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先下手為強

楊鬆成在喝茶。

哪怕是出逃,他依舊帶了不少自己習慣享用的東西。

唯一的麻煩是糧食。

“國丈。”

家中管事來稟告,“咱們帶著的糧食被那些將士盯上了。”

“給他們。”楊鬆成淡淡的道。

“可咱們怎麽辦?”管事問道。

“吃飽和被弄死,你選一個。”楊鬆成看著管事。

“是。”

管事告退。

青衫男子進來,“國丈,陳瀟二人看來是懂了。”

楊鬆成摩挲著茶杯,很是愜意,“江山丟掉大半,如今狼狽在外,這算是帝王?老夫這個女婿曆來心狠,此刻怕也是茫然無措了吧!”

他喝了一口茶水,“該換人了。”

……

皇帝最近喜歡看書。

出逃時帶了數十卷書,他沒事兒拿著一卷,一坐就能坐半天。

帳篷的簾子被卷起,一人悄無聲息的進來,行禮。

“見過陛下。”

皇帝的視線依舊在書卷上,“嗯!”

天馬營統領汪海看了韓石頭一眼,稟告道:“陛下,陳瀟與楊明和二人在飲酒,國丈的人去見了他們,不知說了些什麽。”

“嗯!”

皇帝緩緩放下書卷,眉間多了冷意。

“他這是覺著朕落難了,想趁機發難,讓老三登基。”

一句話,就把楊鬆成謀劃的目的給揭開了。

韓石頭說道:“陛下,不可小覷。”

“石逆與那個孽種之戰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們不會動手。”皇帝的眸子裏閃爍著韓石頭熟悉的神彩。

他就像是一個絕世劍客,獨孤求敗,此刻卻發現了一個值得出手的敵人。

在大戰出結果之前,任何大動作都是愚蠢的。

“汪海!”

“在!”

“軍中有朕安排的將領,帶著錢財去,告訴他,拉攏些對朕忠心耿耿的將領。”

“領命!”

皇帝嘴角含笑,見韓石頭有些唏噓,就笑道:“石頭這是想起了什麽?”

韓石頭說道:“奴婢想到了陛下當年。”

當年皇帝發動宮變之前,也是用錢財收買了宮中守衛,這才順利殺了進去。

善於用權術的人,對人心的揣摩也最為出色。

皇帝哈哈一笑,眼中有回憶之色,“那年……朕,意氣風發!”

韓石頭告退。

帳外,孫老二在等他。

“如何?”韓石頭問道。

孫老二說道:“咱去問了相熟的將領,說那邊大戰估摸著還得要十餘日。”

“十餘日啊!”

“你急了?”

“那麽多年等下來,咱……不急!”

“那你握拳作甚?”

……

這一路逃亡中,鏡台的人心也有些散。

隨行的將士吃不飽,但鏡台的人卻不缺吃的。

他們大多是好手,隨便潛入到地方大戶的家中就能搞到糧食。

不過,後續他們發現地方大戶許多都跑了。

“現在的情況不大好。”

趙三福和鄭遠東在營區的某個隱秘之處議事。

鄭遠東的官服許久未曾浣洗,看著有些狼狽。

“什麽意思?”

“前麵是金台縣,鏡台的人去打探,發現縣令和官吏都跑了。”

鄭遠東一怔,“這是樹倒猢猻散啊!”

“老鄭,時機來了。”趙三福有些歡喜,“軍中將士對他的不滿到了極點,若非陳瀟和楊明和壓著,早就爆發了。”

“老夫知曉,可陳瀟與楊明和立場不明。”鄭遠東伸手。

“什麽?”

“別告訴老夫你沒吃的。”

“你堂堂兵部侍郎,連塊餅都弄不到?”趙三福譏諷道。

“別說是老夫,張煥都餓了半日。”鄭遠東說道。

趙三福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裏麵竟然是一隻雞腿。

鄭遠東幾口吃了,然後回味了一番,“美!”

