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一忽兩載3
第311章:一忽兩載3
多吉有些灰心,很老成的歎了口氣,聲音剛落,卻聽前麵有人問道:“是多吉嗎?”
多吉一抬頭,正好看到大人披著一件白色的鬥篷站梅樹下,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璀璨的讓人不敢逼視。
“大……大人。”
多吉有些窘迫,臉紅通通的,好像是偷東西被抓到的小賊。
大人會怎麽想,她會不會以後都不讓自己來了?自己站她的房前望了這麽久,她會不會生氣?
情竇初開的少年亂七八糟的想著,卻聽楚喬輕輕問道:“你睡不著嗎?”
“啊?”多吉傻楞楞的,連忙點頭:“恩,睡、睡不著。”
“餓嗎?”
“啊?”
“過來。”
多吉傻乎乎的跟楚喬身後,走進了水閣,楚喬穿著軟底的繡鞋,身姿清瘦,眉目溫潤如遠山青黛,伸出素白的手將另三麵窗子都關上,隻開著一扇。水閣央放著一方小桌,上麵放著幾個精致的食盒,打開之後,幽香四溢,全是精致好看的點心和小菜。
“是梅香姐做的嗎?”
多吉緊張的沒話找話問,卻見楚喬緩緩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是我自己做的,沒想到。”
多吉一時間有些愣住了,他從沒見過大人這樣笑,雖然她向來是溫和的,可是他卻總是覺得她不開心,即便臉上明明是笑著,眼睛裏似乎也有化不開的霧靄,看不見真正的喜悅。阿媽說,那是因為心裏的傷心太多了,就像是折了翅的鷹,就算是活著,也不會開心,因為它已經不再是鷹了。
可是現,大人離他那麽近,他看見了她真心的笑,狡黠的,像是一隻小狐狸,眼睛彎彎的,有調皮的光,還有些吹噓的得意。他傻傻的連忙點頭,卻已經忘了她問什麽,隻能順著她的口氣讚歎道:“是嗎?啊!真了不起!”
楚喬心情不錯,見他的樣子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腦門,笑道:“傻小子。”
多吉有些鬱悶,他十了,阿爸他這個年紀已經娶了阿媽了,不是小孩子了。
“坐下來,嚐嚐。”
多吉聽話的坐下來,拿起一塊糕點,左右看了一圈,卻舍不得下口。這糕點做的十分精致,看起來像是一朵梅花,以白糖糕做成,心還有幾絲紅棗絲做花心。
“吃啊!”
楚喬催促他,少年緊張的一口吞下去,噎的夠嗆,楚喬連忙給他倒了杯茶,多吉灌了一大口,才將那糕點吞下去。
“好吃嗎?”
楚喬問,多吉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委委屈屈的憋著嘴:“沒嚐出來。”
“嗬嗬,”楚喬笑起來,將整盤都推過去,說道:“都給你。”
多吉開始一塊一塊的吃起來,不時的讚歎道:“大人,您太厲害了,還會做這麽好吃的東西,您是跟誰學的啊?”
