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
剛剛走上岸的逝雲看著自己濕噠噠的衣服回頭對清緣說:“我有一個很粗暴的風幹方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就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逝雲清清楚楚地看見清緣的衣服已經全幹,剛剛跟著上岸的她現在除了鞋底沾水之外,其他地方沒有一滴水。也正是此時,逝雲才看清楚清緣的穿著:內裏是一套齊胸襦裙,外麵搭了一件對襟褙子,雖然都是純白的料子,但是衣領、袖口和兩腋側縫的領抹處均施以粉彩,素雅中帶著一絲飄逸,唯有身側係在飾帶上那磨得麵料起毛的舊香囊有些不搭。
清緣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回避了一下逝雲看得發直的雙眼說:“你一定是修習馭風術的人,所以才會用風幹的方法吧?”
逝雲點點頭,目光又落在了清緣長及腰間的青絲之上,反應略慢地回答道:“你一定是屬水的了。”
清緣將手掌輕輕地放在了逝雲的肩上,笑著說:“還是用溫和一點方法祛濕吧!”清緣的指尖冰涼,在觸碰逝雲的一刹那,那些隨衣物貼在皮膚上的水份迅速蒸發,如此一來體溫難免迅速喪失,他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再看自己的衣服的時候已是全幹了,清緣的移開了手掌,周身的氣溫又變得正常起來。
逝雲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誇讚道:“厲害、厲害!”
“過獎了。”清緣的臉頰似乎有些泛紅,她微微別過腦袋看向遠處的風景,逝雲的視線便不自覺的停在了她的身上,而當清緣回看過來時逝雲又急忙把視線收了回去,對著地麵報以赧然一笑,青澀笨拙。
逝雲牽著馬兒隨清緣一起走在回村的路上,倒過來走這條路的時候,忽然覺得這古道蒼翠幽隱得別有一番情致。但聽清緣柔聲在旁,慢慢道來村中異事:“因為地下水的流向和分布太過複雜,所以很難在短時間內判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而且我還是擔心水源的問題可能會惡化下去,所以今早已經建議過村長要盡快向東宮蒼龍府上報求助了。”
逝雲挺意外地問:“你今早說的嗎?”
“是呀,村長是一個很心寬的老人家,在他眼中村子裏的情況似乎還很樂觀的樣子,隻是……”清緣欲言又止,停了一下轉而說,“希望東宮蒼龍府知道這件事後能盡快派人來調查這件事情!”
逝雲看了看自己手上牽著的這匹馬兒,再想一想方才那頭拉著一大車黃梨瘦毛驢還有老人家穩坐車上悠悠行進的速度,不禁笑道:“估計現在還沒出村口。”
“啊?”還不知道真相的清緣天真地看了逝雲一眼。
這時正好有村裏的人挑著空水桶相向而行,應該是去河邊打水的,看到清緣的時候滿臉感激地向她道謝:“姑娘,真是多謝您的藥材了!”
清緣謙和地回道:“您客氣了,是我該多謝村長款待才對。”
挑水的大叔笑嗬嗬地走遠了,逝雲斂了斂笑容,說:“上報疫情的事情就不能旁人代勞嗎?”
“我也提過這件事情了,但是老人家說他作為一村之長,村裏出了任何問題,都應該是他向東宮蒼龍府上報才對。”說到這裏,清緣不由更加憂心了,“雖然大家的病情已經無礙,村裏的井口也全部被封住,但是治標不治本,我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卻又放心不下這裏的人。”
“原來你也趕路?”此時,兩人已經走完了那段回村的小路,麵前視線開闊起來,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房屋建築了。
“我與舍妹有約。”清緣回答的時候,發現到村路的前方有一輛驢車正在緩慢移動,那裏正好是一段上坡,瘦小的毛驢幾乎與後麵的人、車、貨渾然一體,好不容易走了一步之後居然又從容不迫地退了兩步,仔細一看上麵坐著的正是村長本人,意外之餘她悄聲對身旁的逝雲說,“還真讓你說中了!”
“我去幫忙!”逝雲把手中牽馬的韁繩遞給清緣,然後跑了過去。
逝雲跑到村長身邊的時候,一手扶在了貨車木欄上,熱心地說:“我幫你推上去吧!”
“不用,”村長怡然自得地衝逝雲笑了笑,輕輕拉扯著毛驢的韁繩,試圖調轉驢頭,說,“換條路就行了。”
逝雲從頭到尾看了看這條直通村外的直路,語氣委婉地說:“換條路會不會就繞遠了?”
毛驢有點強,站在原地擺擺腦袋,不往前走也暫時沒有領會主人要它轉彎的意圖,老人家十分耐心地繼續朝一個方向拉扯著韁繩對著毛驢說:“傻孩子,拉不上去就轉彎吧!”
逝雲看著毛驢站在原地甩腦袋,把遠處牽在清緣手裏的馬指給村長看,並說:“要不把我的馬換上給您用?”
老人家隻瞟了那匹高大的駿馬一眼,連連搖頭,似乎有些懼怕之意,說:“動靜太大了,老人家我一把年紀了,受不了。”
逝雲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這個時候毛驢似乎突然開竅了一般轉向右側,老村長開心地笑了起來,悠然道:“年輕人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會出岔子的!”
