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華贈天下

第1009章 天下雖重,卻不及你(4)

這話有些尖利。晴嵐手心捏緊,微微頷首,表情還算鎮定,“七小姐並非不想見陛下,隻是入夏以來,她心慌盜汗,又因天劫一說不能出府,焦躁不堪,平素夜間難得入眠,今兒晚上自己寫了一個安神的方子,奴婢等為她熬了藥吃下,剛睡下不久……”

趙綿澤冷笑一聲,目光透過燈籠的火光看著跪在地下的幾個人,銳利、冰冷、洞悉人心一般,似乎早已看透了這一地的謊言。

“外麵喊殺聲不止,她也不知朕來?”

被他目光一掃,晴嵐覺得心髒瞬間冰冷,“奴婢不敢欺瞞陛下。七小姐確實是知曉陛下要來的。但她身子乏了,情誌又差,不敢麵聖。特地囑了奴婢領陛下先去看一些東西……”

人已經站在這裏了,楚茨院包括夏楚都已經被他圍在裏麵,插翅也難飛,趙綿澤此時雖有滿腔的憤怒與惱意,恨不得把夏楚拎出來問個仔細。但他確實也並未想好,見到了她,到底要怎樣待她,能夠怎樣待她。

如此一來,既然她有什麽東西讓他看,他也不急於一時,更不急著馬上與她撕破臉,留一點時間思考緩衝一下也是好的。

聞言,他冷笑一聲。

“帶朕去。”

地下室裏,夏初七的思維混沌了,但腦子並沒有停止轉動。她很清楚,趙綿澤不會無緣無故的夤夜來訪。憑著她敏銳的第六感,幾乎下意識的,她便覺得是她懷孕之事被人泄露了出去。隻不過,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被阿記和盧輝等人察覺到了,還是楚茨院裏有內鬼告了密,她一時也有些拿不準。

這個地方離魏國公府有些距離。

所以,上頭發生的一切,他們都聽不見。但即便隔著厚厚的泥土,似乎也可以感覺到空氣裏的硝煙味。

“趙十九……”

她呻吟著,揪緊被子。明明悶熱得如同蒸籠,心髒卻仿若在經曆數九寒天,冰冷一片。不知晴嵐他們如何了?也不知這個秘密的甬道會不會被人發現?想到魏國公府裏正在麵臨的一切,她緊張得宮縮更是頻繁與疼痛。

“我擔心他們……會不會……受牽連……”

“不要管那麽多,爺自有主張。”趙樽一隻手半環著她的身子,一隻手在她小腹上按她說的法子輕輕揉動,“你隻管顧著自己,什麽國仇家恨,什麽恩怨情仇,你都不必再考慮,一切交給我。”

他目光焦灼如刺,但聲音還算平靜。

她點了點頭,把她放入他的掌心。

他把她的手包在掌中,握成拳頭。

“啊……嘶……”

夏初七一直想要忍著痛,可她還是太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女人生孩子的疼痛,真不和世間任何一種疼痛類似。說它是甜蜜的折騰也對,說它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為過。她緊緊咬著下唇,還是忍不住呻吟出來,一句比一句淒厲。

“爺……要生了……鼓勵我……”

“阿七,用力!”

憑著僅有的生產知識,趙樽為她打著氣,撫在她額頭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發顫。他經過生死,經過戰爭,經過鮮血,但他沒有見過女人生孩子,尤其還是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其擔憂之心可想而知。

地下堂裏,一股子血腥之氣。原本潔白的床褥上,早已猩紅一片,那被鮮血浸染過的被子帶了一片片血色,那是一種極為詭異的顏色,生生刺痛著他的心髒。

他吻著她的手,一下又一下。

“阿七,若是可以,爺願替你生。”

他一本正經的聲音,逗笑了夏初七。

“噗”一聲,小腹裏下墜般的疼痛感,似乎是好了許多。她放鬆了緊咬的唇,滿頭大汗地抓緊他的手,抽氣道:“好,說好了。下一世,我為男,你為女。你生孩子,我為你接生……啊……”

話未說完,她又一次疼痛叫喊。

“阿七……放鬆些。再來!用力……”

聽著他的聲音,她想放鬆,可肩膀緊繃一般瑟縮著,腹部的抽痛如同浪潮一般湧來。一波接一波,推過來,擊過去,一次比一次密,一次比一次痛。然而,羊水破了,宮口開了,無論她怎樣用力,小十九就不肯出來。

她顫抖著手摸向腹部。

慢慢的,她麵色凜了,冷了,涼了。

原本好好的胎位,在生產時竟然橫了。

不聽話的小十九啊,你這是想折騰死你娘。

她苦笑一聲,呻吟著,又困又痛又累,鋪天蓋地的負麵情緒讓她想要閉上眼睛再也不醒過來。甚至於荒唐的想,不要再生了。

“趙十九,我支撐不住了……好累……”

“阿七,你再堅持一下。”

她點點頭,恍惚之間,看著他麵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道常說的話,有些相信了。生孩子果然會要了她的命——這就是命,誰也躲不過的。

想到此,她心髒一沉,冷靈了一下。

不行。即便要死,她也不能這樣死。

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她猛地抓緊趙樽的手,再也顧不得什麽女性的羞澀,什麽在心愛之人麵前的驕傲,她緊張的張著嘴,冷汗淋漓地喊他。

“你拿剪刀……酒,消毒……”

“怎麽?”趙樽緊張的反握他,不明所以。

“拿剪刀……”她身子在顫抖,“把下麵剪開。”

“不!”趙樽驚愕的看著她,神色極是嚇人。

“生不出的時候,用剪刀剪開……是正常的。”後世順產很多都這麽幹,但此時此刻,夏初七沒法子為她普及產科知識,隻能用最簡單直白的語言迫他就範,“趙十九,你聽我說……咱們的孩兒,不,不太聽話了。他沒有順著下來……若是再不剪開,我與他恐怕都活不成了……你相信我,我的話。”

“阿七……”趙樽看著她蒼白的臉,擦拭著她的冷汗,又朝外大聲喊了一句“甲一”,然後道,“穩婆馬上就來,阿七你再忍一忍。為了爺,忍一忍。”

“沒,沒用的。”夏初七搖了搖頭,望著他冷汗淋漓的額頭,覺得心髒上仿若有刀子在剌拉,一下比一下來得鈍痛。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這般的脆弱,生命也是這般的脆弱,“穩婆來了也沒用……結果是,是一樣的……趙十九,你聽我的……我感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