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一頂帽子

從得知石忠唐戰敗後,跟隨皇帝逃亡的隊伍就每日縮小一些。

一戶人家遠遠的墜在逃亡隊伍的後麵。

“走了嗎?”

男主人在馬車裏問道。

外麵的仆役翹首看著前方,“走了,阿郎,他們都走了。”

車簾掀開,男主人往前看了一眼,“走,咱們回去。”

馬車裏,妻子問道:“回哪?”

“關中!”

“關中不是那個孽種占據了嗎?”

“孽種?以後可說不清誰是孽種。”

“夫君是說……可陛下畢竟是正朔啊!”

“何為正朔?誰占據了長安,誰便是正朔。”

“那石忠唐呢?”

“那是個異族人,誰特娘的會認這麽一個正朔?”

“秦王難道還真能成事?”

“老夫看八九不離十,哎!你這一臉把腸子都悔青的模樣作甚?”

“我悔了。”

“怎麽了?”

“當初秦王在長安為不良帥時,我娘家兄弟在縣廨中與他是同僚,回家和我說,有個年輕人頗為俊美,且看著本事不小,問我可願為大娘子相看一番。”

“那你……”

“我問了他的來曆,說是來自於元州鄉下地方。我想,這等人太土,且孤零零的沒人幫襯,以後仕途隻會越來越艱難,於是……”

“就是你就不屑一顧?”

“嗯!”

“敗家娘們!”

啪!

“你敢打我!”

“不打你打誰?若非你,如今大娘子便是秦王妃,老子便是未來的國丈!”

……

“皇帝想除掉黃春輝,被察覺,隨行的軍士不知情,絞殺了他們。”

真正的未來國丈周遵和老爹周勤在說話。

到了平原後,就不算是逃亡了,而是趕路。所以速度不快,一路慢悠悠的。

周勤提著鳥籠子,逗弄著老狗,聞言說道:“換個人,就算是留著黃春輝又有何妨?這個人做了十餘年的帝王,表麵上看著大氣,實則最是睚眥必報,心胸狹隘。”

“阿耶,最近走了不少人。”周遵笑道。

“子泰大敗石逆,入主關中的消息一傳來,那些人就坐不住了。”周勤譏諷的道:“他們家大業大,在關中,在大唐有龐大的家業,若是不回去,被子泰給沒收了怎麽辦?再有,若是子泰登基,朝中需要多少官員?好歹,他們也想分杯羹不是。”

“他們也配?”周遵冷笑道:“子泰篳路藍縷打下的江山,這些人一份力都沒出,還想著高官厚祿?”

“在他們的眼中,什麽是功勞?”周勤指指前方,一群權貴正在作詩,不時有爽朗的笑聲傳來,“權勢便是功勞。”

……

皇帝的心情不錯,和國丈等人欣賞著蜀地的風光,談笑風生。

“朕乃正朔,何須擔心那等欺世盜名之輩?”

有臣子提及反攻關中時,皇帝從容自信的道。

“蜀中人口多,除去銅錢之外皆能自給自足,朕以此為根基,隻需五載,必能一掃妖氛!”

這一刻,皇帝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回到了當初自己叱吒風雲,主宰江山的時候。

眾人不禁讚道:“陛下英明。”

“哈哈哈哈!”

皇帝朗聲大笑,自逃亡以來的鬱氣盡皆消散。

“陛下,趙禦史請見。”

趙三福來了。

“關中如何?”皇帝問道。

最近他最關心的便是關中,目的也不單純。

在皇帝看來,關中乃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的大本營,自己在位時把他們喂的腦滿腸肥。而那個孽種卻對權貴豪強頗為反感,雙方一旦鬧騰起來,那可就熱鬧了。

弄不好,關中權貴豪強們聯手,便能把北疆軍驅趕出去。

到了那時,他再度王者回歸……

皇帝的眸中多了異彩。

“陛下,貴妃兄妹,到了長安。”

周圍鴉雀無聲。

唯有皇帝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

“那個賤人去作甚?”

