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六章被剝去臉皮的女人

01

小雯除了給莫風打了電話,還給三皮和陳子言打了電話。

接到小雯的電話時,三皮正在報社裏辛苦地做版。因為昨天夜裏警方的調查,令他錯過了歐洲冠軍杯決賽巴薩羅那與曼聯的對決,他隻好準備晚上欣賞重播與精彩絕倫的年度特別節目。為了騰出時間,他不得不加班加點地在辦公室裏埋頭工作,想要趕在下班前把所有工作都做好。

但小雯的電話卻毀掉了他所有的計劃。

小雯要他陪著去為馮舒送行,畢竟大家朋友一場,送一送也是應該的。

三皮沒法拒絕小雯的請求,雖然他知道小雯曾經做過馮舒的女人,而他又是馮舒的哥們兒,但在他心中,卻一直給小雯留了一個位置。

是的,他暗戀著她。暗戀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疼,隻能埋在心底,不能說出來。雖然他平時裝作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但骨子裏卻是個浪漫悶騷的人。可惜他的相貌實在是不好看,盡管小雯與他關係不錯,卻從來沒想過要朝情人的方向發展。

當他聽到馮舒的死訊時,不由得很不厚道地開心了起來。當然,他的開心是隱藏在一副傷心麵孔之後的。他知道,絕對不能讓小雯認為自己是個冷酷薄情、幸災樂禍的人。相反,他更應該在小雯麵前表現得像是馮舒的鐵哥們兒,表現出自己是個重情義的人。

說不定小雯一感動,就會投入他的懷抱。

所以他決定放棄當夜的歐洲冠軍杯重播與年度特別節目,十二點整準時為馮舒送殯。

而小雯說的送行地點倒有些奇怪,竟然是在警局的檢驗樓外的空地上。

時間就更奇怪的,是在深夜十二點整。

接到小雯電話的時候,陳子言還待在唐憶菲的公司裏,與女友的老板娘趙雅雪激烈地爭論著。

趙雅雪無理地指責著唐憶菲,說她剛才用防狼劑噴了她老公王盛洋,辣椒水很有可能會使王盛洋哮喘病發,甚至危及生命。她惡狠狠對唐憶菲說:“如果盛洋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要負全責!”

唐憶菲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陳子言看在眼裏,疼在心上,他立刻上前一步,反駁道:“憶菲那防狼劑噴的是一個戴著青銅麵具、想要非禮她的色狼,誰知道那會是你老公呢?天知道你老公怎麽變成了一個變態色狼呢?難道是因為他欲求不滿?他為什麽會欲求不滿呢?”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陳子言故意搖頭晃腦,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然後假意朝趙雅雪看了一眼,立刻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陳子言的言下之意是,王盛洋之所以會對唐憶菲做出變態的襲擊,是因為趙雅雪在家裏滿足不了他。要知道,趙雅雪雖然名字好聽,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肥婆,又是個潑婦,哪會對男人有任何吸引力?

與這種女人待在一起,王盛洋不變成變態色狼反倒稀奇了。

陳子言的表情,讓整個公司的人爆發出了一片哄笑聲。當然,哄笑聲隻響了一聲就立刻消失了。別忘了,趙雅雪是這家建材公司的老板娘,是大家的財神爺。隻要還想繼續待在公司裏掙錢,就千萬不能在這緊要關頭笑出聲來。

無疑,趙雅雪被激怒了,她指著陳子言的鼻子,大罵道:“你上次說自己是準備購買建材的客戶,以此來欺騙我,這筆賬我還沒和你算。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無理的話,真是太可惡了!”她又轉過頭來,大聲對唐憶菲說,“如果你還想待在公司裏,就馬上把你的男人趕走!有多遠趕多遠!”

