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五十五章殘缺骨架

“你不是死了嗎?”我大聲叫了起來。可我這才想起來,奧蘇拉根本聽不懂我所說的話。幸好這時候,陳博士與狄力度已經跑了過來。

狄力度和奧蘇拉緊緊抱在了一起,狄力度甚至多愁善感地哭了起來。過了很久,他們才分開,通過狄力度的翻譯,我們也知道了奧蘇拉是怎麽逃出了生天的。

那天司徒教授的手下帶著軍方的人,假稱致命病毒侵入狄力度的部落,大開殺戒要對部落土人進行大屠殺。奧蘇拉站在雨林灌木叢的附近,身邊正好有一株棕櫚樹。他見勢不妙,立刻跳了起來,攀住棕櫚樹的一根枝條。當他躍到了另一棵樹上的時候,他聽到了槍響。不用往後看,他也知道部落裏已是血流成河。幸運的是,雨林中茂密的樹幹為他擋住了軍隊的子彈。

之後,奧蘇拉就一直在叢林裏,過著土人應該過的生活。捕捉小動物,鑽木取火,攀爬到樹上摘果實,在河裏捉魚蝦……他還要躲避凶猛的野獸,狂虐的雷雨,倒灌的河水……直到幾天前,他才來到了這個地方。

奧蘇拉說,他在天剛黑的時候,看到這裏有一頂住著人的帳篷。他一開始以為是軍方的人駐紮在這個地方。他一想起部落毀滅的悲劇,就對軍隊的人恨之入骨。他看到這頂帳篷附近沒有其他人的蹤影,認為這是幾個落了單的軍人,於是心頭湧出一個想法——他要手刃帳篷裏的這幾個人,為他那些受難的同胞們報仇雪恨。

他甚至準備好了煨了毒的吹筒竹箭,還準備好一根皮鞭。

幸好那架突然出現的直升飛機,我與狄力度、陳博士衝出了帳篷。奧蘇拉見到了我們,心中頓時一喜,他正要下樹與我們相見的時候,雨林裏又出現了豺豹的蹤影。於是他就躲在了樹上,準備隨時出手相救。

在我被繩套吊到半空中的時候,奧蘇拉從樹上伸出手來,將狄力度和陳博士拉到了樹上。然後在我與豺豹對峙的時候,他用皮鞭將我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又吹了支毒針,射在豺豹的身上。可惜豺豹是雨林中最健壯的動物,中了毒針隻是底沉地嚎叫了一聲,就轉頭鑽進了密林之中。

不過,想必那支毒針也會令那隻豺豹不好受幾天,它也會對我們這幫人產生畏懼,不敢來侵襲我們。雨林裏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的,強硬的力量,才是生存的硬道理。豺豹雖然凶狠殘暴,但當它見到比它更厲害的事物時,就會躲得遠遠的,不敢再行出現。

動物如此,人又何嚐不是如此?

由此說來,我與狄力度、陳博士還得感謝一下那場突如其來到大雨與莫名其妙出現的直升飛機,才讓奧蘇拉認出了我們,否則我們說不定已經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中了毒箭,變成三具冰冷的屍體。

我望了一眼奧蘇拉,然後捉住了他手中的皮鞭問道:“這根皮鞭是你從哪裏弄來的?難道你從部落裏逃出來的時候,就帶著這根皮鞭?”

狄力度幫我把這句話翻譯給了奧蘇拉,奧蘇拉頓時興奮了起來。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麽,嘴裏哇啦哇啦快速說著什麽話。

狄力度愣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奧蘇拉說,他是從一隻死鳥的肚子裏找到的……他是一個土人,一輩子沒離開過叢林,所以根本無法說出他到底看到的是什麽東西,也說不出皮鞭是從哪裏拿出來的。我詳細問了問他,但他還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但是他說,可以帶我們去看看那隻死鳥,就在沒多遠的地方……”

不過看了一下依然黑暗的夜色,我還是說:“算了吧,我們等到天亮再去吧。”

為了不再出現豺豹襲擊的驚魂一幕,我們再次找來了樹枝,生了一團火。因為剛才那場雨,我們沒找到枯枝,所以隻好在枝葉茂盛的大樹底層,找了一些沒被淋到的新鮮枝條。幸好奧蘇拉是雨林生存的專家,他找到一棵蘊藏油脂的大樹,隻需要拿打火機輕輕一點馬上就可以燃燒。隻是那種樹枝燃燒時,發出的臭味有些強烈,熏得我們都躲到了帳篷裏。

