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七月十五
140、七月十五
見我倔強，不願意說什麽，嬤嬤便拍拍我的手道：“嬤嬤有辦法讓你進來，就有辦法讓你出去，你若不想呆在城主府便和嬤嬤說一聲，嬤嬤自會讓你出去。”她歎口氣，看著前方，隻笑道：“這城主府多少女子巴望著進城主的屋子呢！”
說我不巴望也是假的，我也想去。
他是妖孽，是我的夫君。
我忘記了他七百年，竟忘了七百年。
如今記得了，卻也什麽也不能和他說，慚愧的人是我，我自知該好好對他，可偏偏半路出來一個影子。我對不起的還有老君，若是仙珠真的還給了老君，妖孽會不會沒有事？
“我不想出去，就呆在城主府吧。”我衝著嬤嬤笑，也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嬤嬤，你真好。”很少聽到一個人對我關心，就算是我自己的影子，也不曾關心過我。
想起上次漣笛師父說過，此月……是笑顏？
咧嘴一笑，輕輕推開嬤嬤的手，點頭道：“嬤嬤，我先回去。”嬤嬤愣了愣，看著我點點頭，滿眼的柔光。
大步跑回暗香院，正巧明珠和妖孽從那屋子裏走了出去，我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明珠的手腕，妖孽看著我的手和明珠的手，我看了看幾眼妖孽，有些不舍，再將明珠拉到我的屋子裏將門關上。
明珠愣住，看看紅門又看看我，從我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輕聲道：“你這是做什麽？”纖手撥弄額前的青絲，她走到窗前。
“你告訴我，笑顏就是此月對不對？”我站在她的身後，看她打開了窗子。
窗外的院子裏，那桃花樹下就站著妖孽。
一身白衣，他忽然那麽像老君，一個人孤苦伶仃，就算有明珠的陪伴他看上去也這麽無助，明珠對著他溫柔地笑，聽到我說話不免有些驚訝，回頭看了我一眼，冷笑道：“笑顏？此月？”
從妖孽的眼神裏走了出來，看著明珠的背影，點了點頭：“對，此月是不是笑顏？”
明珠回頭看著我，將窗子關上，我看不到妖孽的容顏，心裏有些失落，她逼近我，不同於那日的溫和，我退後幾步，身子已經靠在了桌邊，雙手撐在桌上，她輕笑，彎腰俯身，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逼近我，她的語氣灑在我的鼻尖，輕笑：“花顏，你不要幼稚好不好？此月是此月，笑顏是笑顏。”
“可是漣笛師父說過的。”我愣了愣，她應該知道的，她不該不知道的。
明珠點頭，輕笑一聲，在我腦袋上一撫：“笑顏已經死了，現在的此月，隻是笑顏的轉世，你不要多想，她不可能知道你是明珠，你醒來以後就是花顏，你們兩個可能隻是再續姐妹情而已。”她的手慢慢滑到我的胸前，解開衣帶，看著我胸前的疤痕，輕笑：“這個身體不久以後，就會是我一個人的。”
合二為一？
她輕笑，在我耳邊道：“花顏，或許你也可以有個選擇，我也可以成全。”
不明白的地看著她，她又開口，這次聲音加大，她站直身子，轉身背對我：“你可以殺了南陵諸庭，將仙珠給老君，從此以後我都不會出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了。”聲音有些決絕，她捏緊了拳頭。
“為什麽？”不解地問道，看著她的背影，仙珠自然是要歸還老君的，隻是妖孽為什麽要死？他不可以死。一把抓住明珠的手腕：“他什麽錯也沒有，為什麽要死？”
“沒有錯？”明珠轉身將我的手甩開，聲音放大，笑道：“什麽叫沒有錯？”她氣場強大，我幾乎以為她不是我的影子，我才是她的影子，無奈地看著她，她笑道：“不是他的錯，你的錯而已，你為什麽那麽笨？若是八百年前沒有把仙丹弄錯你就不會下凡，就不會遇見他，你本就該是老君的人，為什麽要愛上別人，老君一直在等你，等來的結果是什麽？”
不是他的錯，對，是我的錯。
點了點頭，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我把身體給你，可是，你一定不能讓他死。”
明珠笑，鄙夷地張嘴大笑，那笑容猙獰，我幾乎不敢相信是自己的臉。她用手在我臉頰上輕輕一撫，柔媚道：“可以，很快便是七月十五，那時候我就會拿走仙珠，至於你，到時候一顆噬魂丹就能解決，你虧欠老君的，就讓我來償還。”
“那妖孽呢？”小聲問道。
七月十五……隻剩下三天了。
怎麽會這麽快呢？
