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華贈天下

第561章 因為在意,所以殘忍(3)

她說得極是輕鬆,可李邈顯然不太相信,眼神兒總往她的臉上看。估計在她看來,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怎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夏楚那會子為了趙綿澤連死都不怕,如今夏問秋鳩占鵲巢,她不相信她會無動於衷。

“阿七,你要想開點。”

“好了好了,你就甭安慰我了。表姐,你說我有了趙十九,還要趙綿澤來做什麽?渣男是用來耍弄的,不是用來愛的。記住了沒有?”

見她還想勸慰,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趕緊把話題扯到了哈薩爾的身上,就“渣男”問題,進行進一步探討。她問李邈,“你既要救她,可有準備回到他的身邊?”

李邈失笑,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我隻是不想他死。過去的事情,隻能過去了。阿七,看到你與十九殿下這般的情深意義,表姐很替你高興。男女之情,隻有無猜測,無利益,無忌諱,全心信任,在一起才能平安喜樂。”

夏初七知道,她要的也隻是平安喜樂而已。

“你可有想過要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從頭再來。”

從頭來過?記憶中美好的過往,都像嵌在腦子裏的一幅幅風景畫,美則美矣,一想便抽得心窩子生痛。李邈清晰的感覺到疼意,捂了捂胸口,想了許久,才輕聲道,“或許不是他錯,而是我錯。錯在我不該生成臨安公主的女兒。”

“此話何解?”夏初七不懂了。

李邈半垂著眸子,一根根掰著自己的手指,直接那手指的疼痛代替了心裏的疼痛,語氣才平淡下來。

她出生在韓國公府,但她不同於普通的郡主。因為她母親是大晏朝身份極貴的臨安公主。因此,她的父親做了駙馬都尉,卻不能像旁的世家子弟擁美無數,隻能有臨安公主一個女人。

這是公主的特權,駙馬的缺憾。

她是在一夫一妻的環境下長大的,而且她的父母極是恩愛,這讓她從懂事起就有了她的郎君隻能獨她一婦的觀念。但在韓國公府,她的叔伯們,卻與他父親不一樣,他們妻妾成群,侍妾無數,整日裏後院爭端不段,她看著那些女人,一點一點在生活中消磨完了尊嚴,隻為那一個男人而活,更是懼怕那樣的生活。

說來,姐妹共事一夫,同嫁一個男人在時下並不是什麽稀罕事。若她不是李邈,若她像普通婦人那樣的觀念,認定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為正常,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發生。

“所以阿七,其實是我錯了,我太高看自己。”

“表姐,你沒錯。女人就當這樣。”夏初七想了想,狐疑地蹙起了眉頭,又問她:“有一點我挺奇怪的,他既然不喜李嬌,為何又會……咳,我是說那天晚上的事,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隻是一個意外?比如他喝醉了酒,或者被人下了藥?要不然,怎會平白無故就改變了觀念?”

那天晚上的回憶,是李邈的一個痛點。

她沒有與夏初七的目光對視,別開了臉去,沙啞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嘲弄的腔調,“我想過。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阿七,如果那個人不是李嬌,他從此也不與她來往,我可以原諒。但偏偏那是李嬌,我若再與他一起,中間也永遠橫著一個人。我的親妹妹,你說這日子還能過嗎?”

“哎!”夏初七重重一歎,“可如果我與你去了阿巴嘎,你見到他,見到李嬌,可怎麽辦?”

李邈默默轉頭,定定看著她,“我不會讓他見到我。”

夏初七“呃”一聲,眼睛都綠了,“那他怎肯信我,不得宰了我呀?”

李邈微微沉吟一會,從懷裏掏出一塊清澈通透的玉佩來。不對,是半塊玉佩,鴛鴦玉佩,與夏初七曾經從哈薩爾那裏見過的玉佩顯然是一樣的。

她錯愕了一下,“這個是……我在他那裏見過。”

李邈沒有說話,隻把半塊玉佩緊緊的握在手中。她想起了穹窿山陽光下那個英俊的少年。他眉眼笑容還栩栩如生的在眼前,半環著她教她挽弓時的呼吸聲還在耳邊。可如今他在那頭,她在這頭,隔著幾十裏路,但除了再也回不去的過往,什麽也沒有留下。

漫長的離別過去,人終於不再是那個人了。穹窿山上的少年,眼睛永遠是柔和寵溺的,可那日在山海關的北狄太子哈薩爾,他的眼睛裏,隻剩下了一種情緒——痛。

他痛,她也痛。

既然如此之痛,何不放彼此一條生路。

這玉佩,徒留傷感的東西,便不留了罷,權當一場冤孽結束。

她狠下心來,把玉佩塞入夏初七的手裏,“到時候,你把玉佩交給李嬌。這是我們的祖母留下的,與……他手中的半塊是一對,鴛鴦不成雙,何必難為人。一並給她吧。”

玉佩上還有她的體溫。

夏初七接了過來,感覺到它慢慢涼透。

涼的,還有李邈的心。

她慎重地把玉佩放入懷裏,貼身藏好,緊緊給了李邈一個擁抱,“表姐,那個妹妹你就不要惦記了。你還有我,相信我,總有一日,我們會為夏李兩家,平冤昭雪,大仇得報。”

草原上的雪夜可真冷啊。

地上是積雪,樹枝在風中顫抖,這是夏初七第三次到營房門口等趙樽了。他自從出了營就一直沒有回來,就連平素與他親近的二寶公公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更不知道他大雪天的,究竟做什麽去了。

“我的主子爺啊,不會被狼叼走了吧?”

鄭二寶立在她身邊,不停搓著手,冷得直跺腳。

“呸呸呸,烏鴉嘴。”

聽了他的話,夏初七瞪他一眼,罵咧了一句,卻聽見站在另一邊的甲一認真的反駁,“狼怎麽可能?至少也得是雪豹,或者是狼群,才叼得走。”

“我勒個去,你們兩個能說點好聽的嗎?”

“嗚,不會真有狼群吧?”二寶公公快哭了。

“自然有,雪狼。”甲一回答得很嚴肅。

“啊,你別嚇我,咱家膽兒小。”

看著邊上兩個一唱一和的二貨,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氣,也極是忐忑。營房門口的旗幡不等在飛舞,她也在寒風吹拂中,由內到外冷透了。風拂過來,從脖子鑽進去,刺骨的冷,卻不如她想到趙十九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