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貴人

狄旭匆匆趕往正門的時候,遠遠看到的居然是一個熟人,清緣正站在府門外等待著,看上去有些焦急不安。這時的狄旭居然笑了,停住腳步背過身去隨手拉來一個剛剛經過的侍衛,說:“不用通傳,直接帶她去見殿下。”

一板一眼的守門侍衛說:“這不太合規矩吧,這女子來路不明……”

狄旭心情大好地擺擺手說:“去吧、去吧,不要多話,就當我沒來過。”

狄旭放下話後就離去了,年輕的侍衛不解地看了看門外的女孩之後,困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狄旭的身上,隻見他背對著侍衛,邊走邊說:“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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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騰王正在氣頭之上,幽暗的大廳中沒有燃起太多的火光,寶座之上的那個人隱在黑暗之中,顯得十分陰霾。等了許久之後,逐漸失去耐心的他拍著扶手朝大殿外吼了一嗓子:“怎麽還沒把人帶過來!”

守在殿外的侍衛聞聲匆匆跑了進來,躬身行禮道:“殿下,人剛剛帶到。”

騰王霍然一聲從座椅上站起,斥道:“要見我的是他,如此怠慢的也是他!讓宗肅候在外麵給我候著,把歌姬樂師伶人全都給我傳上來!”

侍衛微微抬頭,誠惶誠恐地說:“殿下,此次求見的不是侯爺。”

“不是他?那是誰?”一聽不是宗肅侯,騰王的怒火好似一下子就沒了著落。

“是一名陌生女子,名叫清緣。”

騰王一聽這名字,衝天火氣似乎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琢磨的乖戾之色,便說:“又是狄旭自作主張幹的好事。”

候在大殿之中的侍衛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騰王繼續發脾氣了,於是鬥膽又問了一句:“殿下,可是讓她進來?”

得到應允之後,清緣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階步入這空曠的大殿之中,裏麵光線很暗,原來是殿內燈火沒有全數點燃的原因。不過此時大殿東側站有一人正在執火掌燈,清緣看清此人後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意外地對此人說:“瞬影,你怎麽也在這裏?”

瞬影手持燭火,停下了點燈的動作,冷淡地看著清緣,嘴角帶著一絲譏誚問:“你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可沒跟蹤你!”清緣一想到前幾次的事情就意識到自己這次怕是要百口莫辯了,忙不迭地要跟他解釋,畢竟瞬影這人疑心太重,“我是來找騰王殿下的,並不知道你竟是騰王府的人!”

瞬影不露聲色地上下打量著清緣。之前發生在北華城外的事情並不令人愉快,清緣自己也十分介懷,所以縱然是在解釋,那口吻也變得越來越生硬:“總之我就沒有跟蹤過你,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巧合!”

“夠了,”瞬影聽到最後稍稍嫌煩地走到另一盞燈架旁,繼續點燃剩下的油燈,“難道你沒有因為話多而被人轟出門過?”

瞬影說這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這麽一來清緣就有些難堪了,一時間無話可說。

燈架上被點亮的油燈越來越多,大廳內的光線也越來越充足,映襯著瞬影的臉色沒有早先那麽陰沉,他換了一個問題:“你找騰王做什麽?”

“我……”清緣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下意識地環顧大殿四周,發現整個大殿之中隻有他們兩個人,愣了一下才說,“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為什麽到現在還沒看到騰王殿下?”

瞬影露出了戲謔的笑意,清緣重新審視眼前衣著華貴的少年,忽然就明白了什麽,看著瞬影難以置信地說,“該不會你就是騰王殿下吧?”

瞬影冷哼一聲卻不失得意地看著清緣臉上複雜的神色,他向著清緣的臉頰伸手過出,好似想要抓住她,那銳利的目光有些粗暴地撞上了清緣的視線,帶著說不清是笑意還是怒意的語氣說道:“讓我好好看看,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在對方侵略性的目光中,清緣終於確定了心中的答案,立刻扭頭避開了瞬移的手指,退了幾步才跪地行禮:“見過騰王殿下,早先不知,多有冒犯。”

瞬影俯視下方麵容繃得有些僵硬的清緣不禁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有所改善,便說:“怎麽你還真是現在才知道?剛才狄旭什麽都沒有跟你說?”

“狄旭?紫電戰將嗎?”很顯然,此刻的清緣還沒有把人物與名字對上號。眼前這個算是結過梁子的人居然就是騰王,這解藥怕是求不到了,清緣自然是有些六神無主的。

“在東颺城的爭曉樓裏你不是見過了?”

“可是……”清緣回望來處,惶然不安地說,“剛才一路上我並沒有看到他呀!”

瞬影見怪不怪地說:“又耍花樣。”

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清緣誤以為騰王方才說的那一句是在指她,馬上解釋道:“本人句句屬實,殿下明鑒!”

瞬影見到清緣以為自己又被冤枉的樣子,釋然一笑,難得用寬和地口氣對她說:“不是說你。”

但精神緊繃的清緣依舊輕鬆不起來,她回憶起不久之前兩人互看不爽的事情,盡量平心靜氣地說:“原來,一切的誤會是因為殿下以為我早就知道了您的身份還別有用心的跟蹤您……”

“好了,以前的事不提了,”瞬影微微抬手示意清緣起身,持著手中燭火繼續掌燈,同時和顏悅色地問,“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事?”燈光越來越密,也照著瞬影的臉色越來越明亮,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看似沒有了之前的冷峻。

清緣緩緩起身,盯著眼前難以琢磨的瞬影,事已至此不進則退,她猶疑了一下鼓足了一口氣才說:“事情是這樣的,我想借您後山裏的幾株花用用。”

正說到這裏的時候,瞬影持火燃燈的手臂忽然定住了,臉上的神色似乎開始凝固,卻不輕不重地問:“什麽花?”

