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天家無父子

一國之主是帝王。

帝王之下便是太子。

也就是儲君。

在這個醫療條件不怎樣的時代,儲君的重要性被無限放大。

若是帝王有不測,太子繼位,便能延續王朝統治,更重要的是維係江山穩定。

這是一套成熟的傳承體係。

宣德帝的身體不好,以至於讓武後臨朝輔佐自己,人稱二聖臨朝。

身體不好的宣德帝,對自己的愛子,也就是太子李洵頗為滿意,每每和重臣提及太子時,都說是我家千裏駒。

帝後和太子之間的關係頗為親密,這也是孝敬皇帝敢於揭開所謂大唐盛世底下那些傷疤的緣由。

沒有帝後的支持玩革新,那是自尋死路。

可沒想到的是,革新尚未成功,孝敬皇帝便被廢,接著被鴆殺。

在這個過程中,世家大族的身影若隱若現。

甚至連宗室都摻和在其中。

酒菜上來,皇帝舉杯,說道:“你二人既然回了長安,那便安心住著。沒事也進宮和朕說說話。就說說阿耶當年事也極好。”

他在一點一點在腦海中描述那個沒有一點兒印象的父親形象。

“多謝陛下!”庸王舉杯。

“陛下,臣二人可能偶爾出城遊玩?”貞王問道。

庸王渾身一僵。

“自然是能的!”皇帝說道。

庸王身體一鬆,舉杯一飲而盡。

“多謝陛下。”貞王同樣一飲而盡,然後說道:“此次跟著去蜀地,一路上偽帝醜態百出。到了蜀地後,他用錢財,用封賞拉攏那些官員將領,以及地方大族。在臣出發前,他正在操練大軍。”

皇帝頷首,“吃菜。”

貞王自嘲一笑,“臣倒是忘記了,陛下乃是當世名帥,自然不懼他所謂的虎賁。”

這位貞王,好像有些桀驁啊!

韓澤多看了貞王一眼。

兄弟三人當日喝了半醉,隨即皇帝賞賜了些財物給二人,也算是給些家底之意。但很古怪的是,竟然沒有賞賜田地。

“這是為何?”回到王府後,貞王尋了幕僚薑瑜商議此事。

“陛下才將說了,大唐人不該為奴。若是賞賜了大王田地,誰來耕種?”薑瑜撫須歎道:“這位皇帝,堪稱是鐵石心腸啊!”

“暫且再看看,想來他需要一個台階。”貞王擱下此事,說道:“當年阿耶被鴆殺之事,皇帝說了要查。你以為,此事可能查清?”

“此事與那些大族權貴宗室脫不開幹係。”薑瑜搖頭,“若是皇帝要查到底,最終必然會引發衝突。天下震**,這對他有何好處?”

“父仇啊!”貞王也搖搖頭,“可父仇與江山比起來,太輕。看看偽帝,為了帝位能兩度發動宮變,把祖母和父親趕下台來。”

“天家,無父子!”

……

回到自己的地方後,李老二就嚷著說沒吃飽。

“為何沒吃飽?”皇帝問道。

他們正走在宮中,前麵是提著燈籠的內侍,皇帝和皇後並肩而行,太子和德王在身後。

李老二說道:“先前女官說過,要吃的謹慎些,不然給阿耶和阿娘丟人,我便忍了。”

“倒是虧了你。”皇帝笑著問,“阿梁可吃飽了?”

“未曾。”阿梁說道。

“走,咱們一家子弄吃的去。”

皇帝叫人弄了炭火來,又弄了烤架。

“陛下……”韓澤為難的道:“宮中不能舉火。”

“這是火嗎?”皇帝指著炭火,“火苗都沒有。”

嗤啦!

一串油脂滴在炭火上,火焰升騰。

韓澤:“……”

“且去!”

皇帝直接不要臉了。

一家人圍著烤架,讓韓澤想到了民間一家子。

一個女官過來,低聲道:“被外人知曉了,會上奏疏……”

“你覺著陛下會在意?”韓澤說道。

女官仔細想想,“多半不會。”

“我的,我的!”

肉烤好了,李老二叫嚷著,皇帝板著臉,“規矩是什麽?”

李老二癟嘴,“阿耶和阿娘先吃,阿兄先吃……”

皇帝和皇後一人一串,接著是阿梁。阿梁拿了肉串後遞給李老二,“還有兄弟禮讓呢!吃吧!”

帝後相對一笑,吃的格外香甜。

吃完烤肉,皇帝拉著一家子溜達。

“剛吃完東西不可馬上睡覺,會傷脾胃。”

“真的?”阿梁覺得不可信。

“自然是真的。”皇帝衝著皇後說道:“你們的阿娘便是名醫,可問問她。”

“阿娘。”

周寧點頭,“對。”

對皇帝不時冒出來的知識點,皇後也會時常被震住。

比如說……

夜深人靜時。

“阿寧,如此才好受孕。”

“誰說的?羞死人了!”

“這是一個方外醫者說的,頗為靈驗。”

“那醫者何在?”

“那醫者……在電線杆上。”

“電線杆是何物?”

“就是……來電的東西,來,咱們先來個電……”

……

一夜好睡,外界卻有些意外。

貞王和庸王入宮,在外界看來,皇帝應當會大手筆的賞賜,不說和蜀地那位不把錢當回事的豪邁,至少也得讓兩個兄長能在長安稱得上富豪。

可宮中賞賜的錢財,卻隻裝了幾車。

太特麽摳門了吧!

