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教育思想通史(全十卷)(全新修訂版)

第二節 彌爾頓的教育思想

約翰·彌爾頓(John Milton,1608—1674)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傑出詩人、政治家,也是教育革新思潮的熱心傳播者。有的英國學者認為,在英國文學史上的排名,“莎士比亞(W. Shakespeare)是第一位,其次是彌爾頓”[8]。在政治思想上,他反對封建專製以及爭取自由民主權利的精神對後世美國的獨立運動和法國大革命都有很大的影響;在教育思想上,他對英國近代教育的發展作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一、時代、生平及著作

在彌爾頓生活的17世紀上半期,英國的資本主義迅速發展,資產階級雄心勃勃,圖謀取代原有的統治者而成為社會的主宰。積極進取的新貴族和上層資產階級急欲把自己的子弟培養成為諳熟現實事務的能文能武的幹練人才。然而,英國的宗教改革並沒有帶來教育上的改革,經院主義、古典主義、形式主義仍然是教育上的痼疾頑症。這樣,改革舊教育、培養諳熟現實事務的能文能武的幹練人才,以適應新時代的新社會勢力的需要勢在必行。為實現這一願望而大聲疾呼的著名代表人物之一便是彌爾頓。

彌爾頓祖父是個富有的自耕農。他的父親因皈依國教在家無法容身而來到了倫敦,開設展翅鷹事務所,當了公證人,並很快致富。1608年12月9日,彌爾頓就出生在這展翅鷹事務所中。父親非常關心子女的教育,彌爾頓從小就受到包括音樂熏陶等內容的良好的家庭教育,父親的反抗精神對彌爾頓也感染極大。到了入學年齡,彌爾頓便就讀於離家很近的聖保羅學校,同時其父聘請了當時有名的大學者托馬斯·楊(Thomas Young)做他的家庭教師。在這樣的環境下,彌爾頓從小就愛好讀書和寫詩,並打下了紮實的語言文字功底。他自己後來在回憶童年時曾寫道:“從12歲的那年起,我就如饑似渴地抓緊學習,我不曾半夜以前睡過覺。”[9]

1625年4月9日,彌爾頓進入劍橋大學基督學院學習。渴望知識的彌爾頓對學校裏充滿中世紀經院主義的課程非常不滿。他說自己被學究式的“研究給拖了後腿,被迫忙於寫作某種無聊的八股高調”![10]但他學習勤奮,才華出眾,於1628年(一說1629年)獲學士學位,1631年(一說1632年)獲碩士學位。這一時期的學習為他以後的創作和事業奠定了基礎。畢業時,彌爾頓謝絕了學校的挽留,回到了父親的鄉間別墅,埋頭讀書和寫詩。

1638年4月,為了體驗生活,獲得創作靈感,並考察社會實際和拓寬視野,彌爾頓開始了他的意大利之行。旅途中,他廣交文人學者,並拜訪被天主教迫害的大科學家伽利略。此時的伽利略已雙目失明,老態龍鍾,但其鬥誌不減。這次會麵給彌爾頓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伽利略那種為捍衛真理而寧死不屈的精神,成為彌爾頓終生的榜樣,失明後的彌爾頓就常以伽利略的事跡鼓舞自己,這從他熱情地把伽利略的名字和成就鑲嵌在《失樂園》中得到證實。

1639年8月,彌爾頓旅行後返回英國,寄居在倫敦聖·布賴德教堂,把他姐姐的兩個孩子接來同住,並擔任這兩個孩子的教師。1643年,他又開始招收別的學生。此後幾年,他一直擔負兒童教育工作,直到1647年秋。彌爾頓在這一段教育工作中,給孩子們開設的課程和教法與當時盛行的習慣大異其趣,其教育實踐在他後來的教育論文中有明顯的反映。

從大學畢業到1640年,這期間彌爾頓創作了大量的優美詩歌,其中較為著名的有《快樂的人》和《幽思的人》。這兩首詩體現了人文主義者對生活樂趣的追求。而挽詩《黎西達斯》則對當時的社會生活表示了強烈不滿,並斥責了教會。

從1640年起到1660年,彌爾頓直接投身於激烈的社會和政治鬥爭,為英國革命和共和政府作出巨大貢獻。

1644年,彌爾頓發表了兩篇重要論文:一是《論出版自由》(Areopagitica),二是《論教育》(On Education)。

1643年,在國會中占絕對優勢的保守勢力長老會派通過立法,規定未經官方檢察官批準,不得印刷和出版任何書籍。顯然,這不符合彌爾頓關於一個自由共和國中思想言論自由的想法。他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扼殺一本好書幾乎十足像是殺死一個人”[11]“扼殺一本書則是毀滅理性……一本好書是主的精神的寶貴的活的血液,它珍藏著不朽的生命之處的生命”[12]。他認為出版自由是必需的,壓製出版自由並不能阻止真理的最終勝利,因為真理的力量之強大僅次於萬能的上帝,真理的勝利不需要任何政策、謀略和特許。彌爾頓的一般政治觀點反映了當時獨立派的要求。

《論教育》是彌爾頓寫給哈特利布的一封信。17世紀中期,英國的許多新教育的改革家大都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側重點受到培根的影響。哈特利布便是這一群新教育家中的中心人物。哈特利布是波蘭人,1628年定居倫敦。1640年,哈特利布曾建議“創辦一所規模不大的學園(Academy),以教育本國的紳士子弟,並促進虔信、學識、道德和勤勞的訓練,這些訓練在現時普通學校裏通常是沒有的”[13]。彌爾頓和哈特利布討論了教育問題,並把討論中闡述的意見在《論教育》中做了係統表達。

