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檸檬
“別動。”鍾瑾低聲囑咐。
每個人都保持著靜止不動的姿勢。
葉知遇他們三人還站在青石板上, 腳邊不停有濺起來的溪水，漸漸地，腳踝以下全都被溪水濺濕, 徹骨的涼意從腳底升起, 蔓延至全身。
而陸景陽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遇到這種巨型蟒蛇, 保命第一要訣就是保持靜止。一旦驚慌亂跑或尖叫，肯定會驚擾到它，最重要的是, 連他都跑不過蟒蛇的速度, 要知道, 蟒蛇雖然大多無毒, 但它們有著極為驚人的速度和恐怖力量。
若是被它抓到。
要麽被它絞到窒息而死, 要麽被它直接一口吞掉。
他們未動彈。
大蛇也沒有進攻，它隻是直勾勾地看著陸景陽，黑色的豆豆眼發出陰冷而好奇的光芒。大概是從小長在岱嶼, 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物種，一時也不確定這些小玩意到底能不能吃。
葉知遇被凍得瑟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她看著那不停吐信子的三角頭和暗紅的鱗片，生理性地反胃。
餘光瞥見按壓在武器扳機上的手指，緊了鬆, 鬆了又緊, 指腹上都弄出了青印子。
她咽下惡心感, 輕聲問鍾瑾，“沒把握嗎？”
鍾瑾吐出一口濁氣, 搖了搖頭, “不知道。”
他們隻帶了一把武器, 沒有大火藥。
而且陸景陽手裏也僅有一把鐵斧。
如果無法做到讓大蛇一擊即命，那不僅會驚擾到大蛇，還會將陸景陽置於極為危險的處境。麵對夥伴的生死安危，鍾瑾沒有自信，也不確定，心裏甚至有些膽怯。
蘇瑤早已紅了眼眶，握緊的長箭早已紮破指腹，有鮮紅的血珠子滲出來。
但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以前可以為崽崽賭，但現在....她不敢賭，害怕的要死。
她都還沒跟他挑明心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逝，直到猴群漸漸消失，站到腳發麻的陸景陽，滿臉痛苦麵具。
後麵那幾個人到底在幹嘛啊！
為什麽還不上！
腿要站斷了，肚子也好餓啊....
中午的鳳眼果真的沒有板栗好吃，板栗又香又甜。
如果這次能安全回家，想吃一大盆糖炒栗子。他想。
然後，陸景陽悄摸背起左手，豎起來的手指，衝身後人用力地勾了勾手指。
像在說。
——開幹啊！
這一勾，直接把葉知遇三人心裏不堅定的情緒統統勾走了。
鍾瑾也沉下氣息，判斷著陸景陽與蟒蛇之間的距離，約有五米之遙。
雖然蛇眼是最理想的射擊目標，但蛇頭卻是它全身最堅硬的地方，不能冒險。
他轉頭看了眼蘇瑤，她也許能做到。
但她的力量薄弱，扛不住射擊發出後，那股強烈的後坐力。
巨蛇又開始甩動蛇尾，發出砰砰響聲。
鍾瑾想，如果他朝蛇尾射擊，蛇會下意識地往尾巴望去，這樣能空餘出幾秒時間，應該足夠陸景陽發揮的。
“陸景陽。”鍾瑾壓頂聲音喊道，“尾，你跑。”
話音剛落。
聽到聲音的巨蛇忽地向前靠近半米。
緊接著，陸景陽比了個大大的ok。
與陸景陽交流完後，鍾瑾望向葉知遇和蘇瑤，額頭小幅度地往後點了點，意思是待會她們先跑。
葉知遇紅了眼眶，她抓起他的手。
手背上出現帶著濕熱的溫度，還在微微顫抖。鍾瑾揚起唇角，衝她微微一笑，同樣濕熱的手掌向上一轉，手心相疊，緊緊握住。
他溫聲說，“乖。”
“別怕。”
葉知遇差點哽出聲音，她知道自己和蘇瑤待在這會拖後腿，不能拖，於是忍下所有的酸楚，點了點頭。
蘇瑤也紅著鼻子乖乖點頭。
他們，都準備好了！