“哼,這樣的破公司,這樣的變態肥婆老板娘,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憶菲,我們走!”陳子言傲然答道。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唐憶菲卻板起了臉,鄭重其事地對他說:“子言,你快走吧,這裏沒你的事。”唐憶菲又對著趙雅雪說,“雅姐,對不起,我男朋友說話衝,您別和他一般見識,我這就讓他走。”

聽到女友的話,陳子言先是有點憤怒,但隨即心中就被一陣酸楚給淹沒了。

自己作為一個寫懸疑小說的作家,雖然出了幾本書,文章也上了一些雜誌,但根本掙不了多少,一個月也就不死不活的兩三千塊錢的稿費。他曾經有過夢想,希望憑自己的文字就可以養活女友,但事實證明,那是不行的。

現在陳子言與唐憶菲所住的房子是他們租的。陳子言一直計劃,等存足錢買了新房,他們就結婚。但是僅靠陳子言一個人寫作,這個目標是絕對無法實現的,所以唐憶菲才不得不外出工作,與陳子言一同扛起了買房的重擔。

這家建材公司,絕對不是陳子言所說的破公司,相反,公司業績相當出眾。雖然老板是色狼,老板娘是變態肥婆,但他們給員工開的工資卻很慷慨,也從未拖欠過,年底還有不菲的獎金。

如果僅為幾句話就讓唐憶菲離開公司,那無疑會讓他們存錢買房結婚的理想變得更加難以實現。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看到逆來順受的女友,陳子言隻好歎了口氣,他恨自己的無能,便更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心中構思的那篇驚世駭俗的小說寫出來,狠狠賺一筆錢。

陳子言不得不默默轉過身,走出了建材公司的大門。

就在他剛走出來的時候,接到了小雯打來的電話。

02

陳子言未作任何考慮,就答應了小雯的請求。

在陳子言的心目中,馮舒是一位良師益友。如果不是馮舒慧眼識英才,從浩渺的網絡小說中挑出了自己的作品並出版成書,隻怕現在他陳子言依然一文不名地在網上發文,隻能博取一點廉價的喝彩。

在陳子言的創作生涯中,馮舒是無可懷疑的貴人。陳子言也是知恩圖報的人,所以當他知道馮舒的葬禮將在深夜舉行時,便立刻下定決心,就算小雯不要求,他也一定要送馮舒最後一程。

不過現在距離葬禮舉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於是陳子言出了大廈後,便揚手召了一輛出租車,回到自己與女友租住的房中。

一到家,陳子言就打開電腦,繼續寫起那篇已經構思好了的驚悚小說。

在小說的楔子部分,陳子言用盡筆墨,渲染了一場殘酷的殺戮。在那場殺戮中,一個自詡為最後審判者的人,用一把鋼針製成的刷子殺死了一個逃脫法律製裁的罪犯。而他詳細敘述的殺人手法,恰恰與馮舒遇害時所經曆的恐怖遭遇完全一致。

這不禁讓陳子言心中暗自戰栗,他不止一次地問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小說冥冥中造成了馮舒的死亡?

如果是這樣,他還能繼續把小說寫下去嗎?在他的後續文章中,還會詳細地描述好幾場類似的殺戮,這會不會又造成新的死亡事件呢?

陳子言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著。過了很久,他終於敲響了鍵盤,屏幕上的WORD文檔裏也出現了一行行的漢字。

因為是早已構思好的故事,所以陳子言寫得相當快。

——他相信,這會是一本讓他鹹魚翻身的小說。為了與唐憶菲結婚的新房,他必須把文章繼續寫下去!

就在陳子言酣暢淋漓地寫完了一章小說後,他的手機響了。電話是唐憶菲打來的。

唐憶菲在電話裏歡快地說:“子言,我現在正在步行街逛商場呢,剛看到一件很不錯的男式襯衫,很適合你,你要嗎?”