明珠輕笑：“他啊，到時候靈力盡失，多少冤魂來糾纏。”她掩唇一笑，湊到我耳邊：“仙珠的最大用處就是護體，我會求玉帝饒他不死，可是七月十五晚上，我不確定他能不能撐的過去。”
七月十五，鬼門關大開。
“不要在那一天，不要在那一天。”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他殺過的人多，那七百年他都被封在山裏，如今出來了，若是沒有仙珠護體可如何是好？“求求你。”
明珠臉色難看，一把將我甩開：“你多管閑事，你到時候想著自己吧！”她大步往門邊走，我想撲上去拉住她，可她偏偏用靈力封住我的身子，將我捆在床邊，又用了仙術將我的身子隱身起來。
我隻看得見自己的身體是透明的，身子一點點地冰涼下去。
明珠笑了係哦啊，道：“你還是想著自己吧，三日以後你就會消失不見，我不需要什麽影子。現在給你用消魂術也是給你一個解脫，免得到時候痛苦。”
不滿地看著她，張開口要說話，卻發現喉嚨幹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明珠笑了笑，衝著我點了點頭：“這個仙術他一個魔人是看不出來的。”
明珠帶上了門，我便蜷腳坐在床榻上，看著自己的透明的身子，把臉往肩上一靠，卻發現根本靠不到，她決心一定要傷害妖孽，她決心一定要破壞妖孽，隻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小香也不在。
早知道我就不用那明珠換錢了，錢沒得到多少反而讓影子鑽了空子。懊惱地咧嘴想咬自己一口，嘴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無奈地打量整間屋子。
我也住了幾個月，還是和我的夫君麵對麵地住在一起。
我們離開七百年能再見麵也算是一種緣分，不是麽？
我隻怪自己不能好好保護我，你殺了那麽多人，都是因為我。雖然什麽事情都做錯了，但我看到了你的真情實意，雖然你看不到我的……
我想著法子要解開身子的繩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看著日落，看著天黑。
第二日太陽升起，我卻一點曙光也見不到，我們是不是終究注定要錯過？
我不敢想的太多，卻一點也睡不著，我唯獨能做的，就是將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好好回顧一遍。
我們的第一次見麵，那時候我可怨恨死你了，你偏將我從諸宵身邊奪走，你身邊的女子那麽多，一個個絕色，雖是一直潔身自好，可偏偏後來女人多的讓我數也數不清，該怎麽說你才好呢？
抿唇一笑。
從為你擋箭那一刻就愛上你了，隻是你偏偏比我還傻，竟將自己的心給了我，難怪一直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心痛呢，原來……根本不是我自己的心。
你的心在我的身體裏，明珠是我的影子，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到你的感覺，你的愛意，可我是明珠，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呢！
我寧願一輩子鎖在這裏，寧願你一輩子在我的對麵，我還能好好感覺你的呼吸。
若是這樣一輩子，真好。
隻希望此刻能做明珠的影子，至少能左右一絲她的想法，如果她能改變想法，忽然不拿走仙珠了，也不是還不錯麽？可是……我虧欠老君的可就真是太多太多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身子快變得和空氣一般了，沉沉入睡……
真是疲倦極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窗外的天氣陰霾，我不敢想象今日是七月十五，更不敢想象明珠要拿走仙珠。妖孽會是什麽模樣？一直以來信任的明珠居然為了仙珠傷害他……他會不會傷心？
我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滴不出來。
內心還有些狂妄。
我不知道是不是明珠的思想在作祟，但總感覺這腦袋快要不是我的了，我的所有思想都快被抽走。無力地要癱倒，可這身子根本不能依靠任何一個東西，咬牙難受地看著門口。
妖孽，我還想再見一見你，你可願意來？
也許，該是最後一麵了吧？
眼角滑不出淚來，倒有些欣喜，內心的狂魔不斷地撕扯我的意誌，它在叫囂著：“妖孽死，妖孽死，妖孽死！”
不能死，不能死。
