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花板裏的屍體
01
“唉……肯定是那些無聊的遊客,他們為什麽要做這種無聊的事來氣我這半截身子都埋進了土裏的老太太啊?”金老太太一邊埋怨,一邊扶起了葉眉。
“哎……”郭浩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金老太太,為什麽我們剛才在村子裏,怎麽一個人都沒見到?”
金老太太愣了一下,陰惻惻地望著郭浩然,她微微張開幹癟的嘴巴,露出焦黃的牙齒,不急不徐地說:“在這個村子裏,傳說有一種邪靈,就是那些躲在地底不散的客家人的冤魂。它們一直盤旋在屍塚村的上空,久之不去——你們沒發現嗎?這裏的天空一直是陰沉沉的。這些冤魂在等待孤身行走夜路的人,它們要搶奪路人藏身的皮囊。即使是村民也不能逃脫厄運,據說每年都會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路邊的玉米田裏,那就是邪靈在作祟。這樣的傳說嚇到了村裏的人,年輕的男人都想辦法找門路去南方打工去了。年輕的女人則想辦法嫁到了外村。村裏隻剩下老人,但是歲月不饒人,他們也隻有漸漸老去,最後逐個死去,村裏的人口就越來越少。到了現在,屍塚村已經變成了一個廢村,除了我這家旅社,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聽了金老太太的話,夏晴晴顯然是被嚇著了,她拽著汪洋的胳膊,渾身抖個不停。而汪洋則挺起了胸膛,問道:“既然屍塚村已經變成了一個廢村,為什麽你還開這家旅社?”
金老太太冷笑了一聲,說:“如果我不開這家旅社,那你們五個人今天晚上住哪裏啊?”
“我們……我們隻是因為看錯了路牌才錯走到這裏來的。”汪洋為自己找著理由。
“嘿嘿,既然你們會走錯,自然也會有別人會走錯這條路。說句實話吧,橋那邊的路牌已經被撞歪兩個多月了,可就是沒人來扳正,所以不停有去惡詛村的人錯走到我們屍塚村來。我這家旅社就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金老太太一邊得意洋洋地說著,一邊已經引領著郭浩然一行五人走到了旅社門口。金老太太熄掉了手電,指著旅社大門,說:“現在旅社裏,就還有兩個走錯了路的旅客。”
這家旅社,其實就是個兩樓一底的舊式別墅,青磚碧瓦,白色的外牆很是顯眼。旅社的門口,迎風飄揚著一麵旗幡,屋簷下掛了兩個大紅燈籠,光線正好映到繡在旗幡上的幾個黑色大字——鴻門客棧。
汪洋摟這著夏晴晴,倒吸了一口涼氣:“鴻門客棧!難道和鴻門宴一樣,來得去不得?”
“嘁——”夏晴晴不滿地瞪著汪洋,說,“你這烏鴉嘴,什麽好話不能說?偏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哈哈——”郭浩然打起了圓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嘁——你才是兒童!”汪洋大聲抗議了起來。
葉眉不由得笑了:“別鬧了,還是先進旅社洗個熱水澡,再吃點東西吧。”她這麽一說,汪洋夏晴晴這對年輕情侶趕緊歡呼著大步走進了旅社。郭浩然上前一步想去攙扶葉眉,葉眉卻自顧自地走到了前麵,留下郭浩然尷尬地站在原地。休假的中年警官羅傑則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地走在最後麵,他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旅社裏的情況。
這畢竟是個破舊的中式別墅,地板是已經斑駁了的鬆木板,上麵一圈圈的木紋就如同一隻隻睜開的眼睛一般,天花板包了一層現在已經很少使用的吊頂,也是用的惡俗的鬆木板,上麵同樣也有一隻隻睜開的眼睛。這些眼睛總讓羅傑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但另外幾個人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旅社的一樓是大廳,幾張髒兮兮的木桌子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認真擦拭了,泛著一層似有似無的油光。
旅社的二樓才是客房,金老太太領著一行人上了二樓,分別安排房間。現在的大學生還是滿開放的,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汪洋與夏晴晴住進了一間房。本來葉眉想繼續與郭浩然分房而居,但金老太太卻說沒有多餘的房間了,無奈之下,葉眉隻好狠狠瞪了一眼郭浩然,警告他千萬別碰自己,然後陰沉著臉與郭浩然進了屋。
在安排房間的時候,羅傑向金老太太問了一句:“這旅社隻有你一個人嗎?怎麽沒有其他服務員?”