就在眾人腹誹時,傳來消息。

“這是陛下的私財。”

動用了小金庫的皇帝有些心疼,看著羅才遞上來的整頓吏治的奏疏,把眉頭皺的緊緊的。

“太客氣了。”皇帝提筆批注:再狠些!

奏疏被打了回去,羅才見了皇帝的批注,對二位侍郎苦笑道:“陛下這是要讓那些貪官汙吏掉一層皮嗎?”

劉擎得知此事後,對羅才說道:“陛下雖說出身尊貴,可卻起於微末。當年他在小河村時,想來對吏治便有了個模糊的認知,此刻出手,自然要快準狠。”

羅才歎道:“革新何其難也!南周年胥與孫石便是前車之鑒。你有空也勸勸陛下,徐徐圖之更好。”

……

“隻爭朝夕!”

皇帝對太子說道:“許多事一旦妥協了,就會覺著舒坦。隨後再無聲息,這叫做躺平。阿梁,你是願躺平還是什麽?”

阿梁想了想,“躺平……不好。不過,太辛苦了也不好。”

“你小子倒是得了中庸的精髓。”皇帝莞爾,隨後說道:“那些先生最近教授的東西可有不妥之處?”

阿梁搖頭,“沒有。”

“去吧!放你半日假。”皇帝擺擺手,阿梁起身,“阿耶莫要太辛苦了。”

“知道。”

阿梁出了大殿,身後韓澤說道:“殿下小心冷風。”

一股風吹過,阿梁昂首走了下去,下去後,縮縮脖頸。

下麵幾個內侍在等他。

皇帝敞開宮門,讓願意出宮的內侍宮女隻管報名,可宮女出去的多,內侍出去的少。

“殿下。”內侍羅鬆上前,“可要大氅?”

阿梁搖頭,“不用了。”

他畢竟有修為,不過當再來了一股風時,阿梁有些小後悔。

內侍蔣會笑道:“殿下,可是回去?”

“出宮!”阿梁這陣子被關在宮中,早就按捺不住了。

隨即回去換衣裳,阿梁的速度很快,仿佛有人在追趕自己。

“快走快走!”

“殿下擔心什麽?”羅鬆問道。

“孤擔心二郎!”

眾人都不解。

這群棒槌,是沒體驗過二郎的小鐵拳啊!

阿梁搖搖頭,隨即出宮。

侍衛們在後麵跟著,身邊是蔣會。

出了皇城,外麵看著很是熱鬧。

“好熱鬧!”阿梁很是歡喜。

“殿下不知,當初的上元節更為熱鬧,那燈火,看著就如同是仙境一般。”

蔣會說的繪聲繪色的。

“那是偽帝耗費民脂民膏弄的東西。”

阿梁很是豔羨,但卻義正詞嚴的駁斥道。

“是。偽帝不但花錢如流水,心也狠。”蔣會說道:“殿下不知,當初偽帝奪了太子的妻子,太子畏懼被處死,隻能雙手奉上,苟且偷生。可惜,最後還是被偽帝親手扼殺了。”

阿梁看了他一眼,“是嗎?”

“是啊!”蔣會說道:“偽帝父子,為了帝位,為了權力……哎!”

阿梁先去了林氏點心鋪。

“你怎麽今日才有空?”小王琴坐在櫃台後,“我等你好幾日了,阿娘讓我去外祖家玩耍我都沒去。”

“阿耶給的功課太多了。”阿梁苦著臉,“不過我倒是弄了好東西,你看。”

阿梁拿出一個核桃。

“什麽呀!核桃?”

王琴仔細一看,核桃竟然被雕刻過,上麵兩個小人兒很是有趣,“好玩!”

“給你玩一陣子。”

這是皇後給阿梁的東西,說是從南周那邊的皇帝私庫中找到的。

“阿娘說有來有往呢!”

郭秀沒在,王琴仔細想想,“阿娘最近讓我學繡香囊,要不,我第一個香囊便送給你,可好?”

“好。”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外麵羅鬆已經來回走兩趟了,這是有事兒的暗號。

“我先回去了。”

阿梁起身,“回頭我再來。”

“我等著你。”

“好!”

阿梁出去,走了老遠,羅鬆才跟上來。

“何事?”

“殿下,說是您的愛寵到了。”

……

阿梁回到自己的住所時,富貴已經撒了好幾泡尿,確定自己的地盤。而劍客臥在屋簷下,懶洋洋的看著那些懼怕自己的宮人。

那眼神,竟然有些不屑。

“富貴,劍客!”

富貴聞聲飛也似的往外跑。

見到阿梁後,它興奮的往他的身上撲去,嘴裏各種叫喚,仿佛是在埋怨著什麽。

劍客懶洋洋的跟來,用腦袋蹭了幾下阿梁,就算是表達了久別重逢的思念之情。

上次遷徙來長安時,因為擔心路上出紕漏,故而把兩個愛寵暫時留在了北疆。直至皇帝從南周開始凱旋,這才把它們送來。

阿梁和兩個愛寵玩作一團,良久,枕著劍客的脊背,摟著富貴,低聲道:“蔣會說的那些,像是在蠱惑我,這是想讓我忌憚阿耶?有趣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