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教育思想通史(全十卷)(全新修訂版)

第一節 經驗主義與理性主義

人類理性精神在中世紀異化為宗教理性。通過文藝複興時期的人文主義做中介,人類主體自我意識逐漸覺醒,開始揚棄宗教理性而回複到獨立自主的主體性。理性在17、18世紀成為判決一切的標準和權威。思維與存在的對立取代了上帝與世界的對立,精神拓進到了真正理性的時代。這一理性時代精神,通過理性經驗主義、唯理主義、科學理性思想和法國的政治理性主義及資產階級大革命達至高峰。這是人類理性精神的黃金時代,也是資本主義勃興的時代。

17世紀是西方哲學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而且一些哲學史家,都將西方近代哲學史的真正源頭界定在17世紀。他們或者認為弗蘭西斯·培根才是近代西方哲學史上的第一位代表;或者認為笛卡兒是西方近代哲學的真正始祖。如果說15、16世紀哲學的特征是——巨人們在思想,那麽17世紀的哲學特征是——哲學界有巨人。雖然文藝複興運動已經曆了近300年的曆史,但西方近代哲學則直到培根、笛卡兒,才算露出廬山真麵目。

近代哲學,作為人類近代精神的概念顯然體現了時代精神的特質,這就是封建時代的終結和近代資本主義的開端;是需要理性、科學的時代;是麵對自然、社會和人自身的革新時代。所以思維需要以自然、社會和人本身,即普遍規律本身為對象。這樣,近代哲學就以清晰明白的思維,通過以培根為代表的英國經驗論或理性經驗主義,通過以笛卡兒為代表的唯理論及科學理性思想,通過18世紀法國的政治理性主義,揭示了思維與外部世界的關係與自身精神的關係。理性的複興亦即思維追求科學知識的科學思維確定性的複興。求得真正知識及其追求相應的科學方法或思維方式,即是理性大複興的重任。[1]由此產生出唯物論和經驗論兩種不同的學派來。

一、經驗主義

以培根的哲學為代表的唯物經驗論哲學,體現了人類理性精神在資本主義勃興時代麵對自然,尋求自然科學及其新方法的哲學傾向。他的哲學將知識建立在觀察、實驗和經驗基礎上,為近代科學振興指明了方向。

經驗主義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培根、霍布斯、洛克、貝克萊(G. Berkeley)和休謨(D. Hume)。他們的認識論學說在很多方麵相異,甚至對立。其共同點在於他們都承認知識和觀念起源於經驗這一原理(盡管他們對經驗的理解也很不相同)。同時,還應看到,經驗論本身並非排斥理性。毋寧說與唯理派哲學的觀點有某種滲透性和相融性,隻是在對知識來源的確定性上與理性主義不同罷了。近代理性精神是伴隨著資本主義時代及其科學而出現的,體現在哲學中則呈現出經驗論的認識傾向,強調知識、科學的經驗、實驗特性。這也反映出各自的民族文化特色。英國人的務實精神和自由主義風格,大體上就是17世紀經驗主義哲學的主調。[2]英國哲學務實明快,長於歸納,而英國又是資本主義發展最早的國家,因此哲學的經驗論傾向表現突出。培根的實驗科學思想及其唯物主義經驗論,開辟了人類認識的新時代,將人類從經院哲學的思維方式和定勢,扭轉到一個麵對自然、麵對生產,以實驗科學、經驗為基礎的新知識方法論上。這種新方法從經驗、個別、特殊出發,概括出一般、普遍,然後再指導個別。這就是經驗論的歸納法。他認為,新時代必須給人們新的認識方法,才能獲得科學知識或真理,才能認識和改造自然,獲取人類需要的功利,提出了 “知識就是力量”的口號;而要獲得真知識,必須摒棄宗教神學的荒謬識見,批判經院哲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在此基礎上建立以經驗為基礎的新的科學方法即歸納法。培根認為傳統的演繹法不能使人獲得新知識,因為它是從抽象的一般推出個別,於是“一般”就成了權威和教條,阻礙人們獲得新知識。

培根將歸納視為唯一科學方法,否認演繹法在認識中應有的作用是片麵的;但當中世紀宗教神學思想及思維方式還在阻礙近代人類理性思維時,培根以叛逆舊思維方式的勇氣,從大膽地抨擊上帝的一般存在,推出個別的演繹法,提倡反傳統演繹的新思維方法和科學方法,主張從現存的特殊的具體的事物中尋求一般、共相、規律,這不僅具有科學價值和意義,而且也具有反對封建文化的社會意義。培根的哲學實際上是以經驗為基礎的理性和經驗同一的哲學。這是新時代的新哲學、新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從培根開始,霍布斯、洛克皆是經驗論的繼承和發展者。

