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目送宋悅窸窸窣窣離開, 沈辛無聊，開始在洞裏四處轉悠。
這是一個在地麵以下的洞穴，看得出來並非天然，而是由宋悅慢慢挖掘而成。
這半年她一個人在虛空中的經曆, 被邪物狩獵, 無依無靠，而後又看著自己理智緩緩墜落, 這種強烈的孤獨和無助感, 沈辛光是一想, 便覺得胸口發疼。
手撫上胸口, 慢慢讓其平複。
忽而，他看到角落裏放著一個老舊的背包。
款式有些熟悉, 好像是……
上一代調查員的專用外出包！
沈辛怔住，隨後不受控製地走過去, 將包輕輕掀開。
一根根人骨豎在其中。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渾身猶如遭受電擊般，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是……他們的骨頭……
沈辛忽然瘋了一般, 把背包裏的東西頃數倒出來，一張碎片輕飄飄落下，他撿起一看，呆住。
宋悅回來時, 發現沈辛正背靠洞壁坐著，神情失落, 情緒低迷。
視線往身下一轉，看到之前用來裝骨頭和照片的背包正放在他邊上。
一切都了然。
宋悅沒說話, 隻把殘肢熟練地扔在屍堆裏, 觸手在地上擦了擦, 算是洗手，然後走到他身邊，坐下。
“他們很偉大。”
宋悅撿起其中一根骨頭，看了看上麵記錄的名字縮寫和番局號，徐徐說著。
“你看這根腿骨，中間有這麽長的劃痕，這是邪物爪子留下來的，說明當時邪物直接抓穿了他的大腿。”
“還有這個，看得出來是什麽部位嗎？是下頜骨，兩側被捏得粉碎，說明邪物徒手拆掉了他的下巴。”
“以及這個……”
一共21塊骨頭，宋悅如數家珍般將每一個細節都道出。
“這是白也調查員。”宋悅捏著一塊隻有巴掌大的碎片，放在沈辛手心裏，“知道為什麽別人我都拿了大塊骨頭，隻有她我拿了一小塊嗎？”
“因為隻有這一塊是相對完整的。”
沈辛渾身顫了顫，嘴唇有些發麻。
不過他沒接話，隻微微頷首，示意宋悅繼續。
宋悅便拿起最後一根弧形小骨：“沈渝調查員，這是他的肋骨。”
“人體肋骨有12對，左右對稱，一共24條。這一條，是我唯一找到的相對完整的一條。”
沈辛聽懂她的潛台詞，意思是另外23根，要麽斷裂要麽粉碎，根本沒辦法取出來保存。
到底是怎樣慘烈的一場戰鬥，竟然讓曾經輝煌無比的一代調查員以這種方式離開。
沈辛輕輕撫摸著掌心裏的碎片，又默默撿起那根肋骨，最後放在一起，艱難開口：“白也是我母親，沈渝是我父親。”
“嗯，我猜到了。”宋悅很平靜，邊說邊將其他骨頭小心翼翼塞回背包。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其實並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
但那張照片上的女人無論輪廓還是氣質，都跟沈辛太像，很難不讓人懷疑沈辛和女人之間的關係。
“不過，我有個疑惑。”宋悅開口。
這些調查員死掉至少有幾十年，如果說是沈辛父母，年齡有點對不上，說爺爺輩還行。
沈辛沒有遮掩，坦白道：“我是凍卵試管嬰兒。我爸媽當年積極投身局裏的任務，忙得不可開交，沒辦法跟正常女性一樣懷孕。所以我是在他們死後28年出生的，由高崎一撫養長大。”
這個世界的科技比她的原生世界更發達，有這種胚胎培養技術很正常，宋悅點頭，表示明白。
之後沈辛又給她講了許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他為什麽被推遲28年出生。
因為在他爸媽那代調查員去世後，局裏很長一段時間沒接到跟邪物相關的任務，所以那時對高級調查員的需求不高，所有凍存起來的胚胎均未進行孵化。
直到大約二十年前起，各個世界陸續出現邪物，於是局裏開始分批次孵化，而沈辛作為數一數二的高級調查員後代，自然進入第一批孵化名單。
這便解釋了為什麽沈辛和親生父母相隔50年，他卻隻有22歲。
除了年齡方麵，宋悅還注意到沈辛所說的“二十年前起”這個時間點。
調查局或許不知情，但來到虛空，並在此見到上代調查員屍骨的她卻深知其中原因。
是白也他們在虛空殺掉了新生邪物。
哪怕拖著殘缺不已的身體，也拚殺到最後。
宋悅安安靜靜地聽著，眼神不斷在自己身下晃動的觸手上打量。
她來虛空僅僅半年，理智便墜落，如果不是沈辛到來，她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屬於人的那部分意識。
宋悅難以想象，白也他們的意誌力究竟有多頑強，才在這片荒蕪的虛空撐了足足30年！
直到血肉散盡，骸骨粉碎，他們的氣息才終於消失在這片土地。
想至此，宋悅轉身，將她今天帶出去的劍遞至沈辛手中。
“這是你母親的武器，大劍。”
說完又爬到洞深處，舉著根長槍過來：“這是你父親的，扁刃長槍。”
沈辛凝視著，手輕輕撫摸上，眼眶不禁變得濕潤。
