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九章誰能成為財寶的真正主人?

01

“好槍法!”趙麻子高聲讚道。

“嗬嗬。”王大爺不慌不忙地說道,“哪裏哪裏,還是趙神探厲害。在廂房圓桌旁,你突然站起身來,與雷神撞在一起,然後趁機用一把沒裝子彈的盒子槍換掉了他的槍,手法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趙麻子也笑道:“王鎮長火眼金睛,我這點小伎倆又哪能逃得出您的法眼?”

陳郎中這才明白,原來趙麻子提前換掉了雷神的槍,難怪他才會這麽勇敢地撲向拿槍挾持王嬌嬌的雷神。

雷神在地上看著自己淌血的手腕,不住地呻吟著。趙麻子彎下腰,拾起了那兩顆綠玉扳指,交給了王大爺。而逃出生天的王嬌嬌也醒了過來,她狠狠朝雷神踢了一腳,雷神不禁慘叫了起來。

看到局麵得到了扭轉,陳郎中先是高興了片刻,但他隨即便憂心忡忡地說:“不知現在地麵上的情形如何。土匪攻入王家大宅後,不知何時才會離開。”

趙麻子和王大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麽?”王嬌嬌詫異地問道。

“難道你真的以為土匪能攻入大宅裏麽?”王大爺說道,“秘道是如此隱秘的關鍵所在,圓通法師又是個情願刺穿眼耳一心伺佛的苦行僧,又豈能在威逼之下透露秘道的秘密?”

趙麻子補充道:“劉胡子讓我們帶回他們已經知道秘道布局的消息,實際上就是想趁著王鎮長誤以為土匪攻入大宅後,帶著信任之人躲入藏有財寶的秘道之中,再讓雷神借機作亂。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可是……我明明聽到廂房外傳來了槍聲呀?難道不是土匪攻入了大宅裏嗎?”陳郎中好奇地問道。

趙麻子笑道:“如果你真的上過戰場,就會發現那並不是槍聲,而是鞭炮爆炸的聲音。一定是雷神在附近偷偷藏下了鞭炮,隻要將引線拉長一點,就會在我們進了廂房之後才爆炸。他這麽做,就是想讓我們誤以為藏龍山的土匪果真攻入了大宅裏。”

雷神聽到自己的一切陰謀都被揭穿後,不免神色黯然。

不過,王大爺還是饒有興致地問道:“雷神,我還是有件事一直沒弄明白。你是如何找到嬌嬌屋裏那條秘道的?那是一條隻能由內出外的秘道,你從來沒進過嬌嬌的閨房,又是這麽知道入口的?莫非……”他朝王嬌嬌望了一眼,言下之意就是莫非雷神化名李莫展,竟竊取了女兒的芳心,在閨房裏私定了終身?

王嬌嬌連忙撇清道:“爹,難道你不相信女兒嗎?女兒向來冰清玉潔,又怎會與人暗中款曲通幽?”

雷神卻愣了愣,說道:“那天夜裏的白衣人根本就不是我。當時我確實在李家大宅裏與圓通用指畫聊天。”

“啊?!那白衣人是誰?”趙麻子大吃一驚,連聲問道。

雷神答道:“或許那正是劉胡子本人吧……他神出鬼沒,能人所不能……”

“嘁——”陳郎中啐道,“不可能是劉胡子本人的。你還不知道吧,劉胡子就是許常德,白衣人出沒王家大宅的時候,他正在你眼皮底下和幾個鄉民一起喝酒呢。”

“什麽?!劉胡子就是許常德?!”王大爺和雷神同時發出了驚詫的叫聲。

不過,王大爺的叫聲顯得有些綿長,而雷神的叫聲則有些短促,隻是說出一半後,便沒了聲響,喉頭間還發出了奇怪的“咕嚕”聲。

陳郎中朝雷神望了一眼,不禁大叫道:“天哪!”

