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雄主的熟人

隨著地位的提升,李玄越來越喜歡看書,最喜歡的兩種,小說和史書。

在史書中,他看到了輪回。

王朝建立之初,驕兵悍將橫行,無人能敵,為中原王朝掃**不臣。

隨後王朝進入平穩發展期,本來平衡的文武之間漸漸失衡。

不要戰爭,要和平成了朝野的共識。

隨後,文官漸漸占據上風,自然不會讓武人爬到自己的頭頂上。

壓製武人成了潛規則。

男兒為何從軍?

求功名,求出路,乃至於求改變自己的階層。

可當軍隊被削弱,對外征戰屢戰屢敗時;當武人的地位下滑時……不可避免的,武勇就成了傻子的代名詞。

李玄想扭轉這股風氣。

“逼著文官殺敵,你就不怕被人口誅筆伐?”

寧雅韻最近話不多,更多是在觀察著征伐,仿佛在感悟著什麽。

“掌教覺著我中原的文化可輝煌?”李玄反問道。

“詞賦滿江,自然輝煌。”寧雅韻自己就是博學之士,故而撫須微笑,有些自得。

“麵對異族人時,掌教可曾有那等……看著野蠻人的優越感?”

寧雅韻想了想,“確實是有。”

老帥鍋是個實誠人。

“詞賦滿江之時,中原是強大,還是漸漸衰微?”李玄問道,不等寧雅韻回答,就步入了洪州州廨。

寧雅韻呆呆的站在大門外。

“掌教!”

“掌教!”

眼前多了一人,是包冬。

寧雅韻歎息,“好像,都是漸漸衰微啊!”

他猛地清醒了過來,“文武之道,必然是一張一弛。文張,則武馳。”

包冬不解,“掌教說的是……”

“一山不容二虎!”寧雅韻說道。

“除非一公與一母!”

王老二蹦跳著進去。

……

“殺!”

“殺!”

校場上,數萬新卒正在操練。

高台上,石忠唐率文武官員正在觀摩。

“精氣神不錯。”阿史那春育說道:“這一批人更蠢一些。”

蠢的人單純。

單純的人做事兒才出色。

不,是殺人才出色。

賀尊笑道:“這些新卒操練之後,便能跟隨大軍行動。”

“錢糧如何?”石忠唐問道。

“剛抄了十餘家,收獲不少。”春育得意的道,卻沒看到賀尊那難看的臉色。

晚些,眾人回去。

有幾個文官尋到了賀尊。

“賀先生,這等抄家籌集糧草的手段不能用了呀!”

一個須發斑白的官員痛心疾首的道:“再這般下去,人心就散了。”

“老夫知曉。”賀尊如何不知這樣做的後果,他說道:“老夫這便去勸說大王。”

“再不能了呀!”

眾人唏噓。

賀尊隨即求見石忠唐。

“老賀!”石忠唐心情不錯,“乾州那邊,方旭送來文書,說最少能堅守二十日。兒郎們信心十足,好!”

“大王!”

賀尊知曉此刻不是勸說的時機,但這個問題已經越演越烈了,再發展下去,整個南疆的豪商都要跑了。

“說。”石忠唐拿起一份文書。

“臣聽聞……那些豪商有不少怨言。”

“哦!”石忠唐抬眸,“誰說的?”

“許多人說。”賀尊見石忠唐眸色陰冷,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勸諫,“商人通往來,若是把他們都得罪了,誰來運送貨物?且……”,他抬頭再看了石忠唐一眼,“且那些豪強也在不安。”

“他們怕什麽?”

“他們擔心大王收拾了豪商之後,便會……接著收拾他們。”

“本王知曉了。”

石忠唐並未應承,賀尊心中越發的難受,再想勸諫,可才將開口,石忠唐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把賀尊看的心底發涼,隨即告退。

走出節度使府,賀尊腳步蹣跚的進了一家酒肆。

“上酒!”