清緣走到逝雲身邊的時候,驢車正好轉彎離開了逝雲大約一步的距離,逝雲忽然湊到了清緣的耳邊,說:“我終於明白你在擔心什麽了。”
清緣站在原地,輕輕歎了口氣,轉而笑言:“但是老人家精神挺好的。”
逝雲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馬上對清緣說:“對了,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發現村口有一口枯井沒有被封住,叫什麽子歸泉。”
意料之中的清緣不免還是有一絲意外,問:“裏麵已經徹底沒有水了嗎?”
逝雲點點頭,反問:“這原本不是枯井嗎?”
清緣回憶道:“我來之前這口井的水位就已經越來越低了,我用藥材試出井水裏有問題的時候,那口井了就已經很難打出一整桶的水來了,所以村民就沒有管它,果然,現在已經幹涸了。”
“既然我們都很趕時間,不如自己動手盡快查清楚水源的問題吧,你之前是一個人不太方便,但是現在加上我就有兩個人了。”逝雲躍躍欲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現在就去村口的子歸泉,我先下去看看井底有沒有什麽異常,然後再做打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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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雲又回到了村口“寶豐村”的石碑旁,井口外壁上所刻的“子歸泉”三字十分顯眼。
逝雲把馬兒係在旁邊的一棵樹上之後,就來到井口旁,向下看去,起初陽光可見的內壁上可以看到許多青苔,再往下看就是黑洞洞的一片,肉眼難測其深。
逝雲拿著沒有點燃的火把坐在井口,雙腳放在井內,對清緣說:“我先下去看看,你就站在這裏,有什麽事我就叫你。”
清緣看著深井說:“你可小心了。”
“放心,一口枯井而已。”說罷,逝雲帶著一陣風向下跳去,清緣關心地朝裏看去,能感覺到一陣柔風在裏麵回旋而下,托著逝雲輕聲落地。
裏麵的陣風停息時,下麵火光一閃,逝雲把火把點燃照亮了底部,井口的清緣聽到了逝雲疑惑的聲音:“這口井是怎麽打出來的,怎麽下麵的形狀跟我想象的不要一樣?”
清緣撐著井壁向下看去,借著境內的火光細看,問:“哪裏不一樣了?”
“下麵的空間很大!”逝雲為了清緣能聽清楚他的話故意把聲調抬高了許多,這聲音從井底傳上去的時候,還帶著陣陣回音。
清緣在上麵解釋道:“可能是以前蓄水的空間。”
“原來如此。”逝雲小聲嘀咕著,“好多淤泥,為什麽會幹涸呢?”
“逝雲,”清緣在井口探著身子向下望去,“下麵可以站兩個人嗎?我也想下來看看。”
逝雲馬上抬頭向上歡欣地對清緣說:“好呀,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不用了,”清緣在上方婉然道,“我有辦法下來,你站開一點!”
“哦。”逝雲應了一聲,好奇地看著上方,靜待清緣下來。
在清緣跳下去的時候,下方井壁邊緣忽然快速的生長出了一塊冰片,她落在晶瑩的冰片上時,薄片不堪重負很快碎裂但同一時間內清緣並未打算停留,而是向對麵跳去,那邊下方的井壁上正好也憑空生長出了一塊橫放的冰片接住了清緣,碎裂的同時清緣又迅速而熟練地跳向另一個方向,很快也在下落一段距離後正好被沿壁長出的冰片接住,不多不少承受一躍的重量之後即刻碎裂,而清緣很快又在下降過程中被另一塊緊貼井壁的冰片接住,如此這般,清緣在井內跳落數次之後終於到達井底,早就候在一旁的逝雲忍不住拍了拍手掌,說:“你控冰術真是一流!”
清緣靦腆地笑了,又避開了逝雲的目光,說:“雕蟲小技罷了。”
借著逝雲手上火把的光亮,清緣看清了井底的情況,除開井口到井底之前的一段是垂直狹窄的圓柱形空間之外,井底最後的空間有點類似於倒立過來的漏鬥,上乍下寬,邊緣泥壁上都不太平滑規則,腳底是濕潤的泥土,走動起來很是泥濘,總的來說兩丈見方的不規則地下空間並不算大。兩人借著火光將邊緣四壁細細查看一片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好奇怪呀……”清緣看著周圍的環境一遍又一遍,“居然看不出一點地下水流的方向。”
逝雲舉著火把還攤了攤手,說:“除了這些濕噠噠的泥巴,似乎什麽都沒有了。”
清緣自己觀察著周身的環境,好似自言自語地說:“怪了,當初地下水是從哪裏來,然後又是從哪裏走的呢?現在怎麽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在這井底下聽地麵的聲音竟然十分清晰,遠處傳來馬蹄聲,逝雲馬上對清緣說:“好像有幾匹馬一起過來了。”
清緣並沒有在意他說的這些,而是伸手去觸摸井底四壁,泥土掉落在了她的手上,好像這下麵的空間並不是很牢固的樣子。
這時伴著馬蹄聲之外還有憤憤不平的聲音傳入了井內:“……不過是一個守墓的,好大的架子,非要中宮令牌不可……”
“守墓的?”逝雲十分關注外麵的情況,不由自言自語起來,“不會這麽巧說的就是那個話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