陳子言皺了皺眉頭,答道:“憶菲,我們還要存錢買房呢,能節約一點就節約一點吧。”他剛說完,便想到了一個問題,他看了看表,說,“憶菲,你不是還在公司裏上班嗎,怎麽跑到步行街去了呢?要是讓那個肥婆老板娘知道你翹班,她一定會活剝了你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唐憶菲銀鈴般的笑聲。但不知道為什麽,當陳子言說出“活剝”兩個字的時候,他忽然感到透體冰涼,仿佛跌進了無底的寒窖之中。他朝電腦屏幕上那些敲好的字望了一眼,竟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渾身戰栗個不停。

隻聽唐憶菲在電話那頭咯咯地笑了起來:“報應,真是報應啊!剛才老板娘在辦公室裏接到了警方打來的電話。警方在市郊發現了一輛被丟棄的越野車,懷疑是王盛洋那色狼的。但找到車時,車牌已經被卸下來了,所以必須讓趙雅雪帶著備用鑰匙去辨認越野車是否是她老公的那輛。哼哼,肥婆一走,公司裏便山中無老虎了,所有員工就都自行放假溜號了。”

陳子言也笑了起來,幸災樂禍地說:“真想不到你們公司裏有這麽多不敬業的員工,居然還能掙錢。”

唐憶菲說道:“王盛洋雖然有點色迷迷的,但他在業務上確實有一手。我們平時也很敬業,但今天是肥婆坐鎮公司,哪有人會服她?”

說笑完了之後,陳子言問:“憶菲,你現在回來嗎?”

唐憶菲卻說:“子言,你現在正在寫那篇新的長篇小說吧?我就不回去打擾你了,你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寫。我還得靠你這本書的稿費養我呢。晚飯的時候,我再給你帶便當回去,你要乖乖的哦。”

聽著唐憶菲的聲音,陳子言隻覺得全身充滿了動力,就像喝了興奮劑一般,心裏暖烘烘的。掛斷了電話,他重新回到電腦桌前,繼續亢奮地劈裏啪啦地敲打著鍵盤。他已完全進入了狀態,十指如飛。

他想象自己就是那個冷酷的裁決者,正用最殘酷的手段對付著那些逃脫法律製裁的人渣。

沒過多久,屏幕上的WORD文檔中,就出現了他剛寫出來的一段話:

裁決者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看著這次的受刑人,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他那雙散發著陰暗氣質的眸子此刻正熠熠發亮。

這是第二個受刑人了。他是個富家子弟,酒會狂飲之後開著改裝過的跑車,以兩百碼的時速疾速穿越過城市的大街小巷。在一處人行橫道上,他將一個過馬路的大學生撞到了五米高的空中。那個大學生在空中飛出二十米後,血肉模糊地摔到了地上,當場死亡。大學生的手裏還握著一張電影票,他正準備去觀賞一部馬上就要上映的反戰電影。

本來車禍肇事,並不致死。但事發後,這個富家子弟卻摟著女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熱鬧,還對女友說,自己有的是錢,肯定能擺平這件事。果然,他家裏人拿出了一大筆錢,讓現場目擊證人改變了證詞,聲稱跑車是以正常速度經過這裏的,而那個大學生則是在人行橫道後方二十米處橫穿公路的。

所以最終這個富家子弟被無罪釋放,而那位大學生卻白白死在了大街上。

法律無法製裁他,但裁決者卻能製裁他!

現在,富家子弟已經奄奄一息了,他的頭發被剃得精光,光禿禿的頭頂上繪著一個炭筆寫成的十字符號。

……

裁決者伸出一雙蒼白枯瘦的手,輕輕撫了一下這張因為水銀沉落而顯得有些鼓脹的人皮。然後,他將屍體翻了一個麵,用手指捉住了死者的足踝,使勁一提,死者的屍體便懸空而起。他拎著足踝,使勁抖了兩三下。一團血肉模糊不可言狀的玩意兒,立刻滑溜溜地從死者頭頂那處被匕首劃開的十字形裂口中滾落了出來,摔在地上,與肮髒的泥土混在了一起,變作一團汙物。而在裁決者的手中,是一張濕潤的完整的人皮。

