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山下

第63章 過年收租(三)

好不容易到達東郊莊子。【】還沒進莊子,遠遠就已經能感受到那股衰敗的氣息。主人家的到來也沒見村民出來相迎。隻有樓成先派去的幾個侍衛前來相迎。

如今是樓府的二少夫人來巡視,卻也不見樓家的仆人前來相迎。這已經不用多說了。這邊的幾個刁奴已經“自立為王”了。連出來應付一下主人家都不屑了。

“少夫人,這邊請。”早就知道東郊莊子的破舊,樓成早先就派人前來這邊打點。順便也了解清楚目前是什麽樣的一個狀態。

“二少夫人是先回別院休憩,還是去莊子裏轉轉。”

“樓護衛你挑兩個人陪我在這裏先轉轉,綠痕你們幾個先回住處去。”住處就在東郊莊子裏,那是樓家在這裏的一座小別院。隻派了兩戶家生子和一個管事在打理。

“是,小姐,我先回去整理行李去,小姐早點回來,外麵天寒地凍的,別待得太久了。”

“我有數的,你先跟他們回去吧。順便也將那水氏帶去安置。”瞥了眼旁邊像牲口一般掛著的昏迷女子。一路上就讓她除了吃喝拉撒,其餘時間一直是這個樣子。

一行幾人沿途走去,整個村莊都沒幾絲人氣。那些佃戶的小屋處處顯著衰朽的景象。屋子用的木材全被蟲蛀了,而且已經舊到呈現灰色。許多屋頂都被蛀蟲鑽空,成了一麵麵漏頂的篩子。好些房子除了椽子之外,看不見屋蓋。其間有幾根橫檔,仿佛骨架上的肋骨一般磣人。

這些屋子矮舊得猶如一個個駝背的衰弱老人,個子稍微高點的人都能直接觸到屋簷,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到處都沒有完整的門窗,間或用破布,破衣,茅草塞著漏風處。

沿路走來隻三三兩兩的幾個老弱婦孺在外麵活動。半個身強體壯的勞力都沒見著。這些人望著何謹他們的眼神充滿了防備,充滿了敵意。

對這些充滿敵意的眼神,何謹實在不忍直視。這次來的目的確實是來收租子的。

看到這幅如廢墟般的村子,何謹已經可以想見收租子的困難。收租子還不是跟要他們的命一樣麽。

越往別莊走去,景象卻變得完全不像。這麽點路的距離仿佛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這別莊屋子修砌的十分精細奢華。整個五進房子,都是青磚彩瓦。門窗椽子上都漆著鮮紅發亮的漆。門口更是立著兩隻高大威猛的獅子。一副張牙舞爪欲與人撕咬一般。

還沒進院子門何謹就能猜到裏麵是個什麽光景。

還沒等護衛前去叫門。那門卻從裏麵打了開來。門外幾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見門裏出來了10來個人。

為首的那個男人年紀不大,樣子也算稱頭,就是那猥瑣的眼神讓人十分不喜。她旁邊站著一個打扮張揚的年輕女人。

兩人後麵是四個低著頭跪著的少女。那跪著的幾人,雖看不到容貌,可瞧著年紀很輕,身段窈窕,隻是那份卑怯樣怎麽掩都掩不住,雖然也穿著錦衣華服。其中一人尚要抬頭說些什麽,前麵站著的女人往右一一步遮住了她,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人隨後又低下頭去不敢言語。另外三人更是連抬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再後邊跪著兩排人,壁壘分明的跪在兩邊,微微低著頭。其中一老頭悄悄抬了抬頭,後又迅速低了下去。這小動作雖然沒人會注意,到底還是被何謹看到了。

“二少夫人,一路辛苦了。小的就是樓家派來東郊的管事周炳榮。旁邊這位是賤內。”

“請二少夫人安。”那女子微微一福身。眼裏卻無半點尊敬。

“都起來吧。”現在不用他們講話,何謹都知道這些是什麽人了。

“少夫人是打算先休息,還是在莊子裏轉轉。”周炳榮試探的問到。剛剛幾個丫頭護衛先來了。他知道自家妹子這次也要來,一早就巴巴地等在堂屋裏。哪知妹子不是自己走進來的,而是被人抬進來的。這可嚇得他半死,以為出了什麽事。

這些年他能在東郊莊子裏稱王稱霸多少還是靠著妹子在樓家老宅打點著。她要是怎麽了,自己不是舒服日子到頭了。

結果待大夫一診說是路上太累,隻是昏睡了。好好休息一會兒自會醒來。這讓他懸著的心落了地。沒事就好。

“今天就不出去了。請帶路吧。”想著這東郊莊子裏的窮困潦倒,何謹實在提不起勁來跟這幫人打太極。

“小姐,你可算來了。凍著了吧。”還沒邁開步子,綠痕已經從三進拱門裏跑來。一手帶著一個湯婆子,臂彎裏還掛著一件大氅。

“小姐先披上。”將手上的湯婆子塞給何謹。說著已經手腳麻利地為自家主子披上大氅,打了一個精致的活結。

“你動作到快,也沒來多少時辰就摸熟這莊子了。”

