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一天傍晚, 鑿冰的居民都安全回到小區，每個人手裏都拎著一個小袋子，笑逐顏開。
由於隔得遠，宋悅並不知道他們相互在說些什麽, 不過根據之前的經驗, 不難猜出這次的鑿冰工作，應該深得百姓支持。
晚飯時, 宋天源坐在飯桌前, 一邊給林小娟碗裏夾肉, 一邊問宋悅：“噯小悅, 你說這次咱們還需要出人嗎？”
上次招募洪水誌願者，女兒為了掩人耳目, 特意去了幾天，不知道這次是不是也需要這樣？
宋悅正要跟倆人說這個, 聽到老爸主動提起來，便點頭：“要去。”
一方麵在鄰居麵前露個臉，打個卡, 另外一方麵也想看看政府那邊的行動。
聽到她的回答，宋天源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然後問：“那……是你去還是我去？”
林小娟登時鼓起雙眼：“你還想去？給女兒添堵嗎？”
就知道會被林小娟教訓，宋天源嘿嘿一笑, 忙朝她碗裏夾肉：“哎呀，我這不是在家悶得慌嘛, 想出去透透風。”
林小娟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把夾到碗裏的肉還給他：“我就知道, 黃鼠狼給雞拜年, 沒安好心, 肉拿去，可別把我喂胖了。”
說完，又兀自歎口氣道：“哎，不過確實悶得慌，每天就家裏這幾十平米，轉了兩個多月，我這胸口啊，經常憋得上不來氣。”
邊說邊捶胸口，頗有一副下一秒就缺氧的樣子。
宋天源見狀，忙放下碗筷，走到林小娟身後，給她順氣：“怎麽說著說著還真喘不上氣了呢？要我開窗不？給你透透氣。”
宋悅起身：“我來開窗吧。”
走到落地窗前，推開一道縫，外麵的冷空氣一下子鑽進來。
林小娟連著深吸了好幾口空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媽，怎麽突然這樣了？”看著滿臉通紅的老媽，宋悅頗有些擔心。
宋天源無奈搖頭，不顧林小娟的阻攔，說：“你媽上個月就有這問題了，怕你擔心，一直沒跟你說。”
宋悅當即皺起眉頭：“幹嘛不跟我說？我空間裏有的是藥，再不濟我出去給你找啊，媽你不要不吱聲。”
她重生回來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照顧好他們兩個人嗎？
林小娟瞪了宋天源一眼：“就你話多！”
宋天源不服氣，幹脆跟倒豆子似的全倒出來：“算了，我直說了吧，小悅，你媽啊不止喘不上氣，半夜還經常失眠，有時候我都做了好幾個夢了，她還躺在那兒歎氣呢。”
徹夜失眠怎麽行？宋悅一聽，急了：“我有安眠藥！這就給你拿！”
說著就要進空間。
卻被宋天源攔下來：“沒用，你媽之前去醫院開過一板，這一周天天吃，完全不管用。”
怎麽會呢？
宋悅擰著眉頭，她看了眼老媽，想起個事，忙問：“媽，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她感覺老媽的特征跟更年期有點像。
誰知，林小娟擺擺手：“……不是。”
宋天源也給她使眼神：“真不是，就這兒堵得慌。”
說完指了指胸口位置。
宋悅好不著急，接著問：“媽，你還有哪兒不舒服？跟我說說唄。”
林小娟扶著宋天源，努力深呼吸：“哎呀，真沒啥了，就是在家悶的。”
頓了頓，又道：“以前我不三天兩頭在小區跳廣場舞嘛？時不時還打個老年乒乓、登山什麽的，這天災來了之後啊，突然關在家裏，心裏頭有點不適應。可能就是吸氧吸少了，我等會自己在家轉兩圈就好了，你們別瞎擔心。”
看著老媽強忍下來難受，宋悅心裏很不是滋味，長久的念頭忽然有些動搖。
自從天災爆發以來，她一直貫徹著不讓父母出門的原則，因為擔心他倆身體不適，害怕他們遭遇危險，所以絕對不讓他倆離家半步。