客棧裏的情形清緣是看得一清二楚了,正因為不知其中緣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說:“幽藍色的苦楝花,非常少見,不過聽說您的花園裏正好就有,因為它的花粉是一種十分稀有的藥材……”

這時,瞬影對燃起更多的燭光沒有什麽興趣了,他徹底停下了動作,微微側身盯著清緣,雙目中漸露凶光:“你為什麽要這種花?”

清緣知道瞬影是明知故問,雖然不清楚原由,但人家明明就是在騰王府中的招,這人疑心本來就重,說真話都不一定信,現在隨便編個假話估計更不會信了,再加上脾氣又暴躁,清緣思來想去隻得如實說道:“因為我要幫人解毒。”

忽然,瞬影毫無征兆地冷笑了起來,說:“是剛剛在我這裏中毒的人,對吧?”

“是的。”清緣不安地看著麵前的人發出無所顧忌的冷笑,意外於瞬影行惡之後的冷血反應。

“果然還是一夥的,”瞬影的嘴角不屑地扯動著,然後逼視清緣問,“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清緣見麵前的人正常不過一會兒,疑心病又犯了,隻得不卑不亢答道:“我們隻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罷了。”

瞬影自然是不信的,反問:“萍水相逢你就這樣幫他們?”

在瞬影的逼視下,清緣似能察覺到周圍空氣中某些微妙的變化,答起話來愈發輕聲細語:“我與殿下不也曾萍水相逢嗎?凡我神族子民,遇人既難處自當是能幫則幫。”

“你居然敢拿我跟那種低賤的下人做對比!”瞬影突然大吼著發起了脾氣,用力將手中燭火摔在地上,“你也有資格幫我?”

燭火摔在地上濺起火花之後便熄滅了,清緣驚得往後退了一步,早就知道此人喜怒無常了,但還是受不了他突然來這麽一下,定了定神才說:“神族子民亦是騰王子民,煩請殿下開恩……”

“滾!”瞬影對著清緣隻吼出了一個字,同時抬起手臂,筆直地指著清緣方才進來的入口。

麵對意料不到的激烈衝撞,清緣不由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難以理解地看著瞬影,盛怒之下想說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麽才能緩和形勢。

瞬影將清緣的驚愕看得清清楚楚,先是放聲大笑,然後繼續怒氣衝衝地逼近下意識跟他保持距離的清緣:“毒是我下的,你來找我要解藥,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蠢?”

這騰王的脾氣真是一點就爆毫無征兆,清緣在瞬影的逼近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並看著他的怒火如狂風暴雨般向自己襲來:“你以為裝瘋賣傻我就會放過你們嗎?有本事進來我這裏,就應該有本事自己解毒,回去原話告訴他:要是沒這個本事就來我府裏闖,死了也是他活該!”

清緣怕是萬萬沒想到當今騰王竟是如此恣意妄為、草菅人命之人,有些話雖百般忍耐卻終究沒有忍住,於是苦心相勸:“殿下,魔族被趕出天玦界外還未過十載,現如今正是我神族休養生息之時,邊境魔族遺存繁衍之快、隱匿之深並非危言聳聽之說,外患未除,萬不可再起內憂,大局為重,何至於此呀!”

瞬影不料清緣會說出這種話來,自是有些另眼相待的,但盛怒之下無論她說的是什麽都不想聽下去,遂衝殿外大喊:“來人,跟我把她轟出去!”

大殿的門被人緩緩推開了,清緣看到有人應聲走進大殿之中,狄旭帶著他一貫的微笑說:“怎麽,有人亂闖嗎?我這就趕她走!”

騰王沒有理會什麽,拂袖而去,漸漸消失在大殿深處。清緣自然是認出了狄旭,狄旭也以笑顏相對,朝著殿外優雅地對她做了一個“請”手勢。

狄旭的笑意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清緣不自覺地隨著他的指引向外走去則,輕聲對狄旭說:“大人,如果不能及時解毒……”

狄旭在暗地裏輕推清緣著往前走,同時低頭在她耳邊悄聲勸道:“別說了。”

清緣被動地朝前走著,但是客棧裏禦璟的情況不容樂觀,此時的狄旭是她唯一的希望,隻得懇求道:“人命關天,可以幫我勸勸騰王殿下嗎?”

狄旭笑容滿麵地說:“他那個臭脾氣怎麽勸得過去?沒得救,不然我早歸隱田園了。”

“那豈不是……”

這個時候,狄旭已經把她帶到大殿之外了,身後的侍衛關上了門,這樣一來他才低聲在她耳邊說:“不用求他,你現在偷偷過去,就在花房邊上,很好找的,隻要別讓人發現就行了,拿到手了就趕緊走,知道嗎?”

狄旭行事確實沉穩老練,居然還可以這樣操作!這主意聽上去如此方便簡易,還不用麵對騰王那副嘴臉,簡直就是絕處逢生,清緣十分驚訝地看著狄旭一臉的淡定自若,漸漸地也展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