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篡位的賊子

夾穀關原先是一條山道,後來以山道為中心,修建了關隘。

關隘依山而建,高大堅實,要想攻克夾穀關,隻有一條路,那便是蟻附攻城。

可如此險要的關隘,要死多少人才能攻克?

若是守軍人數足夠多,糧草足夠多,想攻克就是一個夢。

“很是險要!”

韓紀歎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的便是這等關隘吧!”

赫連榮說道:“關中被稱為帝王之基,不隻是因為沃野千裏,更是因為關中周邊易守難攻。能修生養息,厲兵秣馬。”

若是論沃野千裏,南方比關中更為出色。

可南方卻養不出王者……石忠唐大敗後,這種輿論就甚囂塵上。

關中才能出真龍!

“那些人嘰嘰喳喳說什麽關中方能出真龍,可殿下卻是在北方成就的基業。”韓紀譏誚的道:“等殿下登基後,老夫想看看那些人的臉會是什麽模樣。”

“現在還得先拿下夾穀關,否則……”

難道讓秦王在道州登基?

那會成為天下笑柄。

可李玄此來隻帶著一萬騎兵,明眼人知曉,這不是來攻城的。

城頭的李晗也看出了李玄的意思,“他想和你談談。”

城下一個秦王,城頭的卻是偽帝臨走之前禦封的太子。

按理,秦王還得低一頭。

可李玄的身後是廣袤的北地,是北疆無數軍民,以及北遼故地。

他挾擊敗叛軍的威勢而來,誰敢居高臨下俯瞰他?

李鬆說道:“殿下當做出決斷了。”

關中大族對秦王沒有好感……世家門閥不可動,這是鐵律,可這位秦王卻馬踏潁川楊氏。在北疆,他把那些豪強收拾的欲哭無淚,不少家族被迫離開北疆。

這位對大族沒有好感!

所以,關中大族寧可衛王上位,也不肯讓李玄入關。

這也是他們委托李鬆來做說客的緣故。

隻要衛王點頭,錢糧人才,包括軍隊,他們馬上就會為衛王準備好。

這是天賜良機啊!

李鬆微笑著,等待衛王點頭。

李晗看著城下那麵大旗,隱隱約約看到了李玄。

許久未見,這人看著更為威嚴。

怎麽辦?

李晗擔心會弄成一個死局。

“大王……”

他想勸勸。

“開關!”

李晗:“……”

李鬆:“……”

衛王回身,“開關!”

“殿下!”

“大王!”

哪怕是被封為太子,可眾人的稱呼依舊亂七八糟的,這便是威權不再的體現。

“孤說了,開關!”

衛王握著巨刀的刀柄,眾人這才想起,這位可是動輒要殺人的。

“殿下,要不,臣去做個說客?”韓紀微笑道。

狗曰的李老二,這是準備和老子開幹?

李玄心中罵罵咧咧的,臉上卻雲淡風輕的道:“不著急。”

“殿下,關中乃是根本呐!”韓紀眼中多了狠色,“天下大族對我北疆並無好感,臣敢打賭,此刻關中大族正在鼓動衛王自立。每多一天,衛王便會壯大一份。殿下,拖不得啊!”

赫連榮摸摸光頭,“奪取關中,乃是第一要務。否則我大軍南下,關中突然從身後殺出……”

這便是關中的重要性之一。

誰掌控了關中,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當年李唐便是在關中猥瑣發育,靜觀天下煙塵互相廝殺。當覺得時機到來後,便出兵。打一陣子,哥又回來猥瑣發育。等覺得力氣恢複了,哥又出來了。

看來,還得要做一場?

李玄幹咳一聲,剛想吩咐回去。

他準備先把建州打下來,以建州為落腳點,封鎖關中。

“殿下,王者無私!”

慈悲嘴裏說的話卻一點都不慈悲,“為天下計,那些情義都該拋開!”

“戒備!”

前方有人厲喝。

什麽意思?

李玄一怔,就見關門在緩緩開啟。

這啥意思?

李老二難道還敢出來和孤做一場?

