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你媽死了
日之本。
白堂鏡盤坐在木質地板上,緩緩睜開眼睛。
空曠寬闊的大廳之中,在他身後的還有冴子和迦樓羅。
白堂正從心底裏迸發出的悲哀回響驚醒了每一個人。
兩個女人都用擔心的目光看著白堂鏡的背影,冴子的目光尤甚。
“已經沒事了。”
白堂鏡沉穩的聲音暫時讓兩個女人鬆了口氣。
不論她們再強,是能夠在一瞬間煮沸一座深水港口,還是能夠一刀給富士山削上一截。
她們終究也會為自己的親人擔心,乃至發狂。
巨獸強者從不是超然出塵的東西......他們人性濃鬱。
這也是白堂鏡為什麽損耗心神,隔著大洋將“元神”投送過去的原因。
他本可以隻用單純的念氣通話的,粗糙、駁雜,但是吐字清晰。
可是在感受到孩子的悲傷之後,他還是當即不遠萬裏投送出了能量體。
因為肢體的接觸是無可替代的。
隻有這樣他才能把白堂正抱在懷裏。
來自父親的安撫、輕拍能帶給幼小的生命安全感,自然界的大多數幼崽都是如此。
那是來源於心靈和基因的雙重安全感。
“那麽小正他......做出選擇了嗎?”
冴子仍舊不掩擔心地問。
白堂鏡的元神並沒有修行到能夠完全與肉體分離指揮的地步,所以他的能量體在非洲大陸說話時,他在日之本的肉身也在複述。
冴子和迦樓羅清楚地聽到,白堂鏡讓小正做出選擇。
是他自己去砸爛那個黑暗無情的世界,還是讓他的父親親自動手。
白堂鏡沒有正麵回答。
“雖然小正擁有超人的洞察和智慧,但他還是個孩子。”
若是普通人的家庭,“還是個孩子”的說法,多用於家長為孩子擦屁股。
但在這個家庭裏,這句話隻有一個解法......
他們這些小鬼要搞大事了!
“但是......”
欲言又止的話語從迦樓羅的嘴裏說出來。
她倒是不像山姆一樣,關心世界的整體局勢,那些擁有野心卻不敢蹦躂的巨獸強者和勢力,在她眼裏比不上白堂鏡的一根手指。
她擔心的純粹是白堂正這個小孩而已。
“小正畢竟才隻有十五萬匹的力量,這種天賦是很強沒錯,但麵對老一代的對手是不是......”
冴子的手搭上迦樓羅的肩膀,輕輕搖頭。
“還有山姆在場,以他的力量出不了什麽亂子。而且......”
說著,紫發美人的眼中透露出一種夾雜著心疼和自豪的複雜神采。
“已經領悟了‘哀傷’的小正,即使力量處於劣勢,也不會輸給那些普通的貨色。”
“誒?!”
迦樓羅發出一聲可愛的驚呼。
她和白堂正終究隔了一層血緣,這導致她隻是感受到了濃重的悲傷,卻沒有察覺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白堂鏡則依舊盤坐在地板上,默然不語。
非洲雖然還未發生戰鬥,但是結果在他眼裏卻已經完全沒有了懸念。
現在他要做的,反而是將精力放在事件的餘波善後上。
——“世界最強”已經十年沒有出現在世人的眼中,威懾力理所當然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淡。
但無所謂。
細小的冰晶宛若鑽石的塵埃一般,在男人的眼前閃耀著富有生命力的光澤。
光芒映射在他的瞳孔之中,幽深而寒冷。
建立威懾的難度從來都在於力量的不足,而對於他來說......
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
非洲大陸,塞爾維亞。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在日頭尚且不明朗的時候,在夜晚的寒氣尚且沒有被驅散的時候。
一大一小兩條身影就出現在了城市的交通主幹道上。
是山姆,還有白堂正。
山姆的胡茬和頭發依舊淩亂,依舊穿著那身過時的老式外骨骼。
但經過昨夜之後,他舉手投足間的浪**已經收斂大半。
倒不是昨夜的事情改變了他的性格,而是他清醒的明白,自己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將給國際秩序帶來怎樣深遠的影響。
所以不自覺的認真起來。
潛藏在浪**之下的,刀鋒般的認真。
這劍客早就把《新陰流兵法書》練進骨子裏了。
但他此時卻落後一個身位,深深的看著前麵蹦蹦跳跳的男孩。
白堂正,就像是他剛剛踏上這片土地的樣子一樣,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
看上去唯一的變化,是在他左耳垂上的金屬耳夾。
昨夜瀕臨崩潰的情緒,在他被抓進父親的懷裏時就得到了大大的舒緩。
而白堂鏡的開導,則讓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放鬆......和堅定。
沒有忘卻悲傷,也沒有忘卻他在昨晚察覺的黑暗。
這孩子選擇以堅定的鬥誌和樂觀的心態,重新審視和麵對這個世界。
用自己的勇氣來對抗未知的未來。
他看見了世界的陰暗,並且準備大笑著向它們宣戰。
“還真是......強的像怪物一樣啊。”
山姆在白堂正的身後亦步亦趨,看著他嘴裏喃喃道。
十五萬匹強嗎?