“你每次出門殺……計時，都是用的我母親的武器？”不願再沉浸到過去，沈辛收回眼淚，抬頭問宋悅。
宋悅搖頭：“不是。大劍和長槍，我輪著用。”
沈辛愣了愣：“有什麽講究嗎？”
宋悅咂咂嘴，眼神晃來晃去：“……沒什麽講究，就是，不得已而為之。”
沈辛迷糊了，這又是說得哪出？
料他也不明白，宋悅隻好歎口氣，掩飾給他看：“看清楚了啊，這二位可是代表了你爸媽。”
說完拿起大劍準備出門。
就在這時，被遺落在地麵的長槍竟然開始震動！
是的，沈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光禿禿的長槍，居然自己動了起來！
“我父親……他……”沈辛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組織他腦子裏的一連串問號。
宋悅也不接的話，徑直返身，將大劍放在地上，轉而拿起長槍，然後再次往外麵走。
這次長槍不再震動，而是乖乖呆在宋悅手心裏。
沈辛：他感覺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抓住。
宋悅重新回來，將兩把武器分別放在洞口左右兩邊。
做完這些，她才開口解釋：“這是你爸媽的意思，每次出門殺邪物，必須輪流帶他倆，要是哪次我記錯了，連著2次帶同一個人，另外一位就會很生氣，就跟你剛才看到的一樣，你爸怒了，在地上震得哐哐響。”
沈辛：？？？
他以為他父母有什麽話要交代，結果居然是爭出門殺怪的機會？？？
該說他倆太過於敬業，還是說他倆像兩個小頑童，一把年紀了還玩兒你爭我鬥？
沈辛有點淩亂。
但很快接受了自家二老的脾氣。
因為宋悅告訴他，這兩位是真的不好惹。
“有一次，我把他倆放在一起，睡著後聽見叮叮哐哐的響動。我以為邪物進山洞裏了，蹭地爬起來，結果順著聲音一看，你爸媽在打架：）”
“你能想象嗎？你媽砍了你爸一劍，你爸想還手，但是不敢，隻能一個勁兒地往角落裏躲。”
“我擔心你爸被揍得太慘，之後便把二位分開放。”
原來……她所說的“不得已”，真的不得已！
沈辛揉著太陽穴，對兩個人簡直大寫的服氣。
“哦我說明一下啊，剛才的話絕對沒有對二位大不敬的意思，我隻是客觀且公正地陳述一個事實。不管白也阿姨，還是沈渝叔叔，兩位實力都很強勁，沒有他們二位協助，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出於對自己小命的考慮，宋悅頂著鍋蓋為自己疊免責申明。
好在兩側的武器沒有任何反應，宋悅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叔叔阿姨果然沒有怪她。
在虛空的日子很無聊，無聊到沈辛終於理解為什麽每次時間一到，宋悅就急吼吼提著武器出門收割。
這裏什麽都沒有，再加上他們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每天能消磨時間的，除了睡覺就是獵殺。
沒幾天時間，沈辛便跟宋悅的生存節奏同步。
兩人每天定時帶著二老出門轉一圈，轉完回來給二老洗幹淨晾幹，然後就在洞穴裏談天說地，從出生談到現在，又從現在談到未來。
“我有種感覺，如果不是在虛空裏，我倆仿佛那個老年夫妻。”宋悅觸手墊在地上，上半身躺在上麵，優哉遊哉甩著二郎腿說。
沈辛看她這大咧咧的模樣，心下笑稱，要真是如此便好了。
每天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做同樣一件事，聊聊過去，聊聊夢想，嗯，要是再來個可愛寶寶……
糟糕！他在想什麽！
沈辛臉頰刷的一紅！
打住，趕緊打住！
宋悅並不知道沈辛的腦瓜子裏閃過些什麽，她隻看到他的臉紅通通一片，狐疑眨眼：“你發燒了？”
說著探上去手心，摸了摸他，又摸摸自己：“沒有啊，挺正常的，難道是你穿多了？”
視線從他的眼、他的唇到他的脖頸，最後落到他微微敞開的胸口。
“才注意到你裏麵還穿了一件馬甲，脫掉吧，這兩天虛空是有點悶。”
宋悅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任何毛病，甚至還指揮起觸手來，幫他解扣子。
沈辛忙不迭往後退，一張臉紅得簡直沒眼看。
他緊緊捂住胸口的扣子，吞吞吐吐：“……不、不用，我不熱……我自己出去……走走。”
起身，落荒而逃。
此時兩人都沒注意，置於洞壁的兩柄武器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竟然冒出一串又一串粉色泡泡，像極了屏幕前的CP黨。
作者有話說：
沈渝：哎嘿嘿，我兒果然有出息！衝啊！
白也：出息個鬼哦，跟當年的你一樣，猴年馬月才追得到人！（捂胸口）（哀歎）（怒兒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