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教育思想通史(全十卷)(全新修訂版)

第五節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評述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作為一種現代教育思潮,它的產生和流傳都有其社會曆史背景和教育實踐的原因。因此,盡管許多存在主義哲學家和教育家提出了各種各樣的教育觀點和教育理論,但其中不乏共同的主要特點。

—、對現行教育製度和學校教育持尖銳批評甚至否定的態度

在存在主義者看來,學校被作為一種社會製度,它在現代生活裏的重要職能,是把它所服務的社會的信仰、希望、行動、善惡,在每一個人身上再創造出來。而這樣的學校,其實並不隻是一種社會製度,它也是一種“個人的”製度,即一種為個人而設立的製度。在這樣的學校裏,基本上是通過統一化、標準化、機械化的教育和學習過程,向學生傳授文化知識、灌輸道德規範或予以職業訓練,使他們“埋葬”於“社會化”之中,以適應社會生活,卻剝奪了學生自我活動的空間和時間,漠視了他們的個人獨特性,壓抑了他們個性的自由發展。存在主義者認為,這是學校教育的最大缺點和錯誤。因此,他們不但對這種學校教育給予尖銳抨擊,並激烈地要求進行改革。正如奈勒所強調的:存在主義排除了傳統觀念,而“取代這些觀念的,是讓教育為個人而存在,讓教育教給個人自發地和真實地生活,正如他自己的本性所要求他那樣。”[44]

二、認為教育的主要目的應是為每一個具體的個人服務,幫助每一個人自由地成為他自己

存在主義者強調,教育必須以“人的存在”和“人的生成”為立足點,幫助人意識到他的環境條件,促進他順利地投入有重要意義的生存中去,養成他對待生活的正確態度。

按照存在主義者的觀點,教育的重要目標首先是發展人的自我意識,包括生存意識、自我獨特意識、自我創造意識。奈勒曾說:“對真正的自由和個人的獨特性的堅決的肯定是存在主義為今日的教育哲學提出的動人的使命。”[45]在存在主義者看來,人的自我意識對一個人的自我本質的實現具有決定性意義。

其次,培養人具有自由地、合乎道理地做出自我選擇的能力。存在主義者認為,對任何人來說,存在是基本的價值;而對每一個人來說,與他個人的環境密切相關的事物最為重要。如果一個人允許社會或社會的任何機構把各種價值強加於他,那麽這個人就失去了真實性和人性。因此,學校教育要告誡學生,一切幸福都來自自己的選擇和創造。學校要為學生提供自由、合乎道理的選擇機會,要鼓勵和幫助每一個人自由地決定自己的選擇,鼓勵和幫助每一個人自由地成為他自己。

最後,發展自我責任感。存在主義者強調自由,甚至認為“人就是自由”,尤其是強調每個人都有自我選擇的自由,這是他們基於對無視人的尊嚴和自由甚至任意絞殺人的自由的抗爭。但有些存在主義者也認為,人的“存在”和“生成”離不開世界和社會,“教育正是借助個人的存在將個人帶入全體之中。……如果人與一個更明朗、更充實的世界合為一體的話,人就能夠真正成為他自己”。[46]因此,每一個人在充分地行使自由時,都必須考慮自己與世界的關係,必須對自己的行動負責,應是自由與責任攜手並存,具有高度的自我責任感,隻有這樣,個人才能與世界“合為一體”,並真正地實現他自己。

總之,存在主義者強調所謂人的生成,甚至認為“教育即生成”。[47]他們主要關注的是人的本質的實現。

三、注重人文學科的學習

存在主義重視品格教育,而存在主義者所謂的品格,是指一個人的行動是出於他的整個品質。他的特點就在於,他是按照向他這個積極主動的人進行挑戰的每一情境的獨特性而做出反應的,是介於一個人的本質與他外表之間的特殊紐帶。品格教育實際上也就是品德教育。在某種意義上說,存在主義幾乎把品德教育視為教育的唯一內容,因此它也要求學校修改其對知識的看法。

存在主義教育家一般不讚成以學科為中心的教學。他們認為,各種教材本身沒有價值,學生不論學習什麽東西,都應將其作為個人借以自我發展和自我實現的手段。但這並不意味著存在主義教育思想完全否定知識教育。有些存在主義者甚至主張應學習較廣的知識,如雅斯貝爾斯在《現代人》中說:“在一切情況下或一切行業中的活動都需要精通關於事物和人類自己的專門知識。但是隻精通一門知識還不夠,因為這種知識是否有意義要取決於據有這種知識的人。”[48]而為培養這樣的人,他們認為,“課程的全部重點必須從事物世界轉移到人格世界”。[49]在他們看來,人文學科更有助於人們認識人的生活、人的世界和人的本質。因此,他們主張其他專門化課程也“必須盡可能多的人性化”。