對普通人來說,能夠肉身無防護進行軌道空降的生物當然強!
但對於現在層出不窮的強者們來說,這隻是力量的起始。
山姆所說的“強”,是白堂正的心靈和精神。
樂觀和堅定,也許能讓這孩子走到無人可知的遠方也說不定啊。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在這座還未蘇醒的城市裏,兩人不一會兒就再次來到了占地廣闊的宮殿群之前。
負責大門衛戍的普通人警備力量,非常符合非洲大區優秀的匹配機製。
看見山姆拿著冷兵器的打扮,還有白堂正富貴人家的氣質,幹脆就當沒看見了。
強者和富人,人家怎麽可能幹壞事呢?
散了散了。
暢通無阻的進入宮殿群,白堂正甚至還微笑著和軍頭揮了揮手。
對方立刻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回應。
渾然不知一大一小兩個人,究竟是懷揣著怎樣的心事來到了這裏。
再次來到富麗堂皇的宮殿群之內,山姆的手腕搭在刀柄上,悠哉前進。
“想好了嗎,阿正?要做到什麽程度?”
“什麽......程度?”
蹦跳的小子一臉不解的回頭。
山姆一挑眉頭。
“你不會沒想過吧?是殺掉那個對你朋友動手的人,還是連帶著殺掉這裏的國王,還是別的什麽?”
“不,我當然想過啊......真正讓我驚訝的是,這有什麽需要討論的嗎?”
“你是......什麽意思?!”
白堂正輕描淡寫的回答,讓山姆的內心陡然升起一陣不安。
那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時才有的感受。
“全部殺光。”
“......?!”
山姆怔怔的看著神色如常的孩子。
“是的,巨獸強者全部殺光。”
“舅舅,我的行動不是隻出於私人恩怨。”
“這裏的每一個巨獸強者,每一個。手上都沾著和羅丹一樣的人的血。”
小鬼的笑臉一如往常,但其中堅定的殺意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我為羅丹而來,但......是為了所有的‘羅丹’。”
山姆抿抿嘴,沒有再多說什麽。但他的手腕不再搭上刀柄,相反,他的手掌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村雨。
“......明白了。”
血紅色的閃電,宛若遊蛇一般纏繞在外骨骼和村雨刀上。
正巧這時,一個昨天白天還帶著兩人遊覽宮殿群的人出現在前方的道路上。
他正是塞爾維亞的巨獸強者之一,是名副其實的統治者。
銀白色的義體手臂友好的揮舞著。
精致的做工顯示了這根手臂的價值。
已然擁有三十一萬匹力量的對方,早就應該已經通過義體固化了巨獸力量。
但還是保存著義體,就說明這跟手臂上有他不想放棄的功能。
銀手麵帶禮貌的微笑,實則是走近了,想要探探兩人為什麽在拜過碼頭之後,今天又來一趟。
“兩位,早......!”
原本緩步接近的銀手,麵對默不吭聲直衝衝走過來的山姆還沒什麽反應。
但是當他看見山姆的手臂並不是平常那樣,漫不經心的搭著刀柄。
並且那著名的紅刀之上還纏繞著血色的雷霆!
銀手的瞳孔驟然收縮,沒有半分猶豫。
【三十一萬匹力量·鈾能射線】!
這就是從非洲大亂時期殺出來的果決。
不考慮對手的任何背景、牽扯,稍慢一步就是避無可避的死亡。
因此隻要感覺到威脅就要動手!
因此隻要動手就要衝著“打死”去招呼!
銀色的手臂在頃刻間變形,對著山姆形成了一個聚焦裝置。
洶湧熾烈的泰坦能量被徑直輸出為絕強的泰坦攻擊!
高溫高熱所帶來的亮度,讓還在攀爬地平線的太陽都顯得黯淡!
橙紅色的能量射線剛一出現,銀手周圍的所有植被盡皆化為飛灰。
地麵被反衝壓得凹陷,然後被餘波融化。
除了敏銳的巨獸強者感官之外,這座宮殿群裏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極端溫差報警器!
整個宮殿群,將近兩個平方公裏的空氣都因為這一發射線而升溫了11攝氏度!
輝煌而煊赫的射線就像是直麵太陽的光輝。
但白堂正依舊步履輕快,山姆依舊默不吭聲的走著。
“噌!”
