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摩擦

瞬影細細看著逝雲當前神色,惱火中帶著戒備,還得刻意暗藏,不能表露明顯,弟弟頭一次見到哥哥如此小肚雞腸的警惕模樣,頗為玩味。

“沒有,所以要找人替我把脈。”瞬影走到了兩人中間,有意將逝雲擋在身後,把手腕遞給了清緣。

沒等清緣說上話,逝雲擠上前來,一把就將瞬影的手腕推開了,嫌他麻煩:“你有玉璜在身,把什麽脈,把不把脈都會很快痊愈的!”

瞬影盯著逝雲,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說:“皇兄這嘴臉變得可真快,方才還說關心我的傷勢,現在又如此冷漠無情。”

“剛才你把玉璜和藥瓶全摔地上了,能跟現在一樣嗎?閑著沒事就上床休息!”逝雲有意攔在了清緣和瞬影中間,生怕瞬影又越過了他跟清緣站在一起的樣子,如此一來,三人聚集,站位顯得有些擁擠了。

清緣第一次看到逝雲跟他弟弟說話時態度厭煩、炮語連珠,覺得十分奇怪,輕聲問他:“逝雲,你怎麽了?”

“沒、沒事啊!”逝雲這才意識到自己舉止失態,馬上從果籃裏拿出一顆白果,上口就咬,故作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目光四顧卻全無重點。

瞬影也很反常,逝雲平時輕聲細語跟他說話時,他都會冷不防地發脾氣,這次逝雲態度如此惡劣,他卻不太在乎,看著逝雲奇怪的表情,也挑了一個果子饒有滋味地吃了起來。

清緣望著不遠處從岩縫裏引流而下的泉水,對兩人說:“這果子我還沒洗呢!”

話音剛落,“噗、噗”兩聲,兩人把嘴裏果子全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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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旭和冬隱兩人從靈台回來,看到逝雲和瞬影對坐在石桌兩邊,對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露聲色的摩擦。

清緣見到狄旭,馬上上前問:“義父可是已經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他正火速趕來。”狄旭答話時微微一笑,格外留神不遠處的兄弟倆。

逝雲見來者中差了一個人,便問:“禦璟呢?”

狄旭緩步向前,解釋道:“封黎不是要來嘛,他去入口守著了,入口那邊如果無人接應,他是進不來的。”

清緣覺得石桌邊上兩人氣場不對有一會兒了,見了冬隱便走過去對她說:“不如你帶我下去捕魚吧,光是果子怕他們吃不飽。”

冬隱盯著清緣的神色永遠帶著難以言喻的隔閡與冷淡,她點點頭轉身就走,清緣就跟了上去。

狄旭早看出了兄弟倆不對勁的地方,不過沒有去管,而是一本正經地說:“我先給你們交個底,封黎一旦來了這裏,肯定不會平靜。從現在開始,那大殿之中,除你們兩人之外,我不許第三人進入,直到天後到來。”

逝雲和瞬影都明白了狄旭的顧慮。

逝雲有問題要問狄旭:“你能不能告訴我……”

“不能。”狄旭話都沒聽完就回絕了逝雲,“一切事宜待天後到來再做定奪。”

逝雲和瞬影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各有顧慮,都不再說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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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隱帶著清緣在環廊某處找到了可升降的石室,與清緣同乘而下。在獨立狹小的空間內,冬隱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怎麽,多年不曾回來,連這裏的路都不認識了?”

清緣並不意外冬隱跟自己說這樣的話,自如應對道:“冬隱,我之所以對月墟洞如此了解,是因為我義父是鎮守在北宮玄武府的邊關大將。月墟洞地處北境之極,曆來與北宮玄武府來往甚密,我了解其中諸多事情,也屬情理之中啊。”

“你義父?北宮玄武府?”冬隱輕視笑道,“那麽在你被他收養之前,你又在哪裏?”

清緣冷靜地說:“我在哪裏於你來說並沒有任何威脅,怎麽我覺得你對我好似有什麽誤會?”

冬隱卻不為所動繼續說:“你認識我母親。難怪我第一次聽見逝雲喊你的名字時覺得十分耳熟,原來你就是我母親曾提到過的雪清緣!玄武將軍收養你之後,你怕暴露身份,就把月墟洞的賜姓給隱去了。”

清緣鄭重其事地說:“冬隱,我們不是敵人,我們的敵人是天玦界外虎視眈眈的魔族!”

“魔族?九年前,這裏在被魔族攻破之前,母親說很快就會有一批門徒將舉行受印儀式,十歲加印的是出入印記。母親一直希望我能得到自由,每逢月墟洞內有人舉行十歲印的時候,她都會為我爭取機會,雖然每次都會失敗,但她從不放棄。那時,你們即將舉行的十歲印是我母親的又一次希望,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希望因為魔族的到來,又破滅了。”這話說得冬隱咬牙切齒。

清緣好似開解般說道:“所以,魔族若不除盡,我們神族將永無寧日!”