鍾瑾深吸一口氣，食指再次扣住扳機。
“——3”
“——2”
四個人的心弦在數字聲裏繃緊成弦。
“——1”
一字尾音落地，鍾瑾眯起眼，瞄準上揚起來的蛇尾，按下扳機，砰地一聲，小小的彈丸直接射中蟒蛇的高高揚起的蛇尾。
被傷到的蟒蛇身子一彈，停頓片刻。
與此同時，陸景陽一個扭身垮到青石板上。女生們也直接轉身跑開。
這時反應過來的蟒蛇被徹底激怒了！
砰地一聲巨響。
一根大樹直接被它連根卷起。
彈丸太小，隻能傷它皮毛，不足以限製它的行動。
下一秒，它以閃電般地速度遊行過來，而鍾瑾也剛接應上陸景陽，看到無限接近的蟒蛇，他再次舉起武器，準備射擊。
——可是來不及了。
入水潭的蟒蛇速度更快，不過一秒，旋轉至陸景陽麵前，它張開深淵巨口。
緊急時刻，陸景陽混亂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畫麵，以前在野外求生視頻裏看到過的，如果遭遇體型蟒蛇襲擊，跑不過時，直接趴平，雙手抱住頭，讓其吞咽。
蛇是飲食方式是整個吞下，不咀嚼，把如大象這般龐大的獵物吞到胃裏後，它會在原地靜待幾日，直到具有腐蝕性的胃液將其慢慢消化。
而且蛇的牙齒是倒長的，吞咽時不能掙紮，這樣就不會被它的牙齒刮傷。
千鈞一發之際，陸景陽將鍾瑾用力推開。
火速躺倒，把鐵斧放到**夾住，雙手抱頭。
“——陸景陽！”
兩個方向傳來聲音淒厲的呼喊聲，有一道聲音差點似乎飽含著淚意。
在蟒蛇將他的雙腿吞下去之時，他居然還有空亂想了一秒，糟糕，還沒吃到糖。
蛇的食道內壁的軟肉緊貼在他**的皮膚上，腿上傳來濕潤黏糊的觸感，惡心極了。隨著吞咽動作，陸景陽看到蛇不斷蠕動的口腔肉和上顎的白色粘膜，速度極快，已經吞到他的腰部處了。
幾道砰砰的聲音陸續響起。
可是蟒蛇隱匿在水中，彈丸入水，不知是否有射中，但這極為駭人的威脅撓亂它的吞咽動作。它不停地甩尾反擊，把水濺到射擊人身上去。
在吞咽放緩時。
陸景陽連忙從腿間撈起鐵斧，左手按住三角蛇頭上的一隻眼，用盡全身力氣，朝它的上顎處一斧砍下去，濺出來的血滴滴落到他臉上，模糊眼皮。
然後，他像發了瘋一樣地狂砍，毫無章法地砍來砍去，鋒利的斧頭一下子劃開上顎肉，將它倒長的牙齒都砍斷，最後攪亂口腔裏的各種黏肉，以及眼睛。
蟒蛇疼得大幅扭動，想吐出獵物。
但陸景陽已經砍紅了眼，揮動的斧頭不給它逃離的機會，直到身體周圍的扭動像停止了，蟒蛇好像也停止了進擊。
他停住斧頭。
懸在空中的手在不停顫抖，手掌也在發麻。他咽了咽口水，喉嚨氣管像被火燒了一般。鼻尖全是惡心的腥臭味，是蟒蛇的血肉黏在他臉上了，讓他看不清狀態。
等嗓子好點，他才問，“哥，死、死了嗎？”
“差不多了。”鍾瑾也從震撼中回過神，看向陸景陽的眼神變得稍顯複雜。
即便此刻的陸景陽滿身汙漬，但此刻，他猶如一個殺敵萬千戰勝歸來的將軍，那撲麵而來的勇敢氣息，讓鍾瑾第一次對陸景陽生出了敬佩感感。
“陸景陽！”
一道熟悉的哭喊聲傳過來。
陸景陽明明什麽腦子還在嗡嗡作響，身上又疼又麻，看不清，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咧開嘴角，眯著眼皮得意道，“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未等到回應，但他卻感覺到頭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地抱住。有滾燙的淚珠滑落到他的臉上。
那顆被蟒蛇驚嚇到的心髒在懷抱裏漸漸平息下來，鼻尖的腥臭味被葡萄香氣覆蓋，他的心好像也跌入到酸甜的葡萄果汁裏，有小小氣泡咕嚕嚕地冒泡泡，心裏甜滋滋的，好像如願以償地吃到了糖。
