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芭蕉
葉知遇像一隻不知疲憊的搜羅馬達。
她撐著樹枝,不顧小腿傳來的**感,跛著腿往密林深處走著。每到一處新地方,眼睛立即開始四處搜索,沒有水,離開。
呼吸聲愈發粗重。
耳側除了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她什麽都聽不見。
直到小腿處傳來一道劇烈而明顯的抽搐感。
葉知遇定在原地,痛楚如浪潮般淹沒她所有的感官,一波未停,繃緊的小腿又開始新一輪的抽搐。她死死地盯著地麵,承受著折磨。
但蘇瑤慘白幹枯的臉再度浮現在她腦海裏。
不能停。
她不能停。
她要找到水帶回去給蘇瑤喝,脫水如果不能及時補水會有休克的風險。
葉知遇咬緊牙關,顫顫巍巍地挪起腳步,緩緩地朝前踏出一隻腳。一點一點地向前挪著。
下一秒。
腳落下的時候,卻踏上一塊滑溜溜的青苔。
“啊——
葉知遇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朝旁邊倒下,跌入在一片濕潤柔軟的草地之中。
天旋地轉瞬間淹沒她,腦袋嗡嗡,眼裏全是星花。她一把揮開鼻腔口的草尖,撐著地想要爬起來。
手掌心卻摁到一堆凸起尖銳的碎石頭。
如針紮一般的痛感從手心處傳來,染上黑泥的手掌之中滲出點點紅血絲。
葉知遇疼得眼眶發酸。
這一跤,直接把她心裏所有的焦慮、不安統統摔碎。她怕。
怕找不到淡水,怕再次目睹身邊人離開自己。
她低下頭。
手背上,緩緩地落下一滴滾燙的淚珠。
-
“葉知遇!”
身後傳來一道沉沉的嗓音,夾雜著山風般的冷意。
聽到驚叫聲的鍾瑾匆匆趕來。
他撥開麵前的亂枝綠葉,視線的阻擋被側開,抬起眼皮看向前方。
沾上斑駁各色的白衣隱在一片翠綠中,分外紮眼。
白衣背影慢吞吞地朝前挪步,在驚叫聲後,倏地一下摔地,緊接著,她垂下頭,聳動著肩膀。
鍾瑾擰眉。
長腿邁過藤蔓,趕到葉知遇身邊,他垂下眼皮,女孩瘦到凸起骨骼的肩頭隨著哭泣聳動。
像是悶熱天氣,突降一場夏雨。
澆滅惱意。
“摔哪了?”麵前忽然傳來一聲詢問。
沉浸在悲傷思緒裏葉知遇,驀地抬起頭,眼尾還掛著淚珠。
她愣了一下。
下意識抬起手背胡亂地蹭著淚水,甕聲問,“你、你怎麽來了?”
鍾瑾沒回答她的問題。
斂眉看她,又問,“摔哪了?”
音調明明無比平淡,葉知遇卻聽出了一絲不可抗拒地威嚴。
她緩緩地攤開手心,露出與淤泥混雜在一起傷口,鮮紅色的血水混的到處都是,看著挺瘮人。
“破了點皮。”
鍾瑾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在周圍尋了一圈,摘了些柔軟的葉片後,塞到葉知遇手心裏,“自己擦。”
丟下葉子後,他起身走到灌木叢底下的陰涼處,蹲下身,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葉知遇握著葉子,擦拭著泥土。
泥土擋住破皮傷口處,隨著擦拭動作,偶爾會蹭到傷口。她忍著酸酸的疼痛感,時不時瞟一眼旁邊彎腰探尋的鍾瑾。
她以為他是在找淡水。
一想到這兩個字。
躁意重來。
想起還在等她回去的蘇瑤,眼眶又忍不住發酸。
她咬緊牙關,吸了吸鼻子,草草擦完傷口,想趕緊弄完去找水。
鍾瑾提著一株低矮綠草回來。
他蹲下來,把綠草放到石板上,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極為幹淨的石塊,對準綠草砸了幾下,漸漸的,綠草被錘出汁水。
砸完後,鍾瑾看了眼沾滿綠汁的石塊,丟到旁邊。
然後衝葉知遇的手抬了抬下巴,“手。”
葉知遇依言照作。
接著,就看見鍾瑾攏起一坨泥狀青草輕輕地敷在傷口處,涼涼的,還有點癢。
葉知遇小聲問,“這是什麽?”