1649年1月30日,英王查理一世(Charles I)被議會送上斷頭台後,彌爾頓任職於共和政府。1660年5月,封建王朝複辟,他離開政界。這期間,他以失明的狀態(1650年,左眼失明,1652年,右眼亦失明)寫成了《破帝王之相》《為英國人民辯護》 和《再為英國人民辯護》等戰鬥檄文,批判了保皇派的各種論調,這對於澄清是非,穩定政局,維護革命和人民利益都有重大意義。

彌爾頓絕不與封建勢力妥協,他拒絕在複辟的封建王朝任職。1660年以後,彌爾頓閑居在家,過著艱難的生活。但他愈挫愈奮,老而彌堅,盲而彌明,從此進行文學創作活動,用藝術形式表達他的革命理想和對封建王朝的仇恨。《失樂園》(Paradise Lost)、《複樂園》(Paradise Regained)和《力士參孫》(Samson Agonistes)3部不朽的史詩正是他這一時期的心境和思想的寫照。他在《力士參孫》中寫道:

我深深覺得我才力已江河日下,

希望全渺茫,我內在的本能似乎與

自身的全部機能已精疲力竭;

我光榮的旅程到盡頭,

可恥的旅程啊,

我將很快跟他們一起安息。[14]

這是彌爾頓的個性和最後的決心,隻要有可能,他是願意像參孫一樣拉倒大廈的柱子,跟飲宴狂歡中的敵人同歸於盡的。

1674年11月8日,彌爾頓因痛風病逝世,終年66歲。1737年,倫敦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建立了彌爾頓的紀念碑。

馬克·帕蒂森在其所著的《彌爾頓傳略》中認為彌爾頓一生是個三幕的戲劇。第一幕顯示出他潛居霍頓平靜安寧的生活,《快樂的人》《幽思的人》和《黎西達斯》便是這一幕的表演。第二幕中他呼吸著黨派**與宗教仇恨的猛烈熾熱的空氣,產生了那閃耀在他散文小冊子戰鬥號角中令人驚駭的火焰。那三部偉大的詩作《失樂園》《複樂園》和《力士參孫》則是他隻身孤影普羅米修斯般偉大的最後一幕的產物。那時候他雙目失明,貧病交迫,無依無靠,獨自在墮落的世界麵前,證實公道、節製和審判即將來臨。[15]總之,彌爾頓一生在政務、文學、教育等方麵均卓有建樹。首先,他在英國資產階級革命中功績卓著。恩格斯在1847 年撰文說:讓我們別忘了彌爾頓,他是第一個為弑君辯護的人。[16]其次,他的政治思想不但代表了17世紀英國新興資產階級民主思想,而且還是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的先驅。最後,他的偉大詩篇也是世界文學的珍品。在英國近代教育思想的發展中,彌爾頓是教育中的古典教條主義發展到現實主義的過渡性人物。他上承培根的新思想,又受到同時代人的教育改革設計的影響,卻從未抄襲他們,自成一家之言,並對後來洛克教育思想的形成和17 世紀中葉以後英國中等教育的變革都有重要影響。

二、論教育的作用

彌爾頓生活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裏,社會的變革需要人們具有廣闊的眼界,而一個人的無知總是和他思想上的守舊聯係在一起。在他看來,反對無知,追求新知,通古今之變的任務便落到了這個時代年輕人的身上。

也許是英國的傳統的原因,也許正是由於資產階級的個人主體價值觀的驅使,彌爾頓首先從功利主義角度概覽了現在和未來的教育價值。他在大學教堂做的一次講演中指出:“學習比無知更能給人類帶來幸福”,甚至斷言“學習給人們帶來最大的幸福”。[17]接著他進一步指出,不管是為“永恒生活”,還是為“普通生活”,都非通過教育活動不可。人們隻有通過接受教育,認真學習,才可能避免行屍走肉式的生活。因為“如果我們既不考慮永恒的生活,又不考慮我們在地球上的普通生活,那麽也就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指望成為我們幸福的生活目標了。這種永恒的生活,幾乎每個人都承認,隻有在學習沉思中才能找到”[18]。

彌爾頓還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論述了教育的作用。他指出教育可推動良好的社會風尚的形成。教育的結果導致“大量的缺乏知識的人忠於他們的職守。而且確實隻要一個家庭,甚至隻要一個人受到了文學藝術和智慧的教育就足以引導一個國家走上正義。但是,哪裏沒有文學藝術的繁榮……你就在那裏連一個好人的蹤跡也找不到,除了野蠻就是到處籠罩著暴行”[19]。可見,要想使社會風氣好轉且得以保持,辦好教育是一個不可缺少的條件。

彌爾頓還認為一個民族要存活於世界,一個國家要長治久安,人類的文明的傳播和保持都離不開教育。他回顧曆史時說道:

如果我們回到古代社會,我們將發現一些國家的存在不僅僅是由於他們的活動,而且還由於他們有堅固的文化基礎。據說每個種族的祖先最早都是生活在深山叢林之中。……在古代社會生活的豐富的土壤中生長了文學藝術和科學,知識本身逐漸武裝了人們的頭腦,使人類逐漸進入了文明的社會生活。[20]

可見,教育與法律一樣,是維係國家的支柱,而人類從野蠻到文明離不開教育,離不開文學藝術和科學。單靠軍隊和暴力是無法使國家長治久安,天下太平的。彌爾頓還從他很熟悉的曆史領域提供出例證:

斯巴達人幾乎對文雅教育沒有一點兒興趣,而羅馬人在很長時間以後才允許哲學進入他們的城市生活。但就是斯巴達人也在列庫爾戈斯那裏找到了一個法典製定者。……羅馬人,在城市裏爆發了無數次的起義和動亂之後,已無法維持他們的統治,於是隻好派出使節到雅典求助於十二銅表法。[21]

