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麥茫茫不見了
她推開藺冬昂,彎下腰,鑽進了帳篷裏。
藺南暄走過來,深吸一口氣:“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們之前談戀愛的事情,你無非是想挑撥顧臻和茫茫。”
“是又怎麽樣?”藺冬昂大方地承認,“她需要忘記不應該記得的前男友。”
“你才是需要忘記的那個人,你和她根本不合適。”藺南暄一針見血地道,“我們家裏能接受她嗎?她能忍耐我們家裏複雜的環境和對她苛刻的要求嗎?”
“我如果能娶她,就能夠護著她。”藺冬昂皺著眉,“又不是一定會走到結婚那一步。”
“談談戀愛而已的話,更沒有必要了。”藺南暄道,“你個性這麽霸道,別去禍害人家了。”
藺南暄的諸多顧慮尚未打消——假如顧臻和麥茫茫在一起了,藺冬昂的興致淡下去了倒還好,否則,當他發現無論顧臻和麥茫茫是分是合,都沒有人能真正插進他們之間的時候,以他的性格,他保不準會做出什麽玉石俱焚的事情。
深夜時分,有人在顧臻所住的帳篷之外低聲喚他的名字,他正好還未入睡,便披上外套出來了。見來人是魏清甯,他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茫茫不見了。”
顧臻神色一凜,情急之下,抓住魏清甯的手腕道:“你說什麽?”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力氣有多大,魏清甯忍受著痛意,著急地說:“茫茫說帳篷裏有點悶,要去外麵吹吹風散心,可是一直沒有回來。我打她電話,可能是這裏沒有信號,電話無人接聽,你能不能幫我找一找她?”
顧臻鬆開魏清甯,強自平複心緒:“我會找到她的。”
這次登山出行屬於中大型活動,學校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配備了專門負責學生安全的老師和同學,他們夜晚是不休息的。
顧臻前往他們所在的帳篷,向老師報告了這件事:“我想最好是先聯係救援的人員,因為如果麥茫茫出了什麽事情,他們上山搜救還需要一段時間。”
老師有所顧慮地說:“萬一麥茫茫隻是在附近呢?如果動靜鬧得太大,影響會不太好。”
顧臻異常嚴肅地強調:“老師,我不能接受‘萬一’。”
藺南暄走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顧臻的這一番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顧臻將他的強勢體現在明麵上,他甚至直接說的是“我”。
老師外出打電話,得知另一名負責後勤的同學也失蹤了。
顧臻穿戴好防寒防滑的登山用具,背上急救包,準備外出。
盡管顧臻維持著基本冷靜的表情,可是他連藺南暄進來了也無暇注意。她攔下他說:“你要去找茫茫?”
顧臻點頭:“嗯。”
“你有沒有想過,魏清甯可以直接去找老師,為什麽先去找了你?”藺南暄柔聲敘述,“一個小時前,我在外麵見到了茫茫,那時她正在往南麵的方向走,我告訴她再往那邊走,離開了營區會不安全,她說沒關係,執意要走遠。”
顧臻沉靜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你、我和她都是聰明的人,聰明人會使用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知道她的目的,以及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想,她是故意的。可能她並沒有危險,即使有,你沒有在野外活動的經驗,如果去找她,怎麽保證自己的安全呢?”藺南暄犀利而通透地指出,“這些事情你可以留給救援人員去做,翡山雖然不是都市,可是已經是深度開發過的景區,我想她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前麵的話,藺南暄自問說得坦**和無私,最後,她低聲說出了自己的私心:“我並不想看到,一個比我更理性的人,因為一時昏頭而落入他人設好的圈套。”
她所認識的顧臻沉穩、強大、冷靜,身上有著內斂的鋒芒。
“南暄,你很理智。”顧臻沉默半晌後,道,“隻是我可能無法在和有關她的事情上保持理智。就算這是一個惡作劇,或者是陷阱,我也必須去找她。”
藺南暄臉上呈現出迷茫的神情,顧臻語氣堅定地道:“而且比起說‘必須’,我更願意說是我‘願意’去找她。”
他不再與藺南暄交談,匆匆地離開了帳篷。
顧臻前腳離開,藺冬昂後腳就進來了。他急迫地問道:“麥茫茫不見了?”
“嗯。”藺南暄覷了他一眼,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顧臻已經去找她了,你就沒必要去了。”
藺冬昂置若罔聞,在急救包裏選取他所需要的工具。藺南暄輕聲細語地說:“你還不明白嗎?這是她和顧臻的事情。”
如果說之前藺南暄對顧臻還抱有不確定的幻想,方才看他的反應,她就已經明白了,無論顧臻和麥茫茫是分是合,都沒有人能真正插進他們之間。
顧臻朝著藺南暄所說的南麵的方向行走。出行前,團隊是看了天氣預報的,可是天氣瞬息萬變,天上下起了細微的夜雨。
顧臻離開了營地。四周光亮減弱,顏色深濃,同時地麵還變得更為濕滑,顧臻一邊行走,一邊呼喚著麥茫茫的名字。
顧臻逐漸走遠。
東南方是一處未經開發的斜坡,那裏位置幽僻,地勢陡峭,顧臻取出手電筒照明。
坡麵向下延伸至雜草叢生的平麵處,他探尋著麥茫茫的身影:“茫茫?”
