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衝斥

自從進入這記憶宮殿之後,瞬影如同魔障了一般,他穿行於千奇百怪的紋書廳內,閱讀各種紋書所展現出來的的信息,最後駐足於放置火紋書的大廳中。

此廳內不設帳幔,以白色珠簾替之,地麵鋪滿了光潔如新的白瓷地磚,磚上鑿有卷花紋路,寥寥數筆蜿蜒成圖,極為抽象,看不出磚上所畫之花是何品種。

瞬影初入廳內時,空曠的廳室中央有一束微弱的火苗從磚縫鑿紋中伸出,隨著瞬影越走越近,火苗拔地而起,越來越高,如同一株植物急速伸展。

這時才能看清此束火焰並非常態,分叉的火焰抽枝散葉之後,有一巨大花朵在頂端結出。其枝莖彎曲向上,左右搖曳不到,花骨朵下的三兩片葉子時大時小,葉麵紋路清晰可見,火焰花漸漸綻放,其中並無花蕊,而是有一行行蠅頭小字縱列其中。

此時,這株火焰花不過尺餘高,隨著瞬影的靠近,單株花朵也越長越高大,最後當瞬影停在其跟前時,花朵已有一人高,枝莖粗壯,繁葉伸展,花開璀然,花朵中縱列在上的文字也清晰可見了。

清緣站在珠簾外沒有進去,瞬影則提著一壺酒,目光銳利地盯著麵前火焰結出的文字,迅速默讀。似乎是每當瞬影讀完當前文字的時候,那些文字便會融為一團火焰,而後再次分化為新的文字浮現原處。

不知過了多久,清緣站得腿都酸了,忍不住對珠簾內說:“瞬影,你是在這裏找什麽嗎?”

“你為什麽不進來?怕看到我所看到的文字?”瞬影似乎仍然對昨天水紋書的解釋有所懷疑,才如此發問。

“不是,”清緣站在簾外,用絲絹擦去了額上熱出來的汗水,有些不舒服地說,“你忘記我修習的懸水凝冰術了嗎?裏麵火勢太大與我相衝了。”

瞬影的目光從碩大的火焰花上移開,回頭看了看簾外的清緣,說:“既然冰火不容,你還不走?”

清緣拿出晶菱交給她的木質令牌,對瞬影說:“你接受先知請柬,我就走。”

瞬影看到清緣拿出來的東西忽而冷笑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清緣好言相勸:“隻要有一人不接受先知請柬,我們一行人都無法入輪轉宮。你為什麽不肯接受這請柬?如果你想找到什麽答案,先知大人博古通今,也許比這記憶宮殿更管用。”

“我不想見任何人。”瞬影背過身去,提著酒壺就往嘴裏灌酒。瞬影灌地很急,眼看著有酒水從壺裏漏了出來低落在地麵上,誰知酒水落地成火,火苗一竄老高,衝瞬影而去。

“瞬影小心!”清緣見狀顧不得廳內火勢,一把掀開珠簾就衝了進去。

誰知,珠簾未落下時她就看清了,那拔地而起的火勢並不傷人,火焰幻化為帶刺的藤蔓,盤旋在瞬影腳下,微微起伏纏上了他的鞋子,很快就因酒水燃盡而退去消失。

接著,已經衝到瞬影身邊的清緣就尷尬地止住腳步,說:“原來,這火紋書不傷人的。”

瞬影並未注意到自己腳下的火勢如何,而是清緣方才受到驚嚇的樣子,讓他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後,他冷冷地說:“就算我受傷了,又與你何幹?”

清緣沒有接話,退離了一步,瞬影忽然鬆開了手中的酒壇子,抓住了清緣的手腕不許她離開,瓷器摔落在地,酒水觸地生焰,在清緣身邊迅猛躥起,火燎衣裙,嚇得清緣驚慌失措側身避讓。

瞬影忽然用雙臂環住退到自己身邊的清緣,將她摟至身側緊貼自己,火焰帶著熱浪暴漲成一束花朵,而後迅速消失,來不及看清花束形態,更辨不出方才火焰結出了什麽花。

火焰退去時,清緣驚魂方定,但身後緊挨著她的瞬影卻讓她更加心驚,便介意地要推開瞬影的手臂,刻意解釋說:“忘記了,這火勢不傷人的!”

瞬影卻不願意鬆手,任憑清緣怎麽用力,他的雙臂都紋絲不動,輕聲問道:“你怎麽這麽怕火?”

不知為何,瞬影在她耳畔的語調聽上去竟柔和了不少。語畢時,他依戀地將下巴擱在了清緣的肩上,酒氣熏人,他似醉非醉地微微閉上雙眼,用力地嗅了嗅她耳後發絲間的清香。

不等清緣做出下一步反應的時候,廳外珠簾響動,一個熟悉的身影撥開珠簾的動作好似定住了一般,直愣愣地看著廳內兩人看似親密的舉止。

“你們……”逝雲又僵硬地朝前走了一步,進到廳內放下珠簾,看著他們的目光由驚愕漸漸轉而失落。

清緣見了逝雲,心髒狂跳,腦袋裏“嗡”的一響之後化為一片空白,奮力推開了瞬影的手臂,逃出了他的臂彎拉開了好幾步的距離之後才站定下來,急忙跟逝雲解釋說:“剛才,起火了!”

逝雲看到了瞬影身後的那株一人高的火焰花,走神地應了她:“嗯,是很大的火。”

瞬影盯著從自己手中逃走的清緣,再將目光投向了逝雲,介懷地問:“你來做什麽?”

