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屍體不見了
01
周淵易慌張地走出了男生宿舍樓,向圖書館方向快步走了過去。隨後,蘇羽也和趙鐵昆一起下了樓,跟在了周淵易身後。而林玄因為要準備晚上的圖書館天台之旅,留在寢室裏睡覺恢複體力,沒有和他們一起下樓。
蘇羽實在是太好奇了,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造成了周淵易非同尋常的緊張。他是個喜歡閱讀推理小說的男孩,一直夢想著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偵探。當然,他現在進了大學,就讀藝術係,基本上已經無緣實現自己的理想了。但如今身邊真的發生了命案,而且或許又有新的狀況發生,他又怎能不心生好奇呢?
周淵易走到圖書館後,轉了個彎,向圖書館後麵的一排黑色平房走了過去。
遠遠綴在後麵的趙鐵昆看到了,問蘇羽:“那排平房是幹什麽的啊?”
蘇羽想起早晨剛起床的時候,他出場景溜達到那裏,看到過平房門上掛著的銘牌,連忙回答:“那裏是西川大學的醫學係教具室。”
“教具室?裏麵放的是什麽教具?”趙鐵昆好奇地問。
蘇羽聳聳肩膀,說:“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醫學係的學生。”
趙鐵昆突然一拍腦袋,說:“我知道裏麵放的是什麽教具了!”
“是什麽?”
“醫學係的學生,要上解剖課,用的教具自然是骨架、標本,甚至還有泡在福爾馬林液裏的屍體。”趙鐵昆一邊說,一邊不由得渾身顫抖,牙齒“咯咯咯”地打起架來。
“別自己嚇自己啦。”蘇羽沒好氣地埋怨。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趙鐵昆的說法應該是正確的,平房這麽偏僻,遠離學校中心,外牆還刷成黑色的,連窗戶都是黑色的,不正像傳說中的殮房嗎?
蘇羽仿佛看到一副畫麵,昏暗的教具室裏,沒有一點陽光從黑色的窗戶裏投射進來,隻有幾盞日光燈發射著慘白的光芒,鎮流器吱吱地叫著。屋裏幾張長長的木桌子,到處裂口,斑駁不堪。桌子上全是一隻隻盛滿福爾馬林的瓶子,裏麵泡著未出生的畸形嬰兒、人體的各個器官、手指腳趾……牆邊無數具白森森的骨架反射著神秘悚人的光澤……牆角還有一口水池,不過裏麵盛滿的不上水,而是泡在藥液裏的屍體。或許屍體已經被泡脹了,胳膊大腿像發黴的蘿卜一般,還生出許多不可名狀的肉芽。
蘇羽不敢在想了,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停止了聯想。
而趙鐵昆也扯著蘇羽的衣角,問:“你看,教具室外站著一個老師,正和周警官說話呢。”
蘇羽放眼望去,那個和周淵易說話的老師,身著黑色教員服,頭發紮成馬尾,煞是顯眼。他正是蘇羽的輔導員羅菖雪。
趙鐵昆的目光停留在羅菖雪身上的黑色教員服,突然問:“羅老師穿的衣服,算不算是製服?”
02
周淵易走到羅菖雪麵前,皺著眉頭問:“是你發現的嗎?”