不過,也好,濃煙也幫我們驅趕走了那些討厭的蟎蚊。因此,我們也得以一夜未曾被騷擾,一覺睡到大天亮。

天亮之後,我走出帳篷,已經看到奧蘇拉站在火堆旁,手裏握著剛烤好的幾條小魚,還有裏嫩外焦的蚱蜢、蚯蚓與甲蟲。對於昆蟲,我是沒有一點興趣的,陳博士對食物的品位與我也大致相當,所以烤好的魚就歸我們倆,而那些昆蟲都進了奧蘇拉與狄力度的肚子裏。

補充好營養,奧蘇拉帶著我們走進了熱帶雨林。他的確很厲害,一眼就可以看成什麽地方有沼澤,什麽地方有瘴氣,一路帶著我們走最安全的道路。

大約走了兩個多小時,奧蘇拉突然興奮了起來。他指著前麵不遠處,大聲地哇啦哇啦叫了起來。狄力度向我們解釋,奧蘇拉撿到皮鞭的地方到了,就在前麵。

我順著奧蘇拉指著的方向望去,然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一架白色的飛機。

一架掩埋在雨林中的殘舊飛機!

原來這就是奧蘇拉所說的死鳥!我不禁啞然失笑。

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地勢有些稍稍下陷,幾棵橡膠樹佇立在那裏,許多墨綠色的攀緣植物密密麻麻地占據了多餘的空間,數不清的藤本植物也從空中垂下下來,糾纏在一起,將那架飛機隱藏得隻露出了一個機頭。

這是一架小型飛機,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架老式的運輸機。從機頭的大小來看,機艙裏應該隻能乘坐四五個人。機翼折斷了,散落在四周,看來這是一架失事的飛機。飛機的外殼鏽蝕得快要穿孔了,飛機失事的年頭應該不會太近。

我們四個人,沿著野獸踩出來的小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了飛機旁。

拉在蔓延在飛機外殼上的藤本植物,我們看到機身上並沒有任何標識。分辨不出這架飛機是屬於哪個國家的,但從機型來看,飛機應該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產品。回想這個東南亞國家在那個年代,正是日據時期,盟軍與日本人曾經在叢林裏有過一番浴血奮戰,最終以盟軍的勝利而告終。

我不能判斷這架飛機究竟是盟軍的,還是日本人的。但不管屬於哪一方,都與我們無關。我關心的是——飛機上還有沒有保存良好的通信設備,可以讓我們聯係到外界。我可不想在到處都是蚊子和瘴氣的雨林裏終老一生。

機艙艙門的把手已經鏽死在一起了,怎麽都扭不動。

我們身邊也沒有鐵器。於是我幹脆走到了機頭,選了一塊大石頭,讓奧蘇拉爬上機頭抱著石頭向擋風玻璃砸去。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防彈玻璃還沒有誕生,擋風玻璃隻是用厚一點的強化玻璃製成。不過因為飛機在這個地方躺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擋風玻璃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我們根本看不見裏麵有什麽東西。

奧蘇拉的氣力真的很大,隻使勁砸了幾下,玻璃就嘩啦一聲碎了。奧蘇拉透過玻璃的碎洞向飛機裏麵望去,他忽然“啊”的一聲尖叫,然後抱著頭就從機頭上摔了下來。當我們圍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還在不住地顫抖,嘴裏大聲叫著什麽。

狄力度詢問了一聲,文化為我們翻譯,說:“奧蘇拉說,他看到裏麵有人!”

“有人?”我反問到。而奧蘇拉也忙不疊地點著頭,證實了他的說法。

飛機裏怎麽會有人?這架飛機起碼在這裏呆了幾十年,機艙艙門是關著的,擋風玻璃也是完好如初的,我就不信飛機裏還會有人可以在不出艙門的情況下,活上幾十年。

我拿起奧蘇拉的皮鞭,手微微一抖,鞭子刷的一聲,如一根赤練,準確地纏在機頭頂上。我正準備縱身躍起,攀上機頂時,忽然愣了愣,向奧蘇拉問道:“你這根皮鞭是在這裏什麽位置揀到的?”

奧蘇拉指著飛機旁的一棵橡膠樹,說,他是在那裏揀到的。當時,他路過這裏的時候,看到皮鞭正纏在樹梢上,微微顫動。奧蘇拉正愁沒有防身的武器,於是就借勢取了下來。

我眉頭緊鎖——這不是個小問題,這附近一定還有其他人。用皮鞭做武器的人,想必對國術有著一定的研究。皮鞭是軟兵器,要把軟兵器耍好,絕對需要不凡的基本功。從皮鞭的新舊程度來看,它原本的主人應該一直是使用,沒有一點鏽蝕的痕跡。

為什麽皮鞭會掛在樹梢上呢?隻有一個解釋——它的主人手上要拿其他東西,騰不出手來拿皮鞭,所以才把它掛在了樹梢上。

在飛機附近能拿到什麽東西呢?我不禁感覺到一些隱隱的不安。

不管這麽多了,還是先去看看飛機裏的人吧。

我拽緊了皮鞭,猛一蹬地,隻是一瞬間,我就已經躍到了飛機頂上。而奧蘇拉也攀上一棵橡膠樹,然後從樹上跳到了機頂。在他的手裏,拿著一支吹箭的竹筒——他要與我生死與共!

