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船靠得近了, 陳老弟發現一開始的喜悅逐漸冷卻下去,胸口反而多出幾絲緊張和局促。
卯家人被那群村民圍著罵時他沒站出來,火從他們家燒起來時他也沒想過通知他們家,如今在海上遇見了, 他們真的能坦然接納自己?
一顆心打起了退堂鼓, 陳老弟劃槳的動作緩慢幾分,隨後一咬牙, 繼續朝他們靠近。
“卯哥, 嫂子!”
他刻意沒有靠太近, 隔著十多米的距離打招呼。
池雲英呀了一聲, 拉了拉卯清泉的衣角:“是陳老弟,他還活著!”
茫茫大海上, 村民的船已經寥寥無幾,能遇見村子裏的老熟人, 池雲英激動不已。
卯清泉也舒展開眉頭,提高嗓門問:“陳老弟你還好不?有沒有受傷啊?”
陳老弟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著再一定靜,發現倆人的確帶著關懷的目光望向自己,頓時心中湧起一股愧疚。
明明昨天還一起上山挖石頭來著,結果大難臨頭, 他和其他村民便一溜煙跑了,根本沒管身後卯家人的死活。
可現在……他們兩口子竟然還關心著自己……
陳老弟微微埋下頭, 忽然重拾起目光,笑著道:“我沒事!好著呢!卯哥你們呢?”
雙方交流了一會兒。
池雲英趁機問宋悅:“可以讓你陳叔靠近點不?大家一起也好有個伴。”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她居然在向年僅16歲的宋源洲詢問意見。
宋悅微微側眼, 瞄了下身後的小船, 沒察覺出惡意,也沒看到係統彈任何臨時任務,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陳老弟的船往前劃了幾步,跟他們保持大約四五米的距離。
“喲,宋源洲~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你啊!”
一道嗓門不大但頗為刺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兩艘船上的人都不由得顫了顫。
宋武,宋文。
兩個村霸,同時也是當年差點活活打死宋源洲的惡徒。
池雲英皺起眉頭:“怎麽在這兒遇上他們……”
卯清泉回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和興修呢。”
他們要是敢動手,他拚了命也要護住自己的妻子和父親!
氣勢劍拔弩張,兩隻船的距離逐漸縮短。
宋悅將船槳交給卯興修,吩咐他來劃,自己則從身後某處一撈,一把弓.弩頓時在手。
她原打算時機成熟,再跟卯興修一家人坦白空間一事,但現在看起來,還是先震懾住原主的兩個仇人比較合適。
於是不顧身後卯興修還有另外兩人的吃驚,弓.弩穩穩架在手臂上,眉眼冰冷:“警告二位,敢再靠近一步,我的箭可不長眼。”
宋武和宋文驀地一愣,沒料到她竟然有武器在身上。
“哥,他哪兒來的弩啊?剛才咋沒看見?”宋文盯著她手中的武器,劃船的動作一下子停住。
宋武蹙起眉:“你問我我問誰!”
“那哥……咱還過去……嗎?”宋文咽了咽口水,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這要發生在村子裏,他們二人哪裏帶怕的?平日裏誰敢不聽他們的話,讓他們不開心,他們能把對方揍到鼻青臉腫為止!
反正有自家人宋昆在那兒護著,就算死了人,全村人也拿他們沒辦法!
可現在呢?村子沒了,人在海上,他倆還都受了傷,要真對峙起來,無論從人頭上還是力量上,他們堂兄弟二人都不占優勢。
宋武咬咬牙,他哪裏不知道自己堂弟在顧慮什麽。
該死!憑什麽他倆受了傷,宋源洲還有姓卯的一家人屁事沒有?
惡狠狠的光在眼中迸發,數秒後他終於鬆開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跟宋文命令道:“先保持距離,不要在弓.弩射程範圍內。”
他就算再不甘心,眼下也必須忍住!
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動手,十年不晚,隻要有機會,他一定要扒了宋源洲那兔崽子的皮!
石灰島已經不在視野內,但從石灰島噴湧出來的蘑菇雲依然清晰可見。
遠遠望去,上空仿佛有仙人在渡劫,電閃雷鳴,火光四濺,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震顫。
頭頂上方,因為火山灰隨風飄散,導致根本看不清天上的太陽,也無從判斷現在大約是什麽時候。
不過他們逃出來怎麽也有2個多小時,白天剩下的時間應該不多,宋悅想了想,問道:“卯叔卯姨,這附近距離最近的島有多遠?”
根據原主掌握的信息,A大陸距離石灰島很遠很遠,想要靠劃小木船到達,基本沒這可能,所以她打算先找一個沿途的小島停靠,上去搜一輪物資,把木船改造成動力船,然後再重新啟程。
卯清泉眨眨眼,回憶了好一會兒,才說:“距離石灰島最近的是蛇島,沒記錯的話,應該在那個方向,劃船的話……可能要費點時間……”
“大概要多久?”
卯清泉:“我上一次去蛇島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好像花了兩天多吧,才到達。”
池雲英跟著應和:“單程是要兩天多,那時興修他奶還在呢,我記得很清楚,興修發燒了,我和他奶輪流照顧了一周,才等到你回來。”
宋悅輕點下巴:“好,我知道了。”
目光隨之望向卯清泉手指的方向。
現在遠處還什麽都看不見,除了一望無際的海洋。
海上溫差大,下午還覺得身上暖烘烘,等到太陽徹底落幕後,一股涼意迅速爬上全身。
卯興修的爺爺最先打了個噴嚏,整個人因為寒冷,蜷縮在船板上。
卯清泉見狀,趕緊脫掉自己唯一的一件外衣,搭在老爺子身上。
池雲英也從包裏掏出一壺熱水,遞到老人跟前:“爸,喝點熱水吧。”
這是她下午專門在家燒的,往背包裏塞了整整3壺。
老人依言喝了點,隨後便昏昏沉沉睡下。
隔了一會兒,卯清泉不放心,又將手搭在老爺子額頭上摸了摸,表情突然一變:“咱爸發燒了!”