他喝著酒,想著自己的經曆。

原先跟著張楚茂的時候,雖然看不上張楚茂對楊氏唯唯諾諾的姿態,但好歹日子也算是安穩。

後來歸順了石忠唐,他甚至有些報複的快意。

石忠唐的寬宏,石忠唐的納諫如流,石忠唐的敏銳,都令他歡喜不已,覺著自己找到了真正值得輔佐的主公。

可現在呢?

那個主公把麵具一剝,露出了猙獰的麵孔。

原來,所謂的寬宏隻是姿態,骨子裏的石忠唐信奉的是刀子。

不差錢時,大夥兒好說。

手頭緊時,對不住,要麽給錢,要麽給命。

這是什麽?

“賊人啊!”

賀尊苦笑,一飲而盡。

……

石忠唐站在清河城頭上,阿史那春育在他的側後方稟告。

“賀先生出了節度使府後,就去了酒肆喝酒。看著似乎在發牢騷,隻因擔心驚動了他,故而沒去窺聽。”

“大勢在時,什麽都不是事。大勢不在時,仿佛所有的弊端都一下冒了出來。按理,本王該蟄伏,慢慢把這些弊端處置了。可大敵不遠啊!”

石忠唐回身,“你說,若是本王登基,如何?”

當初進了長安時,不是沒人勸進,但石忠唐卻覺得優勢在手,不著急,先把大局穩固了再說。此刻他被秦王趕到了南疆,登基之心卻越發的熾熱了。

“大王,好事啊!”阿史那春育歡喜的道:“大王早就該登基了。”

石忠唐思忖著,良久,壓下了此刻就登基的欲望,“你可暗中準備,時機一到,本王便登基稱帝。”

“是。”

阿史那春育歡喜的去了。

“好歹,要坐坐那個位置。”

石忠唐微笑著,看著一支商隊從城中緩緩出去。

“哪來的商隊?”石忠唐問道。

南疆的豪商被他殺了不少,抄家得來的錢糧多不勝數。興許是擔心繼續行商會引發石忠唐的關注,故而豪商們最近集體縮在家中,生意都不做了。

身邊的侍從下去打探,上來說道:“大王,是南周的商隊!”

南周商隊是這塊大陸上最為特殊的存在。

哪怕是大唐和南周之間劍拔弩張,依舊不影響他們做生意。

哪怕是方崇北伐兵敗,南周的商人們依舊往來於南疆和南周之間。

天大地大,生意最大!

這是南周商人的口頭禪。

“倒也難得。”石忠唐回身,商隊在漸漸遠去。

……

“還好,先前盤查時,你差點便露了馬腳。”

南周參知政事王眾看著張菁,沒好氣的道。

張菁的大長腿在馬背上顯得格外的醒目,她平靜的道:“商隊中有女人不妥嗎?”

“妥,可你卻看著不像是商人。”王眾搖頭,“商人要的是什麽?和氣生財,要笑,要賠笑。可你先前卻笑的如同是債主。後續還有關卡,你且小心。”

“知道了。”

張菁看著滿腹心事。

王眾卻有些意氣風發。

“王相。”

“何事?”

王眾的仕途也算是有些傳奇性。

當初他在禮部廝混,仕途遇到了瓶頸,功勞和貴人一個也無。就在此時,大唐使團來了,王眾奉命帶著使團出遊,彰顯南周的富庶。

結果半道遇到了造反的亂民,被圍困在城中。後來脫困後,王眾弄斷了自己的腳指頭,成功混到了功勳,飛升為禮部尚書。

後續大唐南征,南周大敗,王眾奉命出使,和彼時的李玄談判。

歸去後,王眾因公升遷為宰輔。

“王相覺著秦王是何等人?”張菁想到了當初的那個少年,怎麽想,都無法把那個少年同那位傳奇般的秦王連在一起。

“貴人。”

張菁,“……”

那人可不正是老夫的貴人……王眾兩度和李玄打交道,一次之後飛升為尚書,第二次飛升為宰輔。

老夫此次回去,弄不好就會成為首輔啊!