逝雲慢慢地從剛才那幕震驚中走了出來,看了清緣一眼,說:“我有話要跟清緣說。”

瞬影看著麵前的兩人,生硬地說:“說吧。”

由於瞬影態度過於挑釁,逝雲便不樂意了,用命令的口吻說:“你先回避,我要單獨跟她說。”

瞬影冷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皇兄一向光明磊落,怎麽還要防著我了?”

逝雲看了瞬影一眼,眼中帶著鋒芒,他沒有接話,而是走到清緣身邊,抓住她的手腕,隻字不語地拉著清緣就走。

清緣用力退後,掙脫了逝雲的手,拘謹不適地說:“殿下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瞬影看到這情形,嗤笑起來。逝雲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良久,才淡淡地對清緣說:“沒事了。”

嘴上說沒事,心裏卻有事,逝雲第一次這麽看著瞬影,帶著敵意。瞬影欣然接受,還洋洋得意地迎著逝雲的目光,什麽都沒說。

三人無語,都站在廳內,清緣首先離去,隻扔下了一句話:“沒什麽事,我先退下了。”

逝雲看了瞬影最後一眼,追了上去:“清緣你等下,其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瞬影看了大廳中央的火焰花一眼,棄之而去,步行漸遠,花火漸落,隨著瞬影的離去,最終又化為了一株微弱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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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緣出了記憶宮殿,一路疾行來到了花奴的院落中,裏麵有些吵鬧,不知道姝蔓在和誰爭執著些什麽。

她從一行人中揪出了自己的妹妹,顯然是負著氣對她說:“你昨晚答應我什麽了,怎麽今天就把人給帶來了?”

誰料,麵對清緣的質問,本該心虛不已的姝蔓竟然比清緣的火氣更大,拉著她姐姐的手就說:“不要再提那個混蛋了,我們現在就走!”

說罷,姝蔓拽著清緣,怒氣衝衝地抬步就走。一旁的羽楓怒道:“放肆,你剛才在說誰!”

“我就罵他混蛋怎麽了!”姝蔓被羽楓激得止住步子,揚手往記憶宮殿那邊一指,誰知,逝雲正好步入院落中,讓她指了個正著。

逝雲一臉懵地望著站在不遠處的禦璟,禦璟暗自搖頭,視線不停地在姝蔓和羽楓之間移動,明顯是在提醒著他什麽。再看看枯樹後的共旻,隻見他帶著三個孩子越躲越遠,除了怕麻煩,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逝雲還沒看明白的時候,羽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狠狠給了姝蔓一耳光,道:“好大的膽子,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羽楓打臉很疼,逝雲深有感受。姝蔓哪裏知道羽楓會上來就這樣動手,也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嚷道:“你敢打我?”一瞬間,姝蔓周身溫度驟降,冰淩形成時輕微的摩擦聲漸漸清晰起來。

禦璟不得不衝上前去抓住姝蔓慣常持冰鞭的右手手腕,說:“不要衝動,別把事情鬧大了!”

另一邊空氣中的溫度漸漸上升,暗藏羽楓周身的的火勢似乎也蓄勢待發,她亦是氣焰囂張地說:“我何止打你,還要治你大不敬之罪!玄武將軍可真是教導有方,竟教出你這種當眾辱罵太子殿下的東西,難道他治下的玄武軍都如你一般目中無人,全然不把天家放在眼中?”

“羽楓,此話嚴重了,舍妹方才一時激動,失了方寸。我這就叫她向太子殿下道歉!”清緣扯著姝蔓的衣服,轉而對不服氣的妹妹說,“還不道歉!”

“我沒錯,道什麽歉!”姝蔓氣急敗壞地說,“姐姐,你可知道他早就和這羽楓有了婚約,盛軍大典之後就會擇日完婚!”

清緣聽了這話之後,有一種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到的晴天霹靂的感覺,終於明白了姝蔓為何如此火大,她緩緩看向逝雲,心中空落落的,腦海也一片空白。

這是逝雲最怕麵對的場景,偏偏就這麽撞上了,他搶著上前急忙解釋:“清緣,我剛才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事,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不知何時來到此處的瞬影放聲大笑,落井下石般說道:“居然還有這等天大的喜事,皇兄卻從不提起,藏得可真夠深了!”

瞬影這話明顯是火上澆油了,惹得清緣麵有哀色,失了魂似得看向瞬影,在一片迷惘中忘記了言語。

平日裏瞬影喜歡給逝雲雪上加霜,做哥哥的他總是已在忍讓,現如今逝雲卻容不下他分毫,立馬對著瞬影吼了一嗓子:“你閉嘴,否則我立即請母後也隨便找個不認識的人把你的婚事給定下來!”

姝蔓見清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漸漸有憤怒轉為擔憂,剛剛張嘴正要對她說些什麽的時候,恰好被轉過頭來的逝雲看見,馬上厲聲製止道:“你也閉嘴,事情的前因後果你弄清楚了嗎!”很快,逝雲又指著姝蔓對禦璟命令道,“把她給我弄走,解釋不清楚你們兩個都別回來見我!”

“殿下……”

不明就裏的羽楓剛想問些什麽就被逝雲打斷了,他沒好氣地說:“姝蔓為什麽罵我你弄清楚了嗎?沒弄清楚就不由分說地要治罪?治什麽罪!”

“我……”羽楓看著平日裏春風滿麵的人忽然變得聲色俱厲,一時間不知如何辯答。

怒氣衝煞到周身一眾人等之後,逝雲轉向清緣,緊抓住了她的手。如此境況中,逝雲唯獨對著她能壓住怒火,溫柔以待:“你跟我走,這事必須單獨跟你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