可他手中就幾千人……

李玄歎息。

狗曰的啊!

關門大開,一騎緩緩出來。

雄壯的身軀,腰間巨刀分外惹人注目。

“來喝酒!”

衛王招手。

“菜呢?”李玄問道。

“自己弄。”

“可有肥羊?”

“有,關中的肥羊,膻味輕,且鮮嫩。”

“好。”

李玄策馬出去。

“殿下!”

林飛豹想跟著。

“不必了。”

李玄搖頭,“孤一人去。”

韓紀咬牙切齒的道:“跟上,突襲!”

楊略策馬出來,“老夫也去。”

李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好。”

寧雅韻搖頭,他知曉,換了自己開口,秦王定然會拒絕。

“準備!”

慈悲的眼中第一次多了殺機。

這是見勢不對,就要突襲夾穀關。

“廋了些!”

李玄策馬過來。

“你看著倒是多了些風霜。”衛王說道。

“操心多了。”

“就不能少操點心?”

“我也想,可特娘的那些人不消停啊!”

“也是。”

衛王看了一眼楊略。

“楊略,當初帶著我南下的侍衛統領。”李玄介紹道。

衛王頷首,策馬掉頭。

二人緩緩進了夾穀關。

韓紀的額頭在冒熱氣……薑鶴兒摸摸自己的額頭,心想今日不熱啊!

慈悲和尚的眼中全是殺機,右手緊握。

連一向從容的老帥鍋,此刻也是握緊了麈尾,仿佛下一刻便會飛劍斬殺衛王。

三人進了關門,關門竟然就這麽敞開著。

“咦!”

韓紀訝然。

關鍵是,關門內外都沒人。

也就是說,此刻北疆軍若是衝進去,夾穀關便易主了。

……

李晗就站在關門出來的長街上。

“建明!”

“子泰!”

二人許久未見,格外親切。

衛王的駐地占地不大,不過難得的有個水池。

“說是下麵有口井,故而水常年不絕。”

李晗也住在這裏。

水池邊擺好了案幾和席子,李玄坐下,有仆役開始生火,一頭肥羊正在整治。

“醃製半個時辰。”

李玄吩咐道。

“直接烤來更美味。”李晗說道。

“你懂還是我懂?”李玄一句話令李晗無語。

“送了酒水來。”衛王吩咐道。

涼風習習,水池邊的大樹被吹的簌簌作響,令人心曠神怡。

每人一壇子酒水。

楊略就站在邊上,搖頭拒絕了美酒。

三人默然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衛王問道:“石逆麾下如何?”

“虎狼之師。”

這話雙關,一方麵說石忠唐麾下的凶悍,一方麵說叛軍的殘忍。

“此戰之後,石逆隻能遁入南疆,等待北疆軍攻伐。可惜南周了。”李晗歎道:“石逆帶著主力北上,他們竟然能大敗。”

“南方養不出真龍。”衛王說到:“這話的根本是,南人的秉性,無法征伐天下。”

北人悍勇,所謂慷慨悲歌之士,說的便是北人。

石忠唐退出了逐鹿天下的行列,那麽,天下大勢會如何?

北疆軍如日中天,但南地有石忠唐在苟延殘喘,蜀地有偽帝和長安的無數權貴和世家門閥。

關中,更是有許多居心叵測者。

史公明,西疆,南周……

天下依舊還在紛亂。

誰要想掌控天下,就得**平這些勢力。

“阿耶令本王為太子,打的主意是甩鍋。”衛王很清醒,“他一路往蜀地遁逃,卻一路傳來留言,說本王乃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大軍戍守關中。”

這特麽的太不要臉了吧?

也就是說,關中失守和他李泌沒關係,是監國太子,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鍋。

“記得當初宣布此事時,老二看著如釋重負,那一刻,太子之位成了燙手的山芋。楊鬆成看向本王的眼神不對勁,仿佛是看著一個死人。”

衛王冷冷的道:“是啊!石逆破了夾穀關,阿耶遁逃,本王麾下就數百騎,不死何為?”