在地上,隻剩血肉模糊缺失了人皮的一團肉,圓滾滾的,就連肌肉組織的紋理,也能辨認得一清二楚。

裁決者將標誌著自己身份的一張撲克牌塞進了血淋淋的屍體的嘴裏,然後他將那張濕潤的人皮卷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背包裏。

現在,裁決者該去尋找第三個死者了,但他並沒有立即離開殺人現場。

幹嗎要那麽著急呢?還是先想想下一次殺人時,要使用什麽樣的酷刑吧!

03

元寶山莊位於本市市郊,這座公墓占據了整整一麵坐北朝南的山坡,山坡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墳塋。山坡下,有一道形似中式牌坊的大門。大門外,則是一大片用作停車場的空地。

王盛洋的進口越野車,就是在元寶山莊牌坊大門外的停車場處被發現的。

因為領導下了命令,周淵易不得不鬱悶地待在警局檢驗樓裏,與法醫小高一起聽馮三庭給他們上“黑沙族”喪葬習俗課。所以當同事在郊區元寶山莊山腳下,發現那輛被丟棄的越野車時,他卻無法親臨現場。

趙雅雪接到警方的電話後,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元寶山莊,辨認丈夫的越野車。

接待她的,是一位叫吳強的警察。吳強是周淵易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身材高大,渾身都是健碩的肌肉,練了一身好功夫,還精於駕駛機車,是個難得的刑偵人才。

進口越野車就停在元寶山莊山腳的中式牌坊下,盡管車牌被卸掉了,但吳強已經在早一點的時候趴在地上檢查了發動機號碼,確定這就是王盛洋名下的那輛越野車。

越野車的車門與車窗都緊緊地鎖著,因為貼了太陽膜,從外麵無法看清車內的情形。警方必須檢查車內的狀況,但因為進口越野車的防盜功能很完備,為了不破壞車窗與門鎖,所以才不得不程式化地請來了趙雅雪。

趙雅雪用備用車鑰匙打開門鎖後,拉開車門,立刻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在越野車駕駛座的坐墊上,有一攤已經幹凝的鮮血,血變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色。趙雅雪在暈倒之前,歇斯底裏地叫道:“盛洋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吳強注意到,不僅駕駛座的坐墊上有血,在方向盤與儀表盤上,也有鮮血。但這兩處的鮮血卻是呈噴濺狀的,並有下滑的跡象,仿佛是有人在駕駛時口吐鮮血而造成的。

搜集了越野車上的血液樣本,又撥打120叫來救護車拉走趙雅雪後,吳強拿出手機,準備向周淵易匯報情況。這時,另一個警察走了過來,對他說:“吳哥,剛才那邊有個新情況。”

“什麽新情況?”

“今天下午早一點的時候,大概就是發現越野車之前,有位出租車司機曾經報警,他停在元寶山莊公墓外的出租車被盜走了。”

“出租車被盜?”吳強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據出租車司機稱,當時,他送一位客人到元寶山莊來上墳。因為這裏太偏僻了,要走很久才能步行至附近的公交車站,所以客人下車後,要求他等在原地,並答應多付一點等時費。

客人上了墳山後,司機正好尿急,也跟著下了車,在元寶山莊山腳下的一家沒掛招牌的小商店裏上了個廁所,還交了五毛錢的入廁費,讓他很是鬱悶。等他從公廁一出來,就發現自己的出租車不見了,不禁急得立刻撥打了報警電話。

而在出租車原來停靠的車位旁,卻多出了一輛卸掉了車牌號的越野車。

也正是來詢問司機的警員,在看到了這輛越野車時心生警惕,又正好收到警用電台裏傳來周淵易要求搜尋王盛洋的越野車的指令,於是通知吳強趕到了現場。

出租車司機證實,當他停車的時候,並沒看到旁邊有越野車。也就是說,丟棄越野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偷走出租車的人。

