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晴天霹靂

年胥最大的願望便是把這個孱弱的大周給拉起來。

為此,他勵精圖治。

可時也命也,他的雄心壯誌在朝中,在天下處處碰壁,以至於朝堂失衡。

就在彭靖不小心露出了權臣的氣息時,年胥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孫石請出來。

這一次,哪怕是和彭靖等人翻臉,他也要把新政徹底進行下去。

給孫石的手書他已經打好了腹稿,就等此次朝議回去後書寫,隨即令人送去。

但此刻,腹稿盡數在腦海中化為烏有。

“你說什麽?”

彭靖嘶聲道:“秦王怎會大軍南下?他難道不顧關中,不想弄死李泌父子嗎?”

當一個人內心齷齪時,他會覺得全世界都齷齪。

當一個人以私心為重時,他會覺得所有人都是如此。

這叫做以己度人。

在彭靖看來,換做是自己,定然會丟下南周,回師關中。

咱先把基本盤穩住了再說。

您要說私心,那就看看大周開國皇帝和大唐開國皇帝幹的事兒,可不正是如此嗎?

所以,當聽到秦王大軍南下時,那種內心崩塌的感覺,令彭靖失態了。

信使低下頭,“秦王隻給了大周三日,說三日後大軍便會南下。”

韓壁出班。

他麵色凝重,說道:“秦王入主長安的格局已定,此等人一言九鼎。他既然說要南下攻打大周,那麽,此刻邊疆一帶,想來已然失陷。陛下,當早做打算!”

年胥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一個念頭在轉動。

“他這是要滅國!”

年胥揮舞雙手,“他這是要滅國!”

群臣看著癲狂的皇帝,心中茫然。

彭靖說道:“陛下,當下要務是應對啊!”

韓壁看了他一眼,“老狗,此刻你的主意呢?”

先前彭靖可是一套一套的,此刻卻把危機丟給了皇帝。

“防禦!”

彭靖冷笑。

那是武人的事兒,和老夫有半文錢關係嗎?

“無恥老狗!”韓壁罵人就是來回這幾句,“老夫觀秦王行事並非蠻橫之輩,每每出兵,必然會師出有名。他出兵攻伐北遼,那是大唐世仇。他出兵討逆,那是家仇。他出兵大周,必然有因。不弄清楚這個,如何知曉北疆軍的士氣何來?”

韓壁盯著使者,“說!”

使者低頭,“秦王開口便要出兵……”

“住口!”

韓壁走到了金瓜武士身前,一把搶過金瓜,舞動了一下,罵道:“竟然是空心的!”

“陛下!”彭靖喊道:“陛下小心!”

小尼瑪!

韓壁拎著金瓜走到了使者身前,“三息,說出秦王出兵的理由,否則,老夫當朝弄死你!”

金瓜舉起,使者惶然抬頭看向彭靖。

可彭靖在看著皇帝。

皇帝……

使者看了一眼,皇帝竟然神色冷漠。

“一!”

“二!”

“三!”

金瓜落下。

使者尖叫道:“是方相激怒了秦王!”

金瓜就停在使者的頭頂上,勁風吹的他的須發飄飛。

使者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隨即,把事兒緣由說了。

“……方相見到秦王行裝都收拾好了,言辭便刻薄了些……”

“他說了什麽?”

韓壁喝道。

“方相說,殿下領軍遲遲不歸,令大周上下頗為訝然。陛下令老夫來,是想問問,殿下何時歸去。”

秦王何時歸去關你鳥事。

你特麽的這是想質問他嗎?

你在質問一位剛滅了令大周膽寒的石忠唐的名帥。

訝然!

朕訝然尼瑪!

“賤狗奴!”

年胥終於丟掉了所謂的溫文爾雅,破口大罵。

隨後,常年的修養令他深吸一口氣,壓住了胸中的怒火。

“接著說!”

使者破罐子破摔,無視了彭靖掃過來的一眼,“方相隨後百般解釋……”

“是哀求吧!”韓壁冷笑。

使者並未反駁。

這個蠢貨!

為了一己之私,醜態百出。

年胥隻需想想,就知曉方崇的動機……不外乎便是想營造出一種自己威武不能屈的大無畏形象。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在後續的首輔推選中能占據上風。

若首輔朕可一言而決呢?

那這一切必然不會發生。

這一刻,年胥在責怪祖宗。

與士大夫共天下,看似穩住了江山,可也給後世帝王挖了一個巨大的坑。

無論怎麽填都填不滿的大坑。

“陛下,情人司的密諜急報!”

年儒來了。

“說吧!”

年胥平靜的道。

“方相走後,北疆軍開始集結,斥候向著大周方向發出了。密諜示警,小心秦王南下!”

“已經南下了。”韓壁冷冷的道。

年胥擺擺手,有些疲憊的道:“朕,知道了。”

韓壁說道:“陛下,當務之急是派遣援軍。”

年胥強打精神,“韓卿說說。”

在這裏就韓壁一個半武人,他當仁不讓的令人去取了輿圖來。

“陛下,此刻霍城定然失陷……”

“等等!”