羅菖雪點了點頭,低聲說:“是的,是我發現的。”
“你不是藝術係的教師嗎?這麽到醫學係的教具室來了?”周淵易不解地問。
羅菖雪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說:“我們藝術係,是培養畫家的搖籃。作為一個畫家,自然需要了解人體的形態、構成。所以,我們也要上解剖課,當然,沒有醫學係了解得那麽深入。明天是開學第一天,我想來借幾具人體骨架,誰知道卻看到……”他突然不說話了,肅然站在教具室的大門外。
周淵易隨著羅菖雪走進了教具室,裏麵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西川大學東山校區的保衛科長劉平,另外則是一個佝僂的老頭,滿臉皺紋活像縱橫的樹皮一般。周淵易從劉平的介紹裏,知道了這個老頭叫鍾魯,是教具室的值班員。不過大家都管他叫老鍾。
教具室裏,除了解剖池、擺滿瓶瓶罐罐的長木桌之外,還有三口冰棺。劉平解釋,製作解剖研究用的屍體,一般都是在殯儀館購買的無主屍,才送過來的時候基本上都快腐爛了。而製作解剖研究用的標本,一般都需要花上幾天時間,所以用冰棺來保存屍體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早晨跳樓自殺的瘋女,因為找不到親戚,所以在醫學係的要求下,直接送到教具室放進了冰棺。而今天下午死在圖書館天台的巫蓮蓮,因為殯儀館的靈車在開往東山校區的路上拋錨了,所以也被送進教具室裏,使用冰棺暫時保存。當時老鍾親自簽收了巫蓮蓮的屍體。
周淵易抬起頭,看到冰棺的蓋子大開著,旁邊還有幾行濕答答的水跡。他問羅菖雪:“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羅菖雪說:“我是四點半的時候來到這裏的,但是老鍾不在,門也大大開著。”
老鍾連忙解釋:“今天我生病了,拉肚子,急性腸炎……下午我去醫務室打針去了,校醫室可以作證的。而且我離開的時候,絕對是關好門窗上好鎖的。”
“可是,我來的時候,真的看到門是開著的。”羅菖雪固執地堅持。
“先別糾纏在門鎖上了,羅老師,你繼續說後來你發現了什麽?”周淵易打斷了羅菖雪與老鍾之間的爭論。進門時他就注意到門鎖雖然完整無缺,但仔細看卻能分辨出鎖孔旁有兩道淺淺的劃痕。如果沒有猜錯,那應該是被細鐵絲劃過的痕跡,對於開鎖的高手來說,兩根柔軟的細鐵絲,完全足以打開這扇門鎖。
羅菖雪白了一眼老鍾,繼續介紹起他來到教具室後的經曆。
他看到教具室沒有人在,心想老鍾可能是去遛彎了,所以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看老鍾還是沒回來。羅菖雪看了看表,已經很晚了,所以他決定自己進去拿一副骨架,然後給老鍾留張紙條。
羅菖雪走進教具室,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畢竟教具室裏有一口據說長三米寬三米深也是三米的解剖池,裏麵注滿了浸泡屍體的福爾馬林,所以屋裏有怪味也很正常。不過片刻之後,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站在屋裏,竟然感覺渾身陰冷。他發現**的胳膊上,竟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背心也是涼涼的。
環顧四周,羅菖雪才發現冰冷的感覺來源於牆邊的冰棺。牆邊有三具冰棺,其中兩具冰棺的蓋子大大開著,冷氣從裏麵散發出來,霎時便凝結成水霧,白茫茫的一片。
羅菖雪心想,這老鍾真是不負責任,離開的時候竟然把冰棺開著。他知道今天瘋女與巫蓮蓮的屍體都送到了這裏來。冰棺的蓋子一直沒蓋好,棺內自然達不到冷凍的溫度,兩具屍體很有可能會腐爛。於是羅菖雪決定做做好事,幫老鍾把冰棺的蓋子合攏,回頭等老鍾回來,再批評批評他老糊塗了。
可是,當他剛走到冰棺旁的時候,立刻就愣住了。
冰棺裏什麽東西也沒有,瘋女和巫蓮蓮的屍體都不見了。在一口冰棺的棺壁上,有一根突出的鐵釘,釘子上,赫然粘連著一絲血紅的肉。那顆釘子,是釘棺蓋的透骨釘。
兩具屍體離奇消失了!
兩具屍體離奇消失了!就像它們從來沒有來到教具室一般,除了那絲血紅的肉可以證明。不得不說,那是一塊怵目驚心的肉。
周淵易戴上手套,用手指拈起了這塊粘連在鐵釘上的肉。這塊肉很新鮮,橫切麵異常粗糙,像是被強力拉扯下來的,邊緣全是細碎的肉茬。輕輕一捏,一灘透明的血液與油脂擠了出來,又黏又滑,周淵易頓時感到了一陣惡心。
“就算是兩個身材很好的女人,屍體的重量也不會輕。就算被偷走,也帶不到很遠的地方。”周淵易看了一下表,說,“現在距離屍體失蹤,隻有四十分鍾。快組織人力搜索,看能不能找到屍體!”
