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紳弄鬼

第十四-十五章幸福滿堂·情義無價

兩晉之交,如果忽視五胡亂華慘事,就士林總體來說還算是物華天寶,群英薈萃。

張華此人以行萬裏路、博學多聞著稱於世,他所生活的時代也是漁業發達,有一個居住在海濱的人,經常到海邊去,他發現,每年八月,都有浮槎在海麵上飄過,而且,年年如此,從不失期。這個人想,既然傳說中大海與天河相通,那麽,我坐上這個筏子,隨波逐流,過些時日,說不定,就能上天。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無比的興奮,而且,這個人並不是莽撞行事的人。他膽大心細,下定決心之後,做了充足的後勤準備。首先打製了一個可以活動的閣子,作為遮風擋雨之處,那一年的八月,當浮槎再次順流而至時,他把自己做的閣子搬到了浮槎之上,而且,為避免漫長旅途中的饑渴,他隨身攜帶了大量的幹糧和水。

這一去,究竟能不能回來,回來以後,今夕又是何夕,都難以預料。但是,一旦下定決心,這個人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旅程。

海水慢慢從蔚藍變成淺綠,離陸地越來越遠了,岸上的景物,不斷地後退,後退,終於成為一個個淡漠的影子,最後,連這影子也消失了。

起初的十多天,還能看到日月星辰,分得出白天和黑夜,後來,周圍便一片混混茫茫,分不清究竟是黑天還是白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麽地方,隻是憑著身體的本能,渴了喝水,餓了吃東西,困了,就躲在閣子裏麵睡覺。就這樣,又過了十來天,終於來到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看起來象是一座城池,房屋鱗次櫛比,規劃得非常整齊。城裏麵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遙遙望去,有很多織婦正在圍著織機忙碌,織出來的綾羅,飄若浮雲,美麗無匹。

這人站在浮槎之上,正在猶豫,自己是否要從這上麵跳到岸上去。河邊忽然來了一個男子,手裏牽著一頭牛,到河邊飲水。他正要上前搭話,那男子覺察到身邊有人正在看著他,抬起頭來,驚奇地問道: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此人將自己此前如何乘坐浮槎,順流而下,來到這裏的經過簡單地敘述了一遍,並問牽牛人這是什麽地方。牽牛人並不正麵回答,隻是說,你回去之後,拜訪蜀郡的嚴君平就知道了。

此人覺得此地大是詭異,也沒敢上岸,乘著浮槎又踏上了歸路。在海麵上飄了若幹天之後,又回到了出發的地點。這一天,正好是次年的八月。

為了解開這個謎,他曆盡艱難險阻,來到蜀地,登門向嚴君平求教。蜀中嚴氏明習天象,以陰陽卜筮著稱,此人見到嚴君平之後,把自己此前的經曆,跟嚴君平說了。嚴氏聽完之後,沒有說話,讓小童取來一個冊子,他翻開那個冊子,念道:“某年某月某日,有客星犯牽牛宿。”計算一下時間,正好是此人在河邊見到牽牛人那天。

到目前為止,真相終於呼之欲出。原來,那一天,在水的盡頭,他見到的是天宮,那宮裏的織婦,正是織女,她們所紡織的綾羅綢緞,就是用來點染天空的雲霞。而水邊的牽牛人,則是銀河岸邊的牽牛星。

很明顯,他真的沿著大海,進入了銀河,而且,最終到達了天庭。而他自己,從地麵上看,就變成了客星。

所謂的客星,是中國古代對天空中新出現星星的統稱。用天文學的術語來說,主要是指新星、超新星和彗星,偶爾也包括流星以及其他的天文現象。這類天體如同客人一般,常常匆匆來去,故謂之客星。

這個故事,是我國古代關於牛郎織女的最早記載。故事看似荒誕不經,實際上透露出一條很重要的信息:這個故事裏的人,同古代那些常見的飛天神話裏的主人公不同,他不是通過潛心修煉或者借助於某種偶然得到的靈丹妙藥,達到飛升的目的。而是通過自己的觀察,掌握了浮槎往來的規律之後,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坐上浮槎,開始了自己的天庭之旅。他所認識的天空是昏茫一片,沒有白晝和黑夜的區分的。其周期,恰好是一年。“

我便想邊說,思路清晰起來:“眾所周知,人類的第一艘載人宇宙飛船,是1961年4月12日,由蘇聯發射的。在此以前,人類怎麽能夠知道,太空中的景色,同地球上不同呢?白天,隻要沒有雲彩,我們的頭頂就是一片蔚藍。到了夜裏,天空中才顯變得昏黑、暗沉。這主要是因為,地球上有空氣作為反射光的介質,我們所看到的天空是藍色的,主要就是藍光的反射造成的。而宇宙中則沒有此類媒介,所以,進入外太空後,我們所看到的天空,就是昏黑的顏色。

可是《博物誌》成書於公元2至3世紀左右,他的作者張華,是通過什麽途徑,如此貼近事實地指出,太空中是昏茫一片,晦暗不明的呢?暫且不說這個,會不會有人借此傳說,打造了這個奇跡呢?”

龍四海和杜鵑齊道:"有這個可能嗎?”

我道:"理論上來,有這個可能!但我更相信那是億萬年之前,地殼變動所形成的一——形成了個大岩洞在先,再突然有海水湧進,海水把岩洞的空氣封在岩洞之中,海水也為空氣所阻,不能進入,這才形成了那種怪異莫名的現象!”

龍四海搖頭:"不,在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這個可能,你把一隻空瓶浸到水中去——"他說到這裏,我已經知道他的話,不但不能推翻我的假設,而且,恰好幫助我的假設,可以在"理論上成立"。

當然,若是一隻大口的瓶子,又是瓶口向上,直放進水中的話,瓶中的空氣會逸出,水會一湧而入。但如果是一隻小口的瓶子,尤其是瓶頸又有些曲折的話,又橫放進水中,那空氣就會留在瓶中,也足以阻止水自瓶口湧入。

我所的假設情形,就是那樣!

五哥還有點不明白這些物理知識,龍四海向他解釋了一番,他喃喃地道:"太奇怪了,真太奇怪了!”

龍四海道:"大自然形成的奇景,連陸地上,也有許多不可思議,更別說海底了!"他的話,在邏輯上,難以成立,可是聽起來,卻也頗具有說服力。

我道:"先肯定了這個假設,再聽五哥的敘述,就容易了解得多,有許多不可解的謎團,都可迎刃而解。”

龍四海道:"例如為何如此黑暗——海底岩洞,不見天日,自然黑暗之至!”

我道:"又例如,何以和人之間並無阻隔,水是被真空阻在那裏的,形成了一幅水牆。”

龍四海也道:"也明白了何以不準五哥點火照明的原因。”

我點了點頭,其餘各人,一時難明。

龍四海老神在在的道:"岩洞再大,當年形成時,被封在內的空氣,也就永恒不變,隻有越來越少,不會增加。許多人在內生活,消耗氧氣,若隻呼吸,可以維持許多年,若加上普遍生火,燃燒耗氣甚巨,人就活不成了。”

龍四海道:"對極!對極!當年一定曾立下極嚴的規條,除了特殊人群,其他人不準帶火!而這些人?”

我徐徐道:"應該是古代的煉丹師,所謂龍虎,本來也可以作為煉丹術的術語,所謂龍虎、龍虎元旨、龍虎交、龍虎弦氣、龍虎關軸、龍虎鉛、龍虎相會……什麽的,他們是特權階層,掌握著秘術傳承。譬如擇左、擇地、禁移、丹經、取土、造炭、舔水、台香、壇式、采鉛、抽汞、鼎器、藥泥、燠養、中胎、火候、開爐、服食等有關煉丹事項。甚至……那就是傳說中的真水由來。

《呂祖誌·洞賓十問雲房》記載了,“水中有氣名曰萁火。心火也,火中生液名曰真水。心生液,以液生於心而不耗散,故曰真水。”南宋王契真編《上清靈寶大法》卷五十九記載的,“夫真水者,是陰中之氣,是為天一生水,乃號皇極。何耶?蓋太極斟一家中,其一則為元氣,一氣既萌,形質已具……乃太陰之真精,此為真水流入天河。”不過,我的假設,卻聯帶一個更駭人的事實,有許多人,上千,可能上萬,可能更多,一直在那海底大岩洞中生活!他們在黑暗的海底大岩洞之中,生活了……考慮到滿清崇佛滅道,至少是超過了五百年!"