雷神的臉皮突然凹陷了下去,臉上的肌肉正在萎縮,臉皮蒙在了頭骨上,就像一具骷髏頭一般枯瘦如柴。他的身體下,淌出了一灘烏黑的血水,散發著惡臭的氣味。

陳郎中一個箭步衝到雷神身邊,搭了搭他的脈搏,卻發現他的手腕已是一片冰涼,手臂上的肌肉也消失殆盡了,手觸之處,隻有埋在皮膚下一層堅硬的手骨。陳郎中捏著雷神的手腕,輕輕一提,竟將他輕飄飄地提了起來。隻聽“嘩啦”一聲,從雷神的後背處裂開了一個大洞,他所有的血肉內髒都化為一灘惡臭的血水,霎時便傾倒在了地上。

雷神死了,死的方式與真正的李莫展、張禿子、照看張禿子的鄉民,還有許常德,竟是一模一樣。

見到雷神的死,趙麻子不由得喃喃說道:“他這是畏罪自殺了。”

而王大爺也歎了口氣,說道:“藏龍山的土匪,倒也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硬漢子。寧肯自殺,也不願意被俘獲。”

02

站在鐵皮鎖前,王大爺把玩著手中的兩顆扳指,喃喃說道:“十年前,我與李大善人,還有圓通法師——當時他還叫朱嶺南——是最好的兄弟,因機緣巧合無意之間得到一筆寶藏。我們將寶藏中的一件寶物變作了現錢,就有了如今的財富規模,你們便可想而知那筆財寶究竟有多麽驚人了吧。”

陳郎中不禁暗笑,這財寶還不是當年藏龍山的匪首徐立三不知從哪裏奪來的,或許是打劫了從藏龍山下路過的某個客商吧。

王大爺繼續說道:“我們決定將財寶藏起來,但又擔心會有人偷偷盜走財寶據為己有。所以圓通在為我修建大宅時,在這秘道中的密室裏,還另外建造了一間密室,用一把鐵皮鎖封住。隻有我們三人齊聚的時候,才能共同打開鐵皮鎖。”

他幽幽歎了口氣,頓了頓,說:“當李大善人被劉胡子的匪幫殺害之後,我清點現場後,發現大善人的四肢都被匪徒砍下,不知被拋到何處。當時我就哀歎,或許再也沒有機會打開這密室裏的密室。圓通死後,在歸來寺的大殿裏也沒找到扳指,我更是絕望了。沒想到,那兩顆扳指竟然都被劉胡子搶走,並且落在了雷神的手裏。如今三顆扳指都在我的手裏,但我自己的這顆扳指卻深陷在我的指骨中。如果想要打開密室,除非將我的手指割下,才能取出扳指。現在我就在想,究竟是密室裏的財寶重要,還是自己的一根手指重要?”

“當然是財寶重要!”沉默已久的趙麻子突然說道。

他話音未落,便舉起了手中的盒子槍,“砰”的一聲,他已扣動了扳機。

刹那間,王大爺帶著綠玉扳指的那隻手的手掌竟變得血肉模糊,那顆綠玉扳指也“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

“趙神探,你這是在幹什麽?”陳郎中高聲驚呼道。王嬌嬌則“嚶嚀”一聲,再次暈倒了過去。

王大爺看著自己殘缺的手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說道:“趙麻子,我敬重你是省城來的神探,才對你敞開了心扉。沒想到,你竟然也是個貪圖財寶的奸詐小人。”

趙麻子握著盒子槍,大笑了起來。良久,他終於止住了笑,冷冷地說道:“王鎮長,難道你真的以為用這兩顆扳指,再加上你手指上的那顆扳指,就能打開這密室上的鐵皮鎖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麻子沒有回答王大爺的問題,他徑直走到了王大爺身邊,拾起了三顆綠玉扳指,然後塞進了鐵皮鎖上的三個鎖孔裏。其中兩顆扳指與鎖孔正好嚴絲合縫,塞進去後,竟沒有一點空隙。而還有一顆扳指,卻怎麽也塞不進鎖孔裏。這隻正是從圓通法師的腳趾上取下的那顆綠玉扳指。

“這是怎麽回事?”王大爺眼睛都瞪圓了,驚聲問道。

趙麻子大笑道:“因為圓通法師腳趾上的綠玉扳指,根本不是當年朱嶺南鎖分到的那顆扳指!”

“為什麽?”

