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三十二章林間禪院

我醒過來的時候,天才剛剛亮,樹梢上已經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露珠,濡濕了我的緊身衣。我將包背在了背上就準備下地,可這時,我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鍾聲,寺廟裏做晨課的敲鍾聲!

在這蠻荒之地怎麽又會有寺廟的晨鍾聲呢?我吃了一驚。這段時間對我來說,不可思議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我對於發生任何怪異的事都有著非一般的心理準備,可的的確確從來都沒想象過在這裏竟然會傳來鍾聲。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在這天坑的附近竟然會有一座寺廟嗎?

在這個亞熱帶的東南亞國家,本來就信奉佛教,到處都是裝修簡單樸素的寺廟。按道理來說,在任何地方見到寺廟都不會感覺奇怪。可是在這天坑,就連土人也不願意來的地方,還四處隱藏著不可知的怪獸,又怎麽會有一座寺廟呢。

我恨我那可以殺死貓的好奇心!

這好奇心又驅使著我,從樹上下來後,就追尋著鍾聲的來源,穿過林間,越過溪流,向叢林深處的寺廟覓去。

鍾聲是從一左小山丘那頭傳來的,當我越走越近,在寧靜的清晨,竟依稀聽得到誦經的聲音。

翻過的山丘,果然,我看到了一座規模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禪院。

從山頭上往下望去,這禪院修得四平八穩,坐西朝東。屋頂坡麵由三層相疊而成,中堂較高,東西兩側遞減,交錯起落。前庭是大雄寶殿,殿後有一座象牙白色的佛塔。佛塔為緬式鍾形佛塔,由磚砌成,外敷石灰,似極了一棵拔地而起的春筍。但由上至下,我竟看不到一個僧侶在寺廟裏遊逛。

在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個寺廟裏的僧人是敵是友,於是心裏也是忐忑不安。我像是懷裏揣著一隻小鹿般從山丘上走了下去,來到了寺廟門口。

當我走近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禪院已經破敗得不成模樣了。廟門的牌匾已經殘破不已,上麵還依稀殘留著幾個中文字,但是也是支離破碎,辯不出是什麽字了。

山門緊緊地閉著,我想去叩了叩山門,手指剛碰到門上的黃銅門環,山門的屋簷上就落下了一蓬灰,正好落在了我的肩上。拍掉了肩上的灰後,我立刻就明白了,這佛廟已經被廢棄了很久,否則絕不會連山門上的屋簷牌匾都荒落成如此光景。

我暗自歎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白跑了一趟,可一想到那鍾聲是不會平白無故響起的,我又心生疑竇。我仔細地看了看山門,這才發現在門上竟有幾個清晰的掌印,應該是不久前才有人推開過門,由此進入過寺廟。說不定就是剛才來敲過鍾的人吧。

是什麽人來過這裏?是天坑下的那些軍人或者獵人聯盟的人嗎?

我想了一想,決定進這禪院探個究竟。我再一次詛咒我那該死的好奇心!

當然,我不能從直接從大門進去,因為如果裏麵真的有人先進去了,我由此入內一定會被他們發現。在目前不知道是敵是友的情況下,我還是小心一點為妙。

我繞著寺廟走了一圈,才發現,從山丘望下來似乎這個寺廟看上去並不大,可真正走近後,才知道這個寺廟還是不小的。我這麽走上一圈,竟然花去了足足十五分鍾。要知道我的腳程向來超過平常人又何止數倍?不過幸運的是,我終於在寺廟朝西的一麵找到了一個小洞,是讓狗進出的,此刻卻正好可以供一個人匍匐進出。

看著這個狗洞,我不禁有些猶豫。我蘇幕遮向來以做事既穩健又漂亮著稱,旁人見我展示身手時,通常都是先誇一句好厲害,然後再加上一句好優雅。我又怎麽能讓別人知道曾經鑽過狗洞呢?我聳了聳肩,想要另覓一處進出的通道。可又走了好一會,竟找不到一個可以令我進出的合適地點。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看來我蘇幕遮隻有不得已彎下腰,從狗出入的地方進出一次罷了。隻不過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