杜鵑傻傻地問:"他們那麽長命?難道說真的有不死藥?"

五哥道:"誰能那麽長命?當然是傳宗接代,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龍四海也知道,我這個假設如果成立,那真是驚天動地的大發現——一大群一直生活在海底的人!而且是明朝遺民!哪怕是不曾掌握著古代文明的技術,僅僅是曆史文化的補足就足夠養活無數的曆史學家了!

龍四海在呆了半響之後,才道:"若是要發掘煉丹的丹室。自然也需要把這群人帶回地麵來。”

我且不理會那些人——因為事情不但怪誕,而且很是複雜,要一件一件來解決。

我道:"你何以肯定那裏是煉丹丹室遺址?那在水中的宏偉建築物就是?“

龍四海得意洋洋:"那是我的推斷。"

我道:"根據什麽?"

龍四海向五哥一指:"根據他的敘述!"

我悶哼了一聲,有兩句話不必說出口,龍四海也可以明白我心中想的是;麵前的一切都是根據他的敘述推斷出來的,還不知道是真是假。

所以龍四海鼓勵他,“五哥,你往下說。"五哥點了點頭:"往回走的時候,所有隊伍,不像來時那麽整齊,隊伍散亂,可以穿來插去,也有人在互相交談——"

然而我們都知道這時,五哥所想到的隻有一點,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他心中真是傍惶之極,既不敢落單又不敢和別人在一起,當四周全成了黑暗一片之後,他更是無助。正當他進退兩難,而且感到身邊的人漸漸稀疏時,忽然感到有一個東西極快地接近他的身邊,他想避開,已經來不及了,已被一隻鐵鉗般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子臂。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張口想叫,還沒有出聲,又有一隻大手掩上來,掩住了他的口,幾乎令他透不過氣。

他想掙紮.但哪裏使得出力來,早已身不由己,被橫拖倒拽了出去,拖出去沒幾步,又被提了起來,足不點地,極快地向前進。

這時候,五哥反倒定了神來,因為那人提著他行,身體的距離自然極是接近,他已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體味,正是這些日子來所熟悉的那妍女身體上的味道。

雖然他私自出洞,難免受責怪,但隻要是那妍女的話,性命可保無疑。

在被提起了好一會之後,俺住他口的手略鬆,他就叫了那妍女的名字一聲,隻聽得一聲低喝,正是那妍女的聲音,似是命令他禁聲。

五哥不敢再出聲,那妍女放他下來,拖著他疾步而行,過了相當久,眼前一亮又已回到了那洞之中。

涵洞之中的微光,來自會發光的地衣,本來微弱之至,但是在濃黑之中久了。那一些微光卻如同明燈一般,五哥定了定神,去看那妍女時,隻見她又是惱怒,又是關切,額頭上全是汗,連頭發也貼在了一邊的臉頰上,望定了自己,像是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才好。再加上一路急行,氣喘不已胸脯起伏,襯著她雪白的臉和頸,竟大有動人心魂之姿。

五哥什麽也不說,隻是緊緊地抱住了妍女,又親又吻,來表示他重新回洞的歡喜。

聽到這裏,我鄙視的看了這個男人一眼。

五哥麵有殘酷的神色,他說當時的那妍女歎了一口氣,略推開了他一些,指著洞口的簾子,說了幾句話,五哥明白那是叫他再也不可出去之意。在這種情形下,五哥自然先答應了再說——外麵的情形,如此怪異可怕,在這洞中,可以說是安樂窩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那妍女對五哥更好,除了不見天日之外。那種幹鹹魚和不知名的草腥味植物,也漸漸吃慣了。

而且,五哥正漸漸學會了妍女所說的那種語言,他才知道那一次他溜出洞去,參加了大眾法會,在眾人突然匍伏在地時,他慢了幾秒鍾,那妍女恰好在離他不遠,就認出他來了,自那時起,妍女就一直注意他,所以在儀式結束之後,可以一下就來到他的身邊。

他也知道,那種聚會的儀式,定期舉行,目的是為了清除海中那宏偉建築物上的海草和其他的附生物,他更知道,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有許多許多這樣的小洞,住著許多人,住在這裏的,全是不知所謂的少數民族,屬於墓族人,人人都是同族。

當五哥知道了這一點之後,以他有限的知識,他也想到,若然是同一族的族人,和外界不相往來,那麽,如何傳宗接代呢?

他問了這個問題,可是那妍女卻用大手捂住了他的口,凡是妍女不願討論的問題,她就用這個方式來表達。

妍女又告訴他,這地方雖然暗無天日,但是組織很嚴密,對於外來者,絕不容情。

五哥提及他自己來的情形,問自己是如何來的,也得不到回答。問到那建築物是什麽,妍女的回答是:一個東西睡在那裏,一個巨大無比的東西,永遠永遠睡在那裏。

妍女說得相當文學化,五哥倒也可以知道,他猜測那是一個大人物地墳墓。我們最初也是這麽想。

石苓人告訴過我一句話,不依國主,不立法事。這是古代方士的不二價,後來的佛道兩家,解放前的陰陽先生都是這麽幹的。

古代帝王最追求長生不老,許多和尚道士都是和宮廷之中交往密切,而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祖龍秦始皇的時代,方士之稱始於東周,起初隻是對燕齊之地神仙家的稱呼,秦始皇求長生,遣徐福出海尋三神山,又令盧生等煉丹藥、觀王氣、擇皇陵,乃至後來坑儒焚書,期間的主角都是方士。後來西漢時董仲舒著《春秋繁露》,大談求雨祈晴之術,儒門遂也將研讀易經、修持術法、占驗吉凶當成是時髦事。後世所謂占驗、星卜、堪輿者流,大半都是自儒門方士異化而出。而道門的吐納、導引、服餌、外丹之術,則與當初諸子百家中的神仙家脫不了幹係。

因此才有了所謂秦皇漢武,略輸文采的說法。古代書籍記載的內容之中,詳細敘述了秦始皇、漢武帝喜好方術,始終也沒有成功,隻為人們留下千載譏笑的話柄。秦始皇時,西域大宛國有很多冤屈死的人橫陳在野外道旁。有些鳥銜來一種草蓋在死人臉上,死者就立刻複活了。官府把這件事奏報給秦始皇,秦始皇就派人帶著那種草到北城請教鬼穀子。此後秦始皇對長生不老之道念念不忘。張藝謀的《古今大戰秦俑情》就取自於不死藥的傳說,類似的傳說比比皆是。至今還有所謂畫龍點睛的故事膾炙人口,人們大多認為出自南朝梁的張僧繇,其實早在秦始皇元年就有人做過類似的神跡,當時騫霄國獻給秦始皇一名善於雕刻與繪畫的人,他的名字叫裔。他能將朱砂和石青噴在地上,當即就可以變出各種鬼怪的嘴臉和各種東西的樣子。他還能夠用石頭雕刻出各種動物,連毛發都如同真的一樣,栩栩如生。另外,他還把雕刻的時間銘刻在動物們的胸前。他把絹布鋪在地上,方寸之內,便畫出江、河、淮、濟等四瀆和五嶽以及列國的地圖。他刻畫出來的龍和鳳凰,則飄然若飛,活靈活現,但都沒有眼睛,如果刻畫出眼睛,它們就會真的飛走了。