可現在一想，人是安全了，但老媽的心理狀態似乎出現了點問題。
宋悅很清楚老媽以前的退休生活，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但突然之間，把她關在一個近乎密閉的空間裏，不讓她跟除老公和女兒以外的任何人接觸，必然會對她的心理防線產生很大衝擊。
人是社會性動物，無法完全脫離社會而單獨生存。在這個基礎上，又可以進一步得出“人有實現價值的需求”這個判斷。
但從關在家裏的那一天起，這個價值需求就被剝奪了大半。
家裏不缺吃不缺穿，無論林小娟還是宋天源，都沒什麽需要他們操心的。
短期來看，的確是一樁令別家羨慕不已的美事，長久下去，人的心理和精神卻會出現問題。
宋天源本身性子悶，不愛在外麵社交，在家關了兩個多月倒還沒覺得異常。
林小娟卻不行，她的很多價值反饋來自於外界，一旦強行切斷，心理調整不及時，很容易陷入崩潰。
首先喘不上氣和失眠就是身體發出的兩個信號，如果再不想辦法幹預，後續有可能發展為輕度抑鬱和焦慮。
心理疾病最難治，更何況現在不是和平年代，想看病，根本找不到醫生。
宋悅念頭一轉，當即決定改變主意。
“爸，媽，明天我帶你倆出門。”
林小娟唰得抬起眼：“啊？！怎麽突然……”
雖然她神情很詫異，但宋悅看得出，老媽眼裏泛起的亮光。
果然還是想出門啊，她捏了捏拳頭，語氣變得堅定：“不突然，就是覺得既然官方出麵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而且，我也會全程陪著你倆，大體還是安全的。”
“那太好了！我可真是太想出門了。”林小娟頓時麵露喜色，而後轉頭朝宋天源笑起來。
宋天源拍拍她的後背，同樣笑著說：“嗯，我和小悅都陪著你。”
第二天早晨，宋悅從空間取出一雙冰鞋、兩雙雪橇，遞給兩個人：“來，這雪橇是你倆的，等會拿好了啊。”
倆人以前去北方滑過雪，學過一點雪橇，宋悅便給了他倆這工具。
算著時間，估摸著官兵快來了，宋悅斷了家裏的電，帶著兩人下樓。
路過樓下喬一園和喬珊珊兄妹家時，正正好，看到喬一園提著雙冰刀走出來。
喬一園本來低著頭，沒注意到宋悅，下一秒抬起眼，發現是她後，眼裏先是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後，便被深深的疲憊所覆蓋。
宋悅也注意到他的異常。
跟一個月前比，喬一園整個人簡直可以用枯槁來形容，臉頰和眼眶凹陷下去，眼裏沒有一絲光，原本很緊致的身形，此時瘦得跟衣架似的。
一頭頭發亂糟糟，胡渣也隨意留著，一看就沒有打理。
印象中喬一園並不是這樣疏於外表的人，他跟他妹妹一樣，尤其注重麵子和形象，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宋悅在心裏嘀咕，目光卻隻撇了他一瞬，腳下沒有任何停留，往樓下跑去。
在二樓樓梯口等了一小會兒，官兵果然撐著冰床到來。
審核通過後，宋悅帶著爸媽上冰床，兩個人滿眼透著稀奇，肉眼可見的興奮。
“真的全是冰啊，跟北極似的。”林小娟盡量克製著激動，小聲說著。
宋天源握著她的手，用力點頭：“是啊，之前隻能看到小區，已經習以為常，這下看到外麵，才真體會到天氣有惡劣。”
兩個人就這麽感慨著，不知不覺引來小區鄰居們的附和。
“我也是第一次出門，簡直太震撼了！”
“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哇。”
“今年肯定別想了，這才9月份呢，想回暖，我估計怎麽也得到明天開春。“
“哎，還要熬半年呐。”
林小娟聞聲，鼓勵大家：“大家別慌，你們看政府一直在出手幹預，每天晚上有電，白天還能幹活換物資，這日子有希望，可別自暴自棄啊！”