“因為,圓通法師根本就不是當年的朱嶺南!”趙麻子一邊說,一邊褪去了一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這是他的手掌第一次露在了眾人的麵前,當陳郎中看到趙麻子的手指時,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

在趙麻子的手指上,帶著一顆綠玉扳指,與那兩顆塞入鎖孔的扳指一般顏色。而趙麻子也收住了笑容,正色說道:“現在我也不再瞞你們了,我才是真正的朱嶺南!”

“啊?!你才是朱嶺南?那在藏龍山歸來寺裏孤燈伺佛十年整的圓通法師又是誰?”

朱嶺南冷冷說道:“他是在黑貓嶺鎮裏,賣包子的李二哥。嗬嗬,眾所周知他是個遵守孝道的人,在我眼裏,他其實遵循的是愚孝。當我威脅他,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要殺死他的老母親後,他便答應了代替我刺穿眼耳,喝下啞藥。”

原來趙麻子就是朱嶺南,難怪當日在王家大宅裏,他能潑墨畫出栩栩如生的李莫展畫像。

當年朱嶺南在王大爺的宅子裏刺穿眼耳,其實他早就定下了一個計劃,在那件密室裏暗中修建的秘道,讓李二哥等在了秘道之中。他進了密室後,就打開秘道的出口,讓李二哥剃光了頭發,刺穿眼耳,喝下啞藥。本來李二哥就長得與朱嶺南有著幾分相似,再加上人隻要剃去了頭發,相貌多多少少會有一點陌生感,所以竟瞞過了王大爺與李大善人。

朱嶺南這麽做的目的,其實隻有一個。他不放心王大爺和李大善人會遵守當年的諾言,他擔心其中一人會妄圖獨吞財寶。所以他要讓代替自己身份的李二哥成為風向標,隻要化身為圓通法師的李二哥安然無恙地活在歸來寺裏,就證明李大善人和王大爺沒有獨吞財寶的打算。

陳郎中不禁怒從心起,他憤怒地叫道:“你真是太殘忍了,竟然利用李二哥的一片孝心,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惡事!”

昏睡的王嬌嬌被陳郎中的怒吼聲驚醒,她睜開眼,看到屋裏的情形後,不由得花容失色。她想站起來,渾身卻使不出一點氣力。看到手掌變得血肉模糊的父親,她又驚又懼,情急之下,她竟用雙手撐地,緩慢向父親爬了過去。不一會兒,就靠近了站在屋裏最中央的朱嶺南身邊。

朱嶺南沒有理會王嬌嬌,他冷笑一聲,說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年我在進入密室前,也留下了退路,給了王大爺一顆戒指,告訴他如果日後有變,就讓他派人到省城來找一個叫趙麻子的神探。哼哼,隨後我從秘道出了黑貓嶺,就來到了省城,用滾燙的火油澆了自己的臉,毀了自己的容貌,才成了現在這鬼模樣。然後我再想方設法進了省城的警隊,足足花了十年的工夫,終於讓神探趙麻子成了聞名遐邇的名字。這麽多年來,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我戴著的綠玉戒指,從而知道我的底細,我一直都戴著白手套,十年來都沒有取下過。”

朱嶺南繼續說道:“盡管我在省城做偵探,卻也一直沒有忘記關注黑貓嶺裏發生的事。其實,我一直都想獨吞財寶,無奈王大爺和李大善人都嚴加防範,我很難同時殺死他們,取得綠玉扳指。不過,我在關注黑貓嶺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神秘的人物。”

“什麽神秘的人物?”王大爺掙紮著問道。

“嗬嗬,我發現了許常德!”朱嶺南說道,“盡管十年來許常德的相貌變化不小,但我畢竟是偵探,當年又扮作東北客商與許常德打過照麵。所以我一看到在黑貓嶺做貨郎的許常德,便認出他就是當年藏龍山匪幫的少當家許長青。”

“那又怎麽樣?”

