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地顫動, 地道嗡鳴。
池雲英呀了一聲,腳下的步子加快,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布袋隨著她的奔跑而上下顛簸。
卯清泉攙扶著老爺子,急急催促:“爸, 咱走快些。”
卯興修牽著小黑跟在他們三後麵, 聽見動靜,仰起脖子看了眼周圍:“什麽聲音?我怎麽感覺四周有人在說話?”
“不是說話聲, 是火山。” 宋悅走在最末尾, 給他解釋, “火山又活動了。”
火山爆發本來就有一個過程, 可能今天冒煙,明天停歇, 後天又開始冒煙,總之有一個誰也說不清的積攢期, 而一旦突破這個積攢節點,岩漿便會從火山口噴薄而出,屠殺一切生靈。
現在看起來, 火山的能量還在積攢,他們還有很大的逃離機會。
至於卯興修的家,宋悅邊跑邊想,不管那群村民燒還是不燒, 其最終的結局都是湮滅在火光之中,不如趁早離開, 早做打算。
通道的出口設置在海邊某個不起眼的樹林邊上,推開上麵的木板, 卯家人還有宋悅魚貫而出。
直到從裏麵出來, 他們才察覺到這一路上村子裏發生了什麽。
身後, 村子正燃著熊熊火焰,那些火跟不知疲倦般,不斷吞噬著周圍的所有房屋。
哪怕他們隔著近一千多米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那撲麵的熱浪。
卯興修瞳孔顫了顫,不敢相信那群村民真的放火燒了他們的家,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可一轉頭,看見爸媽還有爺爺眸子裏閃著的淚光,立刻將酸楚強忍進肚子裏。
宋悅注意到他的神色,拍拍他的後背,平靜道:“走吧。”
這座村子注定留不住,就算不被這場火燒掉,也遲早會淹沒在岩漿中。
此時的岸邊,已聚集起不少村民,他們都是從村裏邊逃出來的。
有的逃得早,一家老小毫發無損,甚至還有空把細軟帶出來;有的發現得晚,從屋子裏跑出來時,周圍已經陷入火海,為了突破出去,他們頂著棉被往火裏衝,出來時頭發眉毛被高溫燙成了卷,散發著一股燒焦味。
不管哪一種,村民們的臉上都充滿了驚恐與慌張。
“到底誰放的火?真沒良心啊!”
“咱石灰村真是造了孽喲,祖祖輩輩修起來的房子就這麽沒了啊!”
“我女兒的嫁妝,上個月剛準備好的,這下說沒就沒了,我這老婆子的心比被針紮了還痛!”
“殺千刀的,要是被老子逮住放火的人,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村民們或捶胸頓足,或抱頭痛哭,但無一例外的,大家的眼裏都滿是哀傷與悲痛。
他們回不去了,村子肯定燒沒了,什麽都不會給他們剩下,老輩子遺留下來的家產,就這麽眼睜睜的在大火中燒為灰燼。
多少人為失去家園而心碎,同樣就有多少人壓不住內心的怒火,開始找之前鬧事的村民給說法。
幾名皮膚黝黑的壯漢便是如此,他們撥開哭哭啼啼的人群,將幾個村民團團圍住。
“全子,你們幹什麽?!”被圍住的人麵露驚恐,下意識往裏麵縮。
壯漢一把拎起眼前人的衣領,咬牙切齒:“你們這群蠢貨!誰讓你們放火的?不知道咱村子都是木製建築嗎!放火等於燒掉整個村子,你們是不是瘋了!”
“說,火是誰放的?是不是你!”
麵對幾個壯漢的威脅,村民嚇得牙齒上下打顫,渾身直哆嗦:“不……不是我……我手裏什麽都沒帶……真的不是我……”
“嗬,最好不是你!”叫做全子的壯漢眯了眯眼,眼縫裏透出的光令人窒息。
他鬆開拳頭,叫上身後的兄弟,開始一個一個排查,非要把始作俑者找出來不可!