王眾心頭火熱。

張菁卻心思複雜。

朝中決定和北疆軍聯手,一起滅掉南疆石忠唐,為此,需要派人出使。

正使的人選幾乎沒人和王眾競爭,無他,王眾和秦王有交情。

——多一個幫手,對於此刻的秦王而言便是雪中送炭!

這個是南周朝中的認知,隻需跟隨使團出發,回來便能多一份資曆,以及一份功勞,故而副使的人選也競爭激烈。

就在一群臣子你爭我奪的時候,年胥開口。

“朕有人了。”

誰?

群臣問。

年胥不答。

張菁被塞進了使團中,一直鬱鬱不樂。

“王相。”

“何事?”

“王相可知……陛下為何令我為副使。”

“這個啊!”

王眾撫須微笑。“早些時候石忠唐破關中,進長安,聲勢大振,天下為之噤聲。彼時,大周也在擔心,明白嗎?”

明白,可這個和我為副使有何關係?

張菁點頭。

“彼時,大周上下,包括老夫都認為中原要改朝換代了,大唐滅,新朝起。明白嗎?”

張菁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秦王率軍南下,不顧客軍的弱勢,與石忠唐決戰。那一戰,多少人不看好他?”

你沒問明白了嗎?

張菁差點就想點頭。

“可最終石忠唐大敗,秦王入主關中。你明白嗎?”

張菁搖頭,“不明白。”

“大廈將傾時,能力挽狂瀾的,唯有中興之主。秦王便是。”王眾歎道:“中興之主,也必然是雄主。”

“和一位雄主商談大事,換了方崇等人去,你覺著會如何?”

張菁想了想,“大概……會吃虧。”

“吃虧隻是小事,大周不差錢。”王眾說道:“要緊的是辦成事。”

他習慣性的伸手想去拍拍張菁的肩膀,半途縮了回來。

娘的!

這可是公主的侍衛統領!

王眾幹咳一聲。

“知曉為何無人與老夫爭奪正使之職嗎?便是因為他們沒有信心麵對那位雄主。”

“熟人!”張菁豁然開朗。

“對!”王眾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她,“為了能打動秦王,陛下派了老夫為正使,可副使為誰卻令陛下頗為頭疼。想來想去,與秦王有過交情的也唯有公主。”

可讓年子悅出使,那是打臉。

故而,讓張菁為副使,便是想利用當年的交情來說事。

張菁徹底明白了。

但有個疑惑。

“方崇他們就那麽不願意見秦王嗎?”

“不!他們不是不願去。”

王眾搖頭,“他們是害怕!”

……

十餘騎在前方疾馳而來。

“閃開!”

裝作是商隊的南周使團趕緊避讓。

“這是……”

王眾眯眼看著那些軍士,“好像很是惶急,這是戰報,令人去打探。”

在談判之前,他必須要獲知當下的局勢。

隨行人中有情人司的密諜。

南周密諜聞名天下,特別是隱匿蹤跡的能力,獨步無雙。

……

“大王!”

剛走下城頭的石忠唐正在交代事情,回身道:“何事?”

侍從說道:“有戰報。”

斥候被帶了過來。

“見過大王!”

石忠唐頷首,“戰況如何?”

他不要求方旭堅守二十日,十五日就夠了。

隻要能把北疆軍拖的士氣下滑,他便能在二線布下防線,一步步的消磨北疆軍。

直至出現戰機。

但這需要時間。

“乾州失陷。”

石忠唐揉揉眉心:“方旭誌大才疏,蠢貨!”

他睜開眼睛,“堅守了多久?”

“兩日。”

石忠唐忍不住罵道:“賤狗奴!”

他剛準備回去召集人手議事,見斥候依舊不走,就輕哼一聲,“還有事?”

“是!”

斥候的身體微微打顫。

“大王,洪州……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