“於是我匿名給許常德寫了封信,告訴他當年他父親攢下的財寶,是被你王大爺和李大善人、圓通法師搶走的。並且告訴了他,王家大宅裏又一處秘道,秘道中的密室裏藏著數不清的寶物,但隻有拿到三個人手裏的綠玉扳指,才能打開密室的鐵皮鎖。”

陳郎中終於明白了,難怪許常德會知道關於綠玉扳指的事,原來全是朱嶺南告訴他的。

03

“好了,既然說了這麽多,也到了我該做事的時候了。”朱嶺南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後,抬起了手,將盒子槍的槍口對準了渾身顫栗的王大爺。

不過,朱嶺南並沒有馬上開槍,而是突然轉過了身,走到了鑲在牆上的鐵皮鎖前。忽然,他解開了褲帶,掏出褲襠裏的那話兒,在牆邊撒了一炮尿。

陳郎中不禁啞然失笑。這緊要關頭,朱嶺南竟然會突然撒尿,連屋裏還有位黃花閨女都不顧及。但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朱嶺南又回到了屋中央,舉起了盒子槍,立時摳動了扳機。

“砰——”槍口嫋嫋升起一道白煙。

王大爺捂著左胸,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身體劇烈地抽搐了起來。隻是瞬間,他便停止了掙紮,倒在地上不再動彈,臉上也是一片死灰。

王大爺死了,他死在了朱嶺南的槍下。

“爹——”王嬌嬌悲傷地哭了起來,她無法承受父親被槍殺的事實。

朱嶺南又冷笑了一聲,轉過了頭,將槍口指向了陳郎中,冷冷說道:“陳醫師,現在該輪到你了。我送你上路吧。”

他正要摳動扳機,突然之間,他感覺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低下頭來,他才發現自己被躺在地上的王嬌嬌踹了一腳。被踹的地方,湧出了一股鮮血。再看王嬌嬌的腳,她所穿的女鞋前端,竟伸出了一柄鋒利的刀刃。

“臭娘皮!竟然敢偷襲我?!那我就先解決你!”朱嶺南大怒道。他轉過身,準備先給王嬌嬌一槍。沒想到他忽然覺得全身無力,手臂竟根本抬不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朱嶺南隻感到腦海中一片眩暈,他朝王嬌嬌鞋裏藏著的刀刃看了一眼,發現在油燈的照耀下,刀刃竟隱隱發出藍色的光芒。

“刀刃裏有毒……”朱嶺南明白了。他驀地跌坐在地上,身體無力地撲向前方,手指正好戳到了王嬌嬌鞋子上的那柄刀刃。“唰”的一聲,他的手指被刀刃切了下來,那顆綠玉扳指“咕嚕嚕”滾落在地上,正好落在了王嬌嬌的手裏。

朱嶺南絕望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傷口裏,流出了烏黑的血液。他想說話,卻發現嘴裏滿是黏稠的**,令他根本無法張開嘴。他朝自己的四肢望了一眼,隻看到四肢上的肌肉正在凹陷,皮膚變作橘皮一般的皺褶,蔫答答地搭在了臂骨上。

他聽到了“嘩啦嘩啦”的響聲,竭力扭過頭去,他看到了令自己無法相信的一幕。手指的傷口裂得更大了,竟滾落出一樣東西。看形狀,那應該是他的肺葉,但隻是瞬間,這肺葉便在他眼前變作了一灘烏黑的血水。

此時,朱嶺南的腹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沒有疼痛,有的隻是麻木。

他閉上了眼睛,但眼皮也不受控製了。隻聽“啪嗒”一聲,他的眼珠滾落在地上。他再也沒辦法看到任何東西了……

看到眼前一幕,陳郎中有些不知所措。所有的一切,進展實在是太快了,他的腦子有些跟不上形勢的變化。他長大了嘴,什麽都說不出來。良久,他才喃喃問道:“王小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王嬌嬌飛快地站了起來,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才昏迷過很久的女孩。

她走到朱嶺南的屍體旁,狠狠踢了一腳這變作蒙在骨架上的一層人皮,說道:“陳醫師,難道你還沒看得出來麽?我殺死了朱嶺南。就和殺死雷神時,用了一樣的辦法。”

“什麽?!王小姐,雷神是你殺死的?他不是自殺的?”陳郎中再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陳醫師,麻煩你不要叫我王小姐。請叫我許小姐!”王嬌嬌正色說道。

04

陳郎中摸不著頭腦了,他大聲問道:“許小姐?你怎麽會姓許?你明明是王大爺的女兒!”

