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3章 血月食(8)
夏初七看見了人群中的他,也看見了他的臉,卻聽不見他的聲音。她的身側原本就圍滿了南軍,如今見晉軍攻城,南軍早已反正過來她是誰,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此一來,東方青玄的侍衛與錦宮的兄弟都拚著命與南軍廝殺起來。人群之中,接到消息的李邈也領著人趕了過來。
這一晚的金川門,不僅血流成河,也擠成了人海。
“趙十九!”
遠遠看著人群中的趙樽,夏初七大聲喊。
“你小心些,不要管我,我沒事。”
“阿七,你看著身邊,不要講話。”趙樽殺著,喊著,馬步上的身影近乎瘋狂往這邊擠。他的身側,元佑已經領著兵馬往城樓的台階衝了過去。晏二鬼領來的京畿營將士也跟著他在打頭陣。
但是,金川門的南軍,基本全是趙綿澤的心腹。
他們食君之祿,亦是死戰不休。
“丙一。”趙樽邊殺邊跑,邊跑邊喊,語氣冷肅,“傳令下去,全力攻城,”
“是!”
“告訴城景,從石城門入城,清查餘黨。”
“是!”
趙樽沉吟著,“唰”地劈開一顆頭顱,在鮮血的飛濺中,像是想了一陣,方才回頭,蹙著眉頭吩咐,“趙綿澤,要活的。留他性命。”
“是!殿下!”
趙樽的人馬還在城門口,聲音也掩在了巨大的嘈雜聲裏,趙綿澤在城樓之上,聽不清楚下麵的話。這個時候,看著突然入城的晉軍,他明知道是有叛徒打開了城門,卻沒有了往昔的燥動,身著龍袍的身子僵硬著,似乎沒有難過,也沒有痛苦。
人活著,要有目標,有追求。
他如今什麽也沒有了,生死又有什麽意義?
舉著柴薪的手微微一顫,他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慢吞吞地走向了那一堆高高壘起的柴薪,放下火把,就要把柴火點燃,手臂卻是一緊,被人狠狠拽住。
他側頭看去,是阿記驚恐的麵頰,“陛下不可!”
趙綿澤手臂一甩,低斥,“滾!”
阿記滿頭大汗,拽緊了他。在生死關頭,她的力道大得堪比男人,“我不滾,我說過的,不論如何,我都要護你周全……”說罷她不顧趙綿澤的反抗,在雜亂的人群之中,大聲喊著焦玉和盧輝等人,“保護陛下!”
焦玉赤紅著眼睛從侍衛中擠了過來。
“陛下沒事吧?”
“暫時沒事。”人群的擁堵中,阿記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趙綿澤,強行扒掉了他的龍袍,拿了他腰上的玉佩,遞給焦玉,幾乎是含著眼淚的交代。
“焦大哥,你與陛下身形相似。若不然,我便留下了。”
焦玉懂她的意思,二話不說,套上龍袍,掛上龍印,深深的,深深地看了阿記一眼,“阿記,你且自去,此處有我……你,你不僅要護著陛下,也要注意自個安危。”
“我省得。”
阿記衝他點點頭,與盧輝和幾個侍衛強行拽著趙綿澤換上了侍衛服,在大批禁軍的掩護之下,從城垛的另外一側離開。被一群禁軍簇擁著的趙綿澤一步三回頭。他看著馬車邊的夏初七。阿記死死拽著他的手,要他離開,看著的人一直是他……可是,卻沒有任何人看見,那個換上了龍袍的焦玉,看著阿記離去的方向,嘴唇在微微顫抖……
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有情。
即便罪大惡極之人,心底也會有心向往之的那個人。
金川門混亂成了一片,像沸水裏的稀粥,除了南軍心腹,無人發現趙綿澤的離開。
焦玉高高抬著火把,大聲高喊。
“放箭,放箭,全部給我殺上去!”
他指揮放箭,指揮殺戮,是為了掩護趙綿澤離開。但不論為了什麽,他與趙綿澤是不同的。趙綿澤不舍得夏初七死,他卻不會不舍得。因為他也有想要保護的人,為了自己要保護的人,他也會毫無選擇的犧牲掉別人。
死與不死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意義。
危險與否,更沒有感覺,他隻要他們能夠離開。
焦玉的命令之下,那群禁軍不要拚的廝殺,往夏初七與東方青玄的馬車處殺了過去。遠處的晉軍不好輕易衝過來,被一群錦宮兄弟和兀良汗侍衛保護在人群中的夏初七焦急不堪,肚子也開始隱隱作痛,額頭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她左突右閃,低低咬唇,“趙十九!趙十九!”
在這個時候,他便是她堅持的力量。
可是在兩個人的中間,隔了無數道的人牆。
趙樽聽得見她的聲音,可一時半刻卻衝不到她的身邊,也是焦灼不已。
“阿七,你堅持住!”
一刀一條命,一條命用一刀,他雙目赤紅,炯炯如神的眸子也似刀芒,看得麵前的南軍膽怯不已,但是焦玉下了死命令,他們這些人平素得趙綿澤恩惠也最多。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到了該拚命的時候,也是毫不含糊。更何況,在他們的眼中,趙樽是叛黨,他們是在為國盡忠。他們灑的熱血,可祭天地,可榮子孫,是值得的。
“東方青玄……”
夏初七頭昏眼花,肚子開始猛烈的宮縮。
忍了又忍,她終是忍耐不住,扶住東方青玄的胳膊。
“我……我要生了。”
東方青玄回頭,猛地摟住她的腰。
“阿楚!……如風。快……打開馬車!”
幾個人慌亂地打開馬車,夏初七也被東方青玄一把塞了進去,他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