秦始皇歎道:"這刻畫出來的假東西,怎麽能夠飛走呢?"他讓那畫工用漆在兩隻玉虎的頭上各點一隻眼睛,結果不到十天,這兩隻玉虎便失蹤了,不知道到什麽地方去了。深山大澤邊的百姓們說,看見兩隻白老虎,各缺一隻眼睛,總是形影不離,結伴而行,長得完全一樣,連毛色都沒什麽差別。經常看到這兩隻白老虎的人,無不感到驚奇。到了第二年,西方獻來兩隻白老虎,都缺一隻眼睛。秦始皇命人打開檻車細看,懷疑是先前丟失的那兩隻玉虎,便將它們刺死了。檢查它們的胸前,皆有小字,果然是去年丟失的那兩隻玉虎。傳說,那時秦始皇派出了徐福求不死藥後,自己也造石橋,想跨過東海去,看一看太陽升起的湯穀。

但海裏造的石橋,不是古代的人工所能完成的,於是由秦始皇用鞭笞天下的趕山鞭把十一座石山趕下大海作為橋墩。這些山如今退潮後全都巍然挺立在海底,且向東傾斜,仿佛相隨而行。又因為石山走得太慢,秦始皇就用鞭子抽打,這些石頭便流出血來,現在還是那個樣子。其中還有龍神立的功勞。秦始皇事後便燒香祈禱,要求與之相見。龍神說:"我的樣子十分醜陋,咱們先約定好了,千萬別把我畫下來,這樣我才能與你相會。"秦始皇當即答應下來,便從石橋上向海中走了三十裏,與龍神相見。可是皇帝手下的裔,暗中用腳把龍神的相貌畫了下來。龍神發覺後大怒道:"想不到你這皇帝竟也負約,請你馬上回去吧!"秦始皇沒有辦法,隻好打轉馬頭。那馬前腿剛剛落地,後腿下麵的石橋就崩塌了,僅僅使他登到岸上而已了。

唐朝建中年初,滄海桑田變換,秦始皇望海台的一側成了一個叫做別濜泊的沼澤,泊邊有一個叫張魚舟的打魚人蓋了棟草房住在裏邊。有一回一隻老虎突然走進草屋裏,趕上張魚舟正在睡覺,到了天要亮的時候,張魚舟才覺得屋裏有人。一開始不知道是虎,到天亮看見了,張魚舟嚇得趴在那裏沒敢動。那虎用腳慢慢地觸摸張魚舟。張魚舟想到可能有什麽事,就坐了起來。老虎把左前腳舉起來讓張魚舟看,張魚舟一看,見虎腳上紮了一根五六寸長的刺,就為它拔下來。老虎蹦蹦跳跳地出了草屋,作出好象下拜的樣子。於是把身子挨近張魚舟,好久虎回顧著離去了。到了半夜,忽然聽到屋前有挺大一個東西摔到地上。張魚舟出去一看,是一口挺肥的野豬,差不多有三百斤。虎也在那裏見了張魚舟又身子挨近他表示親熱,好久才去。從此以後,每天夜間老虎都送東西來,或者是豬,或者是鹿。

理所當然的……村裏人以為張魚舟是妖怪,就把他送到縣裏。張魚舟詳細述說了始末。縣令派人隨張魚舟偷看。到了二更,老虎又送來一頭麋鹿。縣令宣布他無罪。張魚舟為老虎設了一百一齋功德。那夜,老虎又銜來一匹絹。一日,他的草房忽然被虎拆了,估摸著是不讓張魚舟在這住了。張魚舟知道這個意思,就搬到別處住了。此後虎也不再來了,此虎大概是那兩隻老虎的後裔。最後秦始皇還是得到了不死藥,可惜已經挽救不了自己的命運,反倒是《太平廣記》記載的西漢有個毛女叫玉薑,住在華陰山中。進山之客和獵師,一代代人都見過她。她遍體生毛,自己說是秦始皇的宮女。秦朝滅亡時喝了一口不死藥的水逃亡進山,道士教給她吃鬆樹葉,於是不饑寒,身輕如此。到西漢時,已經一百七十多年了。

秦始皇的時候奇人異事層出不窮,譬如宛渠國的一個老百姓,乘坐著一隻能在水底潛行的螺旋形的船來了。他說:“我國距離軒轅黃帝的墓地有十萬多裏,我國很早很早以前的聖人就看見冀州有黑風,他就斷定冀州應當出現聖人,果然在慶都出現了堯。”這在後世無疑是潛艇的前身。同樣是在秦始皇的時候,在臨洮發現了十二個長人,他們都穿著少數民族的服裝。秦始皇於是就鑄了十二枚銅像,都是模仿著十二個長人的樣子製成的。大概這就是現在人形機甲的濫觴。漢高祖初進鹹陽宮的時候,走遍所有的府庫。庫裏的金玉珠寶,多得無法說全。最讓他驚異的,有五支玉燈,此燈高七尺五寸,下麵是一條蟠龍,用口銜燈。把燈點燃,蟠龍的鱗甲就全都會動,煥然閃光就像群星充滿屋子。

還有銅鑄的十二個人,都三尺高,擺在一張席上。每人持一種樂器,或琴,或築,或笙,或竽。個個華彩一身,就像活人。席下有兩根銅管,上邊的管口離地數尺,從席後伸出來。其中一根管是空的,一根管裏裝有一根繩子,手指那麽粗。讓一個人吹空管,一個人扭動那繩子,就會琴築笙竽一齊鳴奏,和真人所奏的音樂沒什麽兩樣。玉琴長六尺,上邊有十三根弦,二十六條係琴弦的繩子,全都用金、銀、琉璃、瑪瑙、玫瑰等寶物裝飾而成,刻名叫做“璵璠之樂”。玉笛長二尺三寸,有六孔,吹奏起來就能出現車馬山林,怪石嶙嶙。吹完也就不再出現。刻名叫“昭華之管”。有一麵方形鏡子,寬四尺,高五尺九寸,裏外通明。人直接來照,影像就是倒的;用手捂著心來照,就能看見腸胃五髒,清清楚楚,沒有遮礙。體內有病的人,就捂著心口來照,一定能知道病在什麽部位。另外,女子有邪心,一照就膽張心跳。聽說秦始皇常用來照宮中美人,凡膽張心跳的,就一律處死。

漢高祖把這些寶物全都封存,等待項羽前來。項羽將這些寶物全都帶走了。以後不知這些寶物哪裏去了。又有上郡人王次仲,少年時就有不同於別人的誌向,把倉頡的舊文字改變為現今的隸書。秦始皇的時候,官務繁多,用次仲所改變的文字,辦事就簡便多了。因而召他進宮。王次仲心裏有著追求真知的思想,窮究天文、占卜的奧妙。三次征召他都沒來,秦始皇十分惱怒,認為他對皇帝不恭敬,下令用囚車把他送到京城,次仲正走著,忽然變成一隻大鳥飛出囚車而去。按照唯物主義的觀點認為,秦始皇、漢武帝是帝王,帝王處在救人的地位上,自己有救人的辦法而不施行,反而去尋找神仙的方術,這就不對了。但哪怕是死後,秦始皇也希望問道長生。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驪山陵墓修造時,“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異怪徙藏滿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這座構築精巧,充滿奇思妙想的陵墓,藏滿了奇珍異寶,到處都體現出王者的威儀和身死國滅不改的尊榮。漢代的五柞宮,有五棵柞樹,都互相連接擁抱著,上麵樹枝連成一片,遮出數十裏的樹蔭來。宮西有個青梧觀。觀前有三棵梧桐樹。樹下有兩個石麒麟。石麒麟胸部兩邊刻有文字。這是秦始皇驪山墓上的東西。頭高一丈三尺東邊。東邊的一隻左腳折斷,折斷處有紅色像血。當地父老說有神,都含著血連著筋。

