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書吏

在逝雲的病房中,密談多時之後,禦璟的話讓他尤為意外。

“不可能吧,失蹤那麽多年的人,怎麽會是這裏的書吏?再說了,如果真是,這裏是南宮朱雀府的地界,羽燔一定知道才對,怎麽會不告訴你。”逝雲側臥病榻,精神依舊不是很好的樣子。

“如果真是,朱雀將軍的地位在他之下,就算是知道了,若是未能得到應允,也不能說出來。”向來穩健內斂的禦璟說到後麵竟麵露喜色,“在神族之中,他的地位僅次於天帝陛下,是唯一能與攝政王分庭抗禮的角色!”

如此一來,逝雲倒是被提醒到了什麽,便說:“說來也怪,羽楓今天不是說過嘛,這裏的人都不知道書吏的姓名,而且他是由中宮直接指派過來的。也許我母後知道?”

禦璟站在一旁,不解地望向窗外:“若是天後知道,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為何不曾提起,特別是在你來南落城之前?”

“她連我的婚事都沒說。”一說到婚事,逝雲便十分喪氣。

禦璟好像白了逝雲一眼,自顧說道:“難道這一切都跟他當年的失蹤有關係?”

總而言之,逝雲並不似禦璟那般時刻精神緊繃的樣子,而是樂觀隨意地說:“反正他總在那裏,人不會跑,等我傷勢好了,就去那邊看看,親自問他就好。”

“你別忘了你現在並未繼承大統。如果真是,神族之內他隻聽命於天帝陛下,所以,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逝雲撇了撇嘴,嘲笑道:“那你豈不是跟我說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廢話?”

禦璟走到了逝雲的跟前,俯身過去在他耳邊低聲道:“他自己不會承認不代表我試不出來,一旦坐實了他的身份,就一定要弄清楚他當年失蹤的因由。如此一來這人才有可能為你所用,這樣,你便做到了天帝陛下當年都做不到的事情。繼承大統方麵,也不必擔心攝政王貪權不放而有所掣肘。”

此話一出,逝雲另眼相待,麵露喜色說:“既然你心機如此深沉,快順便替我想想如何退婚。”

原是一本正經的禦璟聽到逝雲忽然提及此事,自然是不滿的,繃直了腰背繼而正色說道:“現在的形勢你一點都不擔心嗎?攝政王自天帝陛下失蹤至今掌權多年,恩威並施頗得人心,現如今天帝陛下已不在人世,天後秘不發喪,又讓你與南宮朱雀府聯姻,全是為了保你順利登基。你卻要在這個節骨眼退婚,豈不是毀了天後的一番心血?”

逝雲果真毫無顧慮,侃侃道:“我乃神族正統,登基之事理所應當,四帥五將對我並無異心,有什麽好擔心的?反倒是你們對攝政王皇叔太過防備,更易引起相互之間不必要的猜忌,若是當真弄巧成拙,讓皇叔以為將來會兔死狗烹,到時候,母後與你都會都來不及了!”

“你秉性太過寬厚仁德,萬一……”在此事上,禦璟與逝雲的想法明顯相左了,但畢竟牽扯到天家內事,太過的話他輕易說不出口。

“虧你還是修習攝念術的人,寬厚仁德又不是傻的意思。不說這些了,不然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逝雲的眼神一下就溜到了門邊,按捺不住地說,“你快去看看清緣怎麽還沒來,這退婚事我好像還沒跟她解釋清楚,也不知……”

禦璟退了一步,好似歎了一口氣,說:“退婚的事情你怎麽沒說清楚了?你受傷昏迷的時候,反複念叨這事,所有人都聽了不下三遍了!”

“有嗎?”傷情困擾之下,逝雲微微蹙眉,苦苦回憶著什麽,“我昏迷的時候到底還說了些什麽?”

“你覺得退婚這麽糟糕的事情當著那麽多人反複說還不夠嗎?”禦璟讓逝雲給氣得臉色都變了,卻又不能把傷重的他怎麽樣,“然後你一直喊清緣的名字,讓她別管你快點跑,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就問我清緣如何,沒玩沒了!你知道羽楓當時什麽臉色嗎?你知道後來羽燔什麽臉色嗎?”

逝雲居然有些高興,說:“如此說來,這退婚的事,其實我已經跟他們父女倆說了?”

禦璟聽得氣不打一處來,正要說些什麽話教訓逝雲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同時響起的是姝蔓的聲音:“禦璟大人,我可以進來看看太子殿下嗎?”

如此這般,禦璟把脾氣收了起來,對著門口禮貌說道:“請進。”

姝蔓推門進來之後,發現逝雲已經清醒,開心地跑了過去,說:“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回想起方才在記憶宮殿外最後一次見姝蔓的時候,自己正被她罵來著,再看到姝蔓的時候,她臉上盡是雨過天晴的樣子,也很開心問:“你不生我氣了?”

“不生氣、不生氣,禦璟大人都跟我解釋清楚了,都怪我遇事時太衝動了,禦璟大人已經說過我了,這壞脾氣我會改的。”說到中途,姝蔓還聽不好意思地偷瞄了禦璟一眼,“況且這婚事是先知大人做媒,然後又是天後私定的,並沒有跟你透露半個字,你也是來了這南落城……”

“等一下,”逝雲把話聽到一半就打斷了姝蔓,“你剛才有提到先知?”