他這話一落,金老太太就抹起了眼淚。她哭哭啼啼地說,旅社生意不好做,她也花不起多餘的錢去請服務員。一直以來,這旅社都是由她與她十九歲的女兒——一個名叫素心的丫頭——來照看的。素心覺得在這個旅社裏呆著,既無聊也掙不到錢,早就想著去南方去打工。當然,金老太太是不允許女兒離開自己的,這麽大的一幢旅社,金老太太一個人實在是難以照料下來。一個月前的一天,那天天氣不錯,生意也還好,有好幾個原本想去惡詛村的遊客因為看錯了路牌錯走到了她們這裏,旅社所有房間都住滿了。那天晚上金老太太忙了個通夜,幹完活後躺在**,頭一沾著枕頭就睡著了。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當時她也沒著急,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遊客的帳都是由素心結的。金老太太走出管理室,看到所有的房間門都大大地開著,走廊上空空****的,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她叫了幾聲素心的名字,卻沒有人回答。她在旅社裏溜達了好幾圈,都沒看到素心,當她重新回到管理室的時候,才找到了素心留的一張紙條,說昨天晚上的一個遊客答應帶她去南方打工,她決定獨自去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素心許下諾言,隻要在那邊安定下來,就會給金老太太打電話。與素心同時失蹤的,還有前一晚上旅社住客的房費。
可是足足一個月過去,素心並沒有打電話回來,她就像夏日裏滴落的水珠一般,憑空蒸發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金老太太平時沒少看《知音》、《故事會》之類的大眾文學雜誌,她猜素心八成可能遇到了人販子,她還猜測素心如今說不定正在南方的某個出租房裏被迫做著她平日最鄙夷的職業,或者在西北的某個偏遠村莊幫不認識的粗漢生養著一堆小孩。
所以當羅傑問到的時候,金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酸楚了起來,眼淚如掉了線的珠子一般,忍不住哭泣起來。
羅傑見金老太太哭了起來,頓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下,他隻好拎著自己的包進了房間,在來旅社的路上,他被暴雨澆了個渾身透涼,現在他隻想去洗個熱水澡。
不過在羅傑、郭浩然等人準備進屋的時候,金老太太還是很敬業地止住了哭泣,安安靜靜地對他們說,記得半個小時後到一樓的大廳來吃晚餐。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不僅已經沒有半點傷心的痕跡,反倒又恢複了剛與這群遊客見麵時的幹癟語調。
02
郭浩然的心裏很是鬱悶。他與葉眉進了房間後,葉眉當著他的麵褪去所有的衣服走進了浴室之中。
葉眉曾經是舞蹈演員,最起碼在三個月前還是。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完美,該瘦的地方絕對瘦,該豐滿的地方絕對豐滿。唯一讓郭浩然感覺不爽的是——他在葉眉鎖骨以下的位置看到了兩處暗紫色的淤斑。那兩處淤斑絕對不是因為磕碰到什麽硬物而造成的,鎖骨這個地方也很難有機會磕碰到硬物。郭浩然一眼就出來了,那兩處淤斑是吻痕——因為長時間親吻而造成的小麵積淤血。
那個該死的男人!
