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野芥菜
鴨子毛....
有血。
葉知遇瞬間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豈不是!?
一口白牙差點咬碎, 這群該死的猴子,遲早要叫它們好看!!
鍾瑾和陸景陽走到養殖房旁邊,解開捆綁圓木的麻繩, 再把木頭一根根搬下來。
蘇瑤不敢看, 她捂著眼抽噎, 心髒快從胸膛裏蹦出來了。腦子裏亂糟糟的,各種思緒紛至遝來。她想到崽崽們剛出殼的驚喜感,又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和崽崽們遛彎玩水看落日的點點滴滴, 最後腦子浮現出鴨子屍體的畫麵。
想到這, 她的太陽穴像突突一般, 快要爆炸了。
圓木落地, 夕陽照亮養殖屋。
其餘人先是順著光線看到安然無恙的兩角頭, 原封不動地癱躺在原地,隻是四周遍布著草屑,幹草被弄得到處都是。
揪著的心剛鬆半口氣。
下一秒, 所有人都噤聲了。
鴨子那邊的狀況很混亂,靠外的門欄牆壁上有明顯的紅色血滴子,地上散落了一些白色的羽毛, 長長的,像鴨子羽翼上的長毛。小灰長脖子上的毛都炸開了,蹲守在鴨籠前麵, 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鴨籠裏隻有希望和鴨蛋。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小白和小尖...不見了。
耳邊一點聲音都沒有, 蘇瑤顫著嗓子問,“怎、怎麽了, 情況怎麽樣?”
葉知遇長歎了口氣, 看著她張了張嘴, 什麽都說不來,她望向鍾瑾,目光裏閃爍著求助。
過了半晌。
鍾瑾沉聲說,“小白小尖不見了。”
蘇瑤怔住。不見了?
是自己跑了?
還是說被....猴子..吃了?
她愣了幾秒,放下手,淚水突然幹了。
整個人以一種極為冷靜的狀態,看清了養殖屋的全部狀況。她凝著暗紅的血滴子看了很久,然後走進去,將白色鴨毛一根一根地撿起來,緊握在手心裏,指甲順勢紮進掌心肉裏。
但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一般。
隻是轉頭問鍾瑾,“鍾哥,猴子會吃肉嗎?”
鍾瑾看著她,沉默一瞬,而後點頭,“雜食動物。”
過了很久很久,蘇瑤才緩緩地吐出一聲,“哦。”
之後,便沒有再說任何話,也沒哭也沒鬧。
猴子把棚屋裏造得亂七八糟的,撞翻了地上的爐灶,推倒了柴火堆,細細的木柴散落滿地。
四人把地上的碎石樹葉木屑給打掃了,被提前糟蹋的青果子全扔了出去,被翻倒的爐灶和柴火堆一一收拾整齊。
再把田地裏被踩爛的苗苗盡量扶正,修好田壟。
但還是有些苗苗被弄斷成幾截,救不回來了。
每每扔一根壞苗,葉知遇心裏想殺猴的火焰就多一分。一想到猴子,她就會轉頭看望蘇瑤,但對方看起來很沉默,偶爾回望對視,還會提起嘴角笑一下。
笑得一點都不甜。
比哭還難看。
她又看向另一邊,那張大黑臉上浮現出從未見過的嚴肅,兩根粗眉扭得比麻花還緊,一刻未鬆。
她回頭,與鍾瑾對視一眼,歎氣。
等收拾完,夕陽早已褪去。月亮早已升起,今晚的月是凸月,月球大半個圓麵都是明亮的,僅有一點點黑暗缺角。薄如蟬翼的月紗輕躺在棚屋各處,靜悄悄地觀看著。
心情太糟,葉知遇隨便做了幾個菜做晚餐。
粉葛很嫩,直接切成薄片,下鍋熱油清炒至變色,變成有點厚實的白,撒把野蔥綠葉子,加鹽出鍋。
