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殺戮
告死丹,是秦然研究長生丹時,意外搞出來的。
……也不算意外,因為生與死,本來就是一體的。
他跟龍七七用靈藥煉出毒藥一樣,用一堆大補的藥,煉出了告死丹。
雖然他第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他知道了這種毒很毒,所以他想都不想,直接將丹方整理出來,仔細研究藥理,然後得知這不是純粹的毒藥,這是處於生死之間的丹藥。
想要明白生,先要搞懂死。
他將之命名為,告死丹。
而當天海域分身得到神化老魔的傳承後,他的煉丹水平也跟著提升了一大截,於是他對於告死丹,又有了新的理解……
或者說,這顆象征死的丹藥,他能煉製得更純了。
死亡就在那裏,但是死亡之力,更強了。
雖然告死丹秦然已經用過很多次了,但第一次、大規模的在仙遺之地大眾麵前使用,這卻是第一次。
芝參穀,這個被譽為仙遺之地煉丹聖地的宗門,很榮幸的成為了告死丹綻放的地方。
今天之後,告死丹的大名、告死丹的恐懼,將傳遍整個仙遺之地。由此刻,將告死丹英姿深深刻在靈魂裏的、芝參穀內的、所有修士們傳出。
「那……是什麽?」
漫長的死亡寂靜之後,有人出聲問道。
他的聲音在這死了一樣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大聲。
或許,從芝參穀誕生以來,它沒有哪一刻有這麽安靜過。
這整個穀,都在害怕。
穀內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但沒有一個人回答了他。
因為,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不……
不對!
有一個人知道!
那個下毒的罪魁禍首知道!
那個下毒者在這一刻,趁著這絕對的寂靜時刻,高聲喊道:「快跑啊!芝參穀要毒死我們!」
下毒者的一個分身跟著應和:「那是芝參穀的最強毒丹,告死丹,芝參穀想毒死我們所有人!」
告死丹是被丟進靈田的,這個靈田一顆,那個靈田一顆,丟了足足十一顆出去。
死氣從靈田擴散出來,靈田裏麵的靈藥見之即死,瞬間化作黑灰;正在靈田裏麵的藥仆、雜役也毫無反抗的蒼老、腐敗成為漆黑的骨架;靈田外的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通通死完,連石頭都變成黑粉的了。
那遭天譴的下毒者的一個分身假裝逃跑不及時,被死氣沾染。
他慘叫著,掙紮著,向空中飛去。
隨著他飛上半空,他的生機迅速衰敗,他整個人充滿了死寂,在眨眼之間蒼老,又在眨眼之間肉身腐爛。從內而外,從元神到元神,全部都死了。
他瘋狂大喊,瘋狂慘叫,叫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他飛不動,變成一具黑色骨架,從空中砸了下去。
他生動形象的演示了中毒會是什麽慘狀,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告死丹的威力。
所有人都膽寒了,恐懼了!
生命本能的厭惡,刻在靈魂裏的恐懼。
他們,想逃跑。
下毒者的一個分身趁機演戲,驚恐大喊:「跑!快跑!」
「毒來了!」
「死亡來了!」
他當先往芝參穀外跑去。
早有人被嚇得失去了神智,有人跑,就順從本能的跟著跑;也有人被嚇得失去了判斷,當大家都跑的時候,也跟著跑。
不一會,密密麻麻的,像冬天的麻雀一樣、像海灘上的海鳥一樣,一群、一大群人都向芝參穀外飛去。
這其中,不隻是外宗弟子,甚至包括了芝參穀弟子。不隻是築基、金丹修士,甚至有元嬰修士。
但,當他們跑到芝參穀高處的平台上時,才猛然發現芝參穀居然還有護山大陣這種東西。這時護山大陣關閉,他們沒法離去。
前路被攔,後麵有死氣追殺。
這一刻,千餘金丹修士們,高高在上的元嬰神仙們,被生命本能的恐懼,壓進了絕望之中。
這時,下毒者的又一個分身趁機拔出劍,高喊道:「殺啊!殺穿芝參穀!」
「殺!」
依舊是他一馬當先,回身向芝參穀殺去。
見到有人動手了,那些個強大的金丹修士們、元嬰修士們,根本不再思考。
當一個人恐懼到了極點,那就是爆炸,是憤怒!