郭浩然在心裏暗暗咒罵那個讓他戴了綠帽子的男人,雖然他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但還是恨不得能揪出他之後,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他。最好是可以把那個男人殺死後分成若幹塊,一部份與象征邪惡的黑貓砌進牆裏,一部份剔下肉吃掉再把骨架磨成粉末喂給雞吃,一部份埋進玉米田裏等待來年豐收時吃下香嫩的可口玉米。
當郭浩然還沉浸在綜合了愛倫坡、希區柯克、史蒂芬·金小說情節意**之中的時候,葉眉已經披著奶白色浴袍走出了浴室。浴袍雖然很寬鬆,但還是遮不住葉眉如蔥段一般嫩幼的手臂與小腿。
盡管郭浩然的心裏充滿了對葉眉紅杏出牆的憤怒,但當他看到葉眉的身體時,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有了男人應有的反應。
郭浩然上前一步摟住了葉眉,一把將葉眉扔在了**,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壓了下去。葉眉雖然竭力反抗,但女人的氣力終究是敵不過男人的。葉眉心想,正如一句話說過的,生活就像強奸,如果你不能反抗,那就默默享受吧。更何況在還沒與郭浩然離婚之前,自己還是他的合法妻子。於是葉眉攤開了雙臂,任憑還沒洗澡全身依然濕漉漉冷冰冰的郭浩然在她的身體上下動作。
郭浩然這種疑似強暴的舉動,是葉眉與他結婚五年來他們之間從不曾出現過的。不知為何,在葉眉心裏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更爽。
也許人都是喜歡新鮮的感覺吧,這就是一種新奇的感受,不管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當葉眉吐氣如蘭輕聲呻吟的時候,她聽到郭浩然說:“我們別離婚了,好嗎?”葉眉如被冷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遍一般,突然清醒了。她不顧郭浩然還沒釋放身體的**,一把推開了郭浩然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冷冷地說:“不可能!”
葉眉站到床邊,用最快的速度套上內衣**。等郭浩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看到葉眉把自己裹得密密實實站在了門邊。郭浩然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體某個還依然堅硬著的部位,苦笑著說:“那我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去衝個冷水澡吧。”說這句話的時候,葉眉的嘴角微微翹了翹,竟露出了幾分調皮的笑意。
郭浩然雖然有些無奈,但最終還是聳了聳肩膀走進了浴室。麵對葉眉,他總會有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屍塚村地處西南,雖然現在是初冬,天氣還不算很冷,遠遠比不上郭浩然與葉眉居住的那個北方城市,但要在這個季節洗冷水澡肯定並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郭浩然在浴室裏故作輕鬆地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在浴缸裏放著熱水。他在浴缸旁看到了剛才葉眉洗澡時留下的薰衣草浴鹽,於是抓了一把撒在了浴缸中。看著浴缸裏的水漸漸變成了腥紅色,他抬腿跨進浴缸,然後平躺了下來,讓全身都沉浸在溫熱適中的水中。
郭浩然在浴缸裏閉目躺了一會,漸漸感到水有點變冷了。他睜開眼準備再加點熱水,然後他看到了自己頭頂上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鬆木做的吊頂,但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再加上季節變更時熱脹冷縮的原因,吊頂木板相接的地方竟露出了幾條裂縫。這幾條裂縫很是明顯,就像一塊白布突兀地被人拿馬克筆劃了幾條黑線。裂縫裏黑洞洞的,看不清吊頂與天花板之間到底有多深。
郭浩然忽然想,如果他可以逮到那個勾引葉眉讓他戴綠帽的男人,完全可以把那家夥帶到這裏來,一刀殺死他。把血放進浴缸,就如撒了薰衣草浴鹽的水一般腥紅。隻要拉開浴缸的橡木塞,血水就會以順時針的旋渦流進下水道,沒有一點痕跡。至於屍體,那就更好說了,可以就藏在吊頂與天花板之間。隻要運氣夠好,天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被其他遊客發現。