先下一鍋粉條,再把梅幹菜切成碎末,浸泡十分鍾左右撈出來,瀝幹,加肥瘦相間的臘肉丁爆炒一番。這時粉條也變成透明色了,撈出來盛碗裏,澆淋上梅幹菜肉沫,簡單美味的晚餐搞定。
梅幹菜是用田地裏摘來的害草之一——野芥菜,做出來的。
野芥菜又名野蘿卜,雖有蘿卜的名字,但其結出來的果實不能吃,能吃的是它狀如蘿卜葉的大葉子。葉片細長,表麵摸著有毛糙感,連接根莖是白色的。
之所以說是田地的不速之客,是因為野芥菜的生命力極其頑強,落地後幾乎不需要任何水分就能迅速生長,長得快且大,非常侵害正常作物的生長空間。
之前鋤草的時候鋤了一大把,葉知遇將其統統撿回來做成梅幹菜和酸菜。
春初的野芥菜最鮮美,吃著有股別的青菜沒有的嗆辣味。如今夏末有點老了,直接吃不好吃,加工一下還是不錯的。
先把野芥菜放到角落裏“堆黃”,也就是讓翠綠的葉子自然成嫩黃色,這樣做出來的梅幹菜和酸菜顏色會非常黃亮,口感也相當不錯。
堆完黃色後清洗幹淨,再曬半日,曬到用鹽巴攪勻後裝進一隻壇子裏,用木棒將放好的野芥菜一下又一下地壓實,最後放上一塊陶磚,封壇,等上一個月就能吃到酸爽脆嫩的酸菜。
今天吃得是梅幹菜比酸菜作法多了點步驟。
醃到一半時,拿出半打放到太陽底下曬幹,入鍋蒸15分鍾左右,再曬再蒸,經過三曬三蒸後,細長的菜葉緊縮成小小的一團,發著烏黑。聞起來有股鹹香味,還有點淡淡的微酸味,以及來自太陽陳曬的日光味。
不同於酸菜的酸脆。
梅幹菜更有嚼勁,味道偏向鹹香,做出來是如焦糖般的顏色,是佐以肉菜的靈魂伴侶,畢竟,誰沒為那一道梅幹菜扣肉多吃一碗飯呢。
屬實下飯王,也是拌粉大佬,是叫人吃得開懷的好東西。
鍾瑾將菜和粉條依次端出來。
可是,頭一次,吃飯時沒有歡聲笑語,沉默,無盡的沉默,還有寡淡的月光。
“叮當——”
竹筷子和石桌板發出碰撞的響聲,蘇瑤放下筷子,笑著說,“我吃好了,你們慢點吃。”
又揉著眼說,“有點累了,我先去休息啦。”
聞言,陸景陽咀嚼的腮幫子跟著停下來。隨著蘇瑤的離開,他盯著眼前如盆般大的碗,頓時,像患上了感冒症狀,鼻子塞了,聞不到香味了,舌頭也嚐不出味道了。
肚子在咕嘰咕嘰的叫。
心髒卻說它不想吃了。
“小陽,你怎麽不吃啊?”葉知遇輕聲問。
陸景陽看著粉條發了會呆,最後肚子和心髒打了一場混戰,雙方皆敗,大腦贏了,因為大腦說不能浪費食物。
他把蘇瑤碗裏幾乎沒動的粉條倒進自己的碗裏,說,“吃。”說完呼啦啦地隨湯吞咽起粉條,幾乎沒有咀嚼,粉條直接滑至喉嚨,順著食道入肚。
兩分鍾,一大碗粉條幹光。
大碗哐當放下。
陸景陽擦了擦嘴,起身走到火堆旁,捏著骨針縫防毒麵罩。
粗手指比骨針粗好多圈,宛如壯漢捏繡花針。
細骨針時不時掉下來,他卻不厭其煩地反複撿起,調整姿勢,把皮子一針一針地縫緊。
“哎。”
看著陸景陽跟針做鬥爭的模樣,葉知遇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這已經是她今晚歎得第一千次氣了。
“該死的猴子,祝它們吃香蕉噎死吃芒果哽死吃果子毒死!”
以及第一萬次詛咒猴子趕緊去世。
她能感覺到蘇瑤的難過,可她此刻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因為從始至終那個向來愛哭的蘇瑤,連一滴淚都沒流,還笑,不停笑,笑得難看死了。她又心疼又酸楚,幾次想說你別笑了但又不知道怎麽說。
主要是,現在能怎麽辦呢,鴨子不見是事實,十有八九被猴子吃了。
她也懷疑過,會不會是逃走了?
可如果是逃走了。那這都大半天了,它們也該回來了吧?
總不至於迷路了吧。
她搖搖頭,覺得可能性幾乎為零。
鍾瑾看她一下擰眉一下搖頭的,溫聲問,“在想什麽?”