周淵易知道,瘋女雖然找不到家人,但巫蓮蓮肯定是有家人的。巫蓮蓮的死亡,已經夠讓學校頭疼了,要是她的屍體再失蹤了,校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向巫蓮蓮的家人交待。
這也正劉平最頭疼的問題,他立刻撥打電話,將學校所有保安召集起來,在校園裏展開了緊鑼密鼓的搜索工作。
03
蘇羽與趙鐵昆躲在一棵沒有枝葉的樹後,看到保衛科長劉平走出了教具室,撥打著手機,說話聲音很大,似乎有點歇斯底裏,聲嘶力竭。他們很容易就聽清楚了劉平是在叫保安在校園裏尋找兩具失蹤的女屍——瘋女與巫蓮蓮的屍體!
“巫蓮蓮的屍體不見了?”趙鐵昆驚聲叫道,“怎麽會這樣?”
蘇羽也茫然地不知道怎麽回答。而趙鐵昆又喃喃地說:“別是被趕屍人驅走了啊……”他想起了羅菖雪講的那個二十年前的故事。
蘇羽愣了一下,問:“鐵昆,巫蓮蓮是哪裏人?她是湘西人嗎?”他忽然記起初見巫蓮蓮時,曾產生過一種錯覺,總覺得巫蓮蓮在某些地方與尋常人不同。現在想起來,他才明白過來,巫蓮蓮的相貌中隱含著些許少數民族的特征。
趙鐵昆也恍惚地回憶著,喃喃說:“不知道,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一直說的是普通話,但卷平舌有點分不清……或許,她就是湘西的人吧。”一想到羅菖雪所說的湘西趕屍,兩人情不自禁一起打了個哆嗦。
沒過多久,蘇羽就看到周淵易與劉平同時從教具室裏走了出來,然後大步流星地向校園外的後山走去。蘇羽見狀,連忙拉著趙鐵昆悄悄向後山跟去。
後山就在教具室的背後,與連綿不絕的東山山脈連成一片。因為圍牆還未完全修好,所以現在可以信步從校內攀上後山。
雖然校園裏的樹木都被修剪了枝葉,活像被砍掉了頭顱的士兵,但九月的後山,到處都栽滿了生長極為茂盛的楓樹。楓葉迎風飄揚,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張張染上了鮮血的手掌一般。
一群保安圍在一個土坑旁,垂頭喪氣,默不作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他們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保安們遮住了蘇羽與趙鐵昆的視線,他們偷偷繞過保安攀上山坡高處,居高臨下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坑裏的情形。一看到坑裏的東西,趙鐵昆立刻蹲了下來,捂著嘴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而蘇羽也很難受,勾下腰,嘴唇蠕動著,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瘋女與巫蓮蓮的屍體躺在土坑裏,身上蒙著白布,隻露出四肢與頭顱。**的四肢上,全都是傷痕,或許是被樹枝掛傷的吧。她們的額頭上,都貼著一張黃裱紙,上麵寫滿了彎彎曲曲的紅字,想必那就是朱砂寫成的符咒吧。瘋女的頭顱本來就破碎了,凝固的鮮血沾染在黃裱紙上,與紅字混作一團,分不清哪是符咒,哪是鮮血。而巫蓮蓮是頸骨斷折,頭顱輕飄飄地耷拉在一旁,就像一隻氣絕癱倒的布娃娃。
無數蚊蠅聚在兩具屍體旁,嗡嗡作響,有些蚊蠅叮咬過屍體身上的血漬後,又飛到一旁尋找新的食物。有好幾隻蚊蠅就飛到了蘇羽與趙鐵昆身旁,停在了他們的肩上。
趙鐵昆午飯是與巫蓮蓮一起吃的,此刻他將吃過的午飯全都吐了出來,難道這也算得上是對巫蓮蓮的祭祀?