吳強趕緊記下了出租車的車牌號與發動機號碼,通過警用電台,通知同事們在市內各處搜尋查找。

不過,根據越野車車牌被卸掉的前車之鑒,吳強很擔心出租車的車牌號也已經被卸掉了,甚至還安上了一塊假牌照。

如果真是這樣,那輛出租車就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了。

小雯必須趕在兩點前到達警局,協助公墓的屍體化裝師傅修複馮舒的遺體。一點半,她換了一身長裙,化了個樸素的淡妝,就挎著坤包走出小區,準備揚手召一輛出租車前往警局。

這會兒正是出租車交班的時間,小雯有點擔心不太容易召到車。正遲疑時,一輛出租車無聲無息地滑到了她麵前,停了下來。

小雯拉了拉副駕座旁的車門,卻沒拉開。

戴著棒球帽的司機背對著小雯,豎起大拇指,朝後座指了指,什麽話也沒說。小雯猜,司機一定是想告訴她,前麵車門壞了,讓她坐後麵吧。她也沒想太多,徑直拉開後車門,鑽進了出租車。

在車裏,小雯還在想,出租車前門壞了不進廠修理,反而四處攬活,真有點奇怪。這樣的車隻能裝三位顧客,要是不巧遇到四個人召車,而且去的地方還很遠,那司機也隻能放棄這種好活了。

如果她再仔細一點,或許能發現這輛出租車的車牌被卸掉了。

小雯和大部分做文字工作的人有著共同的缺點,就是都喜歡在乘車的時候發呆。作家都喜歡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構思自己的文章。但實際上當他們進入冥想狀態的時候,根本就沒注意到窗外的風景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所以當小雯發現車越開越偏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04

趁著元寶山莊的屍體化妝師傅還沒來,周淵易與小高以提前做好化妝前準備的名義,經過馮三庭同意後,將馮舒的骨架從木棺裏取了出來。

散發著血腥惡臭的骨架很輕,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檢驗樓二樓一間小屋裏的冰冷的水泥台上。

平時這張水泥台,是小高用來解剖屍體的解剖台。

其實要想得到複原頭像的數據,隻需要掃描骨架的骷髏頭就行了。不過警局裏根本就沒有三維掃描儀,這玩意兒除了省城的公安大學,其他地方根本難以找到。

所以一切的工作,就隻能依靠周淵易與小高手工來進行操作了。

小高早已準備好了各種材料,他讓周淵易把馮舒的頭骨取下來,用絨布擦去了附在頭骨上的汙跡,又在頭骨上刷了一層防止其他**侵入的清漆。待清漆凝固,形成了一層保護膜後,他將頭骨放進了一個鐵製的小盒子裏。然後小高把一堆經過調製但尚未凝固的石膏漿倒入了鐵盒中。

加入某種化學試劑後,隻過了幾分鍾石膏就漸漸凝固了。

小高將鐵盒拆開,一個四四方方的石膏塊出現在他和周淵易麵前。小高用一把鋒利的刀片在石膏塊上小心翼翼地切割著,順利地將石膏塊切割成了兩爿,而且並未割壞藏在石膏裏的頭骨。

取出頭骨後,石膏中便露出了一個凹陷的空洞。這個空洞,正好與頭骨的形狀完全一致。

這石膏,就被製成了一副模具。

小高重新將這兩爿石膏拚在了一起,又在石膏的頂端鑽了一個孔,把一隻漏鬥插進了孔中。

在這間房裏,還有一口插著電源的電飯鍋正咕嚕咕嚕地響著,鍋蓋邊緣冒出了熱氣。周淵易揭開鍋蓋,一股蠟的氣味在屋裏飄**開來。

小高在鍋裏熬著的,是融化的蠟液。

周淵易與小高一起抬高電飯鍋,將鍋裏的蠟液緩慢地倒入了插在石膏上的漏鬥中。冒著熱氣的蠟液咕嚕嚕地流入石膏中,發出輕微的“吱吱”聲。當蠟液就要溢出漏鬥的時候,他們才移開了電飯鍋。

石膏內部發出的輕微響聲漸漸平息後,小高笑著說:“好了,一切大功告成了!”