彭靖說道:“算下來北疆軍出動也沒幾日,霍城雖說不是雄城,可也算是堅固,怎會數日失陷?”

韓壁沒看他,繼續說道:“隨後便是葉州。葉州守將陳麥頗為得力,臣不是很擔心。”

“那你擔心什麽?”年胥問道。

“臣擔心知州鄧成掣肘!”

“為何?”

這是一個老臣問的話。

“文官壓製武人,早已成了慣例。”韓壁看著老臣,“老夫就學時,學裏有個膽小的同窗,那些學生剛開始試探,見他膽小,便欺淩他。從辱罵到毒打……肆無忌憚。剛開始還勸阻的學生,後來也加入了進去,打的更狠。人性皆是如此。

這數百年來,大周文官早已習慣了鄙視武人。就如同那些學生般的。誰不壓製武人,便會被人看不起。”

老臣赧然,隨口問道:“那位被欺淩的學生如今可還好?”

“還好,如今身為大周樞密使!”

眾人:“……”

年胥蹙眉,“鄧成……”

鄧成卻是保守派的一員,彭靖說道:“陛下,韓壁乃是臆測。”

“調集大軍!”

年胥看著朝堂上似乎又要起波瀾的架勢,果斷岔開,“下麵當如何?韓卿!”

韓壁丟開這些事兒,說道:“葉州不可有失,否則北疆軍就深入了大周腹地。金州在其左側,信州在其右側,汴京之前,僅有一個永州相隔。風險太大。臣以為,當增援葉州。令三州修葺城牆,補充糧草兵器,汴京馬上派兵增援……”

“一一照行!”年胥不給反對派插嘴的機會,“還有什麽?”

“臣此刻心亂了。”韓壁苦笑,“千頭萬緒,實則就是一個字:心!”

他看著年胥,“軍心,民心,廟堂之心。三者合一,方能戰無不勝。陛下,可做好大戰的準備了嗎?”

“這是決定大周命運的一戰。度過了,大周將會迎來光明。過不去……你我君臣將淪為俘虜,在長安為秦王舞蹈助興。”

讓俘虜中的貴人舞蹈助興,這是大唐的保留節目。

眾人隻是想想,心中就是一顫。

年胥起身,“朕,當與國同在!生死,一體!”

韓壁行禮,“臣,將傾盡全力!”

年胥點頭,“此戰,由韓卿主導。”

“陛下!”有人想反對,年胥冷冷的道:“你統過軍?廝殺過?”

那官員低頭,“不曾!”

“那你跳出來作甚?”年胥咆哮,“做事不行,壞事有餘,說的便是你等!”

彭靖微微垂眸看著笏板,眼中鬱鬱。

皇帝這是在隔山打牛呢!

方崇這個蠢貨,為了和老夫爭奪首輔之職,竟然如此利令智昏。

保守派內部也有暗流湧動,最大的一股便是首輔之爭。

而皇帝的態度從曖昧漸漸變成了明朗,這是想提起新政一派來打壓我等嗎?

彭靖抬頭看了皇帝一眼,心中冷笑。

“陛下,北疆軍在南疆人馬約七八萬,不過後續定然會有增援。”

“關中與北遼故地,他不顧了嗎?”年胥問道。

韓壁說道:“北疆乃是秦王的根本,他在北疆威望高,隻需一呼,便能集結壯士。臣斷言,此刻北疆那邊正在源源不斷的往關中,往南疆輸送人馬和糧草。”

“如此,這一戰就難了。”年胥歎道。

“我大周有大軍三十萬!”韓壁說到三十萬時,提高了聲音,果然,年胥精神一振。

“我軍以葉州為凸出,頂住北疆軍南下的步伐。借此加強金州等三州的城防,以及汴京之前的防禦……”

“等等!”年胥叫停了他,“韓卿的意思,葉州最終也守不住?”

韓壁艱難點頭,“北疆軍乃虎狼之師,秦王本人更是天下有數的名帥。在他的統領之下,臣不認為葉州能長久守住。臣此刻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對葉城守將陳麥的了解之上。”

年胥動容,“來人!”

“在!”侍從官出來。

年胥說道:“馬上派人去葉州,警告鄧成,不可插手廝殺之事。”

“陛下,鄧成當初也曾度過兵書!”

有人不甘心的道。

“讀你娘!”

韓壁麵色鐵青罵道:“你等以為讀過幾卷兵書便是名將了嗎?方崇那條老狗便是如此認為的,卻被阿史那鬆石憑著留守的南疆軍大敗。蠢貨!”

那人麵紅耳赤,兀自不甘心。

韓壁對年胥說道:“陛下,要快!”

“速去!”

年胥催促道。

韓壁心中一鬆,“隨後便是要打開庫藏,調集糧草輜重,趕緊發運各處。另外,當集結大軍整頓,嚴加操練,以待來敵!”

他行禮,抬頭時,眼中盡是滄桑。

“臣希望,這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