隻是不知道後山山坡上的楓樹,在汲取了兩具女屍的鮮血後,來年樹葉會不會變得更加紅豔奪目?
蘇羽與趙鐵昆在山坡上的動靜,很快就被土坑旁的保安發現了。劉平健步如飛地衝了上來,大聲問:“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趙鐵昆精神恍惚地抬起頭,眼中全是淚水。
劉平欲蓋彌彰地說:“你們別瞎想了,我們隻是準備找個地方重新安葬巫蓮蓮和那個瘋子女人……”他這麽說,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命案中的受害者哪有這麽容易就安葬入土的?就算能入土,也是不能土葬的。
周淵易也走了上來,他將蘇羽叫到了一邊,說:“要是你們想幫我的忙,早一點抓到凶手,就別把這裏看到的事說出去!”蘇羽無力地點了點頭。
“你們快離開這裏吧,我們還要工作。你們剛才看到的,隻是某個無聊人的惡作劇,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在校園裏擴散消息。學校裏一天死了兩個人,已經夠亂了,就別再增加恐慌的情緒了。”周淵易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液,他也被今天的事態搞得很被動。
“嗯……”蘇羽忽然抬起來頭,對周淵易說,“周警官,你能調查一下嗎?巫蓮蓮的籍貫是哪裏?她是湖南湘西人嗎?”
周淵易愣了一愣,額頭上湧出的汗液,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比剛才更多了。
04
剛將瘋女與巫蓮蓮的屍體起出土坑,原本陰沉了一下午的天氣,終於下雨了。先是七零八落的雨點,接著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之後,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夏末已至,天色就像個過門三個月的小媳婦,憋屈了許久之後的怨氣終於在醞釀到極限之後徹底爆發了。轉眼,眼前全是雨幕了,比楓林還密集,連兩米之外的距離都看不清。滿耳都是劈哩啪啦的雨點聲,雨勢中的人,連睜一下眼睛都會覺得很費力。
周淵易指揮保安們冒著大雨,艱難地將瘋女與巫蓮蓮的屍體裝進黑色的塑膠屍袋裏,扛下了山坡,重新放進教具室裏的冰棺中。他對看守教具室的老鍾說,一定要嚴加看管,不要再次出現屍體失蹤的怪事。
老鍾滑稽地敬了個禮,說:“周警官,請您放心!我今天晚上把馬桶都帶到了值班室裏,再是拉肚子,眼睛都不會離開教具室的大門。我向毛主席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下午的情況了!”
隨後,周淵易找到了羅菖雪,詢問有關巫蓮蓮籍貫的問題。羅菖雪找到了學生登記冊,翻到巫蓮蓮那一頁。登記冊上,巫蓮蓮的照片仍是那麽明豔照人,可惜現在卻成了一具折斷頭顱的死屍。真是令人扼腕傷心,但又徒歎奈何。
從學生登記冊上的資料來看,巫蓮蓮是苗族,來自湖南西部某地,正是傳說中的湘西。苗女的美貌舉世聞名,也難怪巫蓮蓮長得如此漂亮。
原來她真是湘西人。周淵易不禁想,難道巫蓮蓮屍體失蹤的事,真與趕屍人有關嗎?西川市位於西南地區,與湖南相隔千裏,為什麽湘西趕屍的人會來到這裏呢?
教務處的老師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巫蓮蓮遠在湘西的家人,電話那頭,巫蓮蓮的母親當即哭成了淚人,並表示會馬上趕到西川。當然,教務處立刻承應將會全程負擔她的旅費與生活費。電話中,巫蓮蓮的母親哽咽著說,巫蓮蓮小時候就沒了父親,是她一人辛苦將女兒拉扯大的,就連女兒讀大學的學費也是找鄉親借來的,沒想到卻等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結局。
周淵易也不免唏噓不已,他難過地走出教務科,才發現雨已經停了,天也黑盡了。他聽到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才想起自己一天都忙著工作沒吃飯。周淵易向西川大學東山校區的食堂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他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又有電話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