“貴妃住進了宮中。”

“陛下!陛下?!陛下!!!”

今日最大的新聞便是皇帝差點一頭從馬背上栽倒下來。

他昏迷了片刻,醒來後,第一眼便是韓石頭那擔憂的神色,“那個賤人呢?”

“陛下。”韓石頭低下頭。

小主人幹的真是漂亮啊!

看到老狗被氣的麵紅如猴子的屁股,韓石頭不禁暗自讚道。

外圍的孫老二低下頭,使勁捏著臉頰,仿佛在極力忍著憤怒。

實則是在忍笑。

太漂亮了!

但凡是男人,最不能忍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從了別的男人。

綠帽子古今中外都是對一個男人最大、最徹底的羞辱。

皇帝給太子戴了一頂。

現在,好像秦王送了他一頂。

“賤人!”

“孽種!”

皇帝的叫罵聲往外圍不知情的人滿頭霧水。

晚些,消息散開了。

“嘖嘖!秦王可真是……犀利啊!”

“貴妃竟然也願意跟著他?”

“陛下多大了?老而無能。而那位正值壯年,身強體壯,且聽聞不好酒色,那能力……但凡是女人,自然知曉該選誰。”

“關鍵是,秦王入主了關中,眼瞅著就要成事了。什麽是助興的良藥?權勢啊!”

周遵父子聞訊麵麵相覷。

“就是個玩物罷了。”周勤最先反應過來,“阿寧有兩個孩子,難道還怕了誰?”

“也是。”

……

“說孤和貴妃在一起?”

李玄滿頭霧水。

“是。”

剛從長安來的信使帶來了最近消息,其中就有這個傳言。

可老子在洪州啊!

而貴妃在長安,難道孤還能一日千裏?

飛到長安去。

韓紀笑道:“其實,這並非壞事。”

赫連榮撫須點頭,很是歡喜。

薑鶴兒滿頭霧水,“為何呀?”

韓紀微笑道:“男人最恨什麽?”

薑鶴兒搖頭,“不知。”

“自己的女人變心,跟了別的男人。”韓紀笑的曖昧,“這一下,偽帝估摸著要吐血了。”

薑鶴兒哦了一聲,壓壓頭發,“原來如此呀!那……那……偽帝的女人不少還留在長安宮中,要不,殿下就……勉為其難的收用了吧!”

“當孤是饑不擇食的人嗎?”

李玄苦笑,心想若是如此,用不了幾年,自己就會被榨成人幹。

使者說道:“關中陸續回來了不少人,有人家中少了不少奴隸,捶胸頓足,發誓與殿下不共戴天。”

“殿下……”韓紀想說強行為那些奴隸脫籍終究是開罪了那些權貴豪強,可事兒做都做了,再勸諫有何用?

“那是毒瘤。”李玄從不覺得那群人會成為棟梁,“若說大唐是個巨人,他們便是依附在這個巨人軀體上的蛆蟲。

他們把爪牙深深的刺入巨人的軀體中,拚命的啃噬著巨人的血肉……

別想著他們會成為大唐的棟梁。一群隻知曉家族利益的人,眼中從無家國天下。”

“那和豪商豈不是一樣的?”薑鶴兒訝然。

“豪商為何貪婪?利益!肉食者為何貪婪?同樣是利益。實則,二者都是一樣……”

“那根源是什麽呢?”薑鶴兒問道。

李玄想了想,“人心本貪,人性本惡。且人的欲望永無止境,一山望著一山高。做了縣令想做刺史,做了刺史想做尚書,做了尚書想做宰輔……做了宰輔,說不得,便想坐坐那個位置。”

這個話題太敏感,薑鶴兒也不想接茬,可終究有些不解,“那百姓為何不如此呢?”