如此這般的想象令郭浩然的心裏大非常舒服,他加好熱水後繼續躺在了浴缸中,閉上眼睛慢慢養神。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絲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是從他的頭頂發出來的。
郭浩然睜開眼睛,向天花板望去……
他看到吊頂的鬆木板正微微的顫動,裂縫越來越明顯,似乎正在慢慢變大,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正是從吊頂的木板連接處傳來的。吊頂與天花板之間,好像真的藏著什麽東西,而且那東西的分量還不輕。
郭浩然正在詫異之際,就聽到“吱呀”一聲,頭頂的鬆木吊頂突然張開了一條口子,然後從上麵落下來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好落在了浴缸中,一團腥紅的水花濺出了浴缸。郭浩然的雙臂正巧是攤開了的,那個從吊頂上落下來的東西剛好掉進了他的懷抱中。他隻覺得觸到的這個東西,滑滑膩膩的,表麵上布滿了粘稠的**。一股不算濃烈但卻非常分明的惡臭向他撲來,不等他有所反抗就立刻鑽進了他的鼻孔,沿著鼻腔呼吸道進入五髒六腑。郭浩然一嗅到這股來勢迅猛的惡臭,立刻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竭力忍住了嘔吐的欲望,然後定睛向剛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現在躺在他臂彎的那玩意望去。當他看清楚的時候,第一個舉動就是把手裏的東西扔到一邊,然後側過身來,手扶著浴缸缸壁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他將當天早上在鎮上旅館吃的早飯,連同前一天吃的晚飯都吐了出來。吐完了胃裏所有的東西後,他大口大口吐著粗氣。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玩意,一扭頭——他忍不住又吐了!
03
金老太太告訴所有的遊客在半小時後下樓吃晚飯。說了半個小時就一定是半個小時,她是開旅社的,深深知道時間觀念的重要性,所以安排好房間後她就趕緊鑽進廚房裏忙活起來。
做的幾樣菜雖然簡單,但也不失精致,分量也不少。泡椒炒雞雜碎、臘豬蹄燉白豆、香辣鯉魚、筍心炒青辣椒……半個小時後,金老太太看著一桌子的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就準備上樓去叫房客們下來用餐。
除了剛來的五個人以外,當天早一點的時候還來了兩位走錯了路的遊客。一位是帶著顏料畫板的大胡子,登記的名字叫李守廉,看樣子應該是個畫家。還有一位是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登記的名字叫蓮紫,長得挺漂亮,穿了一雙嫩黃色的高跟鞋,尖頭窄身的樣式正是現在最流行的。但在她的眉宇之間似乎總藏著一點淡淡的憂傷。金老太太猜不出這個叫蓮紫的年輕女人是做什麽的,但她從蓮紫眉間的憂傷來猜想,也許蓮紫是剛失戀了吧。
現在城市裏的年輕人都喜歡用一場旅行來衝淡失戀的痛楚,而鄉村的年輕人卻渴望用一場看不到終點與結果的出走來改變自己的命運。金老太太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素心,她的心裏頓時變得空空落落的,一顆心像是被悠到了高處怎麽也落不回原位。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揭下了圍裙,走出廚房準備叫二樓的遊客們下樓來吃晚餐。
金老太太先敲了李守廉與蓮紫的門,然後又順利地叫出了那對叫汪洋與夏晴晴的年輕情侶。健壯的中年警察羅傑應聲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到金老太太正站在郭浩然與葉眉的房前,輕輕地敲著門。可門並沒有開,隱隱還可以聽到門內有嘈雜與尖叫的聲音傳出。
汪洋打趣道:“他們一定是又在吵架吧?”聽了這話,躲在他臂彎裏的夏晴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他們倆的臉上都潮紅一片,看樣子是利用剛才這半小時不僅僅洗了澡,還順便做了一下愛做的事。