他再次將石膏塊剖成兩爿,在他麵前,出現了一顆已經凝固的頭骨蠟像,與馮舒的頭骨完全一致。

——這就是蠟像製作工藝的全流程。

周淵易將頭骨蠟像放進一隻木匣子裏,封好,貼上封條,然後走出屋子,給快遞公司打了一個電話。他要盡快把頭骨寄到位於省城的公安大學,請公安大學的專家用新開發出的軟件將頭骨複原為頭像。

正好快遞公司就在警局旁不遠的地方,而且當天下午就有去省城的加班貨運車。幾分鍾後,快遞公司就派人上門取走了木匣子。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這顆蠟像頭骨就會出現在省城公安大學專家們的工作台上。

小高也和省城公安大學的人打好了招呼,聲明這個木匣子中的頭骨模型,關係到一樁震驚世人的惡性殺人案,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公安大學的教授們答應了,會連夜對這塊頭骨模型進行分析處理,一旦得到結果,就會立刻告知周淵易與小高。

做好這一切後,周淵易抬起頭,正好看到一輛黑色的廂式貨車停在了檢驗樓外。周淵易走出小屋,站在屋外的走廊上。他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留著長發的小夥子拎著皮箱下了車,他一眼就認出,這個小夥子正是莫風,他曾經在向陳子言通告馮舒的死訊時,在球迷茶樓的三號包房裏見過這個人。

這家夥不是攝影師嗎?現在怎麽又成了元寶山莊的屍體化妝師傅?周淵易不禁心生疑竇。

見到莫風下車後,馮三庭立刻迎上前去,與他握了握手,說:“師傅,為我侄兒化妝的事,就拜托你了。”一邊說,還一邊遞上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因為廂式貨車裏還有公墓裏的同事,莫風可不想遭到受賄的舉報,所以趕緊將紅包推還給馮三庭,嚴肅地說:“我們不興這一套,先幹活!死者生前的照片準備好了嗎?熟悉他體貌特征的人來了嗎?”

馮三庭卻囁嚅地答道:“照片早就準備好了,但不知為什麽,那個熟悉我侄兒體貌特征的女孩卻一直沒趕到。”

“呃……”莫風有些鬱悶,他很討厭不守時的人,無論是男是女。

“那女孩不會臨陣脫逃了吧?”莫風也知道,無論誰要麵對一具恐怖的骨架,都是需要勇氣的。

“不會,不會!那女孩發了誓的,肯定會來!”

“好吧,那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坐,等一下那個女孩吧。”莫風無奈地答道。

他抬起頭,忽然看到對麵黑色小樓的二樓走廊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個曾經在球迷茶樓裏見過麵的警察,是叫周淵易吧,好像還是個副隊長。

莫風記得,周淵易似乎和那個叫陳子言的作家挺談得來的,而陳子言又和小雯關係特別好。

忽然之間,莫風覺得有些心悸。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在公墓裏做屍體化妝師的事,隻怕遲早有一天會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到了那一天,自己的前途就全完蛋了。

莫風趕緊深吸一口氣,避開周淵易的目光,與馮三庭一起走進了檢驗樓裏,找了間空置的房間坐下,靜靜等候著小雯的到來。

但他們都不知道,小雯永遠也趕不來了。

05

此刻,小雯正站在地裏麵。是的,小雯確實是站在地裏麵。她的頭顱露在地麵之上,而頸部以下的全部身體,都被埋在了冰冷的泥土裏。她的頭發散亂地搭在麵頰上,兩隻眼睛藏在浮腫的眼皮之下,沒有一點生氣。