大堂裏很是安靜,秦王喝著茶水,緩緩說道:

“百姓的路,一眼就能看到頭。從出生便能看到死去的那一日。這一路,從無例外的平庸,隻是為了一日三餐掙紮罷了。而肉食者卻不同,他們手握權勢,手握錢糧田地人口,且關係複雜……

手握利刃,殺心自起,明白了嗎?”

“殿下,大周使者來請辭。”

有官員進來稟告。

“孤這便來。”

好歹是熟人,秦王準備把王眾二人送到大門外。

薑鶴兒卻呆呆的站在那裏。

韓紀笑道:“小鶴兒可是迷惑?”

“嗯!”薑鶴兒說道:“手握利刃,殺心自起……”

這個傻女子喲!

韓紀搖頭,但轉念一想,若非薑鶴兒這般嬌憨,殿下豈會讓她在自己的身邊管著文書這等大事?

“所謂手握利刃,殺心自起……這些年也有些平民子弟能出仕為官,為何不少人貪腐?”

薑鶴兒恍然大悟,“原先是沒機會。”

韓紀指指她,笑道:“肉食者手中的權勢、田地人口,便是利刃。手握利刃,有人繼續謀求權勢利益,有人會盯著那個位置,生出野心。”

門外,李玄看著走來的王眾和張菁,微微搖頭。

韓紀這是在給小鶴兒灌毒雞湯啊!

別把一個嬌憨可愛的女子變成心機女。

“見過殿下。”

王眾二人行禮。

“這便要走了?”

李玄問道。

“是。”王眾笑道:“大軍看來要出動了,老夫留在此也無益。”

“回去代孤向皇帝問好。”

“是。”

李玄察覺到了一道目光,瞥了一眼,是張菁。

“如此,韓紀。”

“在。”

“代孤送送他們。”

“是。”

韓紀上前,“請。”

王眾再度行禮,“老夫,告辭。”

“慢走。”

王眾轉身,張菁卻突然說道:“我有些話想對殿下說。”

這個女人怎地節外生枝?

王眾不滿的看了張菁一眼,卻不能阻攔。

等他走後,張菁行禮。

“敢問殿下,可有話帶給公主嗎?”

這是哪跟哪啊!

李玄隨口道:“請公主保重,沒事兒來大唐做客。”

他隻是隨口一說,可卻見張菁麵帶喜色,心中不禁愕然。

這個女人在歡喜什麽?

張菁告辭,邁著大長腿走的飛快,仿佛有什麽好消息要急著回去稟告。

“好長的腿。”薑鶴兒說道。

是啊!

李玄從後麵的角度看了一眼,那長腿邁動間,賞心悅目。

“太長了。”赫連榮卻覺得腿太長了不好。

李玄問道:“鬆州與尚州如何了?”

赫連榮說道:“兩地厲兵秣馬,頗為警覺,斥候如今無法逼近查探。”

“石忠唐這是在蓄力。”李玄說道:“這一路都是拖延,是想消磨我北疆軍的士氣實力。孤敢斷言,他在清河必然在招兵買馬,隻等決戰那一刻。”

“是。”

赫連燕來了。

“殿下,我錦衣衛的密諜來報,石忠唐從異族那邊招募了數萬勇士,正在加緊操練。”

“數萬。”韓紀有些頭痛。

“好事。”

秦王淡淡的道。

“好事?”韓紀不解。

“主動送上門來,豈不是好事?”

這話裏的殺機令韓紀都為之一震。

殿下這是……

想到這位老板對異族的態度一以貫之,韓紀不禁為南疆異族默哀一瞬。

“子泰!”

這時外麵傳來了一聲喊。

這聲音親切的令人感動。

仿佛是久別重逢的夫妻,不,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

“這誰?”

李玄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子泰!”

一個身影衝了進來,迎麵就準備擁抱秦王。

楊略飛起一腿。

“慢!”秦王開口。

楊略腿收力,但依舊把來人踹飛了出去。

嗖!

來人飛到了對麵的屋頂上,穩穩坐著,被嚇的魂不附體,喊道:“是我啊!梁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