“此事我以為該發動了。”趙三福壓低聲音,“可鼓動將士發難。”

“老夫已經在準備了。”鄭遠東的眸子裏多了冷意,“老夫令人在軍中散布消息,說叛軍正在追來。”

軍中缺糧,叛軍正在銜尾追擊……

“前方官吏逃竄……”

二人相對一笑。

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油然而生。

……

花花扮作是隨行的民婦,每日就在營地的核心區外圍轉悠。

此次她帶著十餘好手而來,按照秦王的吩咐,盯著偽帝。

“花花,那是……貞王。”

薑星和花花扮作是一對夫妻,不經意就看到了在帳外站著的貞王李信。

花花看了貞王一眼,“陛下的次子?”

“是。”薑星說道:“當年在宮中時,老夫曾護衛過他。”

“希望他不要與殿下爭。”

花花對貞王可沒有什麽好感,若是秦王下令弄死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她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

前方金台縣官吏逃跑的消息傳了回來。

“人心散亂至此,誰的責任?”

楊鬆成和一群大族族長在喝茶。

一群人默然。

誰的責任?

良久,淳於山說道:“石忠唐是誰提拔起來的?”

皇帝!

但直接說皇帝自然不妥。

“貴妃。”

楊鬆成看了說話的那人一眼。

“沒錯。”

……

梁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他急匆匆去尋貴妃。

“阿妹,不知何人在盯著我。”

“阿兄,你這是累了,回去歇息吧!”貴妃剛得了皇帝的保證,最多半月,秩序將得到恢複。

……

“消息還沒來嗎?”楊鬆成問道。

“石忠唐已經出關了。”

鄭琦也有些急,“一旦出關,就再無轉圜的餘地,這一戰,應當快出結果了。”

“那就,再等等。”楊鬆成說道:“老夫不急,越王那裏卻有些急不可耐。”

……

鏡台的樁子往返於營地和關中之間,去了十五人,回來七人,剩下的八人不知是死了,還是跑了。

戰事依舊沒有消息……夾穀關封鎖住了出關打探消息的路線。

“盯著夾穀關。”

趙三福隨即去稟告皇帝。

“知道了。”

皇帝點頭,趙三福告退。

“等等!”

皇帝叫住了趙三福,問道:“越王在做什麽?”

“在看書,還請教了先生。”

“果然是勤奮呐!”

皇帝讚道,但趙三福怎麽聽都覺得是譏諷。

“臣,告退。”

皇帝看著他出去,冷笑道:“老三從小就聰明,不過卻陰。老大和老二時常發生衝突,每次他都置身事外。可有一次朕旁觀,卻發現他在悄然添油加醋……”

你的狗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韓石頭心中冷笑。

不過,若是愚鈍的皇子,怕是長不大。

唯有一個,敬王。

“他就算是能繼位,也隻是楊鬆成一夥人的傀儡。大唐,那是誰的大唐?”

……

“國丈的意思,讓大王孝順些。”

趙東平給越王分析著楊鬆成的話……就在先前,越王去求見楊鬆成,楊鬆成讓他最近謹慎些。

“本王難道不夠孝順?”

越王的鼻梁骨有些歪,影響了整體感官,從原來的孱弱,竟然變成了凶狠,“本王每日都會抄寫一個時辰的佛經為阿耶祈福。

每日本王早早起來去帳外等候,等阿耶醒來,洗漱,吃了早飯後,才能進去問安。

回來後,本王還得裝作是好學的模樣讀書……你可知本王此刻最想做什麽?”

趙東平歎息。

“本王最想做個市井百姓,每日為了三餐發愁,卻不擔心親人在背後捅刀子!”

越王第一次這般發泄自己的不滿,“本王娶了王妃,卻令她不得進宮。本王怕什麽?怕那條老狗!!!”

他雙眸通紅,“他不缺女人,天下的美人兒任由他采擷。他要的是刺激,要的是借此羞辱自己的兒子。本王故作孱弱,可若是廢太子的境遇在本王的身上重演,本王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弄死他!”