他們想發泄!
他們,想殺戮!
他們都取出了本命法器,跟著那個領頭人,向芝參穀落下去。
下毒者的分身落地,抬起一劍,不管眼前的是雜役是藥奴是外門弟子還是執事,他不管,他一劍下去……
「噗!」
血濺射而出。
芝參穀燦爛的陽光照在鮮豔的花瓣上、深綠的葉子上,花瓣上明媚的陽光散開暈光,照亮濺射開來的血。
有了血,有了血的顏色,有了血的味道,有人流血了,有人死了!
「嗡!」
瘋狂了!
從天落下的修士們,瘋狂了!
他們雙眼血紅,像看見腐肉的蒼蠅群,啪啪啪落地又飛起,他們見人就殺……不,是看見生靈就殺。
仿佛他們是活著的告死丹,見不到有生命的東西。
這群人經曆了最開始的丹藥恐懼,然後是財寶挑撥,然後是群情激憤,然後是告死丹恐懼,然後是芝參穀被封閉的絕望,最後是,血液、死亡!
仙人,首先是人。
修士,也還是人。
人這種生物啊,總是精密而簡單。一個人是聰明的理智的,一個全體卻總是愚蠢的盲目的。
芝參穀,亂了,終於亂了,陷入了戰鬥中、殺戮中。
到處都是廝殺,到處都是哭喊,到處都是血液。
血,流成河。在瓦簷、在路上、在靈田裏,汩汩流淌。
芝參穀殺瘋了。但最開始動手殺人的那個人,下毒者的某個分身,他在殺了兩個人之後,就拿著劍、站在芝參穀的青石板路上,不再出手了。
他站在芝參穀溫暖的陽光中,抬頭看,看著陽光下的殺戮!
這是他一步一步、一點一點、親自引導的殺戮。
太陽還在,但下雨了。
下的不是雨,是空中戰鬥的人灑落的血、身體組織。
天上的人太多了,受傷的人、死去的人太多了,血和身體組織像雨一樣落下。
一場血腥恐怖的太陽雨。
芝參穀的殺戮盛宴到底沒有持續太久,畢竟這裏還有幾十個元嬰期,還有潛藏起來的化神老怪,還有芝參穀的護山大陣……
殺戮,很快被阻止了。
當然,這短暫的殺戮到底死了多少人,芝參穀到底損失了多少靈田、財富,就需要芝參穀後續慢慢統計了。
當腳下的青石板路被血雨浸濕,黑紅的血像小溪一樣從鞋邊流過時,有人來到了秦然麵前,出聲與秦然說道:「穀主想見你。」
秦然不再望天,他抹了一把臉,抹掉臉上的血液,他的臉上,頭發上,衣服上都是血,完全洗了一個血雨澡,他像揮灑雨水一樣將血水灑落地上。
他向前看去
,看到了孫亦成。
「孫長老,這一場盛宴,可還滿意?」他笑問孫亦成。
孫亦成看著他,沉默片刻,道:「你是個瘋子。」
聲音顫抖,分明帶著恐懼。
「哈哈。」秦然笑了一聲,卻沒有反駁孫亦成的評價,他隻是提醒道,「你們,才是侵略者。」
孫亦成很想說他們還沒有正式展開對道劍門的戰爭,但他畢竟沒好意思說。
於是他再一次說道:「你是魔鬼,玩弄人性的魔鬼。」
他又詛咒道,「你不會得好死。」
「不得好死?」秦然笑起來,毫不在意,「我不死不就好了?