《綜別傳》記載了漢末三國時,東吳孫權有部下在掘地時得到一個銅匣,長二尺七寸,上有琉璃蓋,匣上雕刻著花紋。又得到一個白色玉石如意,手拿的地方刻著龍、虎、蟬形圖案。當時,誰也不知道這物件的來由,孫權認為博士胡綜對過去的事情很熟悉,便派人去問。胡綜說:"當年秦始皇東遊,認為金陵一帶有天子氣,便改了縣名,掘江挖河,推平山丘,並在各地埋下寶物,用這種辦法破壞王土之氣,此事在《秦記》上有記載。這些東西就是當年埋下的寶物。"甚至大唐天寶末年教國子監的趙佐,常常臥病,恍惚有兩個穿黃衣服的小吏拘捕他走到溫泉宮觀風樓西麵。旁邊另有個官府,小吏領他進去,才看見一個人象皇帝一樣。趙佐上前拜見,皇帝對趙佐說:"你認識我不?"趙佐說不認識,那人說:"你聽說過秦始皇嗎?我就是。“問了許多人間的事之後,又告訴趙佐:"人世間不久要大亂,應該自己設法免除災難,不要長久住在京城。"說完,派人送還他回去。

我浮想聯翩,五哥還在述說他的經曆,他在洞中的歲月,無日無夜,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一次和上一次一樣的聚會,這一次,他請求妍女帶他參加,妍女居然答允了。

有了上一次的經曆,再加這一次又有妍女在他的身邊,而且,他又粗通對方的語言,所以比起上一次來,大是鎮定。

他聽出,那呼喝聲全是在指揮眾人的號令,或令各人急行進退出處,或令各人停止,或令各人跪拜。在哀號聲中的誦經聲,唱的全是頌詞,在歌頌一個“人”如何如何雄駿偉大等等。

五哥也看得更仔細,那些在籠梯上的人,橫進水中和再被人拉回來,確然一點阻隔也沒有。

他問那妍女何以會有這種情形,妍女隻說那是天賜的。

在第二次有了這樣的經曆之後,五哥有了一個念頭,感到自己要是尋求離開這個地方的辦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跑進水中,浮上去,隻要一直向上浮,總能浮出水去的。

要浮出水去,龍珠自然必不可少,至少要弄到一隻那種罩在頭上。可供人在水中略為透氣的半球物體。

他不敢開口問妍女,隻是自己留意。他看到那些人在清理完建築物上的海草,遊回來之後,一上了梯子,就把半球形物體除下來,向下拋,下麵就有人歡呼著接住,一起壘著,放在一輛又一輛的板車上,被人推著拉著向前去,不一會就沒入黑暗之中,看來是收藏起來,下次再用。

五哥花了很長時間,計劃離開這地方,龍四海後來估計那是超過一年的時間。之前五哥不明白那麽多人,何以能在黑暗中認路。在這段時間內,妍女一離開,他就偷出洞去,開始時,向外走十來步就回來,後來漸漸走遠些,也至多走出幾百步,也有好幾次幾乎摸不回來。

在他離洞的時候,也曾遇到過人,聽到人聲,他湊近去,人家也知道他靠近,有時和他說話,他也可以含糊的應對幾句。

不止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和處身於陰曹地府之中無異,在濃黑之中來來往往的那些人,不就像是鬼魂?他也知道,何以這裏的人皮膚都如此之白——出生之後,從來不見陽光,皮膚焉得不白。

他曾好幾次裝成不經意地問妍女,何以這裏的人能在黑暗中行動,妍女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隻知要到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要有首領帶路,平時,誰也不能去,一被發現,就立時處死。這個地方的人喚作道兵,以軍法治家,令行禁止。

這一切,五哥都記在心中,他也更用心去學習妍女所說的語言,一直到了另一次聚集在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那是他久候的機會。

這一次,妍女仍和他一起在隊伍中前進,但是對他的戒備已鬆了許多,陡然之間,五哥斜刺裏竄出了幾步,然後立即伏下不動。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知道,不但自己隱藏在此,給別人知道了不得了,就算是妍女給他人知道她留著自己,也一樣是大罪。

所以,他料定了那樣做,妍女也不敢大聲張揚。果然,妍女隻發出了一個憤怒之極的悶哼聲,以後,在五哥的身邊,就隻有腳步聲了。

下一會,五哥站了起來,又有一些人自他身邊經過。他加快了腳步,這一次他要盡量靠近那"直立的水",是這他計劃的第一個步驟。

等到許多人又聚集在水前,開始匍伏之際,五哥離水隻不過三米左右。他看到了指揮的人穿著道服,通體透出山中深潭一般的墨青水色,袖口收窄如軍服,領子、袖子與衣擺處都用鵝黃織錦牽邊,倒不大像是道家裝束,反倒透出一股舊社會遺老遺少……或者說世家子弟氣味來。下擺處,從墨青水色之中,又暈染出幾絲青碧玉色,恰如潭溪之間透出的水光瀲灩模樣。

此人衣著神情都很威武,一聲令下。本來被毛皮覆蓋著的木架子,紛紛顯露出來,籠梯在火鈴聲中升起。雖然已是第三次經曆,但這次隔得近,五哥仍然感到無比的壯觀。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和上兩次完全一樣,一切全都照同個模式進行,一絲不苟。

等到儀式完畢,隊形開始沒有那麽嚴謹的時候,五哥就開始向前挪移。這一次,由於他高"直立的水"更近,所以把那水中的宏偉建築物,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建築物之前,有一個很大石砌廣場,在那具廣場上之上,有一組石牆,不高,可是相當寬廣。在那牆上,浮雕著許多道兵兵馬,正在攻打一個神廟,浮雕上的人民,都和真的差不多大水,其中一個道服中年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英武莫名,看來像是主帥。浮雕十分生動,那些大石像是在隨風展動,也仿佛可以聽到千軍萬馬發出的呐喊和廝殺之聲。

五哥一直挪移到了很接近那些籠梯的時候,才停了下來,眼見著籠梯縮回架子去,巨大的架子,由眾多的人推著,在逐漸降臨的黑暗之中,向前推出去。

接下來,他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些推架子車的人,到了一個大涵洞之中。那涵洞中也有微弱的光芒,那涵洞究竟有多大,他一直說不上來,隻看以目光所及,涵洞中滿是各種各樣的東西,似乎是煉丹的材料居多。

他的目標是那種半球體,在涵洞堆著許多,他成功地取到了一個。

最考驗人的是,他如何再會到"直立的水"前麵,這一點是他逃亡計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現在我對他的計劃,評價甚高,因為他居然想到了最難克服的一關。

迷宮簡直是伴隨著人類古代文明的進程而存在。科學家一般認為,迷宮是這樣一種地方:彎彎曲曲的通道,用一堵堵牆隔開。人們在這裏舉行儀式、跳舞和表演。現代科學家教導動物通過迷宮去尋找食物或避免電擊時,小白鼠們必須能夠把通過迷宮的總計劃之成功與否全麵地作出記錄,還得有能力修改這個計劃以便有效地通過迷宮。這種形式的學習肯定是一種反饋,但它是較高級的反饋,亦即羅素所講的“邏輯類型”,而人類建造迷宮已有5000年的曆史。在世界的不同文化發展時期,這些奇特的建築物始終吸引人們沿著彎彎曲曲、困難重重的小路吃力地行走,尋找真相。

要描述希臘神話裏的第一座迷宮,就不能不想起著名的阿根廷詩人、小說家兼翻譯家豪利·博爾赫斯的話:“建造一所讓人找不到出口的房子,或許更離奇的是,裏麵還有一個牛首人身的怪物。”