顯然,充當傳播文明和創造文化的教育是任何形式的國家不能不重視的。

彌爾頓指出,教育是促進科技發展和科技更新的手段,正確的教育將引導人們開闊視野,引起人們對大自然奧秘探索和研究的興趣。他說:

當普遍的學習一旦形成了一種社會風氣,人們的精神就不會隻局限在這種監獄般的黑房子裏了,而將伸展到無限廣闊的世界中去……世界大部分的變革和可能性都將很快地被擁有這種強大智慧的人觀察到,在生活中所發生的事幾乎沒有一個能超出他的預料和想象。[22]

因此,教育環境是人定勝天能力的培養場,“學習就是他們獲取力量的源泉”[23]。

彌爾頓還指出,人的發展離不開教育,因此必須提倡終身教育,如果一個人排斥教育,必將導致無知,結果這些人將都是 “瞎子和聾子”。[24]由於社會在不斷進步,時代的變化使知識日新月異,因此,人們應樹立終身教育的觀點。他說:“學習是青年人最美的裝飾,是成年人的有力後盾,是老年人的安慰和榮譽。”[25]

三、教育目的及對傳統教育的批判

教育問題始終是一個對革新者和理論家都具有吸引力的問題。一旦教育落後於時代,不能滿足新的曆史條件下社會向教育提出的要求,教育改革便勢在必行。而充當改革急先鋒的必然是站在時代前列的思想家。

彌爾頓對學校教育的不滿情緒是時代潮流的反映。文藝複興不僅是一場重新發現古代文學和學術的運動,而且伴有一場持續同樣久,甚至更長久的教育改革運動。教育改革的矛頭主要指向中世紀的經院教育。它不僅是一個破壞性的運動,也是一個建設性的運動。歐洲中世紀教育的主要目標是培養僧侶,英國也不例外。從文藝複興開始直到英國資產階級革命這一百年左右的時間裏,教育也處在一個從舊到新的過渡時期。也就是說,學校教育在反對中古經院教育的同時,正在走向以人文主義為內容的新世俗性教育,其教育目標正處在逐步從主要是僧侶過渡到主要是官吏的過程。彌爾頓就生活在這過渡時期的後段。在人們對一切傳統都表示質疑,對一切製度都要加以改造的時代潮流麵前,接受過長期傳統教育而又親自進行教育(實驗)工作的彌爾頓就注意到教育改革在社會變革中的巨大作用,因而以天下為己任的他不能不發出教育改革的呼聲。與曆史上的教育改革家一樣,彌爾頓也是在披露、分析、批判舊教育諸種缺陷時提出教育改革的新思想。

在《論教育》中,彌爾頓就談到教育改革在一個國家、民族生生不息中的偉大作用,指出“沒有它(指教育改革——引者注),我們的國家就要滅亡”[26]。彌爾頓的論調並非聳人聽聞,在英國資產階級革命中,舊教育所造就的庸才的真麵目暴露無遺,使天下大治在人才。彌爾頓看到,隻有改舊教育為新教育,造就能幹實用的軍事、政治人才,才能保證革命的大好形勢,這樣,國家也才有希望。以這種思想為指導,彌爾頓回答了教育目的。求學的目的是什麽呢?他說:“學習的目的乃在於為了挽救我們的始祖的墮落而重新獲得上帝的正確認識,並由於這種正確的認識而愛他,效法他,像他,因為我們隻要使靈魂具有與對天恩的信心結合起來就可臻於最高的完善的純真美德,我們就能最接近上帝。”[27]彌爾頓表述的這個教育目的論似乎浸潤著濃厚的宗教精神,然而這是不難理解的。事實上,這是彌爾頓的舊瓶裝新酒的手法。在宗教信仰仍然在意識形態中占統治地位的17 世紀的歐洲,彌爾頓不得不扛著天國的旗幟來推動塵世的改革。如把握他的一貫思想之後,就不難了解這裏的“始祖的墮落”是指國家革命形勢的低潮和對革命前途的悲觀思想;而“上帝的正確認識”表達了彌爾頓對革命前途的堅定決心和信心。也許,他真的認為在人的心中應該有上帝,這樣,他們的心靈才是純美至善的。然而,彌爾頓對自己這一含混表述仍不滿意,接著便大刀闊斧,直白如斯:“因為我們的理解力不能對身體本身發揮作用,而是對可感知的事物發揮作用,對上帝、對不可見的事物的認識也達不到像有次序地研究可感知的事物那樣清楚,所以在一切審慎的教學中都必須遵循這種方法。”[28]彌爾頓在這裏指明,研究現實,認識現實,從具體事物出發,運用感官,才是達到認識上帝的本來方法。前者是實,後者為虛;前者是真目的,後者是幌子。或者,按照彌爾頓的思路,認識和研究可感知事物,從中發現真理,這就是世俗的目的。可見,彌爾頓認為教育的真正目的是培養與時俱進的現實生活所需要的有用人才。這種人才能盡社會義務,而絕不是漂亮的擺設和裝飾。這裏,他關於教育的卓越的定義可以說闡明了教育與社會關係的本質,天國的靈光黯然失色。“凡是能使人適於正確地、熟練地、高雅地履行和平時期或戰爭時期一切公私職務的教育,我就稱之為全麵的、充分的教育。”[29]這就是彌爾頓的教育理想。

舊的教育絕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目標。因為舊教育內容陳舊,方法落後,培養出來的是無德、無知、無能的庸人,於國家、社會無所裨益。彌爾頓在公學做的一次講演上描述傳統教育這一狀況時說:

在這些經院哲學家的先生麵前,所有的學生都困惑不安,如臨歧路,不知所從,無法辨認方向,舉棋不定……其結果,讀者必然猶如色列斯手持火炬,曆盡艱辛,到處尋覓真理而一無所得。最後落得如癲如癡,竟自認為是盲人看不見事物,其實這兒什麽東西也沒有。

此外,凡以其全部心力熱衷於所謂論辯的人,一旦處於新環境,超出他們那愚蠢的職業之外,就可悲地表現出他們無知與愚蠢的幼稚。最後,這一切辛勤勞作的最終結局隻能使蠢上加蠢,隻能賦予你更多的無知,更善於在概念上玩弄小技,更為冥頑不化。用不著懷疑,因為你苦心焦慮所要解答的問題在現實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過像沒有實體的鬼影迷住了你的心竅一樣,使得你的大腦一片混亂,沒有任何智慧可言。[30]

這裏,彌爾頓指出了傳統教育由於其內容遠遠落後於現實,教育的結果幾乎是培養出了“古人”,在現實世界裏,他們表現出茫然無知,愚蠢之極。而在方法上,舊學校教育花時多而收效甚微,對稚弱的頭腦迅速灌輸未經消化的知識阻礙學生才能的發揮。彌爾頓批判地指出:

許多使得學習普遍地變得令人不感興趣、不見成效的錯誤;首先,我們錯誤地花費七八年時間僅僅用於積攢很多蹩腳的拉丁語和希臘語,而如果用其他方法學習,本來是隻要一年就可以輕易地、愉快地學會的。使我們對語言的掌握如此慢的原因,部分是由於中學和大學中無所事事的假期太多,部分是由於違反常規的要求,強迫頭腦空虛的兒童寫文章、寫詩和寫演說詞,而這些隻能是有了成熟判斷力以及通過長期閱讀和觀察使頭腦中充滿了優美格言和語匯豐富的創造的最後作用之後才能進行的。這些東西都不是從鼻子中擠出血那樣能從小夥子貧乏的頭腦擠壓出來的。[31]

可見,舊教育不注意兒童的心理,不能按照兒童的心理特點和知識基礎確定好教學內容的先後順序,學習學得枯燥乏味,效率極低。當時的大學教育也莫不如此。彌爾頓批評指出:它們還沒有改變不文明時代的經院主義的遲鈍。它們的教學不是從最容易、最明白的感知的學科開始,而是讓尚未入門的初學者首先學習需要高度抽象和智力的邏輯學和形而上學,於是導致了學生們對學問的怨恨、輕視、嘲弄甚至逃避,而他們本來是指望能學到有價值的、令人愉快的知識的。結果呢?由於他們在學校沒有學到於人生有用的知識,他們帶著貧困的頭腦在幼稚的年歲各奔前程,甚至在周圍朋友影響下而誤入歧途。彌爾頓不無痛惜地指出這種後果:

有些人被法學的行業所吸引,他們的目的不是基於他們從未學過的對正義和公平的深謀遠慮的和神聖的思考,而是基於對訴訟費、收入優厚的爭辯和滾滾財源的企望和熱衷;另一些人投身於國家活動,在美德和純真的慷慨大度的教養上他們的靈魂毫無原則性,以致他們窮智竭慮地諂媚、玩弄宮廷中的陰謀詭計或遵循暴虐的格言。最後,另一些更加嬌生慣養、想入非非的人,不再想增加知識,退而轉入享受安逸、奢侈的生活,在宴會和作樂中消磨時光;如果他們不能以更正直的態度從事上述幾種活動,這最後一種確實是最明智最安全的行動方針。這就是我們的中學和大學將我們最初的青春年華濫用於僅僅學習詞句或主要學習那些不如不學的東西所造成的結果。[32]

由於舊教育“一,……內容枯燥;二,風格死板而又糾纏蔓延;三,……不能動人以情;四,……無實用價值”[33],誤人、誤國,與社會新要求不相適應,故他說:“與其讓這些愚蠢的東西硬壓在我身上,還不如差我去把俄吉阿斯牛圈再清掃一遍。”“經院哲學根本不能進入文化藝術之林。”“在傳統學校如同沒有樂趣一樣,這些學習也是毫無任何實用價值,對真正的知識積累毫無裨益。”[34]他認為要為資產階級革命培養所需要的人才,教育非改革不可,教育改革是最偉大、最崇高的計劃之一,沒有它國家就會滅亡。

四、關於新型學校——學園的構想

為了使教育麵向現實,培養有知、有德、有用、有為的能為資產階級革命服務的新型人才,教育必須改革。改革後的教育是個什麽樣子呢?彌爾頓回答說:“較之現行教育在範圍和包含的內容上更寬廣得多,而時間更短得多,成績更確定得多。”[35]根據讀書生涯體會和教書經驗,彌爾頓發現通過“選擇那些最有用的學科和學科之間最有用的部分”,“能省出多少年時間用於有用的學習啊”。以為“如果我們聰明地把文學藝術中那些不相幹的、 多餘的和無用的東西劃掉,我們將自信地說,在我們到亞曆山大的年齡之前,我們就會成為比世界的統治者更偉大、更光榮的主人了”。[36]為此,彌爾頓建議創辦一所學園(Academy),這所學園能容納150人,其中20人左右是服務員。規定所有的人都歸一個人管理,此人應是公認道德完美的人,有能力履行一切義務或能明智地進行指導以監督工作的完成。彌爾頓認為學園應設院長1名,條件是他必須具有教育的新思想和新方法,具有革新能力,同時他兼作教授和導師;另有20名左右的教職工。這所學園兼具中等學校和大學的雙重性質,學生除了到專門的法學院或醫學院去實習外,不必再去任何其他學術機構學習,在學園學完全部課程後,畢業時可授予文科碩士學位。彌爾頓建議在全國每個城市都仿照這種模式創辦學園,這將大大有助於促進學術和禮儀的發展,並使教育的新方法得到普及和推廣。