說實話,我有一點感動。能有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雖然奧蘇拉隻是一個土人,但他比許多所謂的文明人更加淳樸耿直。

暫且把我多愁善感的一麵拋在一邊,繼續我的探險曆程。

我勾下腰,透過擋風玻璃上的洞,向裏望去。然後,我真的看到了一個人!

不錯,那是一個人。不過,是一個死了的人。他就坐在駕駛室的座位上,就在我的麵前。隻有一副白森森的幹枯骨架,骷髏上,深陷的眼窩正好對準了我的眼睛。眼窩中,深邃的陰影,似乎埋藏著陳年的不堪舊事。當然,還散發著經年的腐臭。

我不禁啞然失笑。我就說, 機艙裏怎麽會有活人呢?都這麽多年了,這個死人也早就變成了一堆白森森的骨架。

我用石頭將整塊玻璃都敲碎了。在敲擊的時候,整個飛機都在輕微地顫動。當最後一點玻璃被我敲下來的時候,坐在我麵前的骷髏突然震了一下,“嘩啦”一聲,全然摔落在座椅之下,變成一堆碎骨。

我著實驚了一下,但隨即保持住了鎮定。一個人又怎麽能被一堆死去的骨架所嚇倒呢?更何況我還是一個勤習國術的年輕人。

我從擋風窗中爬進了飛機的駕駛室,小心翼翼避免自己踩到一地的白骨——一個人,必須得對他人的屍骨充滿敬畏之心。如今踩了別人的屍骨,等自己也變成一堆白骨時,難免不會沒有人來踩你的骨頭。

駕駛室通往機艙的門是開著的。我踏步走進了機艙,然後我又看到了三具骨架,橫七豎八倒在機艙的地上。

沒等我跨入機艙,就聽到奧蘇拉在我身後哇啦哇啦叫著什麽。

我回過頭來,看到他手裏正捉住了一根骨頭,大聲朝我喊叫著。看形狀,那已經是一根脛骨。唉,他真是一個對屍骨沒有敬畏之心的人。

我走到奧蘇拉身旁,他連忙把脛骨遞給了我。而我,馬上也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脛骨被折斷了,隻有一大半的骨頭。被折斷的地方,切口很整齊,不像是自然折斷的,倒更像是被鋸子鋸斷的。而且茬口很新,應該就是前幾天才被鋸斷的。

我蹲下身來,翻查了一下地上的這堆枯骨,然後又有驚人的發現。不僅這隻脛骨被鋸斷了,還有另一隻橈骨也被鋸了下來,不翼而飛。

我又走進了機艙,這才發現,機艙中的三具白森森的骨架,也都各自少了一些組成部分。一具少了肋骨,一具少了盆骨,還有一具少的是椎骨。更有甚者,缺少了椎骨的那具骨架,竟幹脆連骷髏頭都不見了。

四具骨架丟失的部分組合在一起,竟然正好是一具完整的骨架。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是誰鋸走了這些骨架的組成部分?這是不是有某種隱喻暗含其中?或者是,還有一層更深一層的神秘?

我想起了十七世紀雪萊夫人寫下的一本小說《弗蘭肯斯坦》。文中的科學怪人,就是將若幹具不同的屍體碎塊拚湊在一起,用線縫上,再加進一顆活人的心髒,成功複活……

看著滿地的殘缺骨架,我仿佛看到了一幕畫麵。一地骨架碎塊,在地上掙紮著,聚攏在一起,各自尋找著自己的位置,然後陳列出一個正確的人型。一雙手、幾根鐵絲、一瓶膠水,將骨架固定成一個完整的骨架。塗抹上一層清漆,骨架在暗夜中熠熠發亮。它活了,它向我們逼近。它搖搖欲墜,它卻像個不倒翁。蚯蚓從它的眼窩裏爬了出來,還滲著血絲。骨架哢哢作響,鐵絲叮當作響。我眼冒金星,我渾身顫抖。冷汗從我的額頭滲出,冷汗從我的後背滲出。骨架笑了起來,骨架跳起了舞蹈。我恐懼,我驚惶。它猙獰,它恐怖。我瑟瑟發抖,我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