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臨近中午, 宋悅發現郵箱收到一封新郵件。
是阮浩發的：[宋總，起訴艾濤的案子法院確定開庭時間了，在17號，本周三。附件為法院傳票, 請過目。]
宋悅本來想回複一個[好], 後來轉念一想，改為：[好, 周三記得把法務部其他同事都叫上, 當做現場學習。]
除了阮浩和上次陪同的法務部男同事, 還有另外兩名同事至今沒有現場經驗, 宋悅覺得有必要讓他們也觀摩一下，增加點實戰經驗。
到了周三這天, 因為受邀參加一場行業內沙龍，宋悅沒辦法去法庭, 便讓肖佩燕這個財務經理代為坐鎮。
她則帶上何秘書前往沙龍。
沙龍規模不小，市長一共邀請了四十多家行業內企業，其中包括羅寶華的寶華公司。
宋悅進場時, 在角落裏發現了他。
跟以往的昂首英姿不同，此時的羅寶華像極了戰敗的公雞，氣勢全無。
盡管輸得徹底，宋悅看他似乎還沒有放棄的意思, 眼神裏透著惡毒的精光，似乎想將她和她的公司扒皮。
宋悅懶得再給他眼神, 頭一扭，往大廳裏麵走去。
到點後市長開始致詞, 所有人都認真看著屏幕上依次展示過去的企業名稱以及相關介紹。
輪到“博悅辦公有限公司”這一頁時, 宋悅明顯感覺到周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就是前幾天被市長點名表揚那個？看起來不咋地嘛。”
“瞎貓撞上死耗子而已, 你還認真了？”
“就是來充數的，這種吊車尾的企業每年都不有那麽幾個麽，不用放在心上。”
基本不是什麽好話，何秘書聽在耳朵裏，很不是滋味。
她正想開口安慰宋悅，讓她不要放在心上，誰知一轉眼，發現自家老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旁邊的甜品，臉上全然不見難受之意。
何秘書：……
是她多慮了。
市長致完詞，全場便可隨意交談，拓展人脈。
宋悅沒什麽需要拓展的，反正博悅現在發展得如日中天，在同行眼裏那就是一根肉中刺，就算她有意結交，那些人多半也不會給她好臉色，就像剛才那樣。
既然如此，她放開了吃就行。
M城的甜點做得一絕，她從進場時便發現了，大廳兩邊擺著各式各樣的甜點，馬卡龍、鬆塔、泡芙、薩芭雍、沙哈蛋糕……不提這場沙龍的背景，宋悅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場甜品盛宴！
於是毫不顧及旁人或嘲諷或輕蔑的眼神，暢快地吃起來。
期間服務生見她吃光了半盤紙杯蛋糕，貼心地將盤子補滿：“小姐您很喜歡吃這個小蛋糕呢~”
宋悅笑了笑：“是呢，這個蛋糕味道很醇厚，口感也綿密，吃起來一點不膩，哦對如果膩的話也沒關係，旁邊不是配得有紅茶嗎，喝一口就能解膩。”
說著很給麵子地將紅茶一飲而盡，朝服務員露出一個滿足的笑。
服務員也笑彎了眼，直說她喜歡就好，而後退去。
吃吃喝喝了半個小時，最後實在撐不下去，宋悅這才作罷。
看著兩邊完全沒人動的甜點，她的心很痛。
想說要不她全部打包買回去得了，這時，一名穿著白色廚師服的老人走到她跟前。
“小姐，我聽我徒兒說您很喜歡我做的紙杯蛋糕？”
宋悅愣了愣，而後點頭：“是。”
老人和藹地笑了笑：“那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采購一點回去呢？買多買少都可以，價格很便宜的。”
說完先前的服務員也走上來，一個勁兒地幫襯：“是呀小姐，既然喜歡的話可以買一點哦，我師傅的手藝很好的，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做這種紙杯蛋糕了。”
M城的甜品業務發展得很快，紙杯蛋糕在這兒已經屬於比較傳統的甜食，市場業務並不大，甚至還有逐年縮小的趨勢。
宋悅剛來這個世界時，批發買過10箱當地的咖啡，期間路過一家一個年輕女生支的小攤，攤子上賣的就是這種紙杯蛋糕。
當時她買了倆，可惜口感並不好。
因此以為M城的人不會做正宗的紙杯蛋糕。
