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觀想(四)
“找人?這活我熟啊。你說說有什麽特征……”方白鹿敲敲櫃板,忽又想起個更簡單的辦法;“喔!也不用那麽麻煩,我找盤能自定義道侶的碟子給你。把你要找的臉捏出來,我有路子幫你找。”
一線牽™的VIP尋人次數剩得不多,他也舍不得在這時候用。但要在城市裏找一個無遮無掩的荒人,能派上用場的方法也不少。
既然是以前天天“共舞”的血親,用雙修模擬器還原出的道侶精度應該不低。
新在二妮風箱般的鼾聲中搬出躺椅,坐了上去。方氏五金店包食宿——他平日就睡在一樓的躺椅上,順便看店:
“不用急著找了。我大概明白,離開荒原也是她‘天命’的一部分……等時機到了,她自己會來見我的。”
“天命?”
方白鹿一挑眉毛——這個詞勾起了他的興趣。荒人的崇拜與信仰千奇百怪,多知道一些也方便在做生意的時候對症下藥:
“天命是什麽意思?”
“就是……”新似乎有些不適應解釋這種形而上的問題,口氣都局促了起來;“比如我的‘握持器’,就是為了持劍而生的。被我所找到、安裝,最終於某一日損毀;就是它的天命。”
他指了指正被二妮當成枕頭的握持器:
“每個人,每個東西都有天命。它早已注定,不可更改;隻是有些人很早就明白,有些人化作塵土都沒有機會得知。”
“所以說……你覺得一切都注定好了?從生到死?”
“是的。”新停頓一下,呼吸器裏竄出嫋嫋的煙氣;“不為人的意誌所轉移。”
“這麽年輕的宿命論者?根本看不出來啊。小小年紀,這麽想可不好……這時候不都是要‘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麽?”
望著靠在躺椅上的新,方白鹿不由得起了惡作劇的想法。他從櫃台上拿起用來擦桌的抹布,團成球朝新的腦袋拋了過去:
“難道你被砸也是注——”
背對著方白鹿的新舉起獨臂,輕巧地捏住濕漉漉的抹布球。他轉過身,眼中帶著茫然和疑惑。
“你反應這麽快幹什麽?!”
預想落空的方白鹿咽下沒說完的半句話,指了指呼嚕震天的二妮:
“打鼾聲音太嚇人了,你拿毛巾給她嘴巴遮一遮。別把店裏玻璃給呼嚕碎了。”
方白鹿撓撓額角,看著新將抹布細細疊成方形,蓋在二妮的嘴上。片刻過後,他想出另一個駁斥的思路:
“那你過馬路的時候,都不用左右看看會不會有車撞到你?反正如果你命裏有車禍的話,躲也躲不掉。”
新用奇怪的目光瞥向方白鹿,好像他才是兩人中更為年輕、不諳世事的那一個:
“會看的。觀察並保證自己的安全,本就是天命中的一部分。所有經曆與將要做的一切,最終都會引領我達成——”
方白鹿惱羞成怒,狠狠一指打斷:
“好了好了!再扯這些,你下個月的工資波動天命什麽的肯定不知道!不找人就好好打工。趕緊睡覺,你要想跟那大姐一樣長不高嗎?!”
對新的處世哲學並沒有多少置喙的興趣——別給這小屁孩自己或是店鋪帶來麻煩就行。
至於這理論本身,方白鹿不置可否:要是一切都早已注定,他倒是可以比現在輕鬆得多。
……
二妮的呼嚕聲時起時歇,加上偶爾的磨牙簡直像是半壞的架子鼓。
新則安穩地躺在搖椅上,隻有呼吸器中冒出的雜亂煙氣才看得出他已然安睡。
方白鹿揉了揉困倦的雙眼,從抽屜裏翻出一板用來醒神提氣的莫達菲林。他扣出一顆,丟進嘴裏嚼碎:
“今天真長啊。”
從安本諾拉和蒼陽子口中得到了一堆捉摸不透的怪異訊息,又被慶雲觀和兆吉子一路喊打喊殺。
他的肉體疲乏不堪,可情報與消息必須及時消化、提煉;更不要說步步驚心的現在了。
另外,吉隆坡的地板睡多了可是要得老風濕的。
他背起手,盡量輕柔地在櫃台後來回踱步、幫助思考:
“本我、自我、超我……”
方白鹿嚐試從網絡上尋找有關資料,搜出來的卻都是奇奇怪怪的、有關如何用植入角先生克服自信問題並超越自我的文章。
他便從有限的大腦知識庫中翻箱倒櫃,尋找著與其有關的一知半解:
“本我,是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好像跟潛意識差不多。媽的,記不太清啊。”
方白鹿掰下一粒藥片,擺在櫃台正中。
“自我。自我是人格?一個人有意識的部分?”
噠!
他又拍下一粒。
“超我……超級化的自我?好像也不是……完美化的人格?道德化的人格?反正,好像它的形成是社會化的結果吧。”
方白鹿將三粒聰明藥在櫃麵上擺好,在心裏玩起了連連看:
“如果蒼陽子和安本的情報都是真的……吉隆坡有個一分為三的偽仙。”
他將代表“本我”的藥片按住,滑到一旁。
“本能、欲望;那肯定來源於肉體。偽仙的本能與欲望……”
“指節”喚起的可怖性欲;老劉頭煉出“僵屍”嚼吃殆盡的器官、自食、與渾身口中吐出的第二性征;這些奇詭的記憶在方白鹿的腦中一幕幕轉過,令腹中空空的他幾欲嘔吐。
他狠狠吐出一口氣,拋出第一個猜測:
“吉隆坡的仙人肉身,就是偽仙的本我——最基礎的欲望,飲食男女與生存欲……毫無神智。”
方白鹿擦了擦額頭浮出的微汗——莫達菲林正讓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心率也隨之上升。他按住第二顆藥片,這次則是“自我”:
“壽娘說自己是被‘斬’出的部分,又對仙人肉身垂涎三尺;還是我時間上的老鄉。而且,這名字多少帶點女性化。”
他想起“僵屍”有如蜈蚣的身子上,所吐出的叢叢**:又大又圓,很飽滿。
如果這仙人存有性別的話,方白鹿隻能猜測這是位女性。
“那麽,先當她就是偽仙的‘自我’。”
方白鹿開始發起抖來:既是興奮,也是貼近真相時的戰栗:
“‘超我’……”
現在的吉隆坡,有什麽可以充當一位仙人的“超我”?
“曾經有一位仙人,他/她的三魂七魄便是由一整家企業數百萬員工的意識互相絞殺、融合出的‘陰靈’。”這是安本說的……”
他狠狠將顫抖的手摁住桌麵,提出自己最激進的猜測:
在這個時代完美化、道德化、社會化……
人的徹底異化。
如果安本諾拉說出的“成仙”事例方向思考:分化出的超我未必是人,甚至不一定是個體意識——
“會是‘微機道學研究會’本身嗎?”
既是公司,也是門派;如果吉隆坡有著權杖與寶座,那必然獨屬於它。
方白鹿將三枚聰明藥攏在一起,重新塞回抽屜。
這說不清是狂想還是猜測的理論存有諸多漏洞,但他著實無力繼續思考下去。
“那我呢?我這個活死人又扮演著什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