“哼!”王嬌嬌悶哼一聲後,說道,“許常德一定告訴過你吧,在大宅裏潛有一個他的神秘兄弟。不過,他騙了你們。事實上,王家大宅裏沒有什麽神秘兄弟,有的隻是一個神秘的妹妹!我的名字叫許嬌嬌,不叫王嬌嬌。”

“這是怎麽回事?”

許嬌嬌答道:“陳醫師,就讓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故事依然是在十年前發生的。”

十年前,許嬌嬌七歲。

那一年,朱嶺南扮作東北客商在藏龍山腳下纏住了許長青和山寨裏最剽悍的土匪。而王大爺和李大善人憑借一手好槍法,闖入隻剩老弱病殘的土匪巢穴中。王大爺手刃了匪首徐立三後,砍掉了他的四肢,還將殘破的頭顱懸掛在山門之上。他和李大善人提著盒子槍,在山寨裏見人殺人,不一會兒寨子裏便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死屍。

王大爺衝入徐立三藏匿財寶的竹樓後,剛找到那箱價值連城的寶物,正準備離開時,突然聽到閣樓上傳來了女孩的哭聲。

循著哭聲,王大爺和李大善人上了閣樓。在閣樓裏,他們看到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痛苦地哭泣著。

“你是誰?”王大爺故作和藹地問道。

小女孩止住了哭泣,答道:“我叫許嬌嬌,我的爸爸叫徐立三。”

原來這女孩是匪首徐立三的女兒。

李大善人惦了惦手中的盒子槍,說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王大爺卻說了聲:“造孽啊!這女孩這麽可愛……”

三天前,王大爺的妻子在回黑貓嶺鎮的路上染上了風寒,卻因為前不著村後不挨店,耽誤了治療,死在了路途上。王大爺和妻子一直未能生養,妻子臨死前,握住了王大爺的手,淒楚地說道:“我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為你留下一子半女……”說完之後,她流出了兩行淚水,隨即便溘然長逝。

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女孩,王大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心中不由得一陣絞痛。他抱起了許嬌嬌,對她說:“姑娘,你記錯了。你不叫許嬌嬌,你叫王嬌嬌。我才是你的爸爸!”

小女孩一點也不明白王大爺在說什麽,她隻是“哇”地哭泣著。

下山的路上,李大善人驅趕著馬車,而王大爺則抱著許嬌嬌,抱得死死的。

李大善人埋怨著說:“這小女孩會害死你的。”王大爺則說:“孩子年歲還小,什麽都記不得。以後長大了,她就會以為是我的親生女兒。”李大善人不由得歎了口氣,他也知道王大爺想要個女兒,都快想瘋了。

的確也如王大爺所說的那樣,過了幾年,許嬌嬌真的忘記了童年的事。歲月就像一把噬骨鋼刀,可以刮去所有幼時的記憶。

許嬌嬌變作了王嬌嬌,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就是王大爺的親生女兒。

但一切是在三年前發生改變的。那一年,黑貓嶺鎮的貨郎許常德突然找到了王嬌嬌。

當許常德第一眼看到初長成的王家小姐,便認出了她是自己的妹妹。畢竟兄妹情深,血管裏流動的紅色**,是無法改變的。盡管王嬌嬌對於許常德的說法還心存懷疑,但在滴血認親之後,她終於接受了這樣的事實——是她認作父親的王大爺殺死了她的親生父親徐立三,她一直都是被殺父仇人撫養長大的。

這讓許嬌嬌很是傷痛,她決心殺死王大爺。

但許常德卻勸住了她,說:“現在殺死他,我們又能有什麽好處?妹妹,你聽我的話,我們不僅要報仇,還要讓以前許家的所有財寶重歸原主。”

許嬌嬌和許常德一直悄悄地做著準備。終於在三年後,他們開始實施了這次行動。

難怪當朱嶺南拋出那塊許常德的人皮後,雷神並沒有露出一點傷心的表情,倒是許嬌嬌流出了眼淚。但她幸好適時做出了嘔吐的模樣,才瞞過了其他人。而雷神跌落在她身邊時,也是她偷偷用蘸了毒液的小刀刺破了雷神的皮膚,讓他變作了一具蒙在白骨上的人皮。