在英國,關於創辦新型的學園作為新教育的模式的倡議,並不是自彌爾頓始。1640年,阿倫得爾和蘇瑞地方的馬歇爾伯爵(Earl Marshal)就建議國會“考慮創辦一所學園,以培養和訓練年輕的貴族和紳士”[37]。稍後,哈特利布也曾建議國會創辦“一所小型學園,以培養本國的紳士,提高他們的虔誠、學問、道德及其他”[38]。彌爾頓所建議的學園與他們的學園不同的是:第一,從建校目的來看,彌爾頓更著重培養實用人才。故雖然他為學員擬定了廣泛的學科範圍,但更著重軍事訓練。彌爾頓把進入學園的學生編成一個步兵連或兩個騎兵隊,規定學園活動內容為三大部分:學習、操練和飲食。彌爾頓對軍事人才的重視是和他的政治理想分不開的。第二,從學園的性質來看,哈特利布建議開辦的學園隻是中等學校性質,而彌爾頓建議的學園包括中等學校和大學。第三,從學園數目看,彌爾頓設想的學園不是一所,而是在全國所有城市普遍建立。他認為各個城市有很多大的建築物可轉而為開辦學園之用。這樣,使中等教育和大學帶有較普及性質,便於為國家培養更多新型有用人才。

五、新學園中的課程設置及教育階段

(一)課程設置

彌爾頓學園的課程計劃包括人文學科、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和神學四個組成部分。

1.人文學科

①語言。學生要學習本國語以外的6種語言,包括希臘語、拉丁語、希伯來語、加勒底語(古巴比倫語言)、敘利亞語(阿拉伯語)和現代意大利語。彌爾頓認為隻有學好外國語言,才能了解世界,學習知識,發現和掌握真理。這是由於“每個民族都不能為一切種類的學問提供足夠的經驗和傳統,所以,我們主要是從那些在某個時期曾最勤奮地追求智慧的民族方言的語言中受到教導的”[39]。因此,彌爾頓要求學生在學習時不僅僅隻去掌握文字和詞語而忽視語言所表達的事物及其所傳遞的真理。他說:“語言不過是將需要知道的有用事物傳達給我們的工具……如果他在學了文字和詞語時不同時學習文字和詞語所表達的具體事物,他就絲毫不能被看作是有學問的人,他的聰明能幹還不如一個僅僅懂得本民族方言的農民或商人那樣值得敬重。”[40]彌爾頓認為,隻有學生具備上述語言功底,才能閱讀古代希臘、羅馬的著作,而對這些古代名著的閱讀又能獲得所需要的知識。彌爾頓還明確指出,學習希伯來語就是為了 “閱讀《聖經》原著”[41]。

②文法。這是全部課程的起始學科。在文法學習中首先要培養學生正確的發音。為了使學生熟悉文法的要點,要讓學生閱讀古代希臘文和拉丁文的著作,這些著作應該有助於發展他們的美德和對勞動的熱愛。彌爾頓認為,希臘人昔比斯(Cebes)和普魯塔克(Plutarchos)的著作、蘇格拉底對話集以及昆體良的著作的前兩三卷均屬於此類著作。

③喜劇作品。選用希臘文、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的作品。

④悲劇作品。選用索福克勒斯(Sophokles)和歐裏庇得斯(Euripides)等人的作品。彌爾頓特別讚賞描寫雄偉、高雅主題的雅典悲劇作品。

⑤詩歌。閱讀奧爾甫斯(Orpheus)、赫西俄德(Hesiodos)、忒奧克裏托斯(Theokritos)、阿拉托斯(Aratos)、尼坎德爾(Nicander)、奧庇安(Oppian)等希臘詩人的作品;閱讀羅馬詩人中的盧克萊修(Titus Lucretius Carus)和馬尼利烏斯(Marcus Manilius)的作品以及維吉爾(P. Vergilius)作品中的田園詩。此外,還要學習英雄史詩;學習亞裏士多德的《詩學》和賀拉斯(Q. Horatius)的作品以及卡斯特爾維特羅(Lodovico Castelvetro)、塔索(Torquato Tasso)等人的意大利文注釋;學習純正的敘事詩的規則;了解什麽是戲劇體詩的規則,什麽是抒情的規則,怎樣才能貼切,哪些是值得模仿的傑作。

⑥修辭學。學習柏拉圖、亞裏士多德、法勒流(Phalenes)、西塞羅、赫烏吉尼(Hermogenes)和朗吉努斯(D. C. Longinus)等人論述的規則,學習著名的政治問題的演說詞。

除上述學科外,彌爾頓還主張學習邏輯學,認為這是一門極有用的學問。

2.社會科學

①政治學。學習政治學的目的在於使青年紳士“了解政治社會的始末和原因,他們在國家突然處於危急中時不致成為可憐的、隨風搖擺的牆上蘆葦,不致像我們很多著名的顧問那樣最近所表現的道德心的動搖,而是更成為國家的中流砥柱”。[42]

②法律。學習法律和司法,首要的和最可靠的是學習摩西律法。還要學習希臘立法者萊庫古(Lykorgos)、梭倫(Solon)、紮留庫斯(Zaleucus)、查倫達斯(Charonedas)的遺篇,學習全部羅馬的法令、十二銅表法、茹斯底年法典、撒克遜法及英國不成文法和成文法典。