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緊張與害怕。
全是專門為他而來的。
耳邊嗚咽聲如小獸般可憐，聽得他也有些難受。
他抹去眼皮上的汙漬，抬起手，摸了摸蘇瑤鬢角被毛絨絨的碎發，“好了好了，別哭了。”
觸摸時，他才感覺到手指虎口處有撕裂的疼痛，大拇指又麻又疼，輕嘶了一聲。
“怎麽了？”蘇瑤問。
“手疼。”
蘇瑤這才發現，他的手掌幾乎全是血印子，大大小小的傷痕，那流到手背上的血不是蟒蛇的，全是他的。她連忙放開他的頭細看，手臂上也是，好多傷。
“嗚。”她一嘟嘴作勢又要哭。
已經平複情緒的葉知遇和鍾瑾連忙上來叫停，“小瑤，別哭了。先讓他起來吧。”
他們攙扶著陸景陽回家。
至於溪流裏的蟒蛇遺體，他們將其撈起來，別爛在水裏，汙染水源，就扔到草叢裏，給林中的其他生物和蟻蟲做晚宴吧。
葉知遇把之前收集磨碎的墨魚骨粉拿出來遞給蘇瑤，然後看著她忙前忙後地為陸景陽料理傷口，離開時，又聽到那極為誇張的喊叫聲。
“哎喲喲，好疼好疼。”
“啊？很疼嗎？...要不我給你吹吹？”
“.....那就麻煩你了。”
她看著陸景陽的黑臉上露出像小貓偷了腥的憋笑，無語地撇了撇嘴，又看向不知情的蘇瑤，滿臉心疼嘟起嘴，對著傷口輕柔吹吹。
“嘖。”
算了，滿足大勇士的小心思吧。
她貼心地為這倆帶上門。
走到客廳，鍾瑾問，“他怎麽樣？”
“還行。”
一見到他，葉知遇又想起被蟒蛇追擊時的後怕，最近對親密動作已經很熟練了，她坐下來，往他手臂上一靠，轉過頭衝他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副還在害怕的可憐樣。
鍾瑾一看葉知遇這樣，就知道她還在害怕，畢竟小女孩向來最怕的就是蛇，今天還與這麽大條蛇麵對麵，夥伴差點丟了命。
他張開手臂，很自然的就扣住了她的腰，左手抬起，輕拍後背。
葉知遇的頭也順勢一倒，倚在他的腿上，心情逐漸安定下來。
忽然，頭頂好似被輕吻了一下，有聲音傳來，“別怕。”
突然被男朋友輕吻了，雖然是頭頂，但葉知遇還是臉上一熱，整個人直接僵住。她甚至不知道怎麽動作，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是過去從來沒有的經驗。
“我我，不、不害怕了。”她被搞得說話都結巴了。
鍾瑾聽著她的結巴聲，想起擦水漬時，她緊閉的雙眼，那會的小心思他怎麽會不知道呢。但是啊，隻是輕吻頭頂都讓她如此緊張。哎，隻得慢慢來啊。
葉知遇轉過頭偷瞄他，一雙杏眸裏滿是水光，在火光的照耀下，此刻的她露出了平日裏少見的羞容和風情。
鍾瑾本來隻是想安撫她，見她這般乖巧地靠在自己的腿上，眼尾泛紅，心裏更多的想法頓時如出閘的洪水，溫柔的注視下開始湧動起晦澀的暗潮。
他的喉結輕滾，奇怪的感覺升起來。
他連忙扶起葉知遇的頭，不自在地動了動腿，手心有滾熱的燙意，要是再這般靠下去，折磨的是自己，也會嚇到她。
“怎麽了？”葉知遇無措。她以為剛剛是什麽要來了。
鍾瑾沉下那股濁氣，等氣息平順後，才拉起她的手，溫聲說，”沒什麽。還怕嗎？”
“不怕了。”
葉知遇任由著他握著，心裏原先起了漣漪的心像墜到個奇怪的深淵，又黑又深，她很奇怪，為什麽都快大半個月了，她的這位哪裏都好的男朋友到現在還不肯跟她...親親！？
不光是蘇瑤奇怪，她其實也覺得奇怪。
渴望更親密的接觸，應該是每一對情侶都想要推進的事情吧。但為什麽這位到現在...對此毫無動作。
該不會...喜歡是假的吧？
葉知遇一麵沉默，一麵轉頭凝視鍾瑾在火光下的側臉，好半晌後，她有點忍不住地想問他，“鍾瑾。”
“嗯？”
男人扭頭回望他，神情一如既往地溫柔而神情，“怎麽了？”
“那個，我想....”