許常德一直將自己的妹妹當作了最後的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妹妹著想。他情願一死,也要成全許嬌嬌。

在當貨郎走街串巷的時候,因為機緣巧合,許常德在一處苗寨得到一種神奇的藥粉。如果有人無意服下這種藥粉,全身的肌肉與內髒就會化為烏黑的血水。隻要身體有一處傷口,血水就會從傷口迸裂出來,讓屍體變作一張蒙在骨架上的人皮。

許常德為這種神奇恐怖的藥粉取名叫化屍粉。

當許常德得到真正的李家少爺會回到黑貓嶺鎮後,就派雷神在路上殺死了李莫展。為了不讓人識出李家少爺的身份,他還讓雷神用化屍粉消融了李莫展的屍體,讓其變作一張滿是皺褶的人皮。然後雷神冒用身份來到鎮裏,而許常德則與藏龍山匪幫派到黑貓嶺中的奸細張禿子一唱一和,用一張調換過的字幅證明了李莫展的身份。

為了殺人滅口,許常德又利用那條診所裏的秘道,用化屍粉殺死了張禿子和看護張禿子的鄉民,還在屋裏放了隻黑貓故布疑陣。而之所以他會知道那條診所裏的秘道,是因為許嬌嬌在王家大宅裏呆了那麽多年,曾經在某個深夜裏看到王大爺檢查秘道是否通暢。

至於那個殺死王福的神秘白衣人,既不是假冒李莫展的雷神,也不是許常德。事發的時候,他們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真正的白衣人是許嬌嬌。

當時她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色長袍,帶著一把盒子槍從秘道出了宅子。當她看到王福出了門,便大叫了一聲王福的名字。王福在王家呆了這麽多年,早已聽熟小姐的聲音,回過頭來卻看到一個蒙麵的白衣人,頓時吃了一驚。就在王福呆愣的片刻,許嬌嬌開了槍,一槍殺死了王福。

隨後許嬌嬌又從診所裏的秘道回到了宅子裏,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閨房中,卻無意被自己的小使女小翠看到了。無奈之下,她隻好殺人滅口,殺死了小翠。為了掩蓋真相,她割去了小翠的頭顱,並在陳郎中趕到前,打開閨房臥室中的秘道,走了一趟,撞破了所有蛛網。這條秘道是她過去在閨房裏誤打誤撞找到的。

隨後,她才告訴陳郎中,說有個白衣人曾經闖入了閨房中,但卻離奇消失了。隨著朱嶺南找到夾牆裏的秘道後,眾人也相信了她的說法。這也正中了許常德的意,他本來就是想讓王大爺相信匪幫已經找到了秘道布局的秘密。

隻有這樣,王大爺才會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將許嬌嬌帶入藏有寶物的密室中避難。

但是令許嬌嬌沒有想到的是,王大爺竟然將朱嶺南、雷神與陳郎中一起帶入了密室之中、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順利得到了朱嶺南的最後一顆真正的綠玉扳指。否則她一直以為從圓通法師那裏拿到的扳指是真的,財寶也就無法順利取出,一切最終會成為黃粱一夢,徒歎奈何。

05

許嬌嬌說完之後,用盒子槍指著陳郎中,說道:“我的故事已經講完了,現在也真的輪到送你上路的時刻了。你還有什麽沒說的話,就趕緊說吧。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許嬌嬌一定答應幫你做到。”

陳郎中萬念俱灰,他無奈地將手插入了褲袋中,說道:“我也沒什麽要說的了。最後我隻想告訴你,當年我在省城洋學堂學醫的時候,每天都拿著手術刀在學堂的地下室裏解剖屍體。可是,地下室裏卻一直有很多老鼠……”

“那又怎麽樣?”許嬌嬌覺得有點奇怪,這陳郎中都死到臨頭了,怎麽忽然提到了洋學堂的地下室裏有很多老鼠呢。

這時,許嬌嬌忽然看到一道白光閃過,然後握槍的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手中的盒子搶也同時落到了地上。低下頭,她看到一柄鋒利的月牙形刀刃正好插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是陳郎中所用的手術刀。

陳郎中臉上露出了笑容,諷刺地說道:“每當洋學堂裏有老鼠肆虐的時候,我便會把手中的手術刀當作飛刀,向老鼠扔給去。這麽多年下來,我竟無師自通練成了一手扔飛刀的絕技。真可謂是熟能生巧啊!”

