更不用說騎士以上還是貴族與國王,他們手中的國家機器,就是為了維護這套體製的存在。

造反不成,那學文化行不行?

學文化依然沒有出頭之日,因為貴族生而為貴族,你學文化沒有用。

在古代中國,發達的科舉製度、流官製度、官員退休製度,匹配了皇帝、地主、農民三元社會架構,農民可以通過學習知識來改變自己的命運。科舉之後可以做官,做官可以蔭庇後人,改變自己和後代的階級屬性。與此同時,讀書科舉做官,這樣就必須說“官話”,這個國家說官話的人越來越多,那些荒蠻地區也就越來越開化,越來越有向心力。在此基礎上,皇帝作為“天子”成為政治和宗教象征,自上而下建立了敬天法祖,儒家思想,多神崇拜體係,更是讓整個社會處於一個比較穩定的發展狀態。

然而,這一套到了歐洲中世紀封建製下,根本就說不通。練武沒用,學文也沒用,老百姓隻能老老實實做農民,輩輩做農民,甚至是做農奴。有時候,就連婚配,都要受到貴族們的幹涉。稍微有點手藝的,可以去大一點的城市,做一個自食其力的手工業者,這樣就已經算是最大限度地改變自己的階級屬性了。而且話又說回來了,你學文化用什麽學?中國古代有“官話”,羅馬帝國有古典拉丁語,可是當時中世紀的教育用什麽?德意誌語言還是斯拉夫語言?說斯拉夫語根本就沒人理你。至少會講一門外語,才可以和德意誌貴族打交道。

因此,歐洲的國王、貴族、騎士、平民的封建製階級構成,實際上是一個割裂的係統,而不是有機的係統。我是平民,你是騎士,你的事幹我何事?我是貴族,你是國王,你的事幹我何事?要想讓我出力,就必須談條件、簽合同,否則免談。在此基礎上,那些所謂的中世紀民主製也是假的,所謂的民主實際上是貴族民主製。隻有那些貴族們,才有投票與參政議政的權力,而下層農民,對這些所謂的“民主”,根本就聞所未聞。

當然,如果我們拋開農民的話題不談,隻談平民的話,城市平民的地位稍高。那些城市之內的手工業者,尤其是大城市的城市平民,很多情況下,可以成為社會進步的推動力量。比如在我們前文提到的東羅馬帝國首都新羅馬城,城市平民就幾次極大地推動了社會變革。

如此分析,問題就相對清晰了。

波希米亞的國王輪轉,到了德意誌貴族瞎子約翰手中。

下層老百姓根本就不尷尬,非但不尷尬可能還雙手歡迎。因為新王上任,如果大赦天下,豈不是又能得到一些好處?中國人傳統的家國天下觀念,在用封建契約製建立的中世紀歐洲政治土壤上,壓根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當時不僅是在波希米亞,在歐洲的很多國家都是國王是誰無所謂,甚至是外國人都無所謂。比如在同時期,匈牙利王國的阿帕德王朝(Arpad Dynasty)絕嗣,後來就是由外國人出任國王,並且一直延續到了近代。我們的波希米亞末代國王瓦茨拉夫三世,其實在死前就已經兼任過匈牙利國王,甚至是波蘭國王。

於是,由盧森堡王朝開始,波希米亞的上層就被置換成了德意誌人。而廣大的下層尤其是農民階層,依然是操著一口流利斯拉夫語的波希米亞農民。這種情況發展到後期,就已經出現了語言上的雙軌製。德意誌貴族占據了整個官場,同時引領了波希米亞貴族德意誌化的潮流,並且還不斷對波希米亞的幾個大城市引入德意誌移民。於是就造成了波希米亞的大城市統統流行說德意誌語言,而下層貧苦農民則是說斯拉夫語。

波希米亞王國,也就越來越朝著當初奧托一世所構想的方向發展。

當然反過來說,就整個神聖羅馬帝國而言,它也樂意接受一個物華天寶,五穀豐登,人畜無害且已經慢慢德意誌化的波希米亞。

於是到了14世紀中葉,就出現了我們前文所提到的那一幕。作為瞎子約翰的長子,來自波希米亞王國盧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Charles IV),被選舉為德意誌國王,並且還在羅馬被教皇加冕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

公元1356年,神聖羅馬帝國政權更是在查理四世的主持之下,頒布了著名的《金璽詔書》。在這份著名的德意誌人的曆史檔案中,以立法的形式確立了神聖羅馬皇帝當選的製度及流程,並且進一步確立了七大選帝侯。值得一提的是,在七大選帝侯的世俗選帝侯中,優先級排得最高的就是波希米亞王國。並且,波希米亞王國也是整個神聖羅馬帝國唯一一個擁有“王國”稱號的加盟者。

神聖羅馬帝國以官方形式發布《金璽詔書》,其實並不是獨獨這一次。但每次算下來,波希米亞都是受益者。比如在1212年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Friedrich II)《金璽詔書》中,就重申了波希米亞王國主權的獨立性,波希米亞王位繼承的獨立性,波希米亞有權自鑄貨幣,有權任命主教,並且所有三百多個邦國中,波希米亞是第一特權王國。

波希米亞名震中歐,甚至都影響到了後世法國人對吉卜賽人(Gypsies)的稱呼,他們直呼吉卜賽人為“波希米亞人”,波希米亞也就稀裏糊塗跟著這個叫法過了幾百年。當然也不全是壞事,如今時尚界的“波希米亞風情”,就是基於法國人的這種誤讀,而衍生出的一種藝術風尚。

所有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從此,德意誌貴族加波希米亞農民的二元體係,持續了很多年。

盧森堡王朝之後,波希米亞王國又經曆了亞蓋隆王朝(Jagiellonian Dynasty),哈布斯堡王朝等外來家族的統治。跨越幾個世紀,其實所有宗教的、語言的、種族的矛盾,都被表麵上的平和所掩蓋。一旦這些因素被喚醒,也就必將迎來一個嶄新的西斯拉夫民族國家的誕生。

至此,關於斯拉夫人的介紹也告一段落。

除了南斯拉夫人與波希米亞人之外,關於東斯拉夫人與西斯拉夫中的其他人群,我們將在接下來的章節中予以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