“他們去蜀地,就不擔心回不來了?”李玄很是好奇。

蜀地雖說也稱之為沃野千裏,易守難攻,但蜀地有個致命的問題:偏於一隅。

就是個邊角,你怎麽攻伐天下?

“世家門閥別的沒有,耐心不缺。”衛王喝了口酒水,“他們能隱忍,譬如說潁川楊氏多年前曾隱忍百餘年,直至四任帝王之後,才覓到機會,支持新帝登基,重新成為天下顯貴。”

“也就是說,若是石逆破了蜀地,他們會選擇臣服?”

“對。”衛王點頭,“異族無百年運,隱忍百年就是了。等天下風起雲湧時,便是楊氏再度崛起的時機。”

李晗說道:“子泰,世家門閥能倚仗的不隻是田地店鋪,最要緊的是,人脈!”

“就說潁川楊氏,千年傳承下來,就說姻親,數都數不清。楊氏每年開銷巨大,那些錢財去了何處?都用於維係人脈。”

衛王一番話令楊略多看了他一眼,心想偽帝的這個小崽子倒也有些見識。

“隻要這些人脈在,潁川楊氏便能再度崛起。”衛王眼中多了恨意,“本王的孩兒啊!”

他的長子便是被楊氏的人下毒,成了個憨傻的。

“肉醃好了。”仆從來請示。

“開始吧!”

李玄說的很嚴肅。

三個大男人看著肥羊被架在火堆之上,一臉正色。

楊略覺得這頭肥羊變成了一頭鹿。

天下逐鹿!

“有人勸本王掌控關中,靜觀天下風雲變幻。”衛王說道。

“大王心動了嗎?”李玄問道。

“你一直很謙遜!”李晗突然說道。

“但這次,我不準備謙遜。”李玄說道。

這個天下,是他的!

楊略的眼中多了異彩。

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好人,哪怕知曉那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依舊不舍對他們下狠手。

他一直擔心著,擔心李玄會優柔寡斷,可此刻,他的擔心都消散了。

“阿耶一旦知曉本王掌控了關中,會馬上掉頭。”衛王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抹譏諷之意。

“進了長安城,他會鼓吹自己是王者歸來,隨後,大概是悄然把本王拿下,幽禁,等待時機處死。”

“他就不能留你一命?”李玄問道。

“留著本王,會讓他想到自己的狼狽。”

“你說,人活著隻顧權力,有趣嗎?”

李玄走過去,蹲下,開始給肥羊刷醬料。

衛王蹲在他的對麵,搖頭,“很無趣,人,不該是欲望的奴隸。”

老夫對你的殺機,消散了三成……楊略負手看著衛王。

“小時候家中偷偷做了好吃的,會瞞著我。可我不傻,嗅著味兒就去了。隨後被嗬斥,或是令我去做事……等回來時,什麽都沒了。”

李玄翻動著肥羊,“後來我漸漸明白,這不是我的美食。於是我進山狩獵,自己烤了獵物吃。不管美味與否,我隻知曉,這是我的東西。唯有自己的食物,吃著最為美味。”

他不想和大侄子翻臉,故而一再暗示。

這不是李元這一支的江山。

“當初阿耶登基時,有一日去後宮阿娘那裏,神采飛揚的說,今日朕羞辱了某某某,很是爽快。後來本王才知曉,被他羞辱的乃是孝敬皇帝一脈的重臣。那人當朝說,當善待孝敬皇帝的兒孫,被阿耶當朝羞辱。”

衛王平靜的說著皇室秘辛,“本王也曾打聽過當年之事。丁長知曉的不少。他說,當初孝敬皇帝倒台和被處死都有許多可疑之處。特別是帝後中毒,更是疑點重重。所謂誰獲利最大,誰的嫌疑越大。本王知曉,此事,與阿翁阿耶脫不開幹係。”

火焰舔舐著肥羊的胴體,滋滋作響。一滴油脂滴落下去,啪的一聲,炸了起來。

衛王看著火焰有些出神。

“阿翁和阿耶登基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清洗老臣,本王開始不知為何。後來看了史書才知曉。唯有篡位的賊子,才會這般幹。”

李玄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