言語之間,陳郎中又扔出了兩柄手術刀,分別紮在了許嬌嬌的兩隻腳上。陳郎中所用的力度恰到好處,刀刃正好透過了許嬌嬌的兩隻腳,紮入了地板中,令許嬌嬌再也無法動彈。

許嬌嬌發出一聲嬌叱後,“砰”的一聲,頹然跌坐在了地上,渾身不住顫栗著。

陳郎中走上前去,避開了許嬌嬌那藏有化屍粉的鞋,從她手裏奪過了那顆綠玉扳指,然後說道:“許小姐,我也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十九年前,黑貓嶺鎮的李大善人喜得貴子,取名李莫展。李家少爺小時候,最喜歡在宅子裏捉蟲子。捉到蟲子後,就用一把小刀將蟲子剖腸刮肚,研究內髒。不過,李大善人卻認為寶貝兒子如此做法實在是有傷倫理,於是嚴禁兒子在宅院裏捉蟲子。

李莫展九歲的時候,也就是十年前,李大善人決定要做一件大事。當時他不知道這件事能否辦得成功,要是失敗了的話,隻怕他連性命都留不住。所以他提前安排了後事,將寶貝兒子李莫展送到了省城的洋學堂中,交足了十年所需的學費,還留下了一大筆錢。

幸好,那件事辦成了,但李莫展在省城裏讀洋學堂卻讀出了興趣,不肯再回到閉塞的黑貓嶺鎮。李大善人見此,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好由了兒子的性。

李莫展在省城裏讀完了中學,就到了選擇專業讀大學的時刻。李大善人想讓兒子讀商科,畢業後就能去十裏洋場的上海灘謀一份銀行裏的工作,白天穿西裝戴領帶坐在辦公室裏吹吊扇,晚上和時髦的女孩去外灘軋軋馬路,也算是不錯了。

可這李莫展偏偏認了死理,非要去學醫科,學醫也不學中醫,要去學那要動刀子的西醫。李大善人不依了,發出話來,要是李莫展要學西醫,就別想再從他那裏拿到一個子,也不再認他這個兒子。

李莫展沒了辦法,但他對商科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時,與他同住一間宿舍名叫謝飛虎的哥們對他說,何不玩一招偷梁換柱的好戲?

謝飛虎家境貧寒,讀完洋學堂辦的中學後,就無力再入大學深造。他一直夢想著能夠讀商科,未來畢業後進入洋行工作,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家庭的命運。

得知李莫展的苦惱後,謝飛虎便萌生了一個想法,讓李莫展去讀西醫,而他用李莫展的名字去讀商科大學。

李莫展與謝飛虎一拍即合,反正黑貓嶺鎮離省城有夠遠,父親李大善人也從不到省城來。不知不覺,他已有好多年沒見過父親的麵了。所以他也不擔心,隻管在大學裏學習著西醫醫學。

幾年後,李莫展學成,偷偷回到了黑貓嶺。他知道紙最終包不住火,所以向父親稟明了真相。沒想到李大善人並沒有責怪他,當聽說謝飛虎依然冒名在商科大學裏攻讀時,李大善人對李莫展說道:“謝飛虎在商科大學裏想讀多久就讀多久吧,學費我照給。不過,莫展,你得幫我做點事了。”

李大善人要兒子幫他做的事,就是以陳郎中的身份,在黑貓嶺裏租王大爺的屋子開一間西醫診所。掙不掙錢是小事,監視王大爺是否想獨吞當年合力奪來的財寶,才是大事。

李莫展是個喜歡尋求刺激的人,所以接受了這個他認為很有趣的任務。

於是,黑貓嶺鎮上多了一間西醫診所,診所裏有了一位名叫陳郎中的西醫師。

至於謝飛虎……不久前,他寫了一封信給李莫展,說自己終於畢業了,在上海的洋行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在去上海以前,他決定到黑貓嶺來一趟,與李莫展敘敘舊。