如果希臘的荷馬史詩神話講的是真的,從前米諾斯王統治著克裏特島。有一年,他沒有給海神波塞冬送去允諾的祭物公牛,海神十分生氣,決意報複。他附體在公牛身上,勾引了米諾斯王的妻子帕西法厄王後。不久,王後生下一個牛首人身的怪物,第一個牛頭人米諾陶洛斯。為了把怪物藏起來避免家醜外揚,米諾斯王命令島上最優秀的工匠代達羅斯造了一座迷宮:一所稀奇古怪的地下房子,走廊離亮處越來越遠,根本找不到出口。代達羅斯是全希臘雙手最為靈巧且最具智慧的藝術家、建築家和雕刻家。他為國王米諾斯建造了用於囚禁牛頭巨怪的巨大迷宮。但是國王為了隱藏迷宮的秘密將他囚禁在一處荒島上。不過聰慧的他卻用鳥類的羽毛麻線和蠟製作了兩對手工翅膀,隻要背著它們代達羅斯就可以和自己的兒子伊卡洛斯飛離這座荒島,不過這是另外一個關於父與子教育問題的悲劇了。

總之,發狂的米諾陶洛斯在一堵堵牆壁之間徘徊遊蕩,左突右衝,以雅典王進貢的童男童女充饑。終於有一天,雅典王子忒修斯帶著寶劍闖入迷宮。他一路退下米諾斯王的女兒阿裏阿德涅送給他的線團的線,殺死了牛頭怪物米諾陶洛斯,又沿著這根線找到出口,活著離開迷宮。考古學家們所知道的最早的迷宮比神話裏的迷宮要晚得多,它建於公元前約1600年的邁錫尼時期,在克裏特首都的一座王宮裏。它與在希臘的皮洛斯找到的公元前12世紀畫在粘土板上的迷宮很相似。

這塊粘土板的故事是這樣的:特洛伊市的一座王宮的門後坐著一位侍臣。他的任務是在粘土板上登記臣民進貢的山羊數目及進貢者的姓名。進貢者離去後,他無事可做,便把粘土板翻過來,在上麵勾畫迷宮。就是這麽一塊粘土板在地下躺了大約3200年,竟奇跡般地完整保存到今天。公元前12世紀的特洛伊戰爭時期,許多民族入侵邁錫尼的希臘,城市和城堡遭到破壞,傳統喪失殆盡,迷宮的魔力似乎削弱。但是,對傳統的忽視並沒有減少人們對迷宮的興趣。在公元前的第一個千年裏,到羅馬時期,迷宮圖案成為裝飾品的首選。在貴族的豪宅裏,前廳和餐廳裝飾著迷宮拚花圖案。這些幾何圖案的中心通常是古代神話中的景象:忒修斯和被殺死的米諾陶洛斯。當時的人們更關心的似乎隻是圖案形式,有時並不在乎他們的“迷宮”有錯——既進不去,也出不來。於是這種興趣不斷擴大,從地中海蔓延到敘利亞,再到東方各國——今天的阿富汗、印度、斯裏蘭卡和印度尼西亞。不久又在西方擴散開來:西班牙、英國、斯堪的納維亞和羅斯。

考古學家在斯堪的納維亞發現一座用石頭砌成的跟人一樣高的迷宮,取名“特洛伊堡壘”。一條獨具匠心的小路通往中心廣場。那裏有一個姑娘在等待著心上人,而心上人穿過錯綜複雜的小路,跳著舞向姑娘靠近。特別是到了基督教時期,迷宮的神聖力量又回來了。人的整個生命如同一座迷宮,而這座迷宮的中心是人生的轉折點。隻有通過艱難曲折的朝聖之路,才能告別罪惡的生活,到達迷宮的中心,在那裏找到人生的目的。中世紀初期用來裝潢手稿的小圖案中,迷宮的形狀有了變化,司祭奧特弗裏德·魏謝布爾格斯基讓構成迷宮圖案的線路形成一個基督教的十字架,由此產生了五花八門的哥特式迷宮。這些迷宮的圖案往往用來裝飾大教堂的入口處。例如,沙特爾大教堂就稱得上是一座迷宮。要想進到教堂的中心,要拐28個彎——跟太陰月的天數一樣。

從文藝複興之後,迷宮變成了數學問題。中世紀的英國流行草坪迷宮,也就是把草坪栽種成迷宮的樣式。不難想象這是一幅怎樣的圖案。年輕人喜歡來這裏散步;手藝人行會在這裏搞節慶活動;逢宗教慶典,市民們也常來這裏。南威爾士就有一座很古老的迷宮保存了下來,它的建造可以追溯到1800年。直到今天還有幾十座這樣的迷宮供旅遊者參觀。德國也有3座類似的迷宮:在漢諾威的一座叫“車輪”。還有兩座是瑞典的士兵在1618~1648年的30年戰爭期間建造的,一座在瑙姆堡以北,叫“瑞典輪”;還有一座在格賴琴,叫“瑞典割草場”。在斯堪的納維亞、波羅的海和俄羅斯,有500多座古老的迷宮。這些迷宮是用小圓石和巨礫建成的,叫北方“特洛伊堡壘”。多數迷宮的直徑有7~18米不等,許多都是隻有一個入口的克裏特式迷宮,隻有個別的波羅的海型迷宮有兩個入口。根據覆蓋在石頭上的地衣來判斷,所有這些迷宮都建於13~17世紀之間。它們的用途至今不為人知,也許用於祭祀,也許不是。因為那時歐洲已經進入文藝複興時期,人們已經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找到了拯救自己的路。

但迷宮的魔力一如既往存在……無論是東方民間的九宮格、九連環、華容道,還是西方影視劇的立方體、黑客帝國。從仙劍奇俠傳到哈利波特,都源於都市傳說……或者說文化傳統導致的心理認知。無論是東西方,人們認為迷宮裏的牆壁具有魔力:在迷宮裏轉一圈,能給田地帶來好收成,沒有兒女的能生孩子,總之能心想事成、所以過去人們常在迷宮裏舉行成年儀式。有些民族甚至認為迷宮有助產的魔力,例如在印度北方的一些地方,人們用畫有迷宮的青銅盤盛水讓產婦喝。這種習俗一直流傳到十八、九世紀。而東方的帝王則在依山為陵墓的同時,在皇陵中建設迷宮,困死後世的盜墓賊。關於迷宮和破解迷宮的鬥爭,足以寫100本《鬼吹燈》或者《盜墓筆記》。

五哥當然不是盜墓賊,不具備職業技能。而且在濃黑之中,根本無法認路。但是他知道,隻要看到由那一大片"直立的水"所發出來的光芒,他就可以去到那片水的麵前,這一點,反倒成了黑暗中的有利條件。他在身邊,帶了數十塊長著發光地衣的小石塊,每當他感到轉了一個彎,就放一塊。

那水石塊隻不過指頭大小,所發出的光芒,自然也微弱之極,即使是在濃黑之中,也不易引人觸目,更何況這裏本來就有這種地衣生長,隻不過一長就是一片,至少也有巴掌大小,不像他放下的隻有一點,所以,既不易惹人起疑,他自己又容易辨認。

他也知道,要等很久,那片"直立的水"才會有光發出,所以他小心地摸索著往回走。

這一夜,可以說是五哥一生之中,所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夜,當他終於看到在他前麵,有一幅朦朧的光芒開始亮起之際,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然後,他終於到了"直立的水"的麵前。

一直當他來到那一片水的前麵時,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就這樣走進水去,他先伸出了一隻手,毫無困難地便插進了水中,帶給他全身一股清涼,當他縮回手來時,帶出一些水花,在他的前麵的水,竟閃起了一陣波紋,五哥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幾步——他怕那一大片水會忽然傾瀉下來。

當然,那一片水若是瀉上來的話,他就算退出幾公裏去,也一樣會遭沒頂之災。那是一種全然無法想像的災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那"直立的水"附近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他試了兩次,這才把身子慢慢進入水中去——這是一種極怪異的經曆,一個人站著,橫著進入水中去。如果傑克遜的太空步。

到了水中之後,他定了定神,閉住了氣再把那半球體罩在自己的頭上,雙手緊抓住半球體的邊緣。

我聽他說到這裏,自然而然現出了懷疑的神情,我不望別人,單望向龍四海,他是老江湖,應該知道我在懷疑的是什麽。

龍四海向我點了點頭,表示我的懷疑合理,但情有可原。

於是我問:"五哥,你知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五哥一臉錯愕的道:”我怎麽會知道?”