背著的背包實在是有些影響行動,所以我先俯下身來,將背包塞進了洞中,推到了牆壁的另一側。

接著我就趴在地上沿著著狹窄地洞穴穿了過去。

地麵很涼,也很潮濕。我身上的緊身衣立刻就被潮濕的黏土弄得到處都是汙漬。

還好,這牆壁還不算太厚,很快我就穿越了這狹窄的狗洞,在牆的另一邊站了起來。禪院裏很是破敗,野草已經長到沒膝處,大雄寶殿的幾根巨大的柱頭已經漆落班駁,牌匾也是搖搖欲墜,再也經不得風雨的摧殘。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看不出有人的跡象。我憑住了呼吸,靜靜聆聽四周的聲音。隻有蛐蛐從草叢中傳出輕聲的啼鳴。我定了定神,然後拾起背包,向殿後的佛塔鍾樓走去。

禪院裏的草叢真的很深,地上鋪了一米見方的漢白色磚塊,但現在幾乎一點也看不到了。去後殿鍾樓與佛塔的路也被草叢遮了個密密實實,看不出半點端倪。也許原來這裏有一條路的,但是因為荒廢了太久,所以已經被歲月掩蓋得看不到一絲蹤跡。或許正如一句話所說的那樣,在這個世界上,原本是有路的,可後來走的人少了,所以路也就沒了。

踏在草叢中,雖然我的腳步很輕柔,但是因為夏日炎熱季節的原因,腳下還是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草梗爆裂的聲音。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人在暗處偷偷窺視著我,令我的頸脖總是有一股熱流在來回縈繞,幾掛汗珠像線一般緩緩從額頭悄悄滑落。

我四處張望,卻並沒有看到有任何其他人的跡象。可我的身體卻莫名其妙顫栗了一下,在不是因為有冷風在掠過,而是我多年勤練功夫後產生的自然應激預感反應。我知道,一定有看不到的危險正向我慢慢襲來。我將手反插進背包中,從裏麵取出了一柄鑲有金剛鑽的鐵鉤,緊緊捏在了手中。

我緩慢地蹲下了身,將身體隱藏在了草叢中,再微微冒出頭來,四下梭巡,但是我還是什麽人都沒有看到,隻聽到蛐蛐在草叢中放聲歌唱。可我那被窺視的感覺更強烈了,強烈到我無法忍受。

我輕輕地往前挪了一步,突然覺得腳下纏著了什麽,低下頭一看,竟看到了一個繩子結成的活扣。我的腳正好踏入了這個活扣。

我暗叫一聲糟糕,還沒來得及將腳縮回來,這繩子忽的一緊。隻聽到一陣繩索破空而出的聲響,繩子立刻繃緊,草叢中憑空橫生出一條斜拉在空中的繩索。隨著繩索的緊繃,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拉向了半空。我被懸在了空中,手足倒立,搖搖晃晃!

這很讓我摸不著頭腦。我剛才身處的地方,是大殿前的空地,四周並沒有高大的樹木。一般說來,繩索做的活扣,隻能在樹木叢生的地方才可以被利用到,而在平地,繩索最多隻能被設為絆馬索。而在這空地上,我竟被一根繩索設置的陷阱懸吊在了空中,的確是讓我驚奇得不能再驚奇。並不是說在空地上就不能設計成可以將人懸吊在空中的辦法,但是這些辦法都不是一般人懂得的,最起碼懂得的人都應該有特種兵的經曆與經驗。

還好,我的反應奇快,還沒等到被懸到最高處,我就盡力扭腰,喚醒了腰部的每條肌肉,爆發出最大的力量。在空中,我竭力使身體扭轉,讓頭部向上,使全身的血液不致倒流,保持頭腦的清醒。我使勁揮動手中的鐵鉤,鋒利的那一麵正好割在繩索上,繩索應聲而斷。我的身體隨之硬生生地垂直摔落在地上,還好摔落的高度並不算高,不至於令我受傷。當落到地麵的一刹那,我想旁邊橫著翻滾了幾周,卸掉了向下的重力。

