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情斷義絕

李泌喜歡睡到自然醒,連帶著貴妃也跟著改變了自己的作息時間。

可現在她卻在嚐試早睡早起。

早上睜開眼睛,生物鍾在提醒她該再睡一會兒。

貴妃睜開眼睛,看著依舊有些陌生的房間,楞了許久。

這不是宮中啊!

她起床了。

門外有侍女聽到動靜,“娘子,郎君昨夜喝多了,說是早飯就不一起吃了。”

“知道了,那便送來。”

“是!”

來到兄長家住下後,兄妹二人幾乎每頓飯都在一起,連帶著和嫂子的接觸也多了起來。

剛開始嫂子還很是客氣,漸漸的就多了試探。

說什麽……當初陛下救過你。

皇帝重情,在救出梁氏兄妹後,這個名頭越發響亮了。

嫂子在暗示她,既然皇帝重情,能否……你懂的。

這話是讓她去和皇帝套交情,為梁靖牽線。

可一個女子如何與一個男人套交情?

唯有賣弄風情,用姿色去吸引男人。

長安有許多圈子,其中一些圈子便以這等手段來謀取利益。

長安多貴人,貴人最喜開趴體,也就是各種聚會。

聚會上,自然少不得女子。

而那些女人便在這等聚會中遊走於各種男子之間,一顰一笑,一勾一搭,有人深陷進去,有人卻深諳此道,不但能撩的男人們心癢難耐,還能保持著清白身。

貴妃對此隻是冷漠以待。

她經曆了兩個男人,在那兩個男人中煎熬著,直至落鳳坡後,終於解脫了。

她甚至對男人生出了懼意,覺得男人便是洪水猛獸,隻知曉欲望的動物。

梁氏雖然沒落了,但錢財卻不缺。故而家中條件不錯。

吃喝不愁,可貴妃卻倍感茫然。

她不知曉自己活著為何,每日好像就是在熬。時光仿佛停滯了,每一瞬都慢的讓她想到了步履蹣跚的老嫗。

看著銅鏡中那張依舊嫵媚的臉,貴妃自嘲道:“多年後,依舊會變成老嫗。”

“娘子,吃早飯了。”

早飯送了進來,很是豐盛。

嫂子哪怕對她隱隱排斥,卻不敢在生活上懈怠她,否則梁靖察覺後,弄不好真會休妻。

我如今一無所有,可,好歹還有個兄長!

貴妃笑著吃了早飯。

有侍女來了,“郎君起來了,說昨夜和人飲酒,得知陛下怕是要準備出兵攻打蜀地,便令奴來問你娘子,偽帝的身子究竟如何?”

這話一聽,貴妃就知曉兄長是想向皇帝獻策。

偽帝畢竟年歲大了,若是身子不好,那麽便是一個可供利用的弱點。

而核心,必然是想讓她說出偽帝的心思……也就是思維方式。這等機密唯有多年枕邊人才知曉。

一旦知曉了偽帝的思考方式,在攻打蜀地時,便能提早預判偽帝的應對。

這便是兵法中的廟算。

果然,皇帝這個當世名帥並非浪得虛名。

貴妃拿著筷子,呆呆的看著菜肴,“我……不知。”

她突然把筷子放下,“我吃飽了。”

貴妃起身出去,在小院子裏踱步。

腦海中,那些年的歲月飛快閃現。

青春年華成為宗室婦,在蜀地引發了轟動,都說楊氏女有福氣。

那時,那個男人還隻是皇孫,她的男人是皇孫之子。

二人之間無憂無慮,把日子過的如蜜裏調油。

甜美的令她多年後依舊會不時夢到。

武皇垂暮,她的公公率人發動宮變,李元登基,李泌為太子。

父子二人一朝翻身,便在家中大肆慶賀。

席間,貴妃頗為歡喜的給公公敬酒。

李泌喝了酒,然後,竟然給了她一個眼色。

多年後,貴妃依舊記著那個眼色。

是挑逗,是暗示。

當時她卻覺得自己想多了。

沒有一年,李泌再度發動宮變,她搖身一變,變成了太子妃。

日子越發的好了。

貴妃覺得這個世界都在對自己微笑。

李泌做了皇帝,對太子卻越發好了,不時賞賜些美人。太子背地裏對她說道:“自古帝王對太子從未有過這等慈愛。”

貴妃多了些競爭對手,但卻隻是心中微酸,畢竟太子是未來的帝王,女人隻是個玩物罷了。

日子波瀾不驚的流逝著……

直至一次家宴上,李泌突然問了太子:“聽聞,東宮女人頗多?年輕人,要戒之在色。”

太子惶然請罪。

李泌撫須看了貴妃一眼,“你如此,可對得住梁氏?”

那一刻,貴妃宛若聽到了驚雷。

那個眼色再度浮上心頭。

太子後院的事兒,除非是鬧得不像話……即便是鬧的不像話,也不該帝王出手管束,而是該皇後來幹涉。

皇帝越俎代庖……

貴妃看了皇後一眼。

皇後默然,但眼中一抹譏誚之意卻被貴妃看在眼中。

太子請罪,皇帝卻看著梁氏,淡淡的道:“可惜了。”

轟隆!