冬隱淩然的目光轉向清緣,恨恨地說:“我真嫉妒你們這些被先知選中的人,不管你們來自哪裏、什麽時候來的,但凡入了月墟洞,施加在你們身上的第一個身份印記就會去除每個人的外界記憶。從此以後沒有父母血親、沒有過往牽掛,禦賜雪姓,將來一生所專注的隻有守護天玦界這一個使命。我母親也是如此,這月墟洞裏的所有人都比我幸運!”

清緣擔心地看著她,勸說道:“冬隱,你要學會區分,你所做的事情中哪些是有意義的、哪些是無意義的。不要被過往無可挽回的事情或當下負麵的情緒所左右。”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冬隱盯著清緣,目光變得愈發淩厲,“你給我說了這麽多道理,你又是否清楚你自己在做些什麽呢?”

清緣被冬隱看得渾身不自在,小心問道:“你什麽意思?”

冬隱冷笑道:“我母親當年就是太糊塗了,她明明很清楚自己神聖的身份和職責,卻偏偏動了俗世的非分之想。要麽,她就應當與心愛之人遠走天涯永不回頭;要麽,她就應該徹底斷了所有念想,連我都得舍棄,然後再回到月墟洞。她錯就錯在搖擺不定、優柔寡斷,最終自尋煩惱,鑄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兩個最好的結局她都沒能抓住,最後害了她自己也害了我。”

“說了這麽多,難不成你是在提醒我?”清緣似乎是被冬隱銳利的目光逼著倒退了兩筆,然而升降石室中並沒有多大的空間讓她繼續退步。

冬隱不依不饒,逼近一步質問道:“你和軒轅逝雲之間是怎麽回事,你沒有好好想過嗎?”

“我跟逝雲?”清緣果然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你覺得我跟逝雲……”

“裝糊塗?他對你如何你感受不到嗎!”冬隱見了清緣這副模樣,莫名火大,“一個願意為你冒險去死的人,你們之間是什麽情況你自己會不清楚?”

清緣被冬隱問得腦海中一片翻騰,亂了陣腳,吞吞吐吐地說:“太子殿下寬厚待人,心懷天下,所以,他那般待我……我也是神族子民,而已……”

冬隱沒把清緣的話聽完就大聲嗬斥道:“胡說八道!他看你的眼神……”回憶起逝雲對著清緣含情脈脈的樣子時,冬隱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分明是嫉妒,“他看你的眼神,獨一無二!”

這話聽得清緣當場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冬隱,暗藏著對自己的懷疑與否定,也飽含著對冬隱的驚惶與錯愕。

一片混沌中,清緣似乎又聽到了冬隱冰冷的聲音:“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是放棄你的身份還是放棄逝雲對你的感情,是時候做個決定了。若是因你搖擺不定、態度曖昧而傷了逝雲,我絕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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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緣和冬隱提著四條魚回來的時候,逝雲、瞬影與狄旭三人早就坐在桌邊把果籃裏的果子全部吃完了。

“沒想到下麵真有魚啊!”逝雲看到每人兩手裏都提著一尺多長的大魚,還沒開心一會兒馬上就跑到了清緣的身邊伸手接魚,說,“快給我,這麽重,你手上還有傷啊!”

清緣微微閃躲,沒有照做,隻是搖頭,看也沒看他一眼便答道:“不礙事。”

“嗯?”逝雲奇怪地看著清緣,但清緣並沒有迎上他的目光。

“太好了,”狄旭把桌子一拍,得救般說道,“快給我烤了,這果子越吃越餓!”

“烤魚?烤魚也行,”逝雲聽著就饞了,轉向清緣說,“那要不你就別煮魚湯了,都做成烤魚好了!”

清緣錯開了逝雲的視線,點點頭不搭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冬隱看上去倒是心情愉悅了不少,領著清緣說:“廚房在那邊。”

逝雲覺得清緣不對勁,就跟在後麵說:“我來幫忙。”

冬隱懷疑地看著逝雲問:“你會做飯嗎?”

“不會,”逝雲兩手一攤,“我沒做過,但是我可以學呀!”

穩坐在旁的瞬影冷笑道:“你做的東西能吃嗎?”

逝雲被瞬影這麽一說,臉色有些難看,馬上反駁:“我做的不能吃,難道你做的能吃?”

“我壓根就不會去做,”瞬影悠閑地說道,“她們可隻捕了這四條魚上來,你別做得大家都沒得吃了。”

狄旭坐在一旁笑了,對逝雲招招手說:“回來、回來,你別進去給玩砸了,我是真餓了。”

冬隱看著逝雲啞口無言的樣子也笑了,說:“你們就在外麵等一會兒吧,很快就能吃了。”

逝雲無趣地走了回去,臨了還看了清緣一眼,但清緣卻根本就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瞬影將這一切看到眼裏,心情十分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