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玩火

入夜之後的騰王府中有一處大廳燈火通明,廳內有絲竹雅樂、有歌妓妖嬈、有焚香氤氳、有美酒珍饈,極盡奢華,隻為一人享樂。

衣冠華貴、須發皆白的老人在外廳站得不耐煩了,惱火地走上前去,意欲掀開那層層紗幔,進入內廳。突然有一隻手從紗幔內伸了出來,抓住老者的手腕,老者看見對方的手上有一枚形狀圖紋獨特的紫金戒指。接著,那人用另一隻手掀開紗幔滿麵笑容地走了出來。老者雖已止步卻還趁著紗幔被掀起的縫隙朝內張望,不過,紗幔很快落下,削弱了後麵一個男人與眾多女人恣意的笑聲。

“宗肅侯請留步,”從裏麵出來的男人兩鬢已有零星白絲,眼角的紋路卻奈何不了他迷人的笑容,“騰王殿下吩咐過,今日不準任何人打攪。”

“紫電戰將?”宗肅侯看著那個男人嘴角善意的弧度,回憶著這張臉的主人永遠都是這般隨和。但他說“不”的時候,沒有人讓他改過口說“是”。

宗肅侯放棄了進去的念頭,但仍然大聲說教道:“狄旭,騰王這般作為,成何體統!當年是你請求天後賜你隨騰王來此封地,輔佐騰王。你看看現在、你看看現在這般……”

宗肅侯越是說教,裏麵傳出來的輕佻笑聲竟也就越大,好像是有人故意的樣子。氣的他老人家臉紅脖子粗,一隻手指著紗幔,又想進去!

狄旭趕緊將手搭在宗肅侯的肩上,拉著老者向外走去,邊走邊說:“我皇族人丁單薄。騰王殿下這麽做,也是為了神族後嗣之事。您這可誤會騰王殿下了!”

“那就正正經經的納妃!這個好辦,我這就上書天後及攝政王,即日選妃!”宗肅侯回頭對著紗幔後麵喊了一嗓子,好似已然贏回一局便大步朝外走去。

紗幔後麵,先是男人的笑聲消失了,而後是女人們的笑聲漸漸微弱。外麵的狄旭倒是看著宗肅侯離去的背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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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王府後山中據說有大量的奇花異草和毒蛇猛獸。

一個白衣少年在密林中提著一個小燈籠彎腰看地,一步一停,似乎很仔細地在找什麽東西。

突然,白衣少年頭頂上火光大亮,同時傳來一個熟悉而散漫的聲音:“儒皓,你又來找金剛蛇了?”

儒皓抬頭看見一個躺在粗大樹枝上的少年,他一隻手放在腦後為枕,另一隻手向外伸出,手掌上捧著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方才亮起的火光正是來自於此人手掌上的火焰。

“共旻,快把火熄了!”儒皓著急地說,“別讓騰王府的侍衛發現了!”

共旻懶洋洋地將手掌合作拳頭,火焰被輕而易舉地包入掌心,同時他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儒皓麵前,再把手掌攤開,拍了拍手心裏麵黑色的灰燼,好似木炭。“你放心,騰王這後山裏麵養的盡是毒物,傷人的本事比侍衛厲害多了。他才懶得安置侍衛在這裏保護那些誤闖進來的人呢!再說,狄旭比較擔心那些侍衛對付不了這裏麵的東西。”

“你又來紫電戰將這邊找打啊?”儒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說,“你白天在驛站裏麵可才被他打過呀!”

“他那麽電你一下差不多算是撓癢癢了!西境這邊的高手除了我老爹白虎將軍就是他紫電戰將了。你知道的,我老爹下手有點狠,我不想每次跟他打完架就被人抬回去躺半個月,太浪費時間了。”共旻笑笑說,“狄旭人品不錯,總是點到為止。就是太忙了一點,老是圍著騰王打轉。”

儒皓正在觀察共旻剛才呆過的樹,此樹主幹粗壯,枝葉繁多,上有潔白碩大的花苞閉合下垂。然後他對共旻說:“你剛才躺的是籠花樹,還好現在是晚上,白天這些花苞見光就會向陽張開,每個花苞裏麵至少住著一條彩絛蟲。彩絛蟲的毒性又跟它的顏色有關,當它變成紅色的時候……”

“行了、行了,”共旻擺擺手打斷他,說,“我不管它的毒性跟它的顏色有什麽關聯。我知道它們怕火就行了。而且,這樹皮還蠻耐燒的。”

“你剛才燒的是它的樹皮?”儒皓語速緩慢,似在腦海中回想什麽東西,然後看看共旻身邊的樹,再看看共旻,突然大聲的說,“你剛才燒的是它的樹皮!”

“是的!”共旻不耐煩轉身欲走,“你怎麽這麽羅嗦!燒騰王他一點樹皮怎麽了?”

“我建議你現在不要隨意走動。”儒皓站在原地看見共旻已經背對著他朝前走去了。

共旻一邊走一邊說:“我去看看你爺爺嘮叨完了沒。要不是他今天突然跑過來看騰王,我早就……”

共旻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儒皓走到共旻的身邊,笑嘻嘻的看著地上這位摔得狗吃屎的仁兄,說:“你身體還蠻不錯的,走了六步才發作。一般人當場就被放倒了。”

共旻隻覺身子軟綿綿的不聽使喚,怎樣努力都無法使出力氣來,就連說話也變得輕聲細語中氣不足了:“怎麽回事?”