那一夜,貴妃的腦海中一直在轟然作響。

她和太子相對惶然。

太子安慰她,興許阿耶隻是在怪責孤。

可第二日,皇帝又送了幾個美人到了東宮。

這幾乎是明晃晃的在告訴太子:這些女人交換梁氏,夠不夠?

貴妃徹底慌了。

太子也是如此。

隨即,太子去請見李泌。

貴妃在寢宮中寫了絕筆書,案幾上還擺放著一匹白綾。

她發誓寧死不從。

太子回來了。

跪在她的身前。

“你若是不從,孤必然難逃一死!”

那一刻,貴妃覺得天塌了。

她想死。

可太子卻苦笑道:“阿耶下手狠辣,須知,你還有親人。”

貴妃不敢置信的看著太子。

這個她眼中的良人,竟然用自己親人的生死來脅迫自己去從了李泌。

太子低著頭。

貴妃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心死了。

她麻木的去了後宮之中。

那一夜,她笑的很是嫵媚,令李泌歡喜不已。

從此,她就成了貴妃。

但,從此,世間男人在她的眼中,便是畜生!

不!

是畜生不如!

貴妃越走越快。

“阿妹!”

宿醉剛醒的梁靖來了,看著頗為憔悴。

“我剛進宮求見了陛下!”

“哦!”貴妃心想,你這是想把我獻給皇帝嗎?

“我當初好歹也和偽帝相處了一陣子,便把自己所知的告之了陛下。陛下頗為欣慰。還問了你的境況。我說……你最近身子不好,想出遠門去散心!”

梁靖揉揉難受的腹部,“為兄如今沒了權力,不能為你做些什麽。不過,卻能為你遮蔽風雨。去吧!出門轉轉,一兩年後再回來。等你歸來時,物是人非,大家都忘記了當年事。”

“阿兄……”

貴妃回身,眼中有些淚水。

“哭什麽呢!”梁靖最怕女人哭。

貴妃說道:“阿兄,你帶我入宮!”

“去作甚?”

“我知曉老狗許多心思……”

……

再度相見,一個是帝王,一個是普通女子。

“見過陛下。”

“坐。”

皇帝在偏殿見的貴妃。

秦澤也在。

“聽聞,你知曉些偽帝的心思?”皇帝問道。

“是!”

“一個人遇到事會如何想,唯有多年的枕邊人才知曉的最清楚,朕想過問你,可仔細想來,卻覺著不妥。”

皇帝接過秦澤遞來的茶水,說道:“讓一個女人親口說出自己男人的隱私,不地道。故而朕並未令人去問你。沒想到你卻主動來了。還是那句話,你可選擇不說。”

貴妃心中一震,“陛下,奴……”

皇帝微笑道:“就算是沒有這些,朕依舊能率軍破了蜀地,拿獲偽帝父子。”

貴妃感受到了和李泌截然不同的氣息。

自信,還有些霸道。

最後,她覺得更像是睥睨。

還有些輕蔑之意。

“奴願意說。”

貴妃開口,“老狗……李泌看似威嚴,實則最是怯弱,早些年行事果決,可漸漸的,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邊上有人在記錄。

皇帝眯眼聽著,屈指輕輕叩擊著案幾。

叩叩叩!

這聲音伴隨著貴妃的聲音,竟然格外悅耳。

“……他厭惡武人,常說武人跋扈,若非可以,他定然要效仿南周帝王,以文製武。”

“他躲在梨園中,不隻是在享樂,更是……他不喜被人窺探,哪怕是臣子。可宮中少不了各家的眼線。於是他便打造了梨園。梨園中服侍的人都被仔細甄別過,身家清白……”

皇帝打斷了她的話,“人活到了這等境地,就算是做了帝王,有意思嗎?”

貴妃抬頭,紅唇輕啟,“奴覺著,能讓李泌覺著自己在活著的,唯有權力。”

“朕知曉了。”

皇帝看著貴妃。眼前的女人說起來也是可憐,一身周轉於偽帝父子之間,還眼睜睜的看著偽帝弄死了自己的前夫……那種滋味,大概唯有她自己能體會。

“陛下!”貴妃突然問道:“陛下可是要準備出兵蜀地嗎?”

皇帝並未遮掩自己的意圖,最近幾日開始頻頻召見大將們。

“時機差不多了。”皇帝點頭,“早些拿下蜀地,天下一統,如此,許多事才好施為。”

貴妃起身,“奴有個不情之請。”

“說!”皇帝眯著眼,有些不悅。

“若是能拿獲偽帝,能否請陛下令人帶去奴的一句話?”

貴妃咬著紅唇,見皇帝看向自己的眼中並無欲望,心中不禁感慨,這世間,終究是有偉男子。

“可以,要帶什麽話?”

“老狗,看到你不得好死,我很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