我又步步緊逼的問:"那你說,那片'直立的水'有多高?"五哥用手比了一比:"好高,至少有四五十層樓那麽高,很高。”

我吸了一口氣,看向龍四海,那就是說,海水的深度,至少超過了兩百米。

龍四海道:"海溝隻有更深。”

我道:"從深海中向上升,如果沒有減壓的步驟,結果會怎樣?”

龍四海道:"可怕之至,幾乎立時死亡。”

我沒有再說什麽,向五哥望去,五哥沒有開口,卻是龍四海回答我:"事情極奇妙,那半球形的物體,可能是經過特殊設計,專為在海水中升降之用的,幾乎七八百年之前,就已經有那麽精妙的潛水裝備設計,真有點不可恩議。”

我不明白:"此話怎講?亞曆山大大帝時代就有了潛水鍾了。”

龍四海道:"你聽五哥說下去,就會明白。”

杜鵑插口:"沈水月小姐,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我暗怒道:"牽扯到穆彤彤,有疑不問,那還叫沈水月嗎?"看到我真像動氣了,杜鵑作了一個鬼臉,不再說什麽。

五哥忙道:”我不知海水有多深,隻知道我上升得很慢很慢,不論我多麽努力蹬水,都隻是一寸一寸地浮上去。我心中極急了,因為要是叫人發現,真不知怎麽才好,我不知道何以會如此之慢,真是急死人了。”

我籲了一口氣:"就是那慢救了你——究竟多久?"五哥搖頭:”我不知道,因為在還沒浮出水麵之前,我已昏了過去,在我昏過去之前的一刹那,我以為我已死了。”

我又向龍四海望去,龍四海道:"雖然級慢的上升,起到了舒緩的作用,但還是對人的適應力的大考驗,自然昏迷是正常的現象。”

我對龍四海的分析,自然沒有異議,雖然五哥如今好好地在我們麵前,可知他必然逢凶化吉,但是當時他人還在海水之中,就昏迷了過去。其凶險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而以龍四海對五哥的關注,對他說來如此輕描淡寫,卻也覺得奇怪。

龍四海知道我的心意:"一般來說,都要以將近水麵之時,人才昏迷。”

我道:"那生存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龍四海向五哥作了一個請他說下去的手勢,五哥了吸一口氣:"等我醒來的時候,已身在荒山野嶺之中,身邊滴水全無。”

我呆了一呆,想讓他進一步敘說,但是他攤了攤手,表示一切就是那樣。

我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我沉聲道:"會移動的暗流。"

龍四海補充:"或是會移動的山溪。"

我皺著眉:"五哥去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情形一樣,都是通過一個會移動暗流來去的,在那個深潭或山溪中,有一個通道,可以通向附近的海底去。"五哥神情茫然,龍四海沉聲誼:"看來,情形正是如此。”

我呆了片刻,不由自主搖著頭,龍四海說得輕鬆,事情正是如此。若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話,那簡單超乎想像之外,難怪五哥要被人當成傻子了。

龍四海有點挑戰的意味:"你不能接受?”

我吸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工業酒精作用:"單是接受這個故事,甚至無可接受的理由,但是說到頭,還是未曾說明白,當時的你何以肯定那是煉丹的遺址——是那個妍女對你說的?”

我最後一句,是望定了五哥說的。五哥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道:"沒有人對我說過,我也不知道什麽煉丹的遺址,是龍老板說的,他還懷疑那是傳說中的張天師。”

我立時又向龍四海望去,按照石苓人的說法,江湖八門五術中的確是有丹道一門,但大多數是內丹道學,因為從葛洪的丹鼎派之後,就講究內外兼修,到了唐朝以後,就隻有內丹道學的金丹道一枝獨秀了。至於煉丹師或者它的本家兄弟煉金術士,那純粹是聽上去時髦、幹起來苦逼的職業。就算不考慮爐鼎爆炸、合丹合出重金屬劇毒之類常見事故,光是煉丹期間時刻有可能發生的汞蒸氣中毒事故,也實在讓人敬謝不敏。

煉丹術或者煉金術,就外在地表現來看,總是顯露出一定程度的非理性地荒誕勁兒,但就像唐代的煉丹師能夠用水銀、硫磺的化合物冒充白銀、黃金,但在唐人眼裏,這就是方士縮錫成銀、點鐵成金,大唐皇室還把這些藥銀、藥金視之如真正的金銀,用來賞賜大臣。但是對於煉丹師們而言,卻非常地清楚自己丹爐裏產出的並非貴金屬,而是汞錫齊的合金。古人的丹爐事實上是一套複雜的化學製取設備,除了密封的火煉丹爐外,還有專用於萃取物質的冷凝池,亦即丹經中所說的神水華池。連裏麵的冷凝水用的是鑄劍師和煉丹家才會用的井華水,耗費巨資卻往往一無所獲,甚至因為炸爐灰飛煙滅。所以從東方的明清時代,西方的三十年戰爭後就木有冤大頭的天子君王寵信煉丹師或者煉金術士了,反倒是巫師、神道路線經久不衰。龍四海這個老江湖到底是什麽來頭,知道這些冷門的東西?

龍四海似乎沒發現我的疑惑,隻是向五哥道:"把那幅你畫下來的連環圖給沈水月小姐看。”

我沒有再問什麽,五哥又拿出了一幅畫,這幅畫比較大,龍四海在我看畫的時候,負責旁白:"這是那水底宏偉建築物前,廣場上那幅大牆上的一部分浮雕,五哥曾說過,上麵的浮雕大多數是一場戰爭,他憑記憶,把其中的一些場麵畫了下來,請留意最後的部份。”

我看著那幅畫——雖然五哥頗有繪畫的天分,這畫也畫得極其潦草,不過,也還可以看出,那是一聲鬥室。在中間部份,有很奇特的畫麵。

這些都隻是一幅普通的煉丹圖,並不足為奇。特別的是環環相扣,好像連環畫。第一幅畫是一個道者在煉丹。

第二幅圖是道者有事遠走,叫童兒修掃,煽風點火,伺候丹爐。

第三幅圖是天雷勾動地火,道者揮灑自如。丹爐內龍虎相啖食,爭鬥不休。

第四幅圖是童兒困頓,丹爐炸開一個大洞,龍影含神丹脫出,虎形隨之而出。

第五幅圖是道者祭煉丹爐,鎮壓龍虎,龍影遠走,虎煞地伏。道者免冠立於中庭,像天降之神人謝罪,那人宛然是神話中太上老君形象。

第五幅圖是道者訓練道兵,攻伐妖魔鬼怪。

我思維速度高速運轉,無數詳實的古籍記載掠過。

從漢代到前朝,天師道雖然起起落落,總體來說還是一個被洗白了的官方組織,首領張天師還不止一次得到過曆代官府的冊封,與孔府的衍聖公並稱為“南張北孔”,號稱華夏乃至於全世界都曆史悠久的兩大名門。張道陵是東漢時期正一盟威道即天師道的創始人。上承黃老下啟道教諸派。道教徒稱他為"老祖天師"即天師張氏之始祖,也因是道教三祖之一的創教之祖,又稱"正一真人"、"三天扶教大法師"、高明上帝等號。民間則常俗稱張天師。傳說張道陵以虎為座騎,與魏晉的太極左宮仙翁葛仙翁葛玄、許真君許遜、宋元的崇恩真君薩翁真人薩守堅合稱四大天師。