下麵傳來樹葉響動的聲音,麥茫茫聲音微弱地回應他:“顧臻。”
顧臻不得不承認,無論之前他再如何強裝鎮定,也一直懸著一顆心,現在高懸的心才安穩地落回胸腔。
他不加猶豫,抓住樹木柔韌的枝條,沿著山坡,緩慢地下滑。
他終於在下麵見到了麥茫茫。她坐在枯枝敗葉之上,腿部不能動彈,姿態很是狼狽,不過神誌還是清明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來救我了。”
顧臻緩慢地蹲下來,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汙漬,平視著她,似乎隱隱地歎息了一聲:“值得嗎?”
其實這次麥茫茫落下來受傷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雨天路滑,她攜帶的指南針出現故障,為她指引的方向有所偏差,她腳下一滑,沿著斜坡就摔落了。她還擔心顧臻會找不到她。
但是事實證明,他永遠都會找到她的。
跌落的時候她的腳踝一陣劇痛,她咬著牙一聲不吭,沒有掉眼淚,現在顧臻出現在她麵前,不再遮掩他的擔憂與無奈,低聲問她值不值得,她的眼睛突然就蒙上了薄薄的一層水霧:“為什麽不值得呢?我想證明,無論你說多少次結束,無論你說多少次放下了我,隻要我出現問題,你就會來找我。”
顧臻因為她將她自己作為籌碼而生出怒氣,反問道:“就算我來找你,又怎麽樣呢?這隻是特殊情況,難道你能每一次都要通過自陷風險來證明什麽嗎?”
因為他的話,麥茫茫的心髒感到一陣疼痛。她白淨的臉龐,因為低溫和冷雨,失去了血色。
在顧臻幾乎無法承受她的哀傷的時候,她倔強地開口:“是。一次不能讓你想清楚,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總之,我不會放棄——不管用什麽辦法。
“可能我不應該這麽急切。我是一個缺少耐心的人,但是對於你,我可以用盡所有的耐心。”
麥茫茫咬唇道:“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和南暄在一起。”
光影晦暗,顧臻額前的黑發被細雨潤濕。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我承認,我沒辦法看著你一個人走遠而不管。”
借著手電筒的光,麥茫茫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現在就是一個人。沒有你的時候,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她再度澄清,“我已經和臨安說清楚了。”
顧臻冷不防地說:“還有藺冬昂。”
“他……”麥茫茫本能地解釋,卻在意識到了什麽之後,慢慢地露出笑容,那笑容中包含著狡黠的成分。
“你是吃醋了嗎?”
顧臻麵無表情地說:“沒有。”
麥茫茫攬上他的脖頸,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唇:“顧同學,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顧臻微笑起來:“我沒有這個資格嗎?”
麥茫茫彎起眉眼:“有,當然有。隻有你有。”
顧臻的視線下移,他看著她的腳腕,上麵的皮肉通紅腫脹,他用手輕觸道:“下次不要這樣了。”
麥茫茫小聲說:“等你成為我的男朋友以後,我才能答應你。”
顧臻眯起眼睛,麥茫茫妥協道:“好吧,我暫時答應你。我不會了。”
顧臻取出包裏的毛巾,為她擦拭頭發上的水霧,再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道:“先坐一會兒,等你的腿沒那麽疼了,我再背你回去。”
淡淡的天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來,麥茫茫披著顧臻的外衣,靠在他的肩膀上。四周寂靜無聲,全世界好像隻剩下她和顧臻兩個人,她寧願時間無限地延長。
“你來找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當然是想著你平安。”
麥茫茫心虛地問:“南暄是不是和你說她見到過我?”
“嗯。”顧臻含笑說,“騙子。”
麥茫茫蹙眉:“那你為什麽還……”
“即使你最後會平安,”顧臻目視黑沉沉的前方,“但在你可能一個人在黑暗裏待著的幾個小時裏,我也想陪著你。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顧臻側過臉來,道:“我想陪著你,不管是以你討厭的人的身份,還是以你名義上的男朋友的身份。”
麥茫茫一時怔住了。她看著顧臻堅毅的目光,鼻腔酸澀,於是悶悶地說:“顧臻……”
“好了。”顧臻微微彎起唇角,握住麥茫茫的手,吻上她的指尖,“我們兩個人自負聰明,卻把感情處理得這麽荒唐。不僅你答應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也要答應你,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兩人休息了一段時間後,顧臻背上麥茫茫,沿著斜坡向上攀爬。她雙手環繞著他的脖頸,擔心自己給他過多的負擔:“小心。”
顧臻的步伐非常穩定,他拍了拍她後側的小腿:“就你這輕飄飄的小身板,你還是多吃一點吧。”
回到平地上,顧臻單手撐開黑色的雨傘,遞到她手裏:“拿著。”
顧臻重新扶穩她的腿。沒走幾步,他輕笑道:“別那麽用力。”
麥茫茫任由自己像樹袋熊似的纏在顧臻的身上,經由他的提醒,才放鬆了一些,一手撐傘,一手鉤住他的脖子。他走得穩而慢,山路偏僻狹窄,長長地向前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