小雯掙紮著睜開眼睛,她隻記得自己在昏迷以前,對那個戴著棒球帽的司機說:“這是到哪裏了?怎麽看上去像是郊外的元寶山莊公墓呢?”然後司機轉過了頭,陰鷙地看著她,緩緩地抬起了手。

小雯清楚地記得,那時司機的手裏拿著一個像發膠一樣的罐子。司機按了一下罐子的頂端,刹那間,一股略帶酸味的霧氣噴到了她的臉上。她隻覺得眼前一黑,接著,之後的事她就什麽也記不得了。

而現在,小雯辨認出,自己果然是在元寶山莊的後山中。很久以前她曾經考慮過要轉變文風,所以到這裏來尋找過寫驚悚小說的靈感。不過,後來她發現自己沒有寫驚悚小說的天分,隻能就此作罷。她隻適合寫風花雪月的情感小說,或者隱私題材的情色小說——這方麵,她有生活體驗,算得上是本色寫作。

小雯掙紮了一下,便發現渾身根本無法動彈,手足被禁錮在了一片凝固堅硬的冰冷泥土中——她被活埋在地下了,隻露出了一顆頭顱!

當小雯發現自己的處境後,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一部驚悚小說中的主角。不過這一次,她是那個被殺戮的主角。

在小雯露出的頭顱旁邊,站著一個頭戴棒球帽的人,戴著一副寬邊的醫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從他穿著的衣物和發型來看,應該就是那個載她來這裏的司機。在司機的手裏,拿著一把尖頭的螺絲刀。午後炙豔的日光正好從頭頂的樹葉縫隙中鑽了下來,令螺絲刀的尖頭上反射出一絲明晃晃的光亮。

這個司機隨意地轉動著螺絲刀,那道光亮也跟著四下飛速地轉動著,變成了一顆顆散亂的光點。當光點快速射過小雯的眼睛時,她感到了無可遏止的眩暈。

司機冷冷地看了一眼小雯,緩慢地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地把玩著手中的螺絲刀。

“你……你想幹什麽?”小雯無力地問道。其實就算不問,她也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麽。如果她沒猜錯,她即將迎來一場異常殘酷的殺戮,就像馮舒曾經經曆過的一樣。

果然,她看到眼前這個人優雅地揚起了手。緊接著,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她頭頂傳來,然後疼痛感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她的全身。

在小雯昏迷過去之前,她看到這個人的腳下,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裏正**漾著某種極為黏稠的**。在瓶子旁,還散落著許多長長的毛發,應該是頭發吧,而且還被漂染成了橘色。如果沒猜錯,那應該是她自己的頭發。

她的頭發怎麽被剃了下來?瓶子裏裝著什麽?她為什麽會被埋在土裏?

可惜小雯再也沒時間去深究這一個個疑問。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高偉是元寶山莊的清潔工,二十五歲,身材矮小,相貌猥瑣。

他很不滿意自己的工作,他每天早上要拿著掃帚從山頂掃到山腳,下午則要從山腳掃到山頂,而且一個月的工資隻有寥寥無幾的一點鈔票。都二十五歲了,他連手機都買不起,真算得上是失敗的人生了。如果不巧遇到有掃墓的客人投訴,說祭拜的墳墓四周有汙物落葉,那點可憐的鈔票還會縮水,被公墓領導扣去一小部分。

他認為自己遭遇了不公的待遇,但卻又無力改變現狀。與所有懷才不遇的人一樣,他隻好偷偷用自己的方式來彌補損失。

高偉的方式就是,偷偷拿走別人在墓碑前留下的祭祀品。如果是糕點、水果、鹵味,就全填進自己的肚子裏。如果是煙酒,就收集起來賣給一個名叫阿吉的煙酒小販。

用作祭品的煙酒,自然不會是什麽廉價品。自從高偉找到這個發小財的門路後,便不再在乎會不會遭到掃墓客人的投訴了。反正盜賣煙酒的收入,早已超過了公墓清潔工的薪水。隻要他別做得太過火,保住這份工作,別讓公墓領導把他開除了就行。