“你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嗎?”姝蔓不解地看了禦璟一眼,禦璟默然不語,不置可否。

“他確實還沒來得及跟我說,”逝雲不露聲色地看了禦璟一眼,繼續問姝蔓,“這婚事怎麽就是先知給做的媒?”

姝蔓脫口而出:“你到了成婚的年齡,天後有寫信給先知大人,所以先知大人回信中就指了羽楓。”

“我的婚事就是這樣定下來的?”

“是啊。”

逝雲豈有此理地說:“太草率了吧?”

“確實。”這麽說來,姝蔓還有點同情逝雲的樣子。

逝雲依舊覺得此事不可思議,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母後給先知大人寫信征詢過?”

“晶菱說的呀,你帶我姐姐走了之後,禦璟大人就給我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正好晶菱也在旁邊,聽到時就插了兩句。”

“原來如此。”逝雲想了好一會兒,接著便欣然道,“我要盡快見到先知,問清楚她這麽做的用意,然後勸說她打消這個念頭,幫我一起說服母後取消婚約就好了!解鈴換需係鈴人,隻要說清楚這場誤會,就算是退婚,相信以羽燔這麽明事理的人來說,也就不會不理解我的行為了。再說,隻要從先知那裏拿到名正言順的退婚理由,證明這一切隻是一場誤會,南宮朱雀府也就不存在顏麵掃地的事情了。”

“如此甚好!”姝蔓見逝雲算盤打得這麽響,便同他一起開心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禦璟麵上顏色,“你不知道,方才你傷重昏迷,生死未卜的時候,我姐姐哭得可傷心了。我姐姐從小到大,處事向來沉穩周全,我從未見她如此哭過,她可真是將你放在心上了呀!”

“是嗎?”逝雲聽了這話,抑製不住心中暗喜,轉向禦璟說,“你怎麽還沒替我去看清緣為何遲遲不到?”

“讓你給氣的!”禦璟幹脆甩了臉色,朝外走去,“出去透氣!”

姝蔓見狀便顧不上逝雲了,想要跟出去:“大人,我陪你呀!”

“等一下!”逝雲及時叫住了姝蔓,她才定在半路回望逝雲。

“怎麽了?”

逝雲見禦璟出了門,便開始對著姝蔓賣慘:“你看我傷這麽重,就告訴我吧!”

“告訴你什麽?”姝蔓不明所以地緩緩靠近。

“清緣為什麽不理我?”逝雲忍著傷痛的折磨,微微撐起身體,急切地問,懇切地問,“明明就是跟你一起到了南落城,卻不許你告訴我她在這裏,對不對?”

“是啊,沒錯。隻是……”姝蔓糾結地說,“我已經食言在先,把你們引去記憶宮殿見到了我姐姐,後麵的事情,你就自己問她行不行?”

“怎麽你也跟冬隱一樣,明明知道卻不說,叫我自己去問!”說道這兒,逝雲便沒有了耐心,蒼白的臉色上漸漸能看出慍怒的端倪。

“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定問得出來的,”姝蔓知道事情不妙,便諂笑著刻意後退,“況且你為了救她傷成這樣,嚇得她方寸大亂……所以,你一定行的!我先出去陪禦璟大人透氣了,你好好歇著吧。”

“欸……”逝雲還想留她,情急之下抬臂招手,不想牽扯傷勢,疼得他叫出聲來。

誰知,禦璟聞聲推門而入,原來他根本就未走遠,說不定出了門後就一直留在門外,這才能如此及時地衝到了逝雲身邊。“都叫你不要亂動了!”

禦璟掀開被褥,露出了逝雲纏滿紗布並未著衣的上半身,姝蔓也許是極少看到異性的□□的身體,低聲驚呼著害羞地微微轉頭背了過去。

禦璟在檢查逝雲傷口的時候發現滲血嚴重,連忙招呼姝蔓過來,說:“快,用凝冰術替他止住外傷出血!”

“我……”姝蔓支支吾吾地往前走去,隻敢看著禦璟而非逝雲,“大人,我不是我姐姐,我擅長凝冰攻擊,不擅長凝冰止血呀!萬一拿捏不住輕重,反而會凍傷肌理經脈,如此一來他傷勢就更難痊愈了。”

禦璟急忙改口,指著房內衣櫃說:“快,把櫃子裏的外傷藥拿過來!”

姝蔓這才急忙打開了櫃子,隨手拿了幾個藥瓶子出來捧到禦璟的麵前,視線始終不敢放在逝雲的身上,不知不覺中羞紅了臉頰。

禦璟扶著逝雲小心翼翼地壓低他的身體,將其背部傷口展現在自己麵前,以念力劃開了被血濕透的紗布,從姝蔓手中擇了其中一瓶,拔開瓶塞就將止血藥粉灑在了逝雲的傷口處。

房內的人忽然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清緣緊張詢問的聲音:“逝雲怎麽了?剛才不是已經止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