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酒逢知己
飛廬樓船共十層，第一層樓內人山人海。
這是個神奇的地方。
蘇季沒瞧見一盞燈，正值黑夜，這裏卻亮如白晝。
東南角有一架很高的樓梯，通往更高的樓層。這裏論資排輩，凡是越往上層的地仙，曆劫的次數也就越多。
蘇季不曉得樓上有什麽，隻發現樓下沒有一個往上走，似乎也不關心。
其實在蘇季看來，完全沒有必要上樓，因為無論想要的是什麽，樓下都應有盡有。
這裏不是酒樓，卻有各種陳年的美酒。
這裏不是客棧，卻有雕梁畫棟的廂房。
這裏有數不盡的桌椅，無論在哪一張桌前坐下，都可以享受到最美味的酒菜，而且不需要花錢。
這裏有數不盡的房門，無論推開哪一扇門進去，都可以享受到最舒服的床榻，同樣不需要花錢。
此時，蘇季看見樓梯口擺著一張小方桌，桌邊圍坐著剛才遇到的地三仙。
他們所坐的位置，雖然距離船艙門很遠，但蘇季走進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們三個。
附近的過客來來往往，地三仙卻毫不在意，無論別人怎樣都跟他們三位沒有任何關係。
“來！來！來！感情深，一口悶！”酒中仙站了起來，舉杯勸酒。
織仙婆捏著鼻子喝下半杯，搖頭道：“不行，不行，老太婆實在喝不動了。”
酒中仙滿上一杯酒，舉到頑童仙眼前，勸道：“感情厚，喝不夠！喝！”
頑童仙一臉苦相地拿起酒杯，求饒道：“這是最後一杯……最最最後一杯……喝完就放過我吧。”
說罷，頑童仙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酒中仙哈哈大笑，又滿上一杯，勸道：“來！感情鐵，喝出血！再走一個！”
話音未落，頑童仙早緊閉雙眼，趴在酒桌上呼呼裝睡。
酒中仙掃興地把滿滿一杯酒放在桌上，歎道：“唉，男人不喝酒，白來世上走！”
此時，蘇季站在遠處看得有趣，想到正需要找個認識的人打探消息，便徑直走過去，隨手拿起桌上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品味道：“神仙倒。”
瞧見蘇季麵不改色，酒中仙眼睛一亮，舉杯道：“好酒量！我再敬你一杯！”
蘇季又是一飲而盡，讚道：“好酒！”
酒中仙心中大喜，開懷大笑道：“一杯兩杯不算酒！來！再滿上！”
蘇季徑自坐在旁邊的空凳子上，擺出一醉方休的架勢，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
“三杯四杯漱漱口！喝！”
酒中仙說罷，兩人同時舉杯，同時喝完，同時把杯口朝下，皆是一滴不漏。
兩人相視一笑，酒中仙舉杯道：“五杯六杯扶牆走！碰！”
酒杯碰出一聲脆響，第六杯神仙倒下肚。
酒中仙使勁眨了眨眼，開始有了點酒意，道：“七杯八杯……牆走，我不走！繼續走著！”
蘇季來者不拒，陪他喝得天昏地暗，不知喝了多少杯。
兩人你來我往，觥籌交錯之間，蘇季發現自己出關以後，酒量明顯見長。神仙倒堪稱烈酒中的極品，蘇季以前喝一口就醉，可是現在一口氣喝下許多杯，竟還是一點醉意都沒有，反倒喝得酒中仙一副醉意闌珊的模樣。
酒中仙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道：“不錯不錯！你這樣的酒友，我足足等了一百年啊！”
蘇季道：“我也很久沒喝這麽痛快。”
“酒肉穿腸過，兄弟心中留！我酒中仙這一生，有兄弟，有酒，足矣。我平生閱人無數，從酒品便能看出人品。我看出你這個人值得交心，不如咱們今後以兄弟相稱，你意下如何？”
“我一個無名小輩，怎佩跟前輩稱兄道弟？”
“哎，你這多無趣。隻問你答不答應？難道你嫌我老？”
蘇季同是性情中人，適逢酒意正酣，爽快地叫了一聲：“大哥！”
從周遭的言談舉止，蘇季感覺到這裏的地仙大部分都很隨性，畢竟都從凡人一路走過來。現如今，他們除去了凡人的浮躁，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開明，不會過於計較。他們追求精神的快樂，超脫世俗的偏見，這才不愧為“仙”。
不知不覺中，蘇季開始感覺搖搖晃晃。通常越大的船越平穩，如此巨大的樓船按理說，應該幾乎感覺不到晃動。
蘇季起初以為自己醉了，後來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無論這艘船怎麽搖晃，桌上的酒杯始終紋絲不動，仿佛粘在桌上一般，杯中的酒水仿佛被施了法術，不曾灑出一滴。
少頃，船速逐漸慢了下來，最後不再航行，停泊在海麵中央。
蘇季和酒中仙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瞧見船四周的海水，正朝四麵八方傾瀉，一股湧流將船頂起。
忽然，蘇季發現船身正在漸漸往上升。
巨型樓船脫離水麵，駛向天空，穿行於雲海之中。
感受著掠過臉頰的雲朵，酒中仙滿臉愜意，一副享受的表情。
蘇季道：“大哥這般快活度日，小弟很是羨慕。”
酒中仙有感而發：“我這不算什麽。地三仙中最快活的要數頑童仙。他修煉至返老還童，返璞歸真，如孩子般無憂無慮，像孩童般開開心心。這世上最快樂的就是小孩子。”
羨慕歸羨慕，蘇季心裏明白，地仙們雖然平日清閑，但同樣要背負一些代價，例如每一次渡劫對他們來說都是危及生命的考驗。隻有渡過劫數，他們才有逍遙快活的日子。
酒中仙望向蘇季，意味深長道：“我們這些俗仙，不求執掌人間，不求受人供奉膜拜，對於我們來說，沒什麽比快樂更重要。同樣是神仙，我們追求快活自在，而天神追求權力和使命。二者各有所需，各有各的樂趣，沒有高低貴賤，沒有好壞之分。我們這裏每一個地仙都有屬於自己的樂趣，隻要找到人生的樂趣，每天開開心心，即便不是長生不老，有生之年也和成仙沒什麽分別。無論你是仙人，還是凡人……”
聽出酒中仙的言外之意，蘇季臉色一變，問道：“大哥，你早就看出來了？”
酒中仙微微一笑道：“從看見你們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已經發現，你和那位姑娘都不是神仙。”
“大哥能看出來，想必別人也能看得出來……”蘇季疑惑道：“為什麽沒人阻止我？”
“總有些好奇的凡人想混進這裏。對於我們來說，他們就像混進屋裏的小蟲，隻要不搞出大動作，我們也懶得理睬。凡是有可能讓我們不愉快的事，我們都不會去碰，凡是讓我們覺得有趣的事，我們都會去做！比如……你！”
“我？”
酒中仙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什麽。我想，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