誰知今天嚐到之後才發現，並非沒有正宗口味，而是有，卻被其他五顏六色的甜品埋沒。
莫名的，宋悅想起自己國家的一眾傳統美食，綠豆糕、蘿卜糕、桂花糕、豌豆黃、杏仁豆腐、黃金糕……
那麽多老式甜點，在發展中一點點被西式美食擠占出市場，有的甚至已經退出大眾視野，成為曆史。
每每想到失去這份傳統，宋悅便覺得惋惜。
如今看著眼前已經頭花花白的老人，她更是感到一絲無奈。
“老師傅，能問一下您的紙杯蛋糕價格怎麽賣嗎？”她壓下鼻尖的酸意，禮貌問。
似乎難得見有客人想買，老師傅和服務員的眼睛刷拉一下亮起來。
“單買的話，一個紙杯蛋糕5元；買3個及以上，單價4元，小姐您要買多少？”
聽服務員介紹完，宋悅驚了一下：“這麽便宜？”
M城的物價可不低啊，而且這半個多月物價還在瘋狂上漲，5元？現在能買啥？連瓶飲料都買不到，卻可以買純手工製作的紙杯蛋糕！
老手藝人就這麽不值錢嗎？
宋悅有些心疼。
服務員沒注意到她的神色，害了一聲：“其實以前賣得還要便宜，這不最近什麽都在漲嘛，我才讓師傅稍稍提了五毛錢。對了小姐，您還沒說您要買多少呢？”
不管多少，哪怕隻買1個，都是對他師傅手藝的肯定。
服務員滿眼帶著星光，露出強烈的期盼之情。
宋悅回頭，指了指那盤被補滿的鐵盤子：“像這種盤子，來30盤可以嗎？”
三、三十盤？！
老師傅和服務員皆驚住！
這一盤裏麵裝著10個，三十盤那就是300個啊！
他們多久沒接到這麽大的單子了？去年？還是前年？
不，好像還要更之前。
因為太過於久遠，以至於服務員都記不起是什麽時候。
他眼睛驀地一紅，回過頭，聲音突然哽咽：“師傅，您的堅持沒有白費。”
您看還是有人喜歡吃您做的小蛋糕呢！
每一年，隻要得知M城舉辦類似今天這種沙龍，他都會來現場應聘服務生，然後趁機向那些老總推銷他師傅的紙杯蛋糕。
可是那些人從來不正眼瞧他，更別說聽他推銷，有一次甚至還被投訴，當場從現場走人。
這些苦他沒少吃，很多時候他都想放棄算了。
可每當他脫去廚師服，想跟這個領域告別時，一轉身，發現深夜中，師傅的廚房依然燈火通明。
那一刻，所有的酸楚他都咽了下去。
他發誓，除非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吃小蛋糕，否則他還要堅持做下去！
參加沙龍，盡管知道這群老板的重心都在社交上，幾乎無人在意兩邊的甜點，但他總會抱著一個念頭，萬一呢，萬一有誰注意到他師傅做的小蛋糕呢？
哪怕隻有一個，那也是對他們辛苦堅持的認可。
沒想到今時今日，他真的等來了這個機會。
他吸了吸鼻子，看見師傅擦擦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後鄭重地朝麵前人鞠了一躬。
“這位小姐，謝謝您對紙杯蛋糕的喜歡~”
說完直起腰身，滄桑的眉眼裏露出一份笑意：“祝願您的公司生意紅火，蒸蒸日上。”
老師傅在徒弟的指引下很快退場。
這一幕卻依然被許多同行看見。
“嘖，這不是那個做紙杯蛋糕的麽？又死皮賴臉來推銷了？”有人晃悠著手中酒杯，嗤之以鼻。
“好像那姓宋的同意了，真夠愚蠢的，這玩意兒沒一點商業價值，送我我都不要，更別說花錢。”
“害，怕不是上次吃了慈善項目的紅利，嚐到甜頭，估計這次又想拿小蛋糕博眼球吧。”
“她不會以為同樣的路子可以走第二遍吧？嗬嗬，要是做生意這麽簡單，大家都成富翁了。”
“算了，理她幹什麽，這種沒腦子的女人，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我們的盤中餐。”
一群男人圍在不遠處，開始幻想未來某一天博悅的資源如何被他們瓜分。
沙龍結束，宋悅坐何秘書的車回公司。
彼時訴艾濤一案已經迎來判決。
答案毫不意外，他們勝訴了。
艾濤因擅自挪用公款，且涉及金額巨大，情節嚴重，被判決全數歸還公款和3年有期徒刑。
看著阮浩發來的結果，宋悅勾起唇角笑了。
吸了公司的血還想全身而退？做夢。
一天後，訂購的紙杯蛋糕到貨。
300個小蛋糕，整整齊齊擺在台子上，散發出牛奶和雞蛋混合後特有的濃香味。
