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專家
其實,對於克裏米亞戰爭之後的法國來講,一個統一的意大利對於法國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意大利的最終統一,同拿破侖三世的個人選擇,有著莫大的關係,畢竟當時的拿破侖三世算是法蘭西第二帝國的皇帝。即便在當時,對於拿破侖三世支持意大利統一的做法,法國國內也有很多反對的聲浪。因此在第二次意大利獨立戰爭開打之後不久,法國人就和奧地利人達成了媾和。
所以,意大利統一等於是法國人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也沒有撈到。
就拿破侖三世本人來講,他是那個時代的列強政治中,一個自詡英雄的人。就實際情況而言,拿破侖三世也的確幫助法國擺脫了維也納體係的窠臼,並且在全球範圍內重建法蘭西殖民帝國。但如果落實到很多歐洲外交實例而言,拿破侖三世的選擇往往看著靈光一閃,卻經常虎頭蛇尾。尤其是這位自負的皇帝經常感情用事,如此性格在外交戰線,則經常處於十分被動的境地。
事實上,奧地利首相梅特涅之後,真正享譽歐洲的外交家,是普魯士的首相——俾斯麥(Otto Eduard Leopold,Prince of Bismarck)。
中文語境中的俾斯麥,往往有“鐵血宰相”說法。
事實上,這樣的稱呼已經嚴重曲解了“鐵血”,也嚴重曲解了“宰相”。
俾斯麥並非一位窮兵黷武的人,恰恰相反,他是當時的一位外交專家。如果反過來講,當時的俾斯麥如果真是一個赳赳武夫,恐怕在當時五強爭霸、均勢外交的歐洲,就不會有後來的德意誌統一了。
大家的誤解,往往集中在“鐵血演講”這件事情上。
如此一來,我們就先看一看“鐵血演講”的背景。
我們知道,二次歐戰“三十年戰爭”,將一盤散沙的德意誌王國打得元氣大傷。從那個時候開始,民族主義的想法就已經在德意誌王國出現。然而,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顯然已經不可能擔起一統德意誌的重任。
首先是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本身,也在三十年戰爭中受到了極大傷害,其國力並不足以扛起這樣的大旗,何況南部還要應對異教徒的奧斯曼土耳其。其次,奧地利自己內部也是矛盾重重,哪怕是其幾個核心行政區,比如波希米亞的捷克人,匈牙利的馬紮爾人,這些統統不是省油的燈。另外,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中,崛起之後的普魯士,已經同奧地利之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兩家分別為新教和天主教的守護者。
自從有了普魯士,德意誌統一的主導者,也就有了新選項。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了拿破侖戰爭,戰爭之中普魯士和奧地利還有其他德意誌邦國並肩作戰,贏得了最終的勝利。但同樣是在戰爭期間,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主動改自己的皇帝稱號為“奧地利皇帝”,隨後神聖羅馬帝國即被拿破侖解散。這樣的心路曆程,德意誌人在政治軍事上呼喚出了一個統一而強大的德意誌,但對於奧地利人來說,拿破侖戰爭並沒有什麽政治加分。
但即便如此,戰後德意誌諸邦組成了一個連統一議會都沒有的德意誌邦聯(German Confederation),依然選擇了名聲在外的奧地利作為名義上的共主。
政治軍事上需要統一,經濟上也是如此。當時的德意誌諸邦,最多的時候擁有一千多個政治實體。很多小邦國不僅有自行製定關稅的權力,甚至還有發行貨幣的權力。當時從英國出產的工業品,在德意誌諸邦從西到東橫穿一次,中間需要交十幾次關稅,還要更換十幾種貨幣。這樣的情況持續存在,對於操同一種語言的德意誌人民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
所以,德意誌統一是必然的,隻是要看時機,看形式。
從形式上來講的話,當時就有“大德意誌”和“小德意誌”的說法。大德意誌的意思是統一之後的德意誌,除了說德語的德意誌民族之外,還要加上奧地利帝國的疆域,組成一個多民族的,以德意誌民族為主體的國家;而小德意誌則由普魯士倡議,建議組成一個純粹的德意誌人的國家,而排除奧地利在這個未來的統一德意誌之外。
作為一個實力飛速增長的,以新教立國的國家,普魯士說到做到。
1834年,德意誌關稅同盟建立。
德意誌關稅同盟就有意識地排除了奧地利的參與,從而形成了一個小德意誌一統江山的雛形。當時的德意誌關稅同盟,已經做到了經濟政策統一、貨幣統一、度量衡統一。在此基礎上,普魯士人造的火車也可以在同盟內自由穿越。
如此一來,統一的條件逐漸成熟起來。
到了歐洲1848年革命結束之後,當時的德意誌諸邦甚至想擁戴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登基做德意誌皇帝。
可見,統一已經是大勢所趨。
俾斯麥的“鐵血演講”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提出來的。
“鐵血演講”這個說法同樣不對,因為如果說按照俾斯麥的原文來講,應該是“血鐵演講”(Blood and Iron),而不是“鐵血”。1862年俾斯麥發表的“血與鐵演講”的本意是,血代表普魯士人的決心,鐵代表普魯士人的鋼鐵生產能力。有了“血和鐵”,普魯士自然也就責無旁貸地成為一統德意誌的天選之國。而且這個選擇並非源自自由主義,而是源自普魯士人的強大國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