“見血青,能止血。”鍾瑾說。
敷完後,鍾瑾抬頭看了眼葉知遇,隻見她眼睛周遭紅潤,臉上全是灰,發幹的唇上咬出好幾圈牙印子。朝她腿那邊打量去,沾滿了綠草和泥土。
“嘖。”
鍾瑾撚了撚指尖,忍住快到嘴邊的嫌棄,“走吧。”
看到葉知遇抬著手心,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皺著眉,大手一攬,手臂箍在她腰間,將她提了起來,等葉知遇穩穩站住後,倏地一下收回手臂。背到身後,輕輕拍了拍灰。
葉知遇就感覺忽地一下,鍾瑾傾身靠近。
溫熱的呼吸撲到臉側,一股陌生的氣息侵襲鼻尖。
她的心瞬間提到喉嚨口,身子僵住,下一秒,就被提了起來。
站穩。
鍾瑾抬步往前走。
愣了幾秒後的葉知遇,匆匆趕到他身側。
許是大哭過一場,情緒統統全都被發泄出來了,雖然依舊焦慮,但已經冷靜不少。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多衝動,竟然孤身闖進密林,還連累鍾瑾趕來找她。
莽莽林海,稍有不慎,就會走岔路。
所以他們進林子之後,一直在沿路的樹幹上刻印子做記號,就是防止迷路回不去。
而她剛剛頭腦一熱,猛地紮人林子後,根本不知道後麵還有鍾瑾,若是鍾瑾不小心走錯路....
還有她一直自顧自地往前,這一路沒有做任何信號。要是迷路回不去,就算找到水也救不了蘇瑤啊!
無數認知讓葉知遇的心更加慌亂了。
“你.....”
“我們.....”
她張口,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隻剩慌亂。
“什麽?”
聽到鍾瑾的冷淡的聲音,葉知遇咽了咽口沫子,千言萬語,率先化作濃濃的愧疚和歉意,她再度開口,很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我不該....”
突然,身旁人腳步微頓。
葉知遇跟著一停,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鍾瑾一眼,“怎、怎麽了?”
見他眯著眼,視線定在左前方。
那邊依舊是一排高大的喬木,密密麻麻的,在靠近前方的樹幹縫隙前方,能依稀看到樹那邊有幾片垂落到地麵的芭蕉葉。
芭...芭蕉!
葉知遇驚喜地瞪大眼,她哆嗦著嘴唇說,“芭蕉,是芭蕉樹!有水了!”
芭蕉樹,又名深山水源引路者。
它喜歡長在有水的地方,隻要看到芭蕉,就不愁找不到淡水。
顯然鍾瑾也知道這個信號。
兩人對視一眼後,便紛紛抬腿往那邊走去。
喬木樹蔭下長著一堆類似於荊棘一般的植物。
葉知遇和鍾瑾扒著樹幹邁過去。
還沒等她站穩,一粒不明物體咚地砸向她的頭頂,伴隨著叮鈴鈴的響聲,那個東西滾落至草叢堆裏。
什麽東西?
葉知遇哎喲一聲,捂著頭,向地麵看去,想要揪住那顆砸腦袋凶手。她定睛看了幾秒,在綠草地上看到一顆檸檬黃的果子,砸碎成兩瓣,中間還散落出兩粒很小的杏色果核。
“這是什麽果子?”
鍾瑾循聲看去,沉思數秒後,他說,“蒲桃。”
“葡萄?”
“蒲草的蒲,桃子的桃,桃金娘科的常綠喬木植物,一般愛生長在河邊、河穀等濕地附近。果肉可食,成熟於初夏,蓮霧的近親。”
“能吃嗎?”