二、理性主義

近代理性精神由培根導向認識、科學的經驗論方向,笛卡兒則使近代理性精神轉向了清新的純思維方向。作為數學家的笛卡兒,從數學的明晰性和邏輯性出發,將數學的純理智分析應用在哲學思維中,使他的科學觀和哲學觀出現了與培根迥然不同的方向:培根重事實而忽視數學,他則以數學的邏輯作為追求科學的手段;培根用經驗的歸納法反對經驗哲學的認識方法,笛卡兒則用理性演繹法否定經驗哲學的認識方法;培根以批判“4種假象”作為掃除偏見、淨化理性的思想武器,笛卡兒則以普遍懷疑的原則,作為他建立新世界觀的出發點和基礎。[3]

笛卡兒以清晰明白的觀念作為他的哲學的基礎,認為理性是人的天賦,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就在於人的理性稟賦,心靈的本性是思維。雖然他也談到情感、欲望、意誌,但他思考的重心是思維問題,所以他的理性觀念天賦論是近代理性精神的純理智思維形式的顯現;是與經驗論相對立,又相互滲透的又一個理性思維形式。大陸國家的專製傳統,又促使大陸哲學形成更抽象與更富於思辨性的理論風格。17世紀的法國尤其是一個理性的國度,從它的文學、藝術到人的禮儀、風俗均是以理性著稱的。理性事實上限製、壓抑、歪曲了人的情感。理性時代需要理性哲學,理性哲學需要有理智氣質的哲學家。就氣質、性格而言,笛卡兒是時代哲學家的理想人選。而笛卡兒一生的追求,除去學問,就是安寧,為學問冥思苦想,為安寧東走西奔,他個人的情感生活則十分貧乏。難怪他的哲學不為情感、欲望留出應有的地位。[4]正如黑格爾所說:笛卡兒使哲學在奔波了1000年之後,現在才回到了這個思維的新基礎。因為近代哲學是以思維為原則的。[5]

笛卡兒認為,人類幾千年來獲得的知識之所以有許多錯誤,就在於思維的錯誤;而思維的錯誤在於人的思維屈從於種種外在形式的權威、習慣和偏見,而沒有確立人自身的理性思維的權威,不能從心靈中的明晰觀念出發,明白地理解事物。他認為,隻有從人的理性觀念出發,從清晰明白的概念出發,才能獲得正確知識。從人的本質是思維這一前提出發,笛卡兒確立了普遍懷疑原則及“我思故我在”的主體性至上原則。他以鮮明的主體性代替經院哲學的神學性,以清新明晰的思維取代盲目沉醉的信仰,以人取代上帝,這無疑成為近代科學理性精神劃時代的開端。“沒有人像笛卡兒這樣如此清晰、敏銳和引人注目地表達了作為認識論基礎的方法論。沒有人使我們意識到迫切需要去提出這樣的問題:我真的認識了嗎?我的信念真正建立在理性可接受的證據的基礎上嗎?”[6]

總之,17世紀西方哲學可分為兩個區域:一是英倫三島,二是西歐大陸;以及分為兩個係統:一個是英國經驗主義,另一是歐洲大陸的理性主義。這兩個派別盡管有區別,但毫無例外都是新興的成熟的資本主義時代的哲學。它們在反對和批判中世紀哲學、保衛和守護資本主義文明成果、啟迪和總結資本主義思想文明等方麵,都是完全一致的。因此,經驗主義與理性主義的分歧,或許隻是證明它們各自的認識局限性。若從積極方麵考慮,則隻是證明了雙方的認識論的特色。

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以感覺經驗作為自己哲學體係的認識基礎,後者則以經驗的理念模式作為自己哲學的出發點和歸宿。因此,經驗主義尤其是產生於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前後的經驗主義,其唯物主義傾向比較明顯;而理性主義,出於它們的先驗性質,所以即使並不完全否認經驗的作用,也容易走到二元化的結局中去。經驗主義作為一種思潮,有它發生、發展的必然過程;而理性主義係統內部也絕非鐵板一塊。“當發展到一定程度時,終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借鑒,相互促進,直至走向新的曆史天地。”[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