隻是有一道血紅色的扇麵突兀出現。
從山姆的腰間出現。
那是村雨因為顏色太過鮮豔,而在空氣裏留下的殘影。
“太陽的光輝”被從中間直愣愣地劈開。
力道不減,血紅色的扇麵囊括了銀手的大腦和心髒。
甚至連爆出火花的機會都沒有,碾壓式的泰坦能量遵循著奇怪的軌跡,已經衝進了銀手的身體。
人還站著,但已經死了。
一個縱然被碾碎了大半身體也能在半小時內複原的巨獸強者,死了。
用時0.0023秒。
他橙紅色的【鈾能射線】因為角度關係,雖然被切開,但也一路洞穿所有阻礙,一直延伸到將近十公裏之外的地麵下。
造出了整片的岩漿湖!
隻能說幸虧這個角度是山姆挑選過的,不然整座城市的人應該會在這個瞬間死掉一半以上吧?
山姆收刀入鞘,和白堂正若無其事地經過了屍體的身邊。
“哇哦!讓三十萬匹的對手瞬間死亡,進步好明顯,舅舅。”
“念氣的質變還未完成,意象化的經脈係統有點太難為我了。但是單純說劍術的話......我還是有點信心的。”
一大一小聊著,走著。
但這聊天和散步都並不長久。
具有敏銳感知和超強行動力的巨獸強者們,在戰鬥開始的第0.05秒全數到場。
十多個超音速的人形生物低空衝刺。
沒有避讓障礙物,也沒有避讓擋路的活人。
一切的事物在巨獸強者的肉體麵前都鬆軟的像是霧氣。
直到所有強者悉數到場,遠處宮殿群被撞塌的樣子和聲響,才像是慢了一拍一樣傳過來。
高聳碩大的宮殿圓頂砸下來,崩起隆重漂亮的塵埃雲朵。
被超高音速的風壓擠死的人或動物的血液、肉糜,像是鮮紅的裱花裝飾一樣,散落在碩大的宮殿建築上。
建築的崩塌還在連鎖反應下發生,而在場所有人的氣氛和心神,卻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義體被帶進高出力狀態的“嗤嗤”聲,提升體內泰坦能量活性的“嗡嗡”聲。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但就在這時,一個操著港島口音的聲音插了進來。
“做咩啊!做咩啊!”
維克羅,依舊是非洲特色的打扮。
他像是個焦急的普通人一樣,步履匆忙的從外圍擠進來。
一邊擠,一邊還用巴掌扇在手下的後腦勺上。
看起來就像是在教訓熊孩子的家長。
“這是貴客!貴客不懂嗎?撲街!”
“因為一場誤會就劍拔弩張?別人還以為我老維膽小似雞啊!”
每說一句話就抽一個後腦勺。
這讓維克羅看起來就算不是頗有威望的大家長,也是個深受愛戴的字頭大哥。
而那些看似喜劇片受氣包一樣的巨獸強者們,他們眼神裏那殘酷的殺意和神經質似的戒備,則展露了非洲強者們的本質。
他們全都是戰爭瘋子。
維克羅的不拘小節、江湖氣是演的。
演技其實還不錯。
但是在場十多個人,每個人都知道他是演的。
他自己也知道。
並且他還要繼續演。
維克羅滿麵笑容的轉向山姆。
“山姆老弟啊,這小子不小心翹了辮子,你又恰好在身邊,這才讓兄弟們以為......哈哈!”
維克羅先是指指仍舊站著的銀手屍體,然後兩隻手很是市儈地搓搓,那雙白種人深陷進眼窩的雙眼中,滿是誠摯、信任和寬和。
“其實都是誤會,對不對?”
“這小子死的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但是山姆老弟,你要是因為一個撲街的蠢貨,和大家傷了和氣,那就是我的不對!”
說著,頗為仗義地一揮手。
“這樣!我得為他這死的不是時候,回頭向你賠禮!你到時一定收下!包你滿意!”
維克羅感情真摯地看著山姆。
滿是悔意。
仿佛真的為了自己手下這不分場合、不分時候的“猝死”,而感到慚愧。
但山姆作為直接麵對他的人,還感覺到了一點特別的“東西”。
——威脅。
你殺了我的人,但是在此止步,咱們依舊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禮物給了,識相就要收著。
山姆會同意嗎?
浪客撓了撓自己的胡茬下巴,反應過來。
這我又做不了主!
於是一個稚嫩的孩子,從山姆的身邊走過,站在了維克羅和山姆的中間。
就連維克羅也低頭看去,作詢問意見的樣子。
那小孩的笑容爛漫而和善,從他們見得第一麵開始就禮數周全。
而現在,他開口說。
“你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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