“咦?好像有點不對勁!”金老太太把耳朵貼在冰冷的房門上,臉上露出了疑慮的神色。
羅傑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門前。他清楚地聽到屋裏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郭浩然與葉眉兩人都在尖叫,這叫聲充滿了恐懼與淒惶,還帶著一點絕望。
“怎麽了?”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是那個叫蓮紫的遊客。她素麵朝天,但卻依然漂亮,不過眸子裏卻寫滿了憂傷。她似乎並不關心眼前發生的一切,即使這麽問了一句話,語調裏也沒有流露出一點情感。
“一定是出事了!”大胡子畫家李守廉顯然是多血質性格的人,他大聲地肯定道。然後他一個健步站在了房門外,抬起腳就對著房門使勁踹過去。
千萬不要相信警匪電視片裏所演的,隻要使勁踹上一腳就能蹬開房門,那是所謂的藝術再加工。雖然並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此刻的李守廉卻是抱著腳,單腿在走廊上跳來跳去,嘴裏不停吐著粗氣,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液。他這腳狠踹並沒有踹開門,反而把腳趾給傷著了。
羅傑讓所有的人站到他身後,他緊緊拽住房門的把手,向他所在的方向拉住,然後用肩膀重重地撞了過去。羅傑是個強壯的渾身肌肉的中年人,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這扇堅實的木門上,“砰”的一聲巨響之後,房門應聲而開。
浴室的門前,葉眉抱著枕頭披頭散發地驚聲尖叫著,真想不通她這麽嬌小的身體為什麽能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尖叫聲裏充滿了死到臨頭般的恐懼,聲音從窗戶的縫隙衝出旅社,劈過密集的雨點,與風聲夾雜在一起,變成了警笛嘯叫般的尖叫,刺激著所有人的耳膜。
羅傑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了葉眉的身邊,一把扶住了她,然後轉身向浴室裏望去。他看到了站在浴缸外赤身露體、瑟瑟發抖的郭浩然,還看到了浴缸裏的那個從天花板落下來的玩意。羅傑隻感覺心跳猛然加速,撲通撲通,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那是一具屬於年輕女性的屍體,**裸的女屍!
——她的身體上布滿了青色的淤斑,膩滑的綠色屍液遍布全身,有的地方甚至凝結在一起,形成了膏狀般的疑似固體。
——在她的喉嚨處,有兩個血紅的窟窿,像是被人用牙齒咬開的。
——她那綠色屍液下的皮膚,慘白一片,仿佛體內沒有一滴血液。
羅傑畢竟是警察,他定下神後,沉穩地走到了浴缸邊。他先從衣架上扯了一塊浴巾遞給郭浩然,讓他趕快遮住私處。
羅傑把屍體撈出了浴缸,然後用手指壓迫了一下屍體的頸動脈,確定了這的確是一具女屍。他又用力讓屍體翻過身體,看了一眼屍體背上的屍斑。不過,他不僅僅看到了屍斑,還在屍體的背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圖案,像是紋在了身體上,又像是被烙在了身體上。
這圖案很奇怪,彎彎曲曲的細線條分布在女屍後背的九個方向,仿佛九團火,但火焰靠內側一端的線條卻無限向內延伸,最後交纏在一塊。這圖案乍看上去像是九團火焰,但仔細一看又像是九個膜拜在地的人——不知道他們膜拜的對象是什麽,但卻可以看出他們敬畏的是幾根線條交纏在一起的地方。九團火焰向遠處延伸出去之後,最後卻全部集結在了一條直線上,一根像箭一般的黑色線條貫穿了九朵火焰。
這時,金老太太雙腿發軟地走進了浴室,她看到這具女屍時頓時愣住了。
金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屍背上的圖案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著氣,眼淚從她的眼眶淌了出來。
“老太太,你怎麽了?”畫家李守廉關心地問道。
“是素心!這是素心啊——素心啊素心,你不是說去南方打工了嗎?怎麽竟慘死在這裏啊?素心啊素心,是誰這麽凶狠,怎麽竟害了你呀?”金老太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歇斯底裏。
