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珈藍落淚
青雲縣北郊有一處荒廢了許久的寺廟，寺廟占地不大，廟宇中還佇立著一座飽經風霜，嚴重掉漆的珈藍神像。年久失修的屋頂上，有一個臉盆大的窟窿，不知被誰塞了一堆雜草，堪堪堵住冷風，卻堵不住近日來的雨水。
雨水浸濕了大片地麵，隻有少許地角是幹淨的。柳宸看著四周滿目瘡痍，嚴重褪色的牆壁，出聲問道：“先生，這就是您這些天落腳的地方嗎？”
正在收拾雜草窩的沈半仙，聽聞後，手中動作一滯，臉色一紅道：“怎麽了，你別看這個地方破，整個青雲縣，能找到這的人絕對不出三個！”
沈半仙指手畫腳的激動道，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柳宸的神經立馬如同上弦的弓弩一般，繃的死緊。他默默伸手摁在了腰間的劍柄上，手心中竟有些黏濕。
但劍柄上傳來的冰涼觸感，還是給予了柳宸對抗恐懼的勇氣。緊接著，有一隻滿是凍傷的手，推開了破舊的大門。
沈半仙頓時啞口無言，他依舊保持著之前指手畫腳的模樣。就在此時，有一個蓬頭垢麵的流浪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小乞丐。
為首的乞丐顯然是沒想到廟中竟然有人，他看見屋內二人劍拔弩張的模樣，頓時被嚇得一愣，連忙轉身護住身後的小乞丐，驚聲道：“你們要幹啥！”
柳宸見來的人是兩名乞丐，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鬆開了緊握劍柄的手，緩聲道：“別害怕，我們也隻是路過此地，想歇歇腳而已。”
說完柳宸看向一旁的沈半仙，後者臉上的表情可謂是十分精彩，不知是誰方才大放厥詞，說什麽能找到這個地方的，絕對不出三個人。這不剛說完，便來了一大一小兩名乞丐。
沈半仙訕訕的摸了摸手，“哎，手上紮刺了。”說完，沈半仙裝模作樣的挑起手上的“刺”。
柳宸聽聞，眉頭微微一挑，臉上緩緩鍍上一層黑線，心中暗想：“你又看不到，還挑刺呢！”
若不是親眼見過沈半仙的神通，他還真不知道麵前這個極其不靠譜的人物，就是江湖四奇之一，號稱“神機妙算”的沈半仙。
雖然柳宸表明了來意，但蓬頭垢麵的乞丐卻始終對柳宸二人抱有一種警惕感，他拽著身後衣著破爛的小乞丐，走到一處還算幹淨的角落，將小乞丐安頓坐下。
小乞丐臉上滿是髒亂，人倒是十分聽話，乖乖的坐在那裏，直直的看著前方。大乞丐一個人往裏忙外，很快便用雜草鋪了一張床，技術嫻熟，看呆了一旁的柳宸。
眼下已經到了辰時，兩個人身無分文，囊中羞澀，肚子頓時咕咕直叫。就在這時，那個大乞丐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圓圓的，足足有拳頭大小，外麵裹著一層幹淨的白布。
乞丐打開白布，露出裏麵雪白色的饅頭，輕輕掰成兩半，伸手喂給小乞丐吃。柳宸眼睛直直的看著對方手中的白麵饅頭，咽了咽口水，緊了緊係腰的帶子。
“啥玩意，這麽香，是饅頭嗎！”
沈半仙貪婪的深吸一口空氣中的香味，他雙眼不能視物，但他的鼻子可是好用的很，在那乞丐將一半的饅頭塞到小乞丐手中後，便聞到了這道穀香味。
大乞丐一陣猶豫，但當他聽到柳宸的肚子也發起一聲咕叫後，便緩緩伸手，隔著白布向著柳宸遞出了半個白麵饅頭。
“不了不了，你們吃吧。”
柳宸連忙擺手，想來這饅頭一定是大乞丐行乞換來的，自己若是吃了，那這個大乞丐豈不就要餓肚子了，更何況，他還要養活一個小孩子。
“少年人吃吧，這白麵饅頭可好吃了，我每天都能要到一個。”
大乞丐看著柳宸生的劍眉星目，臉上線條明朗，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英俊，頓時喜上眉梢，沙啞著聲音勸道。
“快接呀，我都餓壞了。”一旁的沈半仙連忙催促道。
柳宸看著對方有些熱誠的眼神，不好意思的道謝一聲，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半個饅頭。
再將這半個饅頭一分為二，柳宸與沈半仙一人一個，很快便吃下了肚子。吃的時候，柳宸不經意間瞥向那個小乞丐，似乎他從進門起便沒有說過話，整個人十分乖巧的坐著，目光筆直的看向前方，小口小口的啃著饅頭。
忽然間，柳宸注意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小乞丐滿臉髒亂，可他的手卻幹淨的不像話，而且頗為粉嫩，這不像是乞丐應該有的一雙手。
這麽想著，柳宸目光瞥向了大乞丐那雙滿是凍傷的手，他心中忽然想起一種可能，一隻手默默地放在了距離劍柄不遠的地方，起身出聲詢問。
“你…哎？”
柳宸剛想出口詢問，這倆人的關係，卻忽然感覺腦袋一沉，麵前一大一小的兩個乞丐，頓時拉出一條修長的剪影，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立的，還是已經倒下。
“我去，你個拍花子的…竟然下藥！”
這時，一旁匆匆果腹，正準備合身躺下美美地睡個回籠覺的沈半仙，也感覺到了身體的異常，他猛的起身指著一個方位怒罵，隨後身子一僵，直直的倒在地上。
大乞丐見狀臉上惶恐的表情漸漸退去，剛才沈半仙指著珈藍神像怒罵的模樣令他一陣想笑，他走過去，踢了踢沈半仙。
在確認他已經徹底暈過去之後，又扒開他的眼睛，仔細的瞧了瞧，卻被那兩隻眼白，嚇得向後倒退一大步，徑直撞到了身後的珈藍神像上。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好嘛，嚇死我了，原來是個瞎子啊。”
他看了看同樣倒地不起的柳宸，轉過身對著珈藍神像拜了又拜，表情虔誠的就像是一個狂信徒。
“多謝菩薩，保佑我又抓一個肥羊！”大乞丐對著神像拜了拜，虔誠的說道。
說完，他起身徑直走向柳宸，身後斑駁的珈藍神像，佛頭上缺失了一塊，向下凹陷著，裏麵積累了不少雨水，已經變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水坑。
在被大乞丐撞到身子時，小水坑瞬間掀起一片潮浪，水珠順著神像粗糙的紋路，無聲滑落。從遠處看，就仿佛是珈藍神像落下了一道淚痕。
大乞丐用白布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挑起柳宸的下巴，他出聲驚歎道：“嘖嘖，好家夥，生的真不賴，這要是賣給那幫老爺，一定會給我個好價錢。”
大乞丐看著柳宸這張頗為俊俏，仍帶著幾分稚嫩的臉，臉上的興奮不加掩飾。透過這張臉，他看到了無數白花花的銀子。
可就在他仔細打量柳宸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滴答”細響。乞丐出於敏感，猛的回頭尋找聲音的源頭，卻看到了正在落淚的珈藍神像，頓時有一股冷意順著尾椎襲上後背，這詭異的景象，令他頸後寒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