可是當我翻滾結束,準備站起來看看到底是誰在暗算我時,忽地覺得小腿一陣麻癢的刺痛。垂下頭來一看,我又叫了一聲不好,我的小腿竟被刺了幾個小孔。而這小孔是被幾顆固定在草叢裏的小鋼針紮出來的,這些小鋼針在陽光下微微閃爍著藍色的光芒,就如夜半三更荒村野廟外的點點磷光,一絲淡淡的動物屍體腐爛的味道向我的鼻孔襲來。

是隈了毒素的鋼針!這毒素是致命的毒藥還是令我昏迷的麻醉用藥?我不敢肯定,但是已經覺得一股目眩的感覺正緩緩沿著小腿向上蔓延,整個小腿已經漸漸麻木。

我知道,我又再一次著了道。當麻木的感覺襲上心髒的時候,我的眼皮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得一點也抬不起來。倦意像潮水一般席卷而來,當我情不自禁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我隻是祈禱,希望這鋼針上隈的隻是麻藥,而不是致命的毒素。我不希望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將一條性命留在這個亞熱帶的東南亞國家,甚至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有些絕望,卻又無可奈何。

歎了一口氣後,我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當然,鋼針上隈的並不是什麽致命的毒素,隻是可以令我昏迷的麻藥。如果是毒藥,我早已一命嗚呼,我又豈會現在還坐在電腦前給大家講述我的這場曆險呢?

不過,這鋼針上隈的東西,卻又並非普通的麻藥,而是另一樣東西,以後又令我吃盡了苦頭。至於究竟是什麽毒素,別著急,且聽我繼續講下去。

當我悠悠地醒過來時,還是躺在荒草叢生的殿前空地上。我看到了一雙銅鈴般的眼珠,正直直地瞪著我,吐著金光。這雙眼睛長在一張胖臉上,而這張胖臉又屬於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福相,肚子如懷了六個月身孕的女人一般,一動起來,全身的肥肉就顫顫巍巍地亂跳。這人的眼神很凶,看著我,就像看著欠他十文錢卻十年沒還的佃戶一般,眉頭緊皺,兩眼冒火。在他身後,還站了七八個幹練的年輕壯漢,冷冷地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具屍體。

我自然不能在這些細節上輸於他人,於是也一皺眉,兩眼圓睜,死死地看著他,用最惡毒的眼神!

我這一反應顯然令他猝不及防,連忙向後登登登推了幾步,然後大著嗓門哇哇叫道:“他醒了!竟然不怕我!”他說的是純正的英文,帶著典型的牛津腔。

我嘿嘿一樂,說道:“我為什麽要怕你?你不一樣,也隻有一個鼻子兩隻眼睛,與眾不同的地方充其量就是眼睛一大一小,不過如此而已罷了。”

的確,這人的眼睛一大一小,但是如果不仔細端詳,卻是看不出來的。我一說出這話,立刻就後悔了。我忘記了在危險緊要關頭,敵眾我寡,我有何必說出如此激怒他人的話語來自討沒趣呢?果然,這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滿麵通紅,他用一種不相信的眼光看著我,然後叫道:“小子,不錯,你有種!”他一揮手,一個年輕壯漢衝到我的身邊,抬起腳來向我踩去。

我一眼就看到在這壯漢的腳上,穿著一雙牛皮皮靴,靴底還鑲了一層鐵皮。讓這樣的靴子踩上一腳,平常人立刻就會斷掉幾根肋骨。當然對於我來說,就不會這麽嚴重了,畢竟我練習了多年的中國武術。於是我連忙吸了一口氣,想讓真氣趕快運行到全身,形成一層保護層。可誰想料,我卻絕望地發現,一口真氣吸到了丹田,竟在也不能沿著奇筋八脈向全身遊走。我立刻就明白了,那種隈在鋼針上的毒素,並非普通麻醉藥這般簡單,這種毒素竟然令到我全身的真氣盡失作用。無可奈何,我隻有看著這雙靴子就這樣踩到我的胸口上。