羅傑轉過身來,對金老太太說:“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屋裏的人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傷心的金老太太,隻好麵麵相覷地沉默著。屋裏陷入死一般無可救藥的寂靜之中,隻能聽到窗外肆虐的風聲雨聲。
窗外,雨更大了。
夜,也更黑了。
04
羅傑攙扶著金老太太下了樓。作為一個警察,他知道如果金老太太在這個發現她女兒的房間繼續呆著,說不定會立刻心髒病發一命嗚呼。夏晴晴也扶著葉眉離開,其他幾個人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一哄而散逃出了房間,隻剩下瑟瑟發抖的郭浩然一人。
羅傑在出門的時候,沒有忘記回過頭來對郭浩然說,千萬不要去碰浴室裏的女屍。這是命案現場,說不定任何一處細微的證據,都會成為將來破案的關鍵所在。
郭浩然好不容易才讓自己恢複冷靜。他披上浴袍枯坐在床邊點上了一根煙,可卻恍若無神地望著窗外深邃的黑夜發著呆。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沒有麵子,作為一個寫懸疑小說的作家,居然會在這麽多人麵前嚇得失聲尖叫。
直到香煙燃到了他的手指,郭浩然才一個激靈扔掉了煙頭。
他回頭望了一眼浴室裏平躺著的濕淋淋的女屍,渾身又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趕緊穿上了外衣,忙不迭地衝出房間下了樓。
樓下的客廳裏,所有的人都圍坐在飯桌前,滿座的飯菜卻沒有一個人動。看了剛才那具滿是青淤的屍體,誰還有胃口吃東西?
郭浩然一臉蒼白,他還沒從剛才那巨大的驚悸裏解脫出來。郭浩然一把抓住了羅傑的袖子,聲音顫抖地問:“打電話報警了嗎?警察什麽時候能到?”
羅傑向郭浩然望了一眼,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邊的汪洋則大聲說:“真是糟糕,這裏的電話線斷了,外麵風大雨大,不知道是什麽地方斷了。手機也沒信號,這是個破敗的廢村,電信局根本就沒考慮在這裏安裝信號中轉塔。”
屋裏傳來了嚶嚶的抽泣聲,是夏晴晴與葉眉忍不住心裏的恐懼,鬱積的不安找不到發泄的通途,她們終於開始崩潰了。金老太太更是泣不成聲地呼天搶地,痛問究竟是什麽人殺了她的女兒。
倒是那個滿眼憂傷的神秘女子蓮紫,不動聲色地佇立在樓梯立柱旁,冷冷地看著飯廳裏所有的人,一句話也不說。但是如果這時有個更加冷靜的人注意觀察她的麵容,一定會發現雖然她竭力掩飾,但她的身體還是不停地顫抖著。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了兩行不易被覺察的淚水。
郭浩然頹然地坐在飯桌旁的靠背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大胡子畫家李守廉說道:“沒辦法,我們現在沒辦法通知警察。現在外麵的雨越來越大了,估計河麵上的鐵索橋已經被水淹沒了,根本沒有辦法通過。我們隻有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飯廳裏傳來了細微的“咕咕”的聲音,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饑腸轆轆地響了一聲。雖然大家都沒胃口,但是畢竟都是一整天沒吃飯了,所以聽到這樣的聲音也不奇怪。
羅傑揮了揮手,說:“還有很長一夜呢,大家還是都吃點東西吧。哪怕吃不下,也填點肚子,我不想在看到一具屍體後,還要看到有人因饑餓而暈倒在這裏。”
聽了這話,所有的人坐上了飯桌,除了傷心欲絕的金老太太——她還在哭泣,身體不停地抽搐著。
羅傑讓夏晴晴、葉眉和蓮紫先吃上一點東西,然後陪金老太太去管理室休息。他吩咐她們一定要多與金老太太說話,別讓老太太把悲傷全鬱積在心裏。夏晴晴與葉眉都答應了羅傑的要求,而蓮紫卻冷冷地說:“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覺。”說完後,她晚飯也沒吃,就獨自上了樓。
大胡子畫家李守廉見狀,連忙說道:“我也上去一下。”他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跟著蓮紫上了樓,樓下隻剩下了其他幾個人各懷心事悶悶不樂地咀嚼著無味的飯菜。
李守廉上了樓,第一件事就是拉開了帆布包的拉鏈,取出了一部價值不菲的萊卡相機。李守廉是個畫家,他本來是準備去惡詛村寫生作畫的,沒想到走錯了路來到了這麽一個偏僻的旅社。但他並不感到遺憾,因為他很慶幸在這裏遇到了這麽一起命案,他覺得這次的惡詛村之行並沒有白來,帆布包裏的萊卡相機終於有了應有的用途。