葉知遇望著漆黑的夜空,歎了口氣說,“我在想小尖小白會不會飛到外麵去了。”
夜空裏僅有明亮的皓月和星空,沒有飛鳥和飛鴨,淡淡的月光與她對視著,也像在搖頭。
蘇瑤一個人鑽進棚屋,她也沒說謊,是真的很累。幾乎兩三秒,她便熟睡過去了。
周圍靜悄悄的,夜夢悄然入棚屋。
夢裏。她好像回到了小鴨子們剛出生不久的樣子,走起路來扭著屁股,一拐一拐的,然後轉瞬間,鴨子和小尖都長大了,長成昨天剛見麵的模樣。
又是日落,她領著它們去玩水。小尖又蹲在礁石水灣裏打瞌睡,小白小灰浮在海麵上。一陣狂風驟起,小尖陡然睜開眼,它站起來,向著遠方拍著翅膀飛去,緊接著,小白也跟著飛走。
蘇瑤在後麵喊啊喊啊。
可是它們像沒聽到一般,飛得又高又遠,不回頭,直至變成小黑點最後在長空裏消失。
蘇瑤分不清此時是夢還是現實,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地落下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小尖和小白就這樣離開了自己。
棚屋外。
其餘三人還在做防毒麵罩,他們先用皮子做了個類似於頭套的麵罩,在眼睛地方扣出兩個豆子般大小的洞,以供於看路。
接著,劈出一截十厘米長的細竹筒,仿照野豬嘴形狀那樣,做個可吸附毒氣的過濾筒。裁一塊大小差不多的布塊用油浸濕放進去,再塞入細碎的竹炭顆粒,碎石、野鳥絨毛,最後再塞上幹布,過濾器完成。
在竹筒側邊弄兩個縫隙穿線,縫到皮子麵罩上。
葉知遇剛縫完第一個,正想分享喜悅,喉嚨裏還沒發出歡喜的聲音,卻先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哭聲。她頓住,屏息聽了幾秒,緊接著,三張臉齊刷刷地轉向棚屋方向。
陸景陽劈竹子的手一抖。
在哭聲裏,他斂下眉眼,咬著腮幫子,刀子往下用力一剁,竹子刺啦一聲,瞬間碎成兩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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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日出的時候,天剛有點蒙蒙亮。
在墨白色的天空裏,還布著淡淡的月光和星光,林間漆黑,唯有一束火光在黑暗裏飄搖。青岡樹的樹葉果實好像與墨色匯合,能依稀顯出它如大傘般的影子,一隻野鳥飛來,啾啾叫了兩聲。
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
陸景陽撩開棚屋門簾,輕輕拍了拍鍾瑾的腿,下一秒,鍾瑾眯著眼醒來。
“怎麽了?”他啞著聲音低聲問。
陸景陽揚了揚手裏的防毒麵罩,壓低聲音說,“該出發了吧?”
葉知遇被他們的說話聲吵醒,撐著胳膊坐起來,撩開遮簾,眯眼問,“這麽早就出發嗎?”
陸景陽的目光順勢落在那個小小的臉上,明明還在熟睡,精致的眉頭卻仍緊鎖著,似在經曆一場不太美麗的夢。那眉像捋不開的結,看得他想上手輕撫,將其撫平。
他別過眼,低聲回,“嗯。早去早回。”
鍾瑾坐起身準備起床,見葉知遇也跟著起床,滿臉困意,柔聲說,“再睡會吧。”
葉知遇搖頭,“我起來幫你們檢查檢查東西有沒有帶全。“
結果,她起床一看。
火堆旁邊放著兩個背簍,旁邊放著整齊的工具,有木鏟、刀、防毒麵罩,手套,還有鋤頭等等,裝備準備的相當之全麵,甚至還有鳳眼果涼糕水食物和水。
而收拾東西的本人守著鍾瑾旁邊。
不停地念叨催促讓鍾瑾快點,連對方冷臉都不害怕。
葉知遇盯著昏暗光影裏的陸景陽,瞧著他臉上的焦急,以及他垮到臉頰的黑眼圈,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很奇怪的感覺,具體奇怪在哪她一時想不明白。
“哥,你搞快點啊!”
剛洗完臉的鍾瑾,俊臉上帶著幾滴水珠子,順著光潔的下巴滑到脖子。他輕嘖了一聲,冷聲問,“你在急什麽?”
聞聲,葉知遇忽然瞪大眼。
對啊。他在急什麽?
雖然跟猴子鬥爭也迫在眉睫,但也不至於這麽著急吧?而且昨天剛用炸彈嚇過,那群猴子應該暫時不會輕易跑來冒犯了啊。
至於天沒亮就喊人起床出發嗎!?
電光石閃之間,她像想到什麽,也出聲問,“對啊,小陽你在急什麽?”
兩束帶著審視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匯集到過來,定在陸景陽的黑臉上,看著他時,不帶什麽情緒,就這麽直白地看著他。
陸景陽:“......”
幹、幹嘛啊,這是!
都都什麽眼神啊。
急什麽...他在急什麽?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跪著碼完的
其實是老腰有點疼,感覺跪著比坐著舒服點,真跪著碼字係列(狗頭.jpg)我沒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