四、主張個別的、民主的、“對話”式的教育和教學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認為,團體教學的形式實際上抑製和阻礙個人的發展,應該代之以個別的、民主的、“對話”式的教育教學方法。而這些方法的有效運用,必須以師生之間的相互信任和自由、平等為前提,以充分發揮師生的主體性為條件。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不僅對西方社會的傳統教育的製度化、標準化、劃一化提出尖銳的抨擊,也指出美國進步教育的工具性缺陷。它強調學校教育要重視人的生成、人的個性發展、人的自我實現,並以此為基點提出了一係列有關的教育觀點和改革教育的意見,其中顯然不乏具有一定積極意義的因素。而最吸引人們注意的,大概是如莫裏斯所說的,對存在主義來說,現在所要求於我們的,就是要把學生“從他在學校裏所接受的社會控製的重壓下解放出來,並使他感到學校固然是社會全體的學校,但同時它也是個人自我的學校”。[50]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認為人的本質是自由,並過分地強調個人的自我意識、自我選擇、自我設計和自我發展,把個人的發展與教育和人的社會化對立起來。個體的自由,個人的發展,不可避免地要受製於一定的社會條件和社會生活過程,不存在絕對的個人自由和所謂“自我實現”。正如馬克思指出的,“生產力與社會關係——這二者是社會的個人發展的不同方麵”[51],人的發展要受這兩方麵共同製約。存在主義教育理論過分強調“個體”的價值和“自我實現”,這不僅是不現實的,而且必然把個人淩駕於人類社會之上。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過分低估甚至否定學校教育。一些存在主義者認為現有的學校教育完全根據社會的需要,把培養學生適應社會作為其首要目的,而且采取教育的製度化、標準化、組織化等手段,強製性地將學生社會化,因此,他們對這種忽視學生個體自由發展的教育提出激烈的抨擊。應該說,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們卻由此一般地否定製度化的學校教育,甚至否定學校教育對社會的積極作用,則顯然是一種偏激。這是與存在主義的反社會的極端個人主義相聯係的。

存在主義教育思想認為,教師在教育中隻要幫助和督促學生對所讀、所聽到的每一種知識進行獨立思考、提出問題,並從中找到影響個人發展的意義。總之,教師隻應該是促進學生獲得自我實現的人。存在主義者雖不完全否定教師的作用,但他們實際上是貶低了教師在教育教學過程中應有的主導作用。

此外,存在主義教育思想還表現出過分漠視自然科學的教育和學習,過分漠視人的智能的培養等片麵性。

正是由於存在主義教育思想的極端個人主義以及它的獨特的偏激性和片麵性,因而它的實際意義和影響是有限的。正如有的評論者所指出的:“顯然,以存在主義為基礎的學校和教育製度,實際上是不可能有的。實際上可能有的是存在主義派的教師或學生個人,這種人強烈地反對那種否認他(她)個人自由的勢力。”[52]還有人甚至說:“從60年代到現在,存在主義的影響在人們心目中隻是各種革新計劃及各種停留在文字上的資料。”[53]這意味著存在主義教育思想在實踐上的影響微乎其微。因此,它在20世紀70年代後便逐漸衰落。

[1] 《存在主義哲學》,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337頁。

[2] 轉引自徐崇溫:《存在主義哲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00頁。

[3] 雅斯貝爾斯:《什麽是教育》,鄒進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1年版。

[4]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教育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119頁。

[5] 布貝爾:《人與人之間》,1965年英文版,第86~87頁。

[6] 轉引自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2頁。

[7] 馬丁·布伯(也譯為馬丁·貝布爾):《我與你》,陳維鋼譯,三聯書店1986年版,第60頁。

[8] 馬丁·布伯:《我與你》,第56~57頁。

[9] 馬丁·布伯:《我與你》,第56~57頁。

[10] 布貝爾:《人與人之間》,第88頁。

[11] 布貝爾:《我與你》,第24頁。

[12]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25頁。

[13]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第334頁。

[14]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第334頁。

[15]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第326頁。

[16] 布貝爾:《人與人之間》,第116頁。

[17]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第327頁。

[18] 王承緒、趙祥麟:《西方現代教育論著選》,第338頁。

[19]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5頁。

[20] 卡爾曼·雅隆:《馬丁·布貝爾》,見紮古爾·摩西:《世界著名教育思想家》,第1卷,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4年版,第112~113頁。

[21] G. F. 奈勒:《現代教育思想運動》,1984年英文版,第51頁。

[22] 轉引自鍾啟泉、李其龍:《教育科學新進展》,陝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5頁。

[23] 波爾諾夫:《存在哲學與教育學》,參見崔相錄:《二十世紀西方教育哲學》,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188頁。

[24] 崔相錄:《二十世紀西方教育哲學》,第225頁。

[25]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01頁。

[26]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02頁。

[27]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08頁。

[28]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03頁。

[29]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235頁。

[30]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03頁。

[31] 奈勒:《存在主義與教育》,見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瞿菊農譯,人民教育出版社1964年版,第105~106頁。

[32]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3頁。

[33]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2頁。

[34]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2頁。

[35]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7頁。

[36]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7頁。

[37]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2頁。

[38]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3頁。

[39]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08頁。

[40]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0~116頁。

[41]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9頁。

[42]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9頁。

[43]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20頁。

[44]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235頁。

[45] 奈勒:《存在主義與教育》,見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05頁。

[46] 雅斯貝爾斯:《什麽是教育》,第54頁。

[47] 雅斯貝爾斯:《什麽是教育》,第14頁。

[48] 轉引自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115頁。

[49] 白恩斯、白勞納:《當代資產階級教育哲學》,第112頁。

[50] 莫裏斯:《存在主義與二十世紀人的教育》,見翟葆奎:《教育學文集·教育目的》,人民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514頁。

[5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19頁。

[52]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231頁。

[53] 陳友鬆:《當代西方教育哲學》,第2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