③經濟學。指家庭理財。學習的目的在於使學生獲得個人責任的完美知識。

④倫理學。能使學生辨別和思考道德上的善惡,並且好善憎惡。學習柏拉圖、色諾芬(Xenophon)、西塞羅、普魯塔克、利爾修斯(Diogene Laertius)和羅克裏安(Locrian)著作的殘篇;晚上就寢之前還要學習大衛或所羅門或福音書或使徒書的權威性的名句。至於學生的道德意識和道德行為的培養,在文法學習中就已“利用一切機會使他們的精通能引導他們到自願服從活著就成為勇士和值得尊敬的愛國者這樣一些教訓和闡釋”。要求他們喜愛高尚的、文雅的功課;“給他們年輕的胸中灌注決不要忘記把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塑造成名人和無與倫比的人這種明智的崇高的熱情”[43]。

3.自然科學

彌爾頓擬定的自然科學和應用科學的課程範圍極其廣泛,幾乎囊括了彌爾頓時代所分化出來的自然學科。它們包括:算術、幾何、天文、地理、物理、數學、三角、築城學、建築學、工程、航海、農業、生理學、醫學、解剖學、自然哲學中的氣象史、礦物學史、植物學史、動物學史以及自然哲學的方法論。

學習農學的目的在於使青年有能力在以後去改進他們國內的耕作,恢複貧瘠的土壤,改善荒蕪的良田。農業方麵的教材有加圖(Cato)、瓦羅(M. T. Varro)和柯路麥路(Columella)的著作。

其他教材有亞裏士多德和提奧弗拉斯圖的曆史哲學著作、維特魯維尤斯(M. P. Vitruvius)的著作、辛尼加(L. A. Seneca)的物理學著作、麥拉(Mela)的地理學著作、色爾蘇斯(Celsus)的醫學著作、普林尼(Pliny)的自然哲學著作等。

關於自然科學的學習,有兩點是值得我們思考的。一是彌爾頓非常重視醫學在救死扶傷中的作用,認為醫生是戰時軍隊中最不可缺少的。他說:“他們學習醫學原理……不僅是自己和朋友的了不起的醫生,而且有時隻要使用這種節約而少花錢的辦法可以挽救一支軍隊;缺乏這種訓練……對於統帥來說,無異於一種恥辱。”[44]另外,彌爾頓認為應將有實踐經驗的能手引進他擬設的新學園。他主張在教學中把獵人、捕禽手、漁夫、牧人、園丁、藥劑師、建造師、工程師、水手、解剖師請進學園,在學生接受了一定的理論知識之後,讓這些實際工作能手當麵演示、實際操作,從而使教學生動形象,學生在學習中,理論得以與實際相結合。這也是彌爾頓重視實學、重視工匠藝人、重視知識的實用價值思想的反映。

4.神學

彌爾頓計劃讓學生星期天和每天晚上的時間用於神學學習,內容包括古代和近代教會史、希伯來文的原版《聖經》、簡易的宗教原理和聖經故事。

彌爾頓提出的這個課程計劃顯著的特點是:第一,他對當時盛行於中等學校和大學的濃厚的古典主義不是舍棄,而是改造。他的課程計劃沒有觸犯古典主義的統治地位,但改變了它的性質和方向,使之為社會的現實需要服務,為培養忠誠的愛國者、堅定的政治家和卓越的指揮官服務。第二,彌爾頓所建議的學科教材幾乎都是古代希臘、羅馬的著作,指望學生從其中學習現實需要的知識,而根本沒有提及同樣具有時代意義的、科學性更強的近代科學著作,比如哥白尼、開普勒以及他親自訪問過的伽利略的著作。這顯然是一個缺點。然而盡管如此,從其課程體係可以看出,彌爾頓對教材的選擇標準是它們的科學、實用價值,這是17世紀英國社會發展所迫切需要的。所以,總的來說,彌爾頓的課程計劃是對西塞羅主義的否定,是新的曆史時期的古為今用。它對古老保守的英國教育的改革,具有很大的推動、促進作用。

(二)教育階段

在彌爾頓學園中,12歲至21歲的青少年在這裏度過了他們的中學和大學的學習時光。然而,如此龐大的課程計劃怎樣在10年左右的時間裏付諸實施呢?彌爾頓把學園的教育劃分為4個時期。

①約為12歲至13歲。學生在這兩年裏先學習“文法中主要的,必需的規則”。要求兒童說話時發音清楚、明白。為了培養他們的美德,要給他們讀一些易懂的、使人愉悅的書籍。這一時期還應教學生算術規則,以及讓他們在遊戲中學習幾何學的初步知識。通過每天晚上的學習,使他們對宗教的簡易原理和《聖經》故事耳濡目染。

②約為14歲到17歲。該階段的學習內容是:在語言上學習拉丁語和希臘語,先學拉丁語;在自然科學方麵,要學習農學,掌握地球儀和地圖的使用;接著學習自然哲學、物理學、算術、幾何學、天文學、地理學原理;後再轉入學習數學、三角學、築城學、建築學、工程學、航海學;在此之後,還要學習氣象學、礦物學、植物學、生物學、解剖學,還有醫學。該段的自然科學學習注意基本理論與實踐操作相結合,這既增強學生的實用感,又使學生在學習中手腦並用。為此須延請實際工作中的行家裏手入學園講學示範。在社會科學方麵,學習拉丁文散文和一切曆史哲學。由上可見,這一階段(約4年)是學園學習最繁忙、最緊張的時期,這段時間的學習為使“學園”學生成為新型人才打下了紮實的功底。