儒皓把共旻拉起來架著往前走說:“籠花樹的枝葉是不能燒的。這種樹裏外上下都有毒,而且各不相同,細說來,大概有十一種毒……”

暫時的虛弱並沒有讓共旻變得更有耐心,於是打斷了儒皓說:“我是問,我是怎麽回事?”

儒皓架著共旻小心翼翼地在幽暗的樹林中前行,他一邊盯著前路一邊說:“這種毒性要不了人命,而且會自然退散。看你挨了這麽久才發作,估計隻用躺十來天就可以恢複的樣子。”

“什麽?十天?”共旻聽了儒皓的話如遭雷劈,有氣無力地問,“我這個樣子要持續十天?”

儒皓全然不覺這事有多麽嚴重,反而樂嗬嗬地說:“十天算短的啦,我先把你送回去,你想想怎麽跟你暴脾氣的老爹解釋吧!”

“不行!”共旻吃力地伸手拽住儒皓的衣服,說,“有沒有解藥?”

“當然有藥可解,不過,一定沒有你的份。”儒皓笑笑說,“你就當這十天是個教訓吧。縱使你再怎樣擅長控火,以後都不要看見什麽都拿來燒了。”

“解藥是什麽?”共旻這下可急了。

儒皓架著共旻繼續往前走,跟他說:“解藥是紫色彩絛蟲。彩絛蟲的顏色變化依次是紅橙黃綠藍靛紫。彩絛蟲紅色的時候正是初春幼蟲,變化為紫色的時候是在冬末。還有彩絛蟲的壽命隻有一年。現在正是暮春,這裏可沒有紫色的彩絛蟲給你解毒。”

共旻耐著性子聽完了這些,喪氣地垂下頭說:“我不會這麽倒黴吧!我已經成功晉級下一輪盛軍大典了,再過兩天可就要開始了!”

儒皓猛然停住腳步,看著旁邊的共旻,盛軍大典是神族十年一次的盛典,最終的勝出者可以得到無上的榮耀。隻聽共旻接著說:“我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打架不用負責任的好機會……”

儒皓望著這片陰森的後山密林,在短暫地猶豫後才對共旻說:“騰王一定有解藥。”

“真的?”共旻眼睛一亮抬起頭來。

“騰王醉心於□□,是人都看得出來。他費心思養這些東西都是為了個中毒性,還好這些東西隻是用來對付魔族的。七種顏色的彩絛蟲他一定都有收集起來。”

“原來解藥在他那裏,不過那個怪胎好像沒理由給我解藥的樣子……”共旻稍稍苦惱了一下,“我前兩天才在北華城外的試煉場裏把他打了一頓!”

“早就跟你說過不要惹他了,不過你打不打他都與你能不能要到解藥沒什麽關係了。”責備歸責備,很快儒皓就胸有成竹地說,“騰王確實是很難相處的人。如今之計,隻有偷他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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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騰王府後山裏麵五花八門的毒物之中,竟然有一片平靜安寧的竹林。在竹林的中心,有一棟兩層樓的竹屋,共旻此時正坐在竹屋一樓簷下的台階上,不過姿勢軟綿綿一副使不上力氣的樣子。

狄旭推開了院子裏密竹編製的柵欄 ,看見不遠處的共旻一副氣若遊絲的樣子,便放慢腳步新奇地打量著他,說道:“你這玩的又是哪一出?”

共旻費力地抬頭看著狄旭,滿頭都是虛汗,無可奈何地說:“我早就跟儒皓說把我抬進去了,那個呆子說沒經過房子主人的允許不能亂闖,就把我扔在這裏了。”

狄旭走到了共旻的身邊思索著說:“你這回還想假裝受傷,然後偷襲我嗎?這次裝得像多了,不過……”

“我真的是中毒了,沒有騙你!”

狄旭彎腰將手指搭在共旻手腕上,不一會兒,收回手笑得幸災樂禍:“你不會是燒了籠花樹的樹皮用來照明吧?”

共旻別過臉,不想看狄旭笑,因為剛才他已經看夠了看儒皓的笑。

狄旭一手把共旻拉了起來,說:“叫你等我的時候不要亂跑,解藥我是愛莫能助了,送你回去睡個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接下來的盛軍大典你就別想了,再等十年吧!”

共旻哼了一聲說:“就知道你不會幫我找解藥。先別送我回去,借你的地方坐一下!”

狄旭正欲移步,聽共旻這樣一說,突然問他:“對了,儒皓送你來我這裏的。現在他人呢?”

共旻將目光投向別處沒有說話,明明心中有所想,卻就是不吭聲。

“糊塗!”狄旭見狀馬上就明白了些什麽,言語之中有斥責之意,立即鬆開了扶在手裏的共旻,身形向前,有風驟起。共旻沒了支撐被硬生生的摔在了階梯上,摔得竹梯一響也就罷了,他還順勢滾過層層台階摔在了地,正要罵人的時候,狄旭已馭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