“那是,奴婢隻要轉過一圈就能記得路。”

“好,既是這樣,那周管事就不必帶路了。”

“那二少夫人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差人告知我。”

“知道,你且回去吧。”實在不喜這周炳榮的眼神,那眼神讓人打心底裏不舒服。

眼見莊子裏的人都走了,主仆兩人才邊走邊說。

“小姐,原來這周炳榮是那個水氏的哥哥,怪不得夫人硬要她跟來。”

“難怪覺著有點眼熟,原來是這麽回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們剛到莊子裏,水氏不是一直昏迷這麽,那周管事一見水氏昏迷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臉都白了。後聽到隻是昏睡了,立刻派大夫前來問診。奴婢無意中才聽見他叫水氏妹妹。記得這水氏沒進府之前就是姓周的”

“你到記得清楚。”

“也沒有,以前在樓宅做活的時候聽別人說的。”

“綠痕你先去請樓護衛來,我要好好探問一下這東郊莊子的事。”

“小姐,奴婢還得為你帶路啊,不然你怎麽回房去。”

“你瞧,不是能看到那院子了。”

“啊,這麽快就到了啊,奴婢剛剛還彎了好幾圈呢。”

“你先去請人吧。我先回房”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

獨自走在路上,何謹思考了很多事情。原來水仙是周炳榮的妹妹。郭氏一定要她跟來,絕不會這麽簡單。在看這東郊莊子裏到處都是破舊頹敗。郭氏明擺著是來刁難她的。這樣的莊子怎麽可能搜得到租子。你若強要還不是要他們的命一般。

再就是這水仙跟來到底是來幹什麽的,難道是打算跟她大哥串通一氣來給自己難堪的。這不無可能。畢竟郭氏要害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待何謹將東郊莊子的事情都抓了個頭緒出來。綠痕已經將樓成帶來。

“我知道樓護衛早就已經派人先來東郊莊子了,我有幾個疑問需你來替我解答一二。”

“二少夫人請說。”

“東郊莊子我一路看來如此頹敗不堪,是一直都這樣麽。”

“不是,6年前還沒那麽窮困潦倒。自夫人那邊派管事接管以後才越發不像樣。”

“你是說這周管事是國公夫人下派的。”

“也算是,這類莊子管事夫人一般是不會親自管的,這周炳榮是水仙的親大哥。夫人雖沒親自下派,卻是知道這事的。”

“以前是大管家來收租的,東郊莊子如此貧困他收的到租子嗎。”

“名義上是大管家來收的,可大管家事多不會個個都親自來收,一般會派身邊的人代收。”

“東郊莊子的事情,樓家老宅那邊難道都沒人知道情況嗎。”

“東郊莊子在樓家隻是一小處產業而已,基本是不會在意的。”

“好,那我再問你,這樓家派來打理莊子的人,素來行為何如。”

“囂張跋扈,欺上瞞下,壓迫佃戶,能做得都做了。”

“相爺一直都知道的嗎。”樓清源會將身邊的貼身侍衛給她,說明是一直就知道東郊莊子的現況,可他為什麽任由發展,從來就不阻止呢。

“知道,隻是不便插手。”大少爺一直都在防著爺會搶他的爵位,東郊這些莊子都屬於樓家的祖產。爺要是真插手管了,不是坐實了這名頭。

“那你說,我這次該如何,要怎麽做才能善了。”明知道卻不能插手管,這讓何謹很不痛快,怪不得進莊來,佃戶們一個都沒出來相迎。更是怒目相對。

“來時爺說了,就按老規矩來吧。”

聽見這話,何謹心有些涼。古代的階級製度如此嚴苛。樓清源或許是知道任憑發展下去會變得怎麽樣,可他依然沒有插手管。或許這些佃戶的性命在豪門大族眼裏不過賤命幾條罷了。樓清源從小生長在豪門大族,耳聞目染之下也襲承了這種思想。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的想想。”心頭微涼讓她情緒低落不少。丈夫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讓她別插手管東郊莊子的事。何謹心裏一番掙紮最後還是說了。

“你等等,還是派人盯著水仙,還有周炳榮等人,有什麽情況就來稟告。下去吧”

第一次覺得古代平民的性命是如此不值錢。地位是如此卑微。這種現況不隻是樓家這樣,整個大淵的豪門貴族都是如此。自己嫁到樓家,難怪樓夫人會如此反彈。可自己的丈夫到底是什麽原因非她不娶。到現在何謹還不清楚。

他如此清高的一個貴公子,為什麽會年到而立還未娶親。又為什麽會這樣直降身份來娶她這個平民女子。麻雀變鳳凰的戲碼在現代演繹了無數遍,可都隻要一個下場。悲劇收場,而她不知不覺中也變成了故事的主人翁。

很多千頭萬緒的事情何謹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最讓她在意的還是自己丈夫的事。想著想著,心裏也沉甸甸的。難道是自己嫁人以後越發的悲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