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骨如針氈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生活就是很多不相幹的事湊到了一起。
我怎麽都想不到,會在叢林深處見到孔雀女。在這之前,我隻見過她三麵。一次是在火車上,我無意救了她。一次是在坎蘇精神病院,她救了我,於是我們互不相欠。第三次,我與狄力度洗桑拿的時候,她再次救了我,我又欠她一份人情。這一次,應該是到我還她人情的時候了。
看來,隻要我不繼續追,就算是我還了她一個人情。
可是,我心中實在有太多好奇的。我說過,我的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隻九命貓。如果不繼續追蹤,我又怎麽能知道嬰兒與骨架背後的秘密?
孔雀女似乎也看出了我內心的掙紮,她微微一笑,說:“蘇,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好奇心太重,不是什麽好事的。”
“可是,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我說道。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她望著我,眼波似水。
我使勁點頭。
“好吧,你跟我來吧。”她轉過了身,突然之間,竟不見了。
她憑空在我眼前消失了,像烈日中蒸發的水珠。
這怎麽可能?這又不是大衛科波菲爾的魔術!
我發了瘋似的衝到草坪上孔雀女剛才站著的位置,這時,才聽到一個聲音從腳下傳來:“蘇,下來吧,歡迎你到我們的秘密基地來。”
我這才恍然大悟,剛才孔雀女站著的地方,竟有一條直通地下的地道。此刻,孔雀女就站在地道中,一手抱著嬰兒,一手向我揮舞。
我跳下地道,地道口立刻就翻了一塊木板上去,封住了陽光。
腳下的實地,地道裏,還有昏暗的燈光,那是掛在地道牆上的壁燈發出的光亮。還有呼呼的風聲,那是抽風機在排換空氣。地道的規模還真不小,我們走了幾步,就聽到了鼎沸的人聲。
轉過一個彎道,我看到一個地底的大廳。廳中,有許多穿著迷彩服的年輕人,還有幾個軍人打扮的老年人,但他們穿的製服卻與這個國家軍隊的製服截然不同。他們一看到孔雀女,立刻全體起立,敬禮,齊聲高呼:“公主殿下下午好!”
“公主?你是公主?!”我狐疑地盯著她的臉,卻怎麽看不出一點公主的派頭。我好奇地問,“你是國王的女兒?你是坎蘇輔王的侄女?”
“嘁——”孔雀女悶哼一聲,說,“你說錯了,我是前朝的公主。剛死了的那個國王,是我的堂兄。他篡了我父親的王位,自命為國王。如今在地道裏的人,都是我父親的追隨者與我的追隨者。我們聚集在一起,隻有一個目的,拯救窮人,推翻王朝。如果我奪回王位,就會廢除君主專製,成立國會,重建民主,設立開明的君主立憲製。”
我笑了笑,說:“孔雀女,你的想法不錯。民主與自由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不過,你隻有這麽幾十個人,能戰勝數以百萬計的軍隊士兵嗎?”
孔雀女很自信地答道:“我知道現在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推翻政權,但是我卻可以劫富濟貧,讓窮人對我有個好印象。而我會像《肖申克的救贖》中的肖申克那樣,用幾十年去做一個計劃,慢慢布局。”
“你準備怎麽布局?”我又好奇了。當我問了這個問題後,立刻明白,孔雀女的計劃將會是一個極大的秘密,她又怎麽會告訴我?
沒想到,孔雀女望了我一眼,緩緩地說道:“蘇,我要達成我的心願,要倚靠的,就是——”她將懷裏的嬰兒抱到了胸前,用慈愛的眼光看著,說,“我就要倚靠他了,格桑大師的轉世靈童。”
“他?!”我驚聲叫道。
孔雀女將食指豎在嘴唇上,輕聲說:“噓,小聲點,別把寶寶鬧醒了。”
她帶我走進了一間小屋,屋裏除了我和她,還坐著一個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他,總覺得有些眼熟。
“你是不是覺得他有點眼熟?”孔雀女眼中帶著一點笑意,問道。
我點點頭。
這個中年男人站了起來,他手中拿著一個方形盒子。他伸出食指,在盒子裏蘸了一下,他的手指變成了黑色的。中年男人把黑色的手指在臉上塗抹了幾下,臉上頓時變得漆黑一片。他又當著我的麵,脫去上衣,語氣帶點調侃地說道:“上尉,嬰兒不見了!”——他用的是英文。
我立刻回憶起了,在豺豹屍體旁,那個向偽裝成土人的軍官報告情況的土人,正是我麵前這個中年人。
孔雀女微微一笑,說道:“蘇幕遮,這下你明白了吧?”
我又點點頭。我的推理能力向來不弱,孔雀女的計劃是——讓所有人相信,這個嬰兒就是格桑大師的轉世靈童。而她的人會作為靈童的監護人進入皇宮,隨時陪伴著靈童,度過他的童年時代。當然,在靈童的成長過程中,他們會一直向靈童灌輸他們的思想。這的確是一個如《肖申克救贖》般的長遠計劃。
這個計劃,本來也是那幫神秘軍人的安排,如今卻被孔雀女摘到了落地桃子。
我不禁問:“那你怎麽讓人相信,這個孩子就是轉世靈童呢?”
