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崛起的羅馬
政治體製被確立和被捍衛,這隻是古羅馬稱霸地中海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實際上,政治體製之下,貴族與平民的矛盾依然存在。王權雖然從羅馬城消失殆盡,但依然無法改變貴族對於平民的種種特權。這樣的矛盾始終存在,最終導致了保民官這一職務的出現,並且也催生了古代歐洲第一部成文法典的出台——十二銅表法(Twelve Tables)。《十二銅表法》以立法的形式,規定了古羅馬公民範圍內量刑定罪的標準,無論貴族和平民,都必須依法辦事,違法必究。看起來一視同仁,實際上這儼然是針對貴族對平民濫用私刑、私設公堂的一種有效約束,是一種時代的進步。
羅馬共和國的《十二銅表法》以及東羅馬帝國巔峰時期的《查士丁尼法典》,這兩部法典跨越千年,薪火相傳,極大影響了近現代西方法律的誕生與規範。
對外,小小共和國雖然能夠橫行拉丁姆,但放眼當時的整個地中海,用蕞爾小邦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羅馬城之渺小。不過俗話講,出頭的椽子先爛,我們索性反過來考慮這件事情:正是因為當時古羅馬以及整個亞平寧半島的默默無聞,才讓當時的波斯帝國對於起兵西向感到興味索然。波斯人最遠也隻是試探性地敲打了一下古希臘而已。在希波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當口,羅馬人反而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和平發展的重要戰略機遇期,從而迅速壯大了自己的力量,為接下來整個地中海地區爭霸積蓄了強大的勢能。
曆史選擇了羅馬人,他們也沒有浪費這樣的好機會。
鳥瞰當時的亞平寧半島,羅馬人隻是偏安於拉丁姆一隅。在半島北部,尚有強大的山南高盧;拉丁姆周邊,一直和羅馬人相愛相殺的伊特魯裏亞人,他們對羅馬人的敵意不減;中南亞平寧地區,原住民薩莫奈人(Samnites),他們是薩賓人中的一支,對於羅馬人有著不可言說的警惕心;半島南端以及西西裏島,則盤踞著希臘人的諸城邦,這些城邦充分繼承和發揚了希臘本土諸小國的高貴冷豔——跟窮人比有錢,跟有錢的比有文化,跟有文化的比民主,跟民主的比槍杆子。總之,古希臘天下第一,愛咋地咋地。當然,除了這些大股勢力,亞平寧半島的群山中,還有大量的意大利土著,他們生活在地中海氣候的深山老林中,手中拿著梭鏢和弓箭,苦苦等待著文明社會的第一縷陽光。
所有這一切,都讓羅馬人感到孤立無援。
嚴格意義上講,早期古羅馬並不能算是海洋文明,而且跟商業也八竿子打不著。雖然“意大利島”是一個地中海海域的孤立存在不假,但早期古羅馬更加像是一個不斷壯大的農耕文明。從這一點上講,倒是跟早期的華夏文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兩者都是從一個弱小的存在一點一點壯大,不斷蠶食周邊土地與人口,隻要是吃到嘴裏的,就不肯輕易吐出來。隻要是不肯輕易吐出來的,就能有辦法慢慢消化掉。最後的美好圖景,就是普天下人人爭做羅馬人,周邊民族跟羅馬人兩軍對壘的時候,甚至會對自己的非羅馬人身份感到恥辱和沮喪。
如此農耕文明的對外戰爭,還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碎刀割肉,或者鈍刀割肉。隻要惹到我羅馬人,我並不急於一口吃掉你。因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有的是耐心和決心等到最後的勝利。遊牧民族、漁獵民族乃至於商業民族眼中的一場速勝,在我眼中則是一個將你最終亡國滅種的曆史進程。