“以前宮裏的時候,跟禦膳房的老師傅學的,多吉很有口福啊,大夏的皇帝平時也吃這些的。”
“啊?”多吉一愣,他今晚似乎比平時傻了許多,總是傻乎乎的。
外麵的水池突然出咕嘟一聲,風吹進來,吹開了另一扇窗戶,楚喬站起身去關窗子,卻見房根底下的老梅已經長的有房子高了,不由得也愣住了,伸半空的手愣愣的就停了下來,一行行的月光照射她的手腕上,斑斑駁駁,影影綽綽。
一轉眼,已經過去兩年了,昔日種的梅樹也已經有屋簷高了。
歲月真是世間無情的東西,它從不會因為任何喜悅和悲傷而停住腳步,當它匆匆離去之後,任何曾經激烈的情緒,都會磨合下漸漸冷卻下來。
那天晚上,她離開了雲碧城,一直走了半個月,終於到了北朔,然後一個清晨,她順著冷冷清清的北朔大街走出北朔城門的時候,卻看到了成千上萬的燕北姓。
他們有北朔城的本土居民,有的從遠遠的內陸趕來,尚慎、落日山、藍城、赤渡、回回、美林,姓們知道了她要離去的消息,一言不的結伴而來,一路上她曾遇到過很多這樣的隊伍,可是她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曾打擾她,隻是一路這樣悄悄的跟著,直到此時,才聚集北朔城門口,靜靜的看著她,送她後一程。
人群裏有白耄耋的老人,有年幼稚弱的孩子,有藍眼睛的關外人,也有東陸前來做生意的商人,有曾經和她並肩抗擊過大夏軍隊的赤渡民兵,有她的保護下死裏逃生的北朔姓,有參與過她修路通商的尚慎姓,有回回山下那些牧馬放羊的牧民。
這些人一大早就出了城,靜靜的分列馳道兩側,讓出一條空道來,見她出來,全都齊刷刷的向她望來。
楚喬至今也無法忘記那些眼神,有不舍,有難過,有挽留,有傷心,有擔憂,有害怕,可是他們將這千萬種眼神全都化成了緘默,就連三四歲的孩子都一聲不出,隻是安靜的望著她,安靜的望著她。
那一刻,她難過的想要哭。
她知道她身上的責任,一年來,她走遍了燕北大地,她將和平的思想傳遍了燕北的每一個角落,她帶領著他們建設家園,戰火的後方努力的恢複生產,他們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擁護著她。這個被壓迫了幾年的民族,將對自由的渴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全都放了她的身上,而如今,她就要離開了,就要背棄她對他們的承諾,她要離開他們,再也不去過問她曾經用全力去爭取的夢想了。
賀蕭帶著秀麗軍的千官兵站前麵,全副武裝,打好了行囊,一副要隨她遠行的樣子。
什麽都不必再說了,她隻能愣愣的站那裏,像是石鑄的雕像。
突然間,一雙小小的軟軟的手抱住了她的腰,她低下頭去,隻見竟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一言不的望著她,倔強的仰著頭,眼淚含眼圈裏,就是不掉下來。平安從後麵跑過來,想要拉開自己的妹妹,卻怎麽也拉不開。
平安那時候當兵,第一次被燕洵派往燕北內陸的時候小菁菁就跟著她,那時候已經跟她生活了一年多了。
“姐姐,”菁菁終於還是哭了出來,眼淚一行行的流下來:“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孩子開始哭,漸漸的,有別人開始跟著哭了起來,姓們一排排的站那裏,不知道是誰先跪下去,漸漸的大片大片的姓們跪地上,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哭的老淚縱橫,反複的問:“大人,你不要我們了嗎?”
“大人,你不,我又要被抓去做奴隸了。”
“大人,您要去哪啊?我跟您一起去行嗎?”
冷風呼呼的吹來,吹起地上的皚皚積雪,遠行的楚喬鬆開了馬韁,仰起頭來,眼睛看著明晃晃的太陽,眼淚一行行的順著眼角流下,落濃密的鬢裏。
沉甸甸的責任壓她的肩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是誰操縱著這一切,但是卻無力逃脫,他太了解她,於是隻要施展一個小小的手段,就能將她吃的死死的。
那一天,她似乎流光了一生所有的眼淚,站蒼茫茫的雪地上,她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人握手裏的風箏,連線都沒有,想逃都不知道該逃到哪裏去。
她就這樣窩囊的留了下來,住回回山的半山腰上,一住,就是兩年。
兩年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看著他征兵納稅,看著他攻城掠地,看著他施行比大夏還要苛刻的兵役製,看著他一步步的鏟除異己,坐穩了燕北的鐵桶江山。
她有時候想,生命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總是能絕望的時候給你希望,讓你繼續堅持下來,然後再你馬上就要靠近希望的時候,一盆冷水澆熄你所有的夢想。
燕洵終究還是成功了,大夏他的打壓下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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