在卯叔家鬧事的人不少,但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外圈瞎嚷嚷,真正站到核心裏的隻有那麽十多家。
如今大家都站在這兒,誰都逃不過誰的眼,經過一番威脅和相互指認,很快他們將目標鎖定在一個人身上——阿奇媽。
察覺出村民們正在遠離自己,並且還給幾個壯漢讓出一條路來,阿奇媽咬咬牙,叉著腰站在原地:“幹啥!你們難道想空口汙蔑不成!”
火是她放的沒錯,可誰看到了?
沒人!
既然沒證據,她隻要往死裏賴,看這群人能把她怎麽樣!
如此一想,阿奇媽頓覺底氣叢生,她昂著下巴,頗有一副你今天能把我怎麽樣的神態。
全子冷哼一聲,絲毫沒有被她的架勢唬住,他走近了去,狠狠壓著眉眼,渾身上下壓迫感十足:“誰說我空口汙蔑?這難道不是證據嗎?”
說完一把拽起對方的手,將掌心朝向岸邊的村民。
“鄉親們,你們都看到了!這就是放火燒掉咱們家園的證據!黑色的木炭灰,她掌心裏全都是!”
拽一隻手還不夠,他邊說邊又扒拉出阿奇媽的另外一隻手。
“都看清楚了,這隻手也是!全是木炭灰!”
幾個動作幾句話,讓阿奇媽得意的神色瞬間灰飛煙滅,她麵如土色,一張嘴顫抖不已。
拚命地想把手往回拽,可無奈她力氣哪有壯漢大,幾番較量後愣是一點都沒抽出來,反而讓手腕被對方捏得泛起紅腫。
眼珠子一轉,她就地撒起潑來,揚言自己死了兒不止,現在還被全村人冤枉,她不活了啊!
“嗬,拿死來威脅?”壯漢眼睛一眯,根本不吃這一套,反而就著她的話,把她人往海水裏一推,“行,那你現在就死給全村人看吧,也算給大家一個交代!”
“你……我……”阿奇媽坐在海水裏,渾身顫栗,半天吐不出個字來。
這時,一名約莫七八歲的孩童站出來,指著她,用稚嫩的童音說:“媽媽,我看到阿奇嬸嬸了,她端著木炭盆子,去了卯叔家。”
什麽?!
村民們一臉驚駭,仿佛聽到了不得了秘密!
孩童的母親忙不迭低頭,拉著自家小孩兒,厲聲追問:“你說什麽?!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小孩子知無不言,聽到媽媽問她,她便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聽完後,村民們倒吸口冷氣。
原來真的是阿奇媽!
她竟然偷偷摸摸從家裏搬來燒紅的木炭,給卯叔家放的火!
“天打雷劈啊阿奇媽!你這是要讓全村人跟著你兒陪葬啊!”
“太惡毒了你,沒想到你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
傷心,憤怒,怨恨……
村民們失去家園後的情緒通通爆發!
他們衝上去,將罪魁禍首的頭死死摁在水裏!阿奇媽起先還拚命掙紮,然而隨著水麵上冒出幾個泡,身體很快沒了動靜。
阿奇媽死了。
被憤怒的村民摁在水裏活活淹死。
然而沒有一個人臉上露出同情,相反,他們甚至覺得以這個方式讓這女人償命,實在是死不足惜!
他們的村子,他們的家,可是因為這個惡毒婆娘的一個舉動,全都毀於一旦啊!
阿奇媽的屍體很快被海浪衝走,幾個村民心中憤恨,依然站在淺水裏。
忽然,他們感到泡在水裏的腳傳來一股溫熱,狐疑地彎下腰,用手在海水裏晃了晃,臉色突然嚇得跟窗戶紙一般煞白。
不好!海水變熱了!
石灰島不能再呆了!