天家父子,恍若仇敵!

趙東平輕聲道:“殿下,再等等就好了。”

“不到死的那一刻,他不會丟下權力!”越王冷笑道。

“可國丈他們……也各有所求啊!”趙東平提醒越王,你的外祖也不是善茬,小心成為傀儡。

“人人都說天家無親情,沒有就罷了。可他們卻把自己變成了毒蟲。皇宮之中,乃至於長安城變成了一個毒窩子,一群毒蟲在互相撕咬,咬死了對手就咬自己的親人,直至剩下自己一人。”

越王深吸一口氣,“本王失態了。”

“換做是老夫,怕是早就崩潰了。”趙東平很是佩服越王的能忍。

“本王不準備忍了。”越王冷冷的道:“哪怕是做楊鬆成的傀儡,本王也要讓那條老狗顏麵掃地!”

……

“盯著三郎,必要時……”

燭光下,皇帝的麵容有些模糊。

“是!”

汪海應了。

皇帝冷冷的道:“楊鬆成倚仗的隻是三郎罷了。”

越王便是楊鬆成的底牌,可皇帝準備把他的底牌給掀了。

“朕,不玩了!”

……

是夜,皇帝睡的很好。

而貴妃卻有些難以入眠。

今日梁靖再度來求見,說外麵的軍士在議論紛紛,說大唐國勢衰微和她有關係。

我一介女人,不參合朝政,大唐到了這般境地,和我有何關係?

貴妃覺得委屈。

借著燭光,她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皇帝對著她睡的很香,嘴巴張開,能看到萎縮的牙根,有些發黑。不知何時,皇帝引以為傲的烏黑長發,卻多了斑白。

一縷涎水在皇帝的嘴角緩緩滴落。

記得是哪位醫官說過,睡覺淌口水,是脾不好。

……

夜深人靜。

敬王卻精神抖擻的在外麵轉悠。

他悄然在帳篷之間遊走,偶爾聽聽裏麵的動靜,然後不屑的離去。

他到了母親明妃的帳外,悄然摸了進去。

“阿娘!”

最近一直睡不安穩的明妃猛的坐起來,“誰?”

“我!”

敬王低聲道:“是我。”

“六郎?”明妃揉揉眼睛,“你這是要作甚?”

“阿娘,大事不妙。”

“什麽意思?”

“最近我看到那些臣子和將士看阿耶的眼神不對,頗為不滿,甚至是不屑一顧。阿娘,阿耶不妙。”

明妃心中一鬆,“和咱們沒關係,回去睡覺。”

“阿娘,楊鬆成等人卻頗為活躍。”敬王覺得母親就是個蠢的,“一旦越王登基,楊鬆成他們會弄死我!”

“那……那可怎麽辦?”

“要亂才有機會。”

……

晚些,敬王出現在了營地外圍。

這裏是軍隊的地盤。

此刻不少人依舊沒睡,在帳篷裏發牢騷。

“餓死老子了!”

“皇帝今日午飯吃的是烤羊。那烤羊肥啊!滋滋冒油。”

“看看咱們吃的什麽。午飯沒有,晚飯就半張餅子,半個時辰就餓了。耶耶隻能喝了一肚子的水,躺下就咣當咣當的作響。”

“要命的是,明日不知吃什麽。”

“這日子沒發過了。”

“沒錯。”

“說來說去,都是陛下的錯。他吃飽撐的去把徐國公弄掉,讓石忠唐那個異族人上位。”

“不可胡言。”

“難道我說錯了。”

“那是陛下!”

“是貴妃兄妹!”

“對,是貴妃兄妹。”

外麵突然有人說道:“狗賊,且等著陛下的處置吧!”

帳內的眾人心中惶然,急匆匆的出來。

可外麵空****的,看不到一個人。

敬王彎著腰,一溜煙往皇帝的帳篷跑去。

後麵,那些軍士獰笑著。

“既然要弄死咱們,那就……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