話未說完，臥室裏傳來一道憤怒地嬌嗬聲。
“——你個騙子！”
蘇瑤拉開門，哐地一下摔門，她氣鼓鼓地走出來。
“怎麽了？”葉知遇問。
“陸景陽騙我！”蘇瑤氣極了。
剛在臥室陸景陽一直不停地大喊疼，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每一次敷藥都惴惴不安，生怕弄疼他，心裏又怕又愧疚。
！結果！他居然是騙人的！
他偷笑的時候被她逮得正著！
陸景陽匆忙趕出來，好聲好氣地追著哄，“不是，你看我這是有很多傷吧，我沒騙你。”
看到累累傷痕，蘇瑤生氣的心動搖一半，嘴上還是不服輸，“你皮糙肉厚。”
但看見眼前的他生龍活虎，哪裏還有床榻上的嬌弱樣！
她又想起自己像被傻子一樣忽悠。直接把墨魚骨粉塞到他手裏，氣嘟嘟地坐下再不理他。
好不容易和諧五秒鍾，看著眼前又吵鬧起來的的場景，葉知遇摁了摁被吵得發緊的腦仁，無奈歎氣。
“你剛要說什麽？想什麽？”鍾瑾湊近問她。
葉知遇此刻已經被吵得沒了心情，她盯著他薄薄的唇瓣看了兩秒，別開眼，甕聲道，“我想問晚上做啥吃。”
“糖炒栗子！”陸景陽突然抽空回答。
雖然這個要求很離譜，但鑒於他是大傷員且是大工程，葉知遇和鍾瑾兩人特地去芭蕉林的河道附近找到黑色的石英砂，敲成小碎石後，加粗鹽放鐵鍋裏翻炒。
炒至板栗殼顏色變成紅紅亮亮的，蜂蜜繼續翻炒，均勻地沾上甜蜜。
最後，夜裏的陸景陽終於如願以償地吃到了一大盆板栗。
就是他忘了板栗裏富含大量的澱粉和膳食纖維，吃多了容易脹氣。
夜間，烤火盆附近傳出一道接一道的噗噗聲，臭氣熏天，這次，連放屁巨臭的小尾巴都甘拜下風，縮到蘇瑤懷裏不肯出來，絕不回主人身邊！
陸景陽的皮肉傷好的很快，加上身體本就健康，到第三日的時候，傷口大都結上了痂。
然後，一行四人帶上重量級的裝備，再探水果王國。
葉知遇擔心那大蟒蛇還有同夥，害怕它們發現自己的兄弟被殘殺後會來找他們報仇。但現在，躲避危險不再是他們的作風，與其等著被威脅，不如主動出擊，幹它個措手不及！
他們沿著芭蕉林往深處探去，走至林間，先是發現了一顆高大的龍眼樹和芒果樹，枝頭上掛滿了黃褐色和青色的果子。越過龍眼樹繼續往前走，大約走了半小時後，地勢漸漸變得陡峭起來，綠意間依稀有灰色的岩石。
接近岩石時，他們看見幾顆長得極為漂亮的果樹，每顆大約隻有兩三米高，綠油油的葉子上長著黃黃的果子，樹枝和果實都散發出好聞的香氣。
“是檸檬耶。”蘇瑤摘了顆檸檬放到鼻尖細嗅，滿滿的清新香，很好聞。
葉知遇指著鍾瑾的筆記本說，“快記下來。”
鍾瑾的地圖上再次標注上檸檬二字。
四人接著往前走，又走了二十來分鍾，眼前出現一座又高又大的岩石堆，連成一個大長排，高約四米左右，長約五米。
他們沿著岩石爬了一會，翻至最高處，能清晰地看到對麵有些熟悉的果樹，荔枝....百香果、火龍果、楊桃。分布在各處，但枝葉上的果實暴露了它們的真實身份。
視線落至岩石前的地麵上。
是一片雜亂的青草地，上麵散落著一片又一片的蛇皮，往裏看去，能看見個黑漆漆的長洞穴。
看來這裏就是蟒蛇的老巢了。
葉知遇分別和夥伴對視一眼，準備好武器後，男生各自從岩石上搬下一塊大石頭，小心翼翼地朝洞穴裏砸過去。
——砰
石頭撞擊到岩石壁的聲音。
接連又扔了好幾個，除了撞擊聲，沒有別的聲響。
他們小心翼翼地爬下來，悄摸往長洞穴處靠近，越往裏，蛻下來的幹蛇皮越多，顏色都是暗紅和黑色相間的，看起來像那條蟒蛇身上的。點燃火折子後，昏暗的光線驅逐黑暗，洞穴空****的，沒有其餘的東西。
隻有一些幹燥的草和嚇人的動物白骨。
葉知遇鬆了大口氣，摸著瘋狂跳動的心，慶幸道：“太好了，沒蛇。”
當他們歇坐下來時，蘇瑤突然哎呀一聲。
“怎麽了！？”三臉緊張道。
她起身，把剛剛坐到的幹草裏扒開，然後她終於看到了那個硌到屁股的東西。
她舉起來。
是一個已經有點生鏽的.....奇怪手鐲？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