③約為18歲至19歲。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知識能力的積累,這一階段的學生有了“是非之心”,能判斷道德的善惡。因此,這時須加強對學生的思想和信念的培養,既注意道德知識灌輸,又注意道德情感的引導。與道德教育相關,這個階段的學生還必須學習經濟學、政治學、神學和古代、現代的教會史。在語言方麵,要求學習意大利語、加勒底語和敘利亞語言。為了閱讀《聖經》原著,還得學習希伯來語。由於民主政治需要,還要求學生學習曆史學,背誦演說詞,練習政治性演說。

④約為20歲至21歲,即彌爾頓學園的大學階段。邏輯學是這個階段的主要學科。要求學生了如指掌。另外,修辭學、詩學等“高級的藝術”是必修課程。再者,要求學生掌握談話和寫作的實用技巧。這樣,即將走出校園的學生能對“各種美好問題” 進行討論和發表見解,他們在“國會還是會議上發表演說,就會一鳴驚人”。[45]按照彌爾頓的構想,這些學生這時已具備了廣泛的知識和超人的才能,成為各行各業的實用人才,也是一名政治活動家了。

值得提出的是,彌爾頓還要求他的學園畢業生不妨再學習兩三年,即當他們二十三四歲時(相當於碩士畢業年齡,彌爾頓就是在這一年齡獲得碩士學位的),再上一門必修課,即考察和旅行,包括觀察、研究自然,考察國內外的政治、經濟和風情。這樣,這些青年有可能成為閱曆豐富的飽學之士,以至在國家的內政、外交事務,在科學、文化、教育等各條戰線上,成為獨當一麵的中流砥柱。

六、論學園的軍事體操和見習活動

(一)軍事體操

按照彌爾頓的構想,學園培養的新型人才在戰時同樣能大顯身手。他們應能征善戰,勝任軍事指揮之責,所以,學園把軍事體操擺在重要的位置。彌爾頓描述當時軍隊的腐敗狀況是在“酗酒中度日”,“謊報兵員”以“騙來軍餉”,甚至“從事各種搶劫和暴力行為”。而學園將不會容忍學生在未來戰鬥中出現這些事情。他總結曆史上的教育活動得失時說:“我在這裏要超越他們,彌補柏拉圖所描述的斯巴達社會的一個重大缺陷,因為那個城邦訓練青年主要是為了打仗,而在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的學園中的訓練全都是為了從事文職工作。我所描述的這所學府的培養對平時和戰時都同樣有用。”[46]可見,彌爾頓試圖把學園辦成文武兼治的半軍事化學校。除文化學習外,學園對軍事體操重視有加也就不足為怪了。

學園軍事體操的時間和活動內容安排是這樣的。

學生在每天午餐前用1.5小時習武,還可以在早上提早起床以增加習武時間。習武的內容首先是學會正確使用武器,用利刃或尖矛做攻防練習,以使身體健康、靈活、壯實、呼吸正常,並培養豪俠、無所畏懼的勇氣。學生還必須練習各種扭打、擒拿和摔跤這些英國傳統武學項目,以備戰時拖拉、搏鬥和扭打。做完上述練習後,方可進餐。在餐前略做休息時,可聽和諧悅耳的音樂或奏樂。

晚餐前約2小時,緊急集合進行軍事運動。根據季節不同,或在露天,或在室內進行。首先是跑步,隨著年齡漸長,要學習各種騎術,每天須檢查進展。還要練習戰時技術和學習一般軍事學原理,包括作戰、行軍、紮營、築城、攻擊、炮擊等各個方麵;同時還得研究古代和現代的戰略戰術和戰爭格言,使他們在為國服務時能處變不驚,儼如久經戰陣的完美的指揮官。

(二)見習活動

彌爾頓認為,室內學習宜和室外考察相結合,社會閱曆與書本知識同樣重要。學園的學生讀萬卷書,也要行萬裏路,深諳實務的人才僅在圍牆內是難以養成的,學生還必須走出學園,到大自然、大社會中去磨煉,從中獲取學園內無法得到的養分。他寫道:

在春光明媚的季節,如果不能出去領略大自然的瑰麗,與天地共享大自然的樂趣,這似乎是對大自然的傷害和冷漠。因此,在他們學習兩三年,已打下牢固的基礎以後,要勸他們到國內的各個地方,到一切有駐軍的地方去學習、觀察。去考察城鎮的建築和耕地的土壤有何優異之處,觀察港灣和貿易港口。有時還要出海,遠至我們的海軍駐地,在那裏他們還可以在航海和海戰的實際知識方麵學習他們所能學習的東西。[47]

除了社會政治、風俗和考察、見習外,對自然的觀察研究也必不可少。彌爾頓寫道:“去探索一切有生之物的本質。在這之後將你的注意力轉向觀察草、石之潛能,讓你的思想翱翔太空,不要退縮,凝視形態多變的白雲、雄偉的雪堆、朝露的源頭……即使對太陽,也應密切注意其運行軌跡之始終,探求計時之法,查詢如何計算時間的永恒進程。”[48]彌爾頓認為,這些實踐活動,還給發現人才以機會,也給人創造的機會。

這些方式能檢驗他們各人所有的特殊天賦才能。如果在他們身上還有什麽韞匱而藏的有任何內在的過人之處,就會使之顯現出來,給它以良好的機會加以提高,這隻會大大增進國家利益,使那些在過去素被頌讚的美德和優點重新成為風尚,而對基督教知識的增加則更有益得多。[49]

彌爾頓還認為,為了培養世界性的人才,如果財力等情況許可,學生還應到國外去考察學習:

如果他們在二十三四歲時想看看其他國家,不是學習他國的原理,而是為了擴大經驗,進行明智的觀察,到那時,他們就會在所到之處得到一切人和社會的尊重和敬意以及各地最優秀的、最著名的人物的友誼。到那時,也許別的國家會因為他們的教養而樂意訪問我國,或在他們本國仿效我們的榜樣。[50]

關於學生的飲食,彌爾頓所敘極簡潔,他要求學生在室內共同進餐,因為在室外既浪費時間,又會形成許多壞習慣。膳食以清淡、健康、適度為宜。

七、在英國教育史上的曆史地位

上述關於學園的規模、結構、特性以及學園的教育內容、教材、教育階段和教學方式就是彌爾頓所認為的,他與哈特利布多次談到的“最好的最高尚的教育方法”[51]。作為一個政治家和詩人,對於那些從搖籃開始就值得深入探討的教育問題,彌爾頓已顯得精力不濟了,但他要求教師們應該以高昂的自信、充沛的精力及應有的智慧去努力嚐試探討這些問題。僅從彌爾頓所論述的 “最好的和最高尚的教育方法”看,在英國教育史上,17世紀上半期之前就沒有任何人達到這一高度。彌爾頓的教育改革方案代表了古典主義到實科教育發展過程中的過渡階段和中間環節。他背靠古典著作,麵對現實社會,使古代書本和時代實際需要、古典主義與現實主義聯結起來,企圖使當時已經失去生氣的、落後於時代的教育重新恢複活力,擔負起服務社會、推動國家前進的崇高使命。正是因為彌爾頓站在時代潮流麵前,《論教育》問世之後,結出了應有碩果。此後20年,彌爾頓的學園(Academy)理想在英國變為現實。1675年在倫敦就創辦了紐因頓·格林學園等。[52]這種新型學校兼具文科和實科的特點。洛克的《教育漫話》出版,成了英國“Academy”的大憲章,使彌爾頓的古典主義課程和實科教育加以結合的思想獲得了一次大躍進。直到18世紀末以前,這種新型學校久盛不衰,並與英國公學一起對英國教育作出重要貢獻。18世紀中葉,富蘭克林(B. Franklin)按照英國的樣板,在美國創辦Academy,“教給學生最有實用性的和最有裝飾性的知識”[53]。這種學校在19世紀成為美國中等學校的主要形式。

《論教育》論述的是紳士教育,學園隻招收上流社會青年,較之同時代誇美紐斯乃至一個世紀以前的馬丁·路德的普及教育的設想和主張顯出了它的階級局限性。但在17世紀,紳士教育主張仍有其進步意義。此時期,把教育目標從培養神父、牧師到成為愛國者、政治家、軍官和商人,標誌著塵世對天國的勝利、現實主義對宗教神學的勝利、世俗政權對教會權威的勝利,這是曆史前進的結果。彌爾頓學園雖然還保留了神學,但它已不再安排在正規的日課表上,而且學習神學重在曆史知識和世俗道德,懺悔、祈禱、禁欲、贖罪等這些禁錮人們思想的宗教儀式絕對與學園無涉。

值得質疑的是,彌爾頓提出那麽深奧寬泛的課程和汗牛充棟的教材,10年的時間(12~21歲)怎能學完?學園學習四階段也隻是籠統和含糊的概述。關於教學方法,彌爾頓也僅僅隻有幾句平淡無味的老生常談:“至於學習方法,我建議他們的學習按部就班地緩慢前進,必要時,為了記住所學的東西,要回到中間的中心部分,有時要回到前麵所學過的內容,直到他們已牢固掌握並將他們所精通的知識聯結成一個互相貫通的整體,就像戰前的羅馬軍團一樣。”[54]概而言之,無非“循序漸進”“溫故知新”“學思結合”“由博返約”,這也許是彌爾頓教育方法的微言大義了。彌爾頓提到“感知事物”的學習意義,可惜並沒有充分發揮;雖然他也論述到青年學生在學習知識過程中對自然、社會的考證和研究的重要。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彌爾頓提出了一種教育方案,卻將方案的貫徹、落實作為任務留給了後人。

彌爾頓無疑受到了誇美紐斯的影響。他們對舊教育的批判、對傳統課程內容的改造、對感性事物的重視以及對參觀、訪問在獲得知識中的作用的認識等方麵的傾向是相近的。但他對誇美紐斯的教育思想並不曾加以研究。他在《論教育》中坦率地說:“至於除了我要讀的書以外,再去探究很多現代的《入門書》(Jan- uas)和《教學法》(Didactics)[55]具體說了些什麽,我沒有這種打算。”[56]可見,彌爾頓熟悉古代勝於現代,關注現代勝於古代,這也正是他無法表明用哪種可行的方法來實施學園計劃的原委。這是因為,彌爾頓首先是詩人、政治家,他是以文學家的素養和政治家的功利來設計學校教育方案,故學園的擬設更多的是一種願望、**和改變現實的向往,事實上,彌爾頓並沒有腳踏實地地從事這一事業。

總之,彌爾頓生活在一個過渡時期。當時大學雖然在變,但舊的因素——課程和教學方法仍有很大勢力。培根在遺囑中希望在牛津、劍橋各設一個自然哲學講座,未能實現。彌爾頓的教育改革觀雖不及誇美紐斯的徹底,但卻是傾向新派的。他善於利用當時的大學課程,使它為新學(或實學)服務。“在英國教育史上,彌爾頓、洛克、斯賓塞(Herbert Spencer)代表了三個不同的時代,如果用一條線把三個人物連起來,這條線就是英國近代教育理論發展的主軸線,也就是從古典主義發展到實用功利主義的軌跡。能夠在這條軌跡上占據一個點,就足以使彌爾頓不朽。”[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