在我習練國術的時候,我的師傅曾經不止一次教導我說,士可殺不可辱。即使是在無可救藥避無可避的時候,也不能將絕望的神色溢於言表。就算是直麵死亡,也得微笑著迎上前去。這也是我為什麽在以前的曆險中,常常都要考慮到姿勢優雅等看似累贅的事。所以,當這雙靴子即將要踩到我的胸口時,我隻是視若等閑,並沒有露出半點畏懼的神情,甚至,在我的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容,盡管這笑容並不露痕跡。

隻有我自己知道,還有上帝他老人家知道,我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他老人家的名字,真誠地祈禱他保佑這即將踏在我胸口的一腳不要來得太用勁。我不希望自己的肋骨斷上幾根,因為在失去真氣後,我就和一個普通人沒有太多的區別。

大概是祈禱上帝的力量真的顯了靈吧,我並沒有感到胸口有半點的疼痛。張眼望去,這隻腳停留在距我胸口隻有半公分的地方,穩穩懸在空中。

那個中年人翹起了拇指,大聲叫道:“好漢子,不錯,臨危不懼,不驚反笑!正是我喜歡的類型!來,將他扶起來!”

那個將靴子踏在我胸口上的年輕人立刻收回了腳,必恭必敬地將我扶了起來。雖然躲過一劫,但我全身上下還是麻軟無力,渾身癱軟,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還好,我的聲音還沒有失去往日的氣力,大聲問道:“你是誰?用鋼針煨毒?還以多擊少,算什麽江湖好漢?這麽卑鄙的手段你也用得出來?就不怕江湖人物笑話你們嗎?”我說這些話是有用意的,從剛才那個中年人的話語中看,他倒也像個幫派中人,尚武敬武且不說,單是一幅肥頭大耳的模樣就不似個平常之人。

這中年人果然如我所料,並沒有動氣,倒是對我這番充滿了江湖意味的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眨著眼睛看了我幾眼後,“嘿嘿”地笑了幾聲,然後說道:

“在這個國家,倒很少有人問我是誰。不過看你的模樣,應該是個中國人,不認識我倒也不稀奇。在你們國家裏,古時候打架的時候,不也常常說‘扯呼,並肩子上’嗎?在那個時候怎麽又沒提到什麽以眾淩寡了呢?拿另一句中國話來說,豈不是‘此一時,彼一時’了嗎?”他說的這幾句話,用的竟然是結結巴巴的漢語。

我立刻就犯暈了,沒想到這中年人竟然連古代黑道上的切口也知道。但是他也說錯了一點,“並肩子”的確是大家一起上的意思,但是“扯呼”卻是指的逃跑,他竟然把這也搞混了,看來一定是別人告訴他這句話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連忙補充道:“我也是看貴國的武俠小說才聽說這幾句話的,嗬嗬。如果說錯了,還請大俠多海涵。”說完後,他還向我欠身抱了個拳。

我一笑,他竟然連什麽大俠都出來了,果然是個看武俠小說走火入魔的主。

於是我也一挺身,抱拳唱了個諾,說道:“好說好說,既然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又何必自相殘殺?還請大俠賜我解藥,小弟我也好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將來有日再重逢,還待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七七八八地說了一堆,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不過從他眼中放射出來的光芒來看,他對我所說的話相當受用。

這中年人一揮手,說道:“來人呀,給他解藥,今天寡人就以德服人,放他一馬。”

這時,另一個年輕壯漢走到他身邊,附耳說上了幾句話,他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轉過身來,麵帶赧色地對我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們到這裏來是為了狩獵的,忘記了帶解藥。不過不要緊,下午我們就坐飛機回去,我帶你回坎蘇拿解藥去。”

我的嘴唇抖了抖,原本已經以為馬上就可以拿到解藥,恢複一身武藝,沒想到卻碰到這麽一肉頭。

這中年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一拍胸脯,說道:“兄弟,我坎蘇親王向來言出必行,說得到不如做得到,做得到不如做得好,明天我一定讓你生龍活虎,龍騰虎躍。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切口啊?看來這中年人還中了中國廣告片的毒。我不禁暗笑,不過我也知道了這個人叫坎蘇親王,看來也是個當地極有權勢的人,否則也不會有飛機來接送他了。不過也好,說不定我以後會用到他的力量,來對付司徒教授的。我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