當然,祭祀的煙酒是不能在元寶山莊公墓裏售賣的,要是不巧讓同事看到,向公墓領導舉報了,說不定連他的這份工作都會丟掉。所以高偉與阿吉說好了,每次都在公墓後山的偏僻樹林裏進行交易。阿吉做生意很是豪爽,每次都是現金現貨,從不拖欠。

每個月,他們約定好隻交易一次。而今天,正是他們進行交易的日子。高偉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一個月了。

下午七點,公墓裏基本上沒什麽事了,高偉揮舞著掃把從山腳掃到山頂後,就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後,高偉脫下工作服,換了一件休閑外套,便背著一隻蛇皮口袋,又出了宿舍,急匆匆地向公墓後山走去。

在蛇皮口袋裏,裝的全是各種名煙名酒,是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墳前辛苦收集回來的祭品。這個月,他的收獲還不錯,湊足了兩條軟玉溪、一條黃天子、一條半黃鶴樓、半條極品雲煙,還有幾瓶好酒。他通常按市場批發價的六折賣給阿吉,這一蛇皮口袋的煙酒,也能換個小兩千的人民幣,比他一個月的工資還高。

到了後山,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阿吉還沒來——這家夥太守時了,從不提前到這裏來。高偉覺得肚子有點疼,於是鑽進了小路旁的偏僻樹林裏。在後山當然不用去公廁上廁所,隨便找個沒人看得到的地方解決問題就行了。

高偉在一棵鬆樹旁找了個地方蹲下,點了一根煙,還哼起了小曲。幾分鍾後,他解決了生理上的大事,從褲兜裏摸出衛生紙向後伸去。但他的手還沒觸到臀部的時候,忽然先觸到了什麽黏黏糊糊的東西。他勾下頭,從**朝後望去。當他看到自己身後那個血肉模糊的玩意兒時,頓時嚇得朝前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幾步,連褲子都沒拉上,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在高偉剛留下的那堆肮髒糞便旁,有一顆血肉模糊的頭顱,頭發很長很長,遮住了頭顱的模樣。一陣風掠過,頭發飄起,高偉看到了兩隻凸出的眼球,深陷在血淋淋的眼眶之中。頭顱的臉皮全被撕開了,露出了表皮之下的真皮層,殷紅一片。

頭顱並不是被砍下來扔在這裏的,而是與地麵緊緊連在了一起——是一個人被埋在了這裏,唯獨把腦袋露在了地表之上。

在地麵露出頭顱的地方旁邊,還有很多被扔棄的皮質物,薄薄的,也是血淋淋的。高偉隻瞄了一眼,便嚇得魂飛魄散了。

那是臉皮!

在臉皮旁,還有些散落的長頭發,是橘色的。

而最讓高偉感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落在地麵上的臉皮上,還依附著許多細小如水滴的,像玻璃一樣的珠子。當風掠過的時候,這些珠子也不停地**漾著,有些還被吹落在地,不住地在土地上翻滾跳躍著。那些隨風飄揚的長頭發與跳躍的珠子裹在一起,顯得更是汙穢不堪,詭異莫名。

看到這幕詭異的場景,高偉的後背上情不自禁地滲出了一片細細密密的汗液,還泛起了一層綿綿密密的雞皮疙瘩。他渾身戰栗著,歇斯底裏地尖叫了一聲,連那隻裝滿了名煙名酒的蛇皮口袋都忘記拿了,褲子都沒提起來,就拎著皮帶跌跌撞撞爬了起來,拔腿就跑。

他一邊跑,一邊發瘋似的大叫著:“來人啊!來人啊!殺人了!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