昔年道門第一代天師張道陵年五十方修道,得黃帝龍虎中丹之術,及丹成,又二十餘年。丹成服之,能分形散影,坐在立亡。天師自鄱陽入嵩高山,得隱書《製命之術》,能策召鬼神。時海內紛擾,在位多危。又大道凋喪,不足以拯危佐世。既術用精妙,遂入蜀,遊諸名山,率身行教。看似溫情脈脈,可是曆史上張陵立天師道,自號天師,掃蕩川蜀各地的祭祀宗教,伐山破廟,立下了赫赫威名。甚至成語詞典裏麵的伐山破廟詞條,就是出自於張天師的典故,講的是張天師討伐各地鬼道信仰,消滅鬼王、破滅其祭祀、斷絕其傳承的戰爭。伐山,即為討伐各路山頭;破廟,即為破滅各處廟宇。說白了,這其實就是宗教戰爭在神道傳說裏麵的體現。這二十四治鬼神道兵乃是天師張陵最得意的手段,傳說借二十四治山川之力,能斬鬼驅神,威能大得無法想象。

而許多人忽視了,張天師之所以能夠伐山破廟,關鍵不是在於他的法力如何強大,而是在於他受領了天敕,得到了上天的授權,這才有資格討伐各路鬼神,破滅其信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傳說漢順帝漢安元年,太上老君降臨蜀地,傳授張道陵《太平洞極經》、《正一盟威二十四品法籙》、三五都功玉印、雌雄斬邪劍等經書、法器,拜為天師,囑咐他廣行正一盟威之道,掃除妖魔,救護生民。

於是張天師於漢安二年七月,登青城山,會八部鬼帥,大戰眾鬼,製伏外道惡魔,誅絕邪偽。諸魔所不能敵,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各各降服,願意皈依正道,於是天師敕命五方八部六天鬼神,在青城山黃帝壇下盟誓,人處陽間,鬼處幽冥,使六天鬼王囚禁於北陰酆都城,八部鬼帥流放於西域邊地。從此妖魔降服,人民安樂,至今青城山仍留有天師與眾鬼帥戰鬥的誓鬼台、鬼界碑等古跡,是地方創收的大渠道。若是沒有上天的授權,就算他神通再怎麽大,也不能將植根於山野草莽之間的鬼神信仰連根拔起。張天師的曆史功績記錄呈現在這裏,類似於人民英雄紀念碑的作用,那遺跡中生活的即便不是張氏子孫,恐怕也和龍虎山離不開關係,但按照石苓人的說法,龍虎山統領符籙三山,哪怕是江相派的“三山”供奉,也隻是在南方活動,為什麽會出現在北地的首都附近?

我盯著這雖然草率,但卻很傳神的畫看,好一會不出聲,在這段時間之中,我思念電轉,想起了許多事,思緒極亂。

我一時之間,倒不知道如何措辭才好。

就在這一猶豫間,龍四海為人何等精明,鑒貌辨色,已看出了一些苗頭來,他機警地問:"沈小姐,是不是你對於符籙三山也知道了什麽呢?"

這個問題,我更不回答,所以又是一陣子猶豫。

龍四海竟象是已從我這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樣,亢奮得雙頰緋紅,頻頻擊掌:"太好了!太好了!我本來沒準備要請你參與,果然有你參加,必事半功倍!"

我歎了一聲,由於他的心情實在太興奮了,所以我不得不向他潑冷水:"全世界的人,都想搞個大新聞,而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能做到,不單是地球人,甚至還有……非人!"

我簡單的對龍四海講了一些筒子樓事件的前前後後,沒想到龍四海更是振奮,他一拍那三條腿的桌子:"我們四個有不凡經曆的人合作,一定可以在本世紀創出奇跡,使它成為人類文明史的三件大事之一。"

杜鵑不明白地問:"另外兩件是甚麽?"龍四海"嗬嗬"大笑:"第一件,是五哥得到了你;第二件,是你得到了五哥。"

我不禁轉過頭去,不忍卒睹,但是這一類話,當事人聽起來,是不會覺得肉麻的,杜鵑笑成一團,在五哥的懷中亂拱,得意非凡。

我勉勉強強表示同意,龍四海道:"太好了!大好了!人生真是奇妙,我庸庸碌碌這麽多年,以為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有刺激感的了。現在卻一下子有了兩件。"

這一次,杜鵑居然聰明了:"一件是我得到了五哥,另一件就是去找那個什麽張天師的遺跡。"

傻子五哥大叫一聲,竟然奮力把杜鵑的身子舉了起來,一麵打轉,一麵道:"老婆答對了。"杜鵑更是嬌軀亂顫,媚不可言,龍四海也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看起來他和五哥的感情真的很好,也是匪夷所思。

我看不下去男人們的瘋瘋顛顛,趕緊掏出最後的一百元錢遞給女人杜鵑,說這是我倆一點意思,給五哥貼補一下生活吧。女人杜鵑收下很感激,說你們真是好心人。

她把錢放在身後的米袋裏,歎口氣說,我要不是遇上五哥,恐怕比那個穆家主母好不了多少。

我才想起來意:“我們想知道,穆家主母她是怎麽死的?"

"給村裏人逼死的,那些人真是作孽呀!"

"是龍老太爺嗎?都說是他?"

"不光是他,還有村裏那些人。"女人杜鵑說,”龍潭村窮山惡水,光棍漢成群,好女子被村外的娶走了,卻沒本事從村外拉過來一個,除了我這種被拐賣的,隻會欺負村裏的婦女。還有那些有老婆的,也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像是一頭頭公豬,每天夜裏在村裏亂竄,把村裏搞得亂七八糟。受罪的是那些無依無靠的留守婦女。外人都說是穆家主母不守婦道,卻不知穆家主母受了多少苦,她閨女到村外上學後,她一個人守在房裏,哪能守得住門戶,那些單身漢們半夜裏闖進來欺負她,完了從窗戶跳出去,黑夜裏連是誰都不知道。

後來,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才想著用手段對付他們。據說她父親是東三省三代相傳的郎中,入過長春會,救過許多江湖人,因此會很多江湖術,教過她一些。在她長大成人時曾教她虎倀咒,說將來有男人欺負你,你就這般對付他,還教了她很多東西。父親死後,長春會的故舊要她跟著上山,她當時不願走。後來受罪的時候,念念叨叨真後悔沒聽江湖故舊的話。她隻對嶽老田、龍村長施過咒,那是因為她喜歡他們。她本來不想用江湖術害人,村裏人逼得她不得不用。“杜鵑感同身受的歎息著。

"就是從那時候起,村子裏有些男人被種了虎倀咒,成了穆家的免費勞力,為穆彤彤奉獻學費。起初他們還藏著掖著不說,以為過一陣子就會好,後來失望了,他們害怕了。那些男人都說穆家主母會蠱術,再也沒有人敢去穆家主母家了。因為中了虎倀咒,不少的家庭裏鬧了內戰,半個村莊雞犬不寧。女人罵穆家主母是害人精,朝她家院牆上倒大糞,朝她家門口潑髒水。天黑時朝她房裏扔石頭,砸得屋裏的東西東倒西歪的……那保姆其實就是這麽死的。“杜鵑喝了一口水。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年秋天又遇到一場事,再一次惹惱了村裏那幫人。那天,龍村長家大閨女出嫁,村外邊婆家人抬著彩轎來接她,沒料想正碰上從山頂下來的穆家主母,而她衣冠不整,失魂落魄的,不知道遭遇了什麽。許多人都覺得有點敗興,不吉利,也沒顧得多想。沒想第二天出事後,所有的人都把它和穆家主母聯係到一塊了,都認定是穆家主母害的……唉。"

"是娶親的人出事了嗎?出什麽事了?"

"那些人出山時,天都黑了,在山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大得讓人睜不開眼。本來山上的路很滑了,據說又撞上了一大頭白額虎。那些男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隻顧往前跑逃命,結果撞翻了彩轎,新娘子滾下山崖摔死了。"

"她的死和穆家主母有什麽關係呢?"