村子裏,村長宋昆迷迷糊糊從燥熱中醒來。
這也不是盛夏啊,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熱?
他蹬開薄被,翻個身,欲要繼續睡,然而四周溫度越來越高,讓他穿著一層單衣都直冒汗。
什麽鬼天氣!
他暗罵一句,推開房間門,想看看外邊什麽情況。
誰知一股熱浪撲上來!
他瞪大雙瞳,整個人差點沒摔在地上。
起火了?!
怎麽燒起來的?!
他驚悚地望著院子裏的大火,心髒噗通噗通狂跳。
完了完了,火要燒到他家門前了,宋昆嚇得兩腿像棉花似的,抬都抬不起來,最後還是狠狠用拳頭砸了大腿幾下,感受到一陣痛意,這才慌不擇路地從臥室的窗戶翻出去。
一路跑他一路想,村子怎麽會起火呢?
因為是木製建築,平日裏大家用火都格外小心,整個村子已經二十多年沒起過火,眼下怎麽突然……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突然竄出來!
是宋源洲!
對,肯定是他!
宋昆想起來,中午村民跟他說,卯清泉一家子不肯交出宋源洲,導致部分村民情緒激動,圍在他家門口群起而攻之。
他當時以為跟往常一樣,罵罵咧咧幾句就過去,誰知現在一想,很可能這火災就是宋源洲和卯家人引起的!
該死的小瘟神!宋昆在心底唾罵,果然有他在,自己就沒一天舒心日子!
一路上咒罵著,二十多分鍾後,他終於跌跌撞撞跑到岸邊。
火山口的濃煙滾滾直冒,大地也震動得越來越厲害。
下午的天空本來燦爛無雲,可因為那不斷冒出來的濃煙,整座石灰島上空被陰雲覆蓋,陽光無法穿透,岸邊顯得陰沉又燥熱。
一部分經常出海的村民習慣把船拴在岸邊,此時見情況不妙,迅速收起船錨,帶上家人,劃著船離開。
還有一部分村民,比如像陳老弟那種,家裏沒人出海,木船基本當個擺設放在後院,但因為預感到火山要爆發,因此昨天趁著落山前,把自家的船拖到了岸上備用。
如今島上不安全,紛紛拉上自家人,登船離去。
村長宋昆跑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大部分村民已經劃著船離開,剩下的不是一些沒船的老弱婦孺,就是有船,但船出了問題下不了水的住戶。
宋昆本來是有船的,而且質量比普通村民家的都要好。
可惜大火燒得猛烈,他根本來不及把船拖到海邊,隻能這麽空手跑出來,望著別人家的船傻眼。
不行,他得趕緊搭別人的船離開!
情急間,他忽然瞄到一大木船。
木船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宋家的幾個堂兄弟,以及那長得頗有幾分姿色的雪妹,聽說昨晚上還死了男人。
他心中一喜,快步跑過去。
“堂哥!載我一個!”
他是村長,雖說平時不咋管事,但地位多少在這兒擺著。
心中暗想著,自己這麽一揮手,自家兄弟肯定能讓他上船,誰知下一刻,他竟然看到幾個堂兄弟咧起嘴笑,隨後手中的船槳往水底用力一劃,船晃晃悠悠飄上海麵!
“艸!”
眼見著船離開岸邊,宋昆在岸邊氣得直跺腳!
怎麽辦?地麵震得越來越厲害了,身後的那座火山也隱隱有噴發之勢,他不能這麽死在島上啊!
宋昆又急又害怕,後背已經全濕透。
突然,斜後方傳來船槳拍水的聲音,他迅速轉身,眼中瞬間升起光亮!
“宋源洲!源洲!等等我!我是你堂叔啊!”
盡管不想承認,可眼下沒有別的選擇,宋昆努力讓自己臉上揚起和藹的笑意,一雙腿跟上了馬達似的,噔噔地朝宋悅所在的船奔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