葉知遇欣喜地看向他,眼裏泛著琉璃般的光彩。
“能。”
能字剛脫口,葉知遇立馬直起身,四處張望,終於在喬木堆裏找到了一株約百餘米高的大樹。枝葉隱在各種喬木之中,看不真切,但能依稀看到樹冠上結著一串串黃色的果子。
這一波接一波的驚喜差點衝昏葉知遇的大腦。
但找水的事情更為緊急。
她恢複理智,“先、先找水,待會再來摘果子。”
葉知遇在附近的樹幹上刻上記號,然後跟鍾瑾繼續往前穿越。
二人艱難地來到芭蕉樹附近。
這是幾株野生芭蕉,不能結果,但不出所料的是,地麵流淌著一條很細的水流。清澈的水穿過褐色的石頭,綠色的藤蔓植物,最後流向位於下方的野芭蕉樹。
聽著潺潺的流水聲,葉知遇忍不住舔了舔發幹的唇。
雖然流動的水裏也含有微生物,但她顧不了這麽多了。她不顧形象地趴在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水麵,濕潤的感覺傳遞至舌尖,像一股甘泉匯入幹涸的土地,整個人瞬間清醒不少。
葉知遇喝了一口又一口。
清涼的感覺化解躁意,她喟歎一聲,終於活過來了。
喝完水後,她側頭看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砍下芭蕉葉的鍾瑾,舀了一抔水,站在旁邊,慢條斯理地飲著水。感覺到葉知遇的視線,他隻是斜眼淡淡一瞥,便將目光轉移到芭蕉樹上。
....
不知為什麽。
在那一瞥裏,葉知遇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嫌棄。
她也不想趴地上喝水的。
還不是手上敷了藥。
她默默地拍了拍手,走到水流下遊洗幹淨手後,對鍾瑾說:“我們砍些芭蕉芯帶回去吧,芭蕉芯能吃,而且有水分。”
兩人對準其中一顆野芭蕉樹的根部,揮刀砍去,砍了好幾下之後,合力往下一按,樹幹倒地。
鍾瑾用刀將樹皮外衣一層層劃開,直到棕色的外衣全部剝去,雪白的芭蕉樹心顯露出來。
葉知遇將其取出來,很長,比她的手臂還長一節。折斷的時候,節與節之間還連著無數的細絲。
如法炮製,想著芭蕉留根就能複長出新樹苗,葉知遇一狠心砍走一半的芭蕉樹心,裝包帶走。
剩下的芭蕉葉也不能浪費。
葉知遇撿了幾片芭蕉葉,繞著葉片輕輕一挽,挽成漏鬥狀,外圍再挽一圈,最後用細長的繩子綁紮一圈後,製成可裝水的漏鬥。
裝上溪水,在頂端再蓋上一層葉子。
就跟包粽子一樣,將水漏鬥用藤草包裹緊實,她想多帶些水走。
整完後,他們帶著新收獲往回走。
路過之前做的記號,葉知遇跑到蒲桃樹附近,四周的土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果子,很多果肉已經完全腐爛了,酸臭的氣息招來不少蚊蟲。
蒲桃成熟於初夏,如今六月,正是掛果期。
果樹上結著一串串的果子,看著頗為豐盛。可葉知遇趕著回去給蘇瑤喝水,著急慌忙地扒了些果子後,扭頭往回走。
等跨出喬木林,眼前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樹。
頭頂的日光漸暗,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才是來的方向。
葉知遇腦袋“嗡”地一下,喜悅被潑了盆冷水。
完了!完了!
作者有話說:
一般找到芭蕉就會找到水源~如果實在沒力氣走了,可以砍芭蕉芯補充水分。
砍完後將根部挖出空心,在原地等1-2個小時,植物會向上滲水出來,這水是可以直接飲用的淡水。還有種叫旅人蕉的植物,它的葉柄內藏有許多清水,可解遊人之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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