當然,一路上住宿客棧,謝飛虎用的都是李莫展的名字,因為他一直用的都是李莫展的證件。那天,李莫展正與王大爺在鎮公所裏下棋的時候,聽說野狗溝裏發現一具變作人皮的死屍。他來到野狗溝後,盡管屍體已經變作麵目全非,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死的人就是謝飛虎。

一定是謝飛虎一路用李莫展的名字住宿,引來了藏龍山土匪二當家雷神的注意。

06

陳郎中,也就是真正的李莫展,把玩著手中的一把手術刀,陰騭地望著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許嬌嬌,說道:“講了這麽多,你也該明白了吧?在這間屋裏的每個人,都有著另外一個身份。原先我們以為是鎮長的王大爺,其實是個江湖大盜;原先我們以為是省城神探的趙麻子,卻是另一個大盜朱嶺南;原先我們以為是鎮長千金大家閨秀的王嬌嬌,卻是當年藏龍山匪首徐立三的女兒許嬌嬌;原先我們以為是李莫展的人,卻是如今藏龍山的二當家雷神。當然,你們所以為的一事無成飛西醫師陳郎中,卻是真正的李家少爺李莫展!”

許嬌嬌怒極反笑道:“哈哈,我可真是走了眼。不過你能隱忍這麽多年,我也算輸得心服口服了。”她瞪圓了眼睛,大聲喝道,“好了,送我上路吧!”

“好!”李莫展答道。話音一落,他的手中劃出一道白練,那把手術刀不偏不倚栽入了許嬌嬌的左胸心窩。

許嬌嬌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立時斷了呼吸。

李莫展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自言自語道:“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富可敵國的財寶,最終落到了我的手裏。隻是不知道,這價值連城的寶物究竟是什麽東西。”

他走到了鐵皮鎖前。鎖上的兩個鎖孔,已經塞入了兩顆綠玉扳指,隻剩最後一個鎖孔還空著。

李莫展冷笑著將手中那顆綠玉扳指塞進了鎖孔中。刹那間,牆壁裏傳來了“哢哢哢哢”的齒輪轉動聲。這塊鑲在牆上的鐵皮竟向內縮了進去,還緩緩張開了一條縫隙。縫隙中閃過了一道碧綠的光芒。

一定是寶物發出的光芒吧?李莫展暗自猜度道。

可就在這時,他看到縫隙裏忽然飄出了一縷暗黃色的煙霧,煙霧像有生命一般籠罩在了他的耳鼻四周。這煙霧的氣息很是古怪,潮濕,又帶有一種青草與泥土混雜的氣味。一嗅到這氣味,李莫展頓時感覺頭暈目眩,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不好!牆裏有機關!”

李莫展忽然想到朱嶺南在準備殺死王大爺前,曾經在牆邊撒了泡尿。他一定是用尿打濕了衣角,然後撕下衣角蒙在耳鼻前,充作過濾毒霧的麵紗,阻住毒氣的侵襲。

這該死的朱嶺南,竟設計了如此歹毒的機關。如果不事先準備好用尿打濕的布條,鐵皮鎖裏飄出的暗黃色毒霧,定會要了擅開鐵鎖的人的一條性命。

李莫展想到了這一點,可惜已經晚了。

他倒在地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鐵皮鎖已經大開,鎖裏的寶物正放著碧綠的光芒。李莫展很想看看那寶物究竟是什麽,可是從他所躺的角度,卻根本看不到那究竟是什麽。

或許,永遠都沒有人知道王家大宅的地底密室裏,究竟藏著什麽樣的寶物。甚至都沒人知道在地底還有這麽一處密室。

李莫展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他竭力扭過頭,看到一隻掛在牆壁上的油燈。

火苗搖曳著。

終於,油燈裏的燈油燒盡了。火苗晃了一下,熄滅了。

這地底秘道裏的密室,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

密室的地板上,留下了五具永遠不會有人發現的屍體。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這正是一個千古不破的永恒真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