池雲英一驚:“發燒?哎呀這可怎麽辦,我沒帶退燒的草藥。”
下午逃得急,哪來得及把草藥也帶上啊!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懷著希望在背包裏翻來翻去,果真沒翻到。
卯興修在船尾劃著槳,聞聲幹著急:“要不拿毛巾沾點海水?現在溫度下去了,正好用這冷水給爺爺降溫。”
有道理!
池雲英自己兜裏就揣著條小毛巾,她立馬抽出來,趴在船邊上,將毛巾往海水裏泡了泡,正要拿出來,突然,她大叫一聲。
“啊——!有蛇!”
手猛地縮回來。
毛巾下方有個長長滑滑的東西跟著被帶出海麵!
“是海蛇。”
宋悅一眼看清楚那是什麽,說著抽出匕首,蹬步上前,一刀割斷了在半空扭動的蛇身。
啪嗒!
半截蛇身掉進海裏,隻剩一顆腦袋和一小截身子墜在毛巾下方。
清冷月光下,乍一看頗有些毛骨悚然,饒是經常在林間穿梭的池雲英和卯清泉也嚇了一跳。
“這毛巾不能要了,扔了吧。”
海蛇牙齒裏有劇毒,剛才咬穿毛巾,毛巾裏多半滲了毒物,不能再用。
池雲英立馬鬆手,毛巾連同海蛇頭嘩啦一聲扔進海裏。
“源洲,還好你反應快,不然這海蛇上了船,我們都得遭殃。”池雲英劫後餘生地撫了撫胸口,感激似的望著她。
海蛇一事就這麽過去,毛巾沒了,那隻能用身上的衣物,卯清泉撕掉半截褲腿,臨時充當。
一個晚上,他們輪流照看老爺子,宋悅則躺在船尾眯眼休憩。
池雲英特意看了眼船尾的宋悅,確認她已經睡著,這才悄聲開口:“清泉啊,我怎麽覺得源洲跟變了個人似的?而且……有的地方還有點奇怪……”
她之前隻簡單地以為這孩子有點本事,但經過後來的事,比如突然拿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弓.弩,又比如用匕首割斷海蛇,這些東西上船的時候明明沒有,他到底從哪兒弄來的?
船上默了一會兒,隨後響起卯興修的聲音。
“媽,其實我也疑惑了很久……”他垂眸思考,聲音盡量放低,“從昨天開始,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源洲好像一早知道島上的火山會爆發,昨天一到家就催著我上山找你們。”
說起這個,池雲英坐直了身子:“我就說呢,昨晌午我跟你爸從山上逃下來,怎麽見著你們倆,我還以為你們是上山來玩兒的呢。”
卯清泉也跟著蹙起眉:“是挺奇怪,他力氣好像大了不少,昨天連我都沒差點沒拉住你媽,源洲卻一下子拉住。”
這些天身邊發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他們都沒來得及好好理一理,如今終於得空,三個人互相對想法,這才意識到,宋源洲很多方麵都表現得跟以前不太一樣。
“媽,會不會是被附身了啊?”卯興修小心翼翼地問。
池雲英瞪他:“別胡說,整得跟村裏那些碎嘴子一樣。”
“……哦,我就這麽隨口一說而已嘛……”卯興修咂咂嘴,偷偷瞄了眼宋悅,低聲喃喃,“就算被附身,他也是我的好兄弟……”
好幾年的感情,又不會因為這個就沒了。
池雲英歎口氣:“哎,我知道你沒壞心眼,但這不擔心源洲多心嗎?這些年村裏人怎麽罵他,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怕他聽到’附身’不高興。”
但除了附身,他們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這兩天的奇怪舉動。
四下再次陷入安靜,隻聽得到浪花拍打船底的嘩啦啦聲,以及宋悅均勻的呼吸聲。
“爸,媽。” 卯興修想了想,再次打破沉默,不過比起之前的疑惑,此時他心中多了幾分堅定,“不管現在的宋源洲是誰,我相信,他一定是為我們好。”
否則他怎麽會在得知火山要爆發的第一時間拉著他上山,又怎麽會冒著危險把手伸入縫隙,救了他老媽,以及提議讓大家走地道去海邊,躲過火災一劫……
種種跡象表明,現在的宋源洲依然心向著他們。
而他們,也可以繼續無條件相信他。
他話音落,池雲英朝船尾的宋悅投去眼神。
確認後者正睡得香甜,她點點頭:“興修說得對,源洲一直是個好孩子。行了咱們先不聊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卯清泉跟著說:“嗯,白天他劃船時間最長,肯定累得夠嗆。對了,武器給他收好,我看挺鋒利的,別把他劃傷了。”
說著走到宋悅跟前,替她收起弓.弩和匕首,塞進布袋子。
做完這些,三個人開始輪流守夜,以防海上突然起浪,以及仍舊跟在他們尾巴後麵的宋武宋文二人偷襲。
船晃晃悠悠,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宋悅偷偷掀起眼皮,一雙眼在月光底下清澈透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