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言難盡
寒冰巨盾裂開無數道縫隙。
蘇季清楚自己無路可退,奈何申公豹妖身成神,鴻鈞鈴也奈何不了他。
此時,迦藍隱藏在陰暗處,既沒有趁火打劫,也沒有出手相救,隻是安靜地坐山觀虎鬥。
二十幾位截教元老躲藏在廢墟中,一個個冷眼旁觀,沒有一個過去幫忙。
申公豹突然口誦咒語,兩隻耳朵冒出黑色的濃煙,兩眼火光四射,整顆頭顱仿佛變成一個火爐。隨著一聲叱喝,申公豹的眼睛、鼻孔、口裏,三處同冒射出一條燃燒的火舌,噴在寒冰巨盾之上!
滾滾熱流呼嘯而過,焚毀地上的枯草,灼傷蘇季的肌膚,寒冰巨盾慢慢消融,逐漸化為彌漫的白色霧氣。
迦藍臉色微變,隻見申公豹口鼻噴射的火焰並非凡火,而是精、氣、神煉成三昧,乃是闡教失傳的三昧真火!當年申公豹被元始天尊填入海眼,封為東海分水將軍,正是為了以深海壓製他的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是闡教元始天尊傳於弟子薑尚的秘傳法門。薑尚憑這法門在封神之戰中名動四海。
然而,申公豹身為薑尚的師弟,雖同樣師承昆侖闡教,但他的三昧真火是偷師得來,曾在龍虎山岩漿洞裏潛心修煉而成,乃是他所有法門中最高造詣。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安靜了下來。
狂風漸漸停了,樹木不再搖晃,隻有漫天黑色的雨雲,依舊讓人感到無限的畏懼。
此時,申公豹幾百個形魄分身,已經全部消失。
蘇季麵前不遠處,一顆頭顱飄**在風雨中,頭發卻沒有被打濕。所有雨滴像是害怕似地繞開,沒有一滴沾在發絲上。
兩個人隻是相互對視,久久沒有說話。
最後,申公豹打破了這份寧靜,問道:“為何突然收手?”
蘇季答道:“因為你不會殺我。”
申公豹一挑眉毛,“為何如此篤定?”
蘇季又答:“你若有心殺我,早在使出三昧真火之前,我就已經是死人了。”
申公豹微微一笑,旋即臉色一變,雙眼射出一道火焰,直接命中蘇季眉心!
蘇季身子一震,可是沒有感到灼燒的痛苦,隻見額頭的火星在雨中迸濺,一股股熱流傳入四肢百骸。
耳邊出奇的安靜,仿佛能聽見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的聲音。
悄然間,耳畔傳來申公豹的聲音:“三昧真火源於內丹修煉,以天地為鼎,太極為爐,日月為水火,陰陽為化機,煉念為火候,清淨為丹基,息念為養火,天心為玄關,情歸為丹成……”
良久過後,申公豹眼中的火焰消失,長長吐出一口氣。
蘇季忽然身子癱軟,整個人趴在肮髒的泥水裏,一動不動。
此時,截教元老們在旁觀望,以為申公豹殺了蘇季,紛紛趕過來示好。一個截教元老捧著從廢墟中找到的造化玉牒,雙手呈到申公豹的眼前。
申公豹嗔怒道:“你想讓我用嘴,刁住這破盤子嗎?”
截教元老們大驚失色,忘了申公豹現在沒有手,一時間不知所措。
申公豹圓睜怒目,雙眼掃視身邊的截教元老,目光化為噴射的火舌,吞噬了元老們的身軀。
二十多位截教元老們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個個皮肉焦灼,痛苦不堪。
三昧真火在瓢潑大雨中,依舊越燒越旺,直到把截教元老們活活燒死,才漸漸熄滅。截教元老們的身軀化為灰燼,融入雨水。
這時,蘇季漸漸恢複意識,鼻子嗅到周圍漂浮的焦灼氣味,問道:“為什麽殺人?”
申公豹反問道:“難道你想讓他們,暴露那個白衣姑娘的身份?”
蘇季沉默不語,默默從泥水裏爬了起來。
迦藍在暗處把這一切盡收眼底。他早看出申公豹這次來的目的是想從截教中選一個有能力推翻周室的人,而蘇季無疑是最佳人選。現在蘇季得了自己所有真傳,申公豹滿心歡喜,又怎舍得殺他?
蘇季習得三昧真火,也算為闡教尋回遺失的秘傳法門。
申公豹麵對蘇季,說道:“二百多年前,我費盡心機,試圖推翻周室,始終未能如願。你若能幫我完成夙願,我便留你一條小命。”
蘇季道:“周室與我有殺父之仇,縱然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做。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周室不過區區凡人,你為何不親自動手?”
申公豹道:“我肉身成神,若無端在凡間掀起血雨腥風,勢必觸犯天條,而你不同……”
蘇季抹去臉上的泥水,說道:“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但休想讓我拜你為師。”
申公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現在得我真傳,即便你說不是我的徒弟,怕是也沒人相信。憑你的資質,若想參破天道,化凡成神,絕非難事。”
蘇季道:“神渡一世的劫,人修一世的緣。神道隨緣,不可強求。”
申公豹聽到這番話,陡然目光錯愕,喃喃道:“你說話的樣子,很像他……”
“他是誰?”
望著站在雨中的蘇季,申公豹微微闔目,沉吟道:“我看見你,就好像看見師兄年輕的時候。記得師兄學成下山的時候,元始師尊對他說:‘你生來命薄,仙道難成,隻可受人間之福’。倘若換我聽到這番話,怕是失魂落魄,而師兄神色自若,欣然接受一輩子隻做凡人。”
蘇季感歎道:“凡人有凡人的樂趣。人間就像一個酒葫蘆,凡人都泡在裏麵。時間越久,越陶醉其中。”
隨口說了這麽一句,蘇季感覺莫名的奇怪,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句話是從哪裏聽來的。
聽到這句話,申公豹的表情黯淡下來,不禁陷入深深的回憶,沉吟道:“師兄生前在岐山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那日封神台上,我還嘲笑他,笑他白白忙活那許多年,結果自己沒有神位,而我申公豹作惡多端,最後反倒妖身成神。如今看來……我錯了。”
“薑太公如何回答?”
申公豹搖了搖頭,黯然道:“師兄沒有反駁,沒有說話,一個字都沒說。我當時以為他無話可說,現在才知他那時就知道肉身成神,不見得一定是好事。我這百年來受天條約束,朝觀日出,暮轉天河,夏散冬凝,周而複始。這樣的日子,縱然再活幾千年、幾萬年、幾億年,亦如行屍走肉一般無趣……”
申公豹嘴唇微動,似乎還在說著什麽,可是風雨聲太大,蘇季已經聽不清楚。
最後,一顆孤零零的頭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雨簾裏,不見了蹤影。
天地間的風雨,仿佛愈發寂寥了。
不知過去多久,沐靈雨回來了,所有人都回來了。
眾人原本已經逃出很遠,可是思前想後,還是拚命想要回來看看,不忍丟下蘇季一個人。
瞧見蘇季獨自站在風雨中,牛竹連忙跑過來,驚喜道:“師弟,你一個人打退了申公豹?”
太陰環顧周圍,問道:“季師侄,這到底怎麽回事?”
蘇季深吸一口氣,歎道:“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