中年人從兜裏摸出了一樣東西,扔到了桌上。那是一盒錄影帶。
在攝影機中,我看到一副畫麵。
幾個士兵,排成一列,在亞熱帶雨林中緩慢前進。一個畫外音說道:“我是格桑大師靈童搜尋隊的薩義德上尉。現在我們在雨林中,距坎蘇城有五百多公裏。我們是乘坐直升飛機來到這裏的,格桑大師在圓寂前,曾經說過一句偈語,形容了一個由一堆四個人的白骨拚成的類似‘蓮花座’似的東西。他還用了一個詞來命名:‘ROZOCHECHAN’。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東西。”
鏡頭轉換了一下,薩義德忽然神情很凝重地說:“大家靜一靜,我似乎聽到了一個什麽聲音……”畫外音中,隱隱有“嗚嗚嗚——”的聲音,有點像風聲,又有點像嬰兒在哭泣。
當然,我知道,這都是薩義德安排好了的,隔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在這段DV裏看到他們發現嬰兒的過程。
果然,我在錄影帶中,看到薩義德一行人,循著嬰兒啼哭的聲音找尋而去,發現了一堆白骨,一個嬰兒正坐在白骨中放聲哭泣著。薩義德的演技真是不錯,他高聲驚歎,感謝佛祖,感謝格桑大師的在天之靈。他最後說了一句:“雖然我們看到了神跡,找到了靈童。但是,我們必須要把這些白骨帶回坎蘇去,我們必須要證實這些骨是不是分別屬於四個人的。”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就突然聽到畫麵以外,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吼嗚——吼嗚——”
是豺豹!
畫麵抖動起來,我幾乎看不到他們拍攝的究竟是什麽。天旋地轉,我隻聽到槍聲與野獸的吼叫。幾分鍾後,畫麵恢複正常。薩義德高聲訓斥部下:“你們怎麽竟然把小孩弄丟了?”
一個部下說:“那隻豺豹太厲害了,我用AK47射中了它的後腿,它還能跑這麽快!”
另一個部下說:“天知道這隻豺豹是從哪裏來的?而且它來了,並不襲擊我們,而是銜走了靈童……”
“廢物!”薩義德咒罵道,“快去找嬰兒!豹子受了傷,肯定跑不遠!還有,我們這次是秘密行事,這段錄影得刪掉。另外,我們得換裝,扮成土人的模樣,免得與其他搜尋小組碰到了惹麻煩。”
說完這句話,畫麵嘎然而止。
“明白了吧?這個薩義德是受司徒教授管轄的。而他們的這個計劃也是司徒教授安排的。”孔雀女說道。
“那你是怎麽得到這盤錄影帶的?”我問道。但一問完,我就發現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問。既然錄影帶都到了孔雀女的手裏,薩義德與他的部下,自然也都被孔雀女製服了。
中年男人得意地指了指牆邊倚著的一把AK47,說:“這把衝鋒槍裏已經沒子彈了。當時我向薩義德分隊掃射的時候,用光了我所有的子彈。”
孔雀女向我介紹,這個中年男人是她的養父,名叫羅德曼。將來,他也會做格桑靈童的養父與監護人。
孔雀女繼續說道:“既然薩義德他們可以偽造錄影帶做戲,當然我們也可以做出一盤錄影帶出來。隻不過,我真的不理解,為什麽格桑大師會說關於四人白骨的偈語,也弄不明白他所說的‘ROZOCHECHAN’是什麽意思。”
我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腸子差點都斷了。
“你笑什麽?”孔雀女與羅德曼同時問道。
我捂著肚子,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知道‘ROZOCHECHAN’是什麽意思,也知道格桑大師為什麽提四人白骨的事。”
在天坑附近那個廢棄機場裏,我們被喪屍圍困在調度室裏。我給南美人頭領曼森打電話求援,他說讓我等五分鍾,他要向上級匯報情況。在等待的五分鍾後,我向格桑大師解釋了一句中國成語:如坐針氈。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是怎麽向他解釋的。
“如坐針氈,就是指,一個人坐在用針做成的毯子上。而現在——是我們四個人同時坐在了針做成的毯子上!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們四個人就變成森森白骨,取代了針氈的位置。不過,天知道以後又有誰會坐在我們四個人屍骨製成的針氈上……”
以上幾句,就是我當時向格桑解釋時所說的原文。
一定是格桑回坎蘇後,向朋友聊天的時候,炫耀他又多懂了一句中國成語,引用了我的這句話。不過,出於他的理解錯誤,不僅把“如坐針氈”說成了“ROZOCHECHAN”,還把這句成語解釋得南轅北轍。什麽四具屍體白骨組成的骨架,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他在圓寂之後,還徹底打敗了我一次。
屋裏,我與孔雀女、羅德曼痛痛快快地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糟糕,我的朋友陳博士、狄力度、奧蘇拉還呆在墜毀飛機那裏,他們還等著我的。”
孔雀女笑了笑,說:“不用擔心,我的人已經把他們帶到了這裏。不過,我們這裏是秘密基地,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這裏的存在。所以,我們的人敲暈了你的朋友,蒙上了黑布。今天晚上,我會送你們回坎蘇的。不過,蘇,你得還我一個人情,你把這裏的基地與這裏發生的事都忘記了吧,你必須要保守靈童的秘密——我們這樣才算扯平了。”
當然,我隻能點頭。
其實,我想繼續欠孔雀女人情的。這麽一個傳奇的不凡女子,我隻有欠她人情,才有機會與她繼續見麵。
孔雀女走到我的身後,微微一笑,對我說道:“蘇,其實,你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個什麽地方。我還想保守這個地點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我好奇地問。但我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此刻,我忽然感覺腦後一陣劇烈的疼痛。不知道孔雀女用什麽東西,敲了一下我的後腦,我頓時眼冒進行,兩眼一片漆黑——我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發現,自己躺在一跳公路旁,而陳博士、狄力度與奧蘇拉都躺在我的身邊。此時已是深夜。
居然是公路?!我們又回到了文明社會?
我攔了一輛車,很幸運,是一輛計程車。司機大佬告訴我們,這裏距離坎蘇城區,隻有三公裏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