從來吃過這種蛋糕的女員工忍不住好奇，悄咪咪拍了張照片，發到網上。
#求問這是什麽品種的蛋糕？我們老板買的，看起來好好吃哦~[圖片]#
很快就收到熱心網友的回複：
【這是紙杯蛋糕啦！一種很老式很傳統的甜點，博主竟然沒吃過？】
女員工眨眨眼，回複：【沒有哦，這是我第一次見這種】
網友：
【我小時候經常吃個，這個小蛋糕做得好的話特別好吃！就是現在基本沒見賣的了，歎氣】
【插一嘴，博主在哪兒買的？能推薦一下不？】
女員工將圖片放大，準備看logo是哪家，這時何秘書走過來，讓大家一起分小蛋糕：“一人6個，大家拿著工牌來領呀，這個超級好吃，宋總親測哦~”
一群人早就饞得不行，聞聲蜂擁而上，一點不見外。
“何姐，我來我來！”
“我也要！”
“啊你們不要跟我搶啦！”
先領到的員工迫不及待地嚐起來，令他們意外的是，這看著其貌不揚的小蛋糕，口感竟然非常棒。
“我去，我看這蛋糕啥都沒加，以為就是普普通通的味，沒想到這麽好吃！”
“實不相瞞我也……是我眼拙了。”
“這種水平的甜品價格應該很貴吧？宋總大出血。”
“讓我看看是哪家甜品鋪子，價格合適的話我下次給家裏買點。”
有人說著開始上網搜，然後發現……
“我敲！才5塊一個！！！買3個單價減為4塊！”
這價格認真的嗎？合理嗎？
甜品鋪子還要不要賺錢啦？
員工將價格喊出來，瞬間引來側目。
“你在逗我？才5塊一個？”
“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快說實際賣價多少！”
自從物價上漲60%後，他們平日裏買個最普通的小麵包都要7、8塊，這蛋糕分量足、味道好，居然才5塊？簡直天地良心啊有沒有！
一群人說著開始下單，完全沒有外界節衣縮食的跡象。
另外一邊，小西蹬著三輪車回到店裏，他將三輪車停在後院，忙掏出手機看消息。
回來的路上手機一直震，也不知道誰找他。
結果打開一看，傻眼了。
29個訂單？！
而且每個訂單最少都訂了3個！
媽耶，今天生意也太好了！
他急急忙忙衝進店裏，隔著玻璃跟師傅晃手機，扯著嗓門說：“師傅！好多訂單！”
這一天，小西不知道到底怎麽了，店裏的單子就沒停過，幾乎每隔幾分鍾，電腦就會叮的響一聲。
和師傅從早一直忙到晚，直到淩晨關店，他才得空看網上的消息。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熱搜上麵竟然掛著他師傅的店鋪名！！！
#紙杯蛋糕鋪：我宣布這才是我的童年#
他的手狠狠一抖，點進去，評論區跟炸了一樣。
【你們錯過這家真的會讓我很不開心，懂？】
【地址已經甩了，誰不去誰後悔】
【5塊錢，買不到飲料買不到小麵包，但是能買來濃香紙杯小蛋糕！這性價比我愛了】
【聽說店長是個老爺爺，一輩子都投身在小蛋糕上，我真的，聽完後好淚目】
【這才是真正的手藝人，不被塵世浮華所束縛，永遠從事熱愛的職業，就憑這種精神，我也要給老爺爺下個單！】
……
留言密密麻麻，小西看著這些支持他們的文字，激動得直飆淚珠。
宋悅絕對想不到，因為她在沙龍上的一個善意之舉，直接帶飛了老師傅的鋪子，連帶著整個甜品行業的營業額都上漲不少。
市長看著下屬呈遞上來的近期行業數據，不由得驚奇：“甜品行業怎麽回事？最近有哪家企業投資了嗎？”
如今經濟不景氣，他實在想不出哪個集團老總會做出這個決策。
腦子裏不斷閃過一張張臉，直到下屬開口，他霎時怔住。
“回市長先生，並沒有人投資。不過我有查到，前幾天在您舉辦的沙龍上，博悅老總宋女士有訂過300個紙杯蛋糕。”
市長：？？？
“從那天開始，紙杯蛋糕銷售量劇增，然後相似產品，比如戚風蛋糕、千層蛋糕、芝士蛋糕……銷售量跟著上升。”
市長：？？？
所以，這場甜品行業的盛世，歸根到底竟是沙龍上被他邀請的博悅老總帶來的？
市長深吸一口氣，隨即正色：“請給我安排一場一對一會麵，邀請人為博悅的宋女士。”
作者有話說：
紙杯蛋糕隻是一個代表，現實中其實有很多老傳統已經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