所以相對於我們前文所講的亞曆山大東征,又或者是波斯帝國的急速擴張,羅馬人對於亞平寧半島以及後來地中海的拓展,顯得慢條斯理,速度遲緩。在更多的時候,羅馬人采取的戰法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暫時練內功,練好了再打。又或者說,當羅馬人發現你的優點之後,他會先學習研究你的優點,臥薪嚐膽,胡服騎射,最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就像極了班級裏麵兩個小朋友打架,兩個人劍拔弩張,大打出手。但其中一個小朋友不管吃虧占便宜,他總是會在適當的時候喊一句:先回去聽課,有種“放學之後在學校後邊的沙石場等著我”的意思。這樣的孩子,往往比那些隻知道好勇鬥狠的孩子更加可怕。他們是那種在班級特有正經精神頭的孩子,打起架來更是出手狠辣,不落下風。跟這樣的孩子較量,毫無疑問,你就必須要小心了。
羅馬人對周邊各路小國的征服,也是遵循了我們如上所講到的標準流程。
比如最早對拉丁姆地區的征服,羅馬人的老對手伊特魯裏亞人就這樣慢慢地落入了羅馬人的套路之中。
共和國剛剛建立,伊特魯裏亞人就曾經試圖幹預過羅馬城的內政,兩個小城維愛(Veii)和塔克尼(Tarquinii),聯手擁立過小塔克文的複辟,並且在此後的戰鬥中,擊殺了共和國的開國元勳布魯特斯。這樣的梁子一旦結下,就很難化解,尤其是對於農耕文明出身的羅馬人來講。
羅馬人對伊特魯裏亞人的征服,持續了兩個多世紀。公元前396年,在圍城十年之後,羅馬軍隊徹底**平了維愛城。維愛城的失守,也標誌著伊特魯裏亞人在拉丁姆地區的巔峰時代已過。此後的五十年中,羅馬人再接再厲,陸續拿下了塔克尼等城市。麵對伊特魯裏亞人的反抗,羅馬人充分發揚了奉陪到底的精神。公元前283年,羅馬人在“瓦迪莫湖戰役”(Battle of Lake Vadimo)中重創伊特魯裏亞人,肅清了老對手的最後一點抵抗力量。在此之後,羅馬文明慢慢同化了伊特魯裏亞文明,盡管從語言學上講,伊特魯裏亞語言的消失,還要堅持到公元元年前後。
但這對於一個種群的延續,影響並不大。
從某種意義上講,羅馬人能夠從當時的亞平寧半島競爭中脫穎而出,並非羅馬人有多優秀,很大程度上都是對手太差襯托的。
因為即便是在羅馬對伊特魯裏亞的節節勝利中間,依然摻雜了羅馬城的淪陷。羅馬人的文火燉湯固然好用,但野蠻人偶爾為之的雷霆萬鈞,也不是吃素的。我們之前已經知道,這次淪陷發生在公元前387年。這一年,高盧人進入羅馬城,並且對羅馬城的絕大部分城區進行了瘋狂洗劫。流血漂杵、典籍盡失的狼狽,讓人不敢相信這件事情居然發生在羅馬共和國野蠻生長的青年時代。
不過野蠻人來得快,走得也快,羅馬人隨後返回家園,重建了羅馬城。並且繼續進行著征服整個亞平寧的百年大計,依然是新瓶舊酒,不緊不慢,老調重彈。
第二個被羅馬人溫水煮青蛙的,是薩莫奈人。
從公元前343年開始,羅馬人又用了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通過三次大戰徹底打服了薩莫奈人。此後又是故伎重演的羅馬文明同化進程,最終薩莫奈人在中南意大利的地盤,在羅馬共和國末期被徹底消化幹淨。
隻是,由於這段時間內高盧人對羅馬的洗劫,以及羅馬人陷入薩莫奈戰事中無法自拔。最終導致了拉丁姆地區拉丁聯盟的鬆動,羅馬人不得已,在公元前340年,用了兩年的時間發動“拉丁戰爭”(Latin War),不惜花血本穩定了自己在半島的基本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