「仙也好,魔也好,主不在乎。」
「不死?」孫亦成臉上出現殘忍、狠意,「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從芝參穀走出去?」
秦然聞言,一點也不慌,他笑問孫亦成:「你們已經殺了幾個我了?」
孫亦成臉上的狠厲消失,他沒有回答。
「想必我所有的分身,都已經死了吧?不然你也不會這樣過來勸說我,直接殺了我就好了。
「你讓那位化神大佬直接鎖住我,應該是防止我自殺吧?可惜化神期的元神對我的作用沒那麽大,而且對於死,我比他更有理解。」
秦然望向遠處,芝參穀深處,那邊有一道強大的神識妄圖鎖住他的靈魂,「從進入芝參穀那一刻起,我就默認自己已經死了。」
「你可以不用死……你何必想著死呢?」孫亦成轉換思路,出聲勸說道,
「你也是分身,一具獨特的分身。你是一具分身,你隻是一具分身而已。
「你已經是一個獨立的生命了,你為什麽不想著活下去呢?脫離本體活下去,成為一個自由的生命。
「你可以活下來,芝參穀有強大的化神修士,可以幫你斬斷與本體的聯係。」
「斬斷與本體的聯係,自由的活下去,全新的生命……」秦然重複孫亦成的話語,喃喃念著,念了兩遍,他忽然覺得好笑,便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他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孫亦成靜靜等著,等他笑完了,才問道:「你何故大笑?你在芝參穀做的事,足夠你死一萬次了。隻是我們穀主惜才,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秦然收回視線,伸手擦掉眼角的淚,看向孫亦成,忽然正色說道:
「你是為什麽會覺得我會背叛我呢?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我不是我?分身?本體?分身一定會噬主?有沒有一種可能,分身和本體合起來,才是我?
「你的手會噬主嗎?
「芝參穀也有化神修士,你為什麽不問一問他們,他們培養第二元神的時候,第二元神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全新的生命,而不是覺得自己也是本體,是本體的一部分嗎?」
孫亦成距離化神還有相當的距離,他不是很能聽懂秦然的問題,他隻是默默舉起自己的手來,仔細看著,腦子裏想:自己的手,會背叛自己嗎?
「分身會背叛本體,這個問題跟智械危機一樣搞笑。」秦然嘴角分明露出了不屑的笑,「人連自己的腦子都沒搞明白,又怎麽能用這個腦子搞出一個比腦子還聰明的機器呢?還讓這個機器背叛自己。」
他看著孫亦成,「我就是我,不管是分身還是本體,都是我。我或生或死,都是由我的利益標注恒定。
「我製定計劃,在我從本體分離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死了。我的死,是我抉擇之後做出的選擇,是我自己決定的。就像一個此刻為了刺殺,毀容、毀聲、剁手一樣。」
孫亦成聽得腦袋都暈了,他搞不懂分身和本體的
關係,他隻是問秦然:「你決意要死了?」
「我沒想過要活。」秦然笑起來,「隻是我多活一會,對本體,也就是對我自己的傷害,要少一點。所以才和你廢話這麽久。」
「唉!」孫亦成歎了一口氣,最後與秦然道,「可惜你做了這麽多,卻依然無法阻止道劍門的覆滅。我們依然會進攻道劍門。
「接下來,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殺進道劍門,不再給你施展任何陰謀詭計的機會。」
秦然向孫亦成紳士一樣彎腰行了一個禮,笑道:「我在道劍門等你。」
說完,他站直身體,身體在陽光中慢慢變淡,像蒲公英一樣,飄散在風中。
隨著他羽化的元神升高,能看見此時的芝參穀,是戰後的芝參穀。
斷壁殘垣無數,隨處可見的火光、屍體;很多靈田被毀,很多建築被毀;至於告死丹的死氣擴散,裏靈藥、靈獸、生命都死了,那一片區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出現生命。
武器、法寶、法術殘骸、斷肢、血液,到處都是,構成了陽光下的芝參穀的美麗風景線。
看著這個芝參穀,當他們再對道劍門發起戰爭時,就不再明白,他們到底是侵略者還是複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