李守廉在作畫的同時,也是個攝影愛好者。在攝影方麵,他對風景人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倒是對各種各樣的屍體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
在美術學院讀大學的時候,他曾經和一個同係的女孩發生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們從大一的時候就開始同居了。沒想到大三的時候,那個女孩因為白血病永遠離開了人世。在醫院的太平間,李守廉最後一次與那女孩道別,他獨自一人在太平間裏吸煙,他回憶起以前與那女孩在**翻騰滴汗的一幕一幕、點點滴滴,他忽然覺得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悄然發生了變化。在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之中,他揭開了蒙在屍體身上的白布,先用萊卡相機為女孩拍了無數張照片,然後褪去了那女孩的褲子——在太平間裏,他與那具冷冰冰的屍體發生了親密關係。
女孩火化後,李守廉將女孩骨灰中殘餘結晶的碎渣揀拾收藏了起來,他甚至將其中比較堅硬的幾塊穿成了項鏈,戴在了最貼身的地方。自從那天後,他沒有再對任何女人產生過興趣,除了——各種各樣的女屍。他喜歡先為屍體拍上幾張滿意的照片,然後再對屍體任意妄為。而且——不管男屍女屍。
管理美術學院用來研究人體形態的解剖樓的老頭,常向學院領導抱怨,經常有變態的學生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潛入解剖樓裏猥褻屍池裏的屍體。當然,沒有人知道那是李守廉幹的。
畢業後,李守廉成了職業畫家,雖然掙的錢不少,但卻沒有了與屍體親密接觸的機會。在他的內心潛意識裏,常常幻想在風雨交加的深夜裏劫持某個漂亮的少婦,拖進工作室裏親手掐死,然後對冰冷的屍體上下其手,滿足高昂的欲望。
不過,這僅僅存在於他的幻想之中,他沒有辦法鼓起勇氣真的去做這種事,他隻好日夜期盼,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遇到一具真正的屍體。
剛才看到素心那具傷痕累累的屍體時,李守廉已經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感到了下體正澎湃地**,他隻有彎下腰來才能掩飾住身體的變化。
在樓下吃飯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辦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他的腦海裏,全是那具**裸的女屍。所以,當他看到蓮紫上了樓後,也趕忙找了個托詞上了樓——他隻想快點與那具屍體親密接觸!
二樓的走廊很安靜,蓮紫已經回了自己的屋,關上了門。李守廉的心裏一陣竊喜,他想,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他依稀記得素心的那具屍體躺在浴室裏的位置。身為一個出色的畫家與攝影師,他在走廊上就設好了快門、焦距與閃光燈曝光的時間速率。他必須要爭分奪秒,進了屋要用最快的速度辦完自己想要辦好的事。
門沒有鎖,剛才郭浩然下樓的時候,心裏還充滿了恐懼。他一時的不小心倒為李守廉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李守廉推開了房門,把相機舉在了眼前,一步一步向浴室移去。房間的燈一直是開著的,屋裏所有的景象都通過相機的取景鏡頭展現在了李守廉的視線裏——萊卡相機真是個好東西,鏡頭對著的一切,都可以完全真實地被記錄下來,沒有半點偏差。
浴室的門也開著,李守廉感到很激動,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著——他渴望馬上要看到的一切,他已經太久沒釋放過自己身體的欲望。
——終於,他走到了浴室門前。
——終於,他看到了浴室裏的一切。
冷汗從他的額頭一絲一絲、一點一點地冒了出來。他的眼睛裏寫滿了愕然。他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浴室裏的地板上空無一物,素心那具**身體的屍體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