本來還有些低迷的情緒，被林小娟這麽一鼓舞，振奮了不少。
一些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大媽見她心態挺樂觀，忍不住跟她多聊了幾句。
一來二去，等他們到目的地時，林小娟居然已經跟大家打成一片。
果然，論交際能力，老媽從來沒輸過。
見老媽全程洋溢著笑容，宋悅心底總算舒坦了一些。
說回到鑿冰工作。
之前洪水淹沒的地方，現在都凍成了冰下城。
政府便打算將計就計，在冰麵上打地基，建立冰上救援點。救援點中設立有治安崗亭和醫療救助，旁邊還隔出了一大片區域，用於收容無家可歸者。
通過打聽，林小娟得知政府準備構建一個可以覆蓋全城的救援網點，有點類似於平日裏的派出所，每個救援點負責一定的管轄區域，以保證附近小區出事後第一時間派得出人。
這對C城來說，是一個利好消息。
因為上輩子直到死，宋悅都沒見到城裏有任何管理秩序的人。但這一世出現了，而且還進行得有條不紊。
心中升起莫大的欣慰，她舉起工作人員發放的榔頭，開始一錘一錘敲打圈定出來的地方。
一天結束，宋悅和爸媽共同領到了當日份物資，有保暖的，也有食物。
他們不缺這些，對此沒有特別的欣喜，但為了不惹人懷疑，還是故作歡喜地收下。
宋悅看著他倆的表演，直想笑。
回小區的路上，她跟喬一園分到了一艘冰床，對方坐在邊上，嘴唇緊抿，眸光壓抑，整個人顯得格外陰鬱。
有鄰居把他認出來，忍不住低聲議論。
“那不是之前那個喬隊長嗎？怎麽瘦了這麽多？”
“誰知道呢，可能不當隊長，拿不到油水了唄~”
“我記得他還有個妹妹吧？長得挺好看的，怎麽今天沒一起？”
“太冷了不願意出門吧？反正有哥哥在，怕啥。”
最後一句話稍微聲音大了點，似乎被喬一園聽了去。
他轉過腦袋，冷冰冰看著說閑話的幾個人，似在警告。
幾個人連忙噤聲。
四周隻剩下官兵們撐杆和冰床滑動的聲音。
回到小區，上樓前，宋悅特意攔住爸媽，用眼神示意讓6樓的喬一園先走。
對方狀態明顯不對，擔心他做出什麽過激行為，宋悅決定自家走後麵。
喬一園沒在意宋悅，隻拎著個小袋子，腳步虛浮地進入樓道。
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宋悅這才在前麵開路上樓。
一路順利地回到家，她趕緊鎖上兩道房門，這才鬆口氣。
林小娟也注意到樓下喬一園的異常，忍不住問：“樓下那姓喬的怎麽變這樣了？邋裏邋遢的，我差點沒出他來。”
宋悅搖頭：“不知道，感覺家裏出了事。”
至於具體什麽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關係，她隻需要確認爸媽二人好就夠了。
於是轉頭問起林小娟：“媽，這趟出門，感覺怎麽樣？”
林小娟立馬坐直身板，興致高昂：“感覺很不錯！這堵了好多天的胸口，終於疏通了。”
“我也是，我感覺頭腦更靈活了，身體也鬆活不少。”宋天源跟著應和。
“好，你倆覺得身體舒服就行。”宋悅笑眯眯看著他倆，“那明天還出門嗎？”
原以為倆人會覺得外麵冷，先休息兩天，誰知他倆興致勃勃，絲毫沒有怕冷的意思，異口同聲道：“要！”
想著鑿冰確實沒什麽危險，全程還有警察巡邏，宋悅便答應下來，明天繼續帶他們。
晚上8點到9點，依然是南山小區的供電時間段。
他們一家三口洗衣服的洗衣服，看書的看書，做運動的做運動，各自忙活著。
忽然間，對麵樓棟傳出一聲驚叫！
三個人同時停下手中動作，跑到客廳，拉開窗簾，往對麵望去。
隻見一個女人站在落地窗旁，雙手捂著嘴，表情無比驚恐。
“6棟6樓有人上吊了！！！”她大聲喊著。
林小娟聽清對麵女人的喊叫後，整個人往後一晃，聲音顫抖：“上吊……誰……？是那個喬一園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