"可村裏人都說是穆家主母下的咒,說她恨龍村長。龍村長全家到穆家主母家大鬧,將她揪著頭發拉到外麵打,扒光了衣服,打得她傷痕累累,一條腿也打斷了。她在**躺了幾個月,又沒人照顧她,可想日子怎麽過。她幾乎是天天啃紅薯幹,嚼玉米籽,一天挪下床一次,喝點生水。也有一半個好心的女人來幫她,看她那樣覺得還不如死。穆家主母像是猜透了人家心裏話,說我不死,我還等著俺閨女,俺閨女功成名就會接我離開這兒。別人都覺得她瘋了,因為她閨女在那之前已經死了,讓嶽老田逼死的。“

“死了?”

我驚慌失色,穆彤彤早就死了,那麽……和我在一起的是誰?

“是啊,穆家主母的女兒,早在被嶽老田欺負的那一次就自盡了,她還在等她閨女,還看到了一個像穆彤彤的小孩子,叫於紅紅的硬說是她閨女換了頭,花光了家底把她買回去改名換姓……該不是瘋了才這樣吧。"

"也難免,傳家之寶被賣了……身邊的人一個個失去了,忍辱偷生換來了那麽苦的日子,要是一般人,早就不想活了。"杜鵑說。

“漢代的禦製銅鏡被賣了?”不是被村長巧取豪奪了嗎?

貪欲這個東西,一旦染指了,那些個瘋狂的念頭就像燎原之勢吞噬一切。

杜鵑抬起昏黃的眼珠看看我,又是一聲長歎:"當初說是讓村長代為保管,過了些年之後,村子裏來了幾個神秘人,他們不停地挖墳,往村外送古董出去,又不停地拿錢回來。天地良心啊,偏偏村長覺得財神來了,請他們到家來住,和他們對半分。定金就是那麵文物鏡子啊!“

龍四海對我攤手:“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龍村長把穆家的傳家之寶給賣了。"他咽喉處咽了咽,有些話難以啟齒,"可是傳家之寶還沒被賣走就穆家主母砸了,別看那幫大金牙為首的文物販子手裏頭有槍,但穆家主母抵死不從,販子們殺雞嚇猴把她打的死去活來也沒有用。最後隻好帶走了鏡子的大部分碎片,反倒是許多大老爺們或者利欲熏心,或者貪生怕死,比不上一個弱女子。

其實保姆就是因為聲稱要舉報被村民打死,但穆家主母的報複來的猛烈。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龍潭村的村民不再聽到保姆不斷地呻吟,然後“啊”“啊”聲不絕,整個龍潭古鎮在一片慘叫聲裏醒來。那天打穀場上所有的孩子,都被某物吃掉了一隻眼珠。

說到這裏時,龍四海汗水涔涔,還不停地感慨,他是否在感歎著當時自己因為懦弱,躲過了這一劫?

“十多個孩子失了一隻眼睛,這下子龍潭村的百姓反倒不依了。群情激奮,持槍拿棍,母親們都拎著菜刀,衝到了穆宅門口。穆宅朱紅色的大門在叫罵聲緩緩地敞開,那叫做穆家主母的婦人已十分蒼老了,臉上皺紋層層疊疊,每一個褶子裏都是無盡的哀傷。她默默地看著大夥兒,那叫罵的人們忽然地停了嘴,感覺到一陣撲麵的寒意。

然後穆彤彤出來,麵無表情,懷裏依然抱著保姆。保姆臉上的血已凝滯了,臉慘青慘青,任誰都看出來,那個醜陋的保姆已經死了。穆家主母站著沒有說話,站在台階上,黑森森的眸子緩緩地掃視著大夥兒的臉。最有膽色的男子也在這一刻打了寒戰。反倒是母親們抱著慘死的孩子並排站在穆宅台階前,眼中含著淚珠,因為憤怒反而忘了哭泣。台階上的穆家主母依然片言不發,蒼白的臉、高瘦的身子與那攝人心魄的眼睛形成詭異的組合,水藻般的黑色長發在風中飄舞,像巫師招魂的旗幟。

眾人臉色肅穆,一如對壘的兩軍。穆彤彤突然笑了出來,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慢慢地彎下身子,將手中抱著的保姆放在穆宅台階上,然後扭身進了宅子,穆家主母緊隨其後,關上大門。黯黑天幕下,朱門紅的驚心動魄,宛若一穆血盆大口隨時要吞噬一切。

聚集在穆宅麵前的龍潭百姓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衝進去吧,要不就得踩著保姆的屍體,要不就得搬走她。可是最有膽量的男子也不願意去動那弱小的身軀,她平躺在台階上,小的可憐。臉朝著大夥兒,無數的血窟窿無聲無息地傾訴著短暫一生的淒苦。這個保姆比活著時更醜陋,更詭異,更像個妖怪。

風緊,墨雲翻滾如潮,一道藍光劃破長空,雨傾盆而下。

驟然而來的暴雨將龍潭百姓從尷尬的處境中解救出來。大夥兒全身濕透回到家裏,百思不能明白,為什麽自己滿膛的憤怒和勇氣,卻在穆家主母眼波一轉中消失無痕?而且身心俱疲,好像經過一場長時間的戰役。“

龍四海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球裏露出複雜的情感,手伸向杜鵑:“給我一根煙吧。我知道你有!”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劣質煙,猶豫再三,才喃喃地道:“後來,有天晚上穆宅就失火了,整整燒了一夜,全部燒成了灰燼。那時我還在山裏,根本不知道晚上發生了什麽事,而且村民們也絕口不提那晚的事情,後來才有人繪聲繪色的說是失火。”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騙我們?”

我盯著他的眼睛。

“我都說了這麽多了,有什麽理由不說最後一點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坦然地迎著我視線,看來不似假話。事情戛然而止,關於穆宅消失的真相最終不能完全浮出水麵,我有些失望。那燒盡穆宅的火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就算是失火,整整一夜,淳樸至此的龍潭百姓也不肯相救,看來他們對穆宅的那個女人是恨之入骨了。"

龍四海那雙鼓著大大眼袋的蒼老的眼睛告訴我:“人都有弱點,一個利字可以叫人恩將仇報,更何況讓人們閉嘴。這村子裏參與倒賣古董勾當裏的人越來越多,誰願意自己家的事兒被揪出來。這也是販子們在龍潭村活動多年來成了氣候也沒有半個人說話的原因。因為這個事情,穆家主母更加成為了千夫所指……”

我想也是。他大概是在痛恨自己當初沒有挺身而出吧。

"杜鵑姐,穆家主母她是啥時候死的?”

我鍥而不舍的問,想要聽出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兩年以後了,我記得那是個冬天……下好大的雪。村裏人說,她夜裏有病,全身發冷,腿又抽風似的痛,就在身邊點著柴禾取暖……火越燒越大,連她的被子都燒著了,她沒有力氣撲滅火,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就燒死在屋裏了。"

我們兩個人聽到這兒,不禁唏噓。我能看見風卷樹動,枝條抽打在院牆上,是穆家主母的怨靈來了嗎?

不知不覺已是後半夜,夜路不好走。杜鵑抱了一捆幹草攤在地上,拿出一床被子,鋪在上麵,讓我們兩個睡一會兒。龍四海躺下來很快就睡著了。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他夢裏嗚嗚咽咽地哭,感同身受的體味穆家主母的命運。

如果我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旺盛的人,那麽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和遭遇。

那麽我繼續這樣保持好奇心和探知欲,今後又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呢?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好奇心是會害死一條狗的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死一個人。那麽我最終會因為這個而死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同樣也會悶死的。而且我,感到心痛,同樣有些想哭。這一晚我惡夢重溫,我夢見穆彤彤在美人蕉叢中跑著,無數邪惡的眼睛窺視著她。她蘿見穆家主母被人連拖帶拉推到街上,脖子上掛著沾滿糞便的解放鞋,纖毫畢現的後背和前胸被墨水塗著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