不斷地搖著頭，想要叫出聲來，那聲音卻大過我的意誌大過我的聲音：“死，必須死，今晚死，一定會死。”
不會的！
他死了，我活著有什麽意思？
“你也會死，會永遠消失，這身體是明珠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它大力地拉扯我的思想包括我的身體，我在狂亂的思想裏狂笑。
死了好，死了好。
就在我覺得靈魂要消失的那一刻，門突然打開。
我睜眼去看，竟然看到了妖孽……
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錯覺，一定是錯覺。
他怎麽回來這裏，不該是妖孽來了啊。
一身黑袍，他顯得有些疲憊，將我的房間打量了一遍，嘴角帶著些笑意。他竟然還在笑，我努力掙紮著往窗口一看，不知道是是不是快要天黑了。
此刻我真想跑上去一把將他抱在懷裏，讓他帶我走，走到天涯海角都無所謂，就算背棄老君一輩子……又有何妨。我們七百年已經沒有了，就算我們能活地老天荒，要我再七百年見不到你……我怕是等不得了。
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那頭的思想終於沒有束縛住我，我的眼淚決堤，一滴滴順著眼角滑落，可惜他看不見，可惜我掙脫不開這繩子。他從袖口取出一支笛子，是我的笛子，還有那小小的木桶，裝著小香。
訝異地看著他，隻見他修長的手指撫摸過那笛子，嘴角的笑意漸濃，看看我的暖帳，竟也看不到我。不由嘴角跟著他揚起，你說人世間這麽多的悲歡離開，為何偏偏我要遇見呢？
若我還是桃花，若真的從來沒有下凡，也許我永生都不會明白情愛是什麽東西，還好我下凡了，還好讓我遇見了你。我雖不能做回愚鈍快樂的桃花，可我擁有妖孽的愛情，我還是我的明珠，也還是我無憂無慮的花顏。
若我還能活著，我以後定是花顏。
明珠，如今也隻是一個影子了。
妖孽不開口說話，那紫瞳裏確實滿滿的情誼，我看得出來他在思念，卻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在思念我，眼神專注，對著笛子專注，想明珠？或是想念明珠的影子？
我的腳麻木了，他坐到椅子上，看著笛子，看著小香。
小香在木桶裏不願意出來。
妖孽輕輕啟動唇角，歎了一口氣。
“欠你的麽？”
欠？
我聽不明白，隻能看著他的嘴角，我就在你的邊上，感覺不到麽？或是你早就忘了明珠的味道，早就忘了明珠的氣息？他抬眼，將整個房間看了一遭，又輕笑：“我還是害怕失去，還是害怕。”
不會失去的，永遠不會失去。
我坐在**，嘴角溢出苦笑，天色為什麽要這樣昏暗了？明明剛才還是早上的。他笑，又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子看著外麵，院子裏那棵桃花樹異常繁茂，一片片桃花瓣飄落，它像是永遠不會光禿一般，每一刻都在飄灑花瓣，卻又每一刻都在生長。
“明珠……”他輕啟薄唇，對著那桃花樹到。
我身子劇痛，覺得快要消失不見了，心口也痛，他的心在我這裏，該是他痛了吧……對著他的背影笑，身上的繩子越發地緊了，他用手捂著胸口，站了好一會，才轉身走了出去。
你這是要去哪裏呢？
不如陪一陪我吧，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門被關上，我看著桌上的笛子和木桶，他該知道我才是明珠了吧，否則怎麽肯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扭動幾下身子，試圖將身子的繩子解開，我想跟在他身後，至少可以保護他。
明珠，求求你不要太殘忍。
我掙紮了好半天，桌上的木桶塞子飛了出來，猛地跳出小香，朦朧著一雙眼睛往我身上看。我也看著它，妖孽都不能看到我，它應該更加不能看到我了吧。
“姐姐，你在這裏啊？”它開了口，長大了眼睛，綠色的身子跳動兩下，很是活潑，能看到我？訝異地點頭：“能看到我？”
小香咧嘴笑，大大的嘴巴，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身子，小香怎麽這樣子可愛？
“當然，我雖然沒有打架的本領，可是，我能聞到氣味。”它笑著說：“姐姐，我能看到你，也能聽到你說話，我可以幫你。”說罷，它又鑽回木桶，身子一用力，猛地跳了過來，我低頭看著它從木桶裏鑽出綠色的身體，在我麵前蠕動兩下，腦袋有些許汗珠，我笑了起來，連蟲子也有汗？
它尷尬地抬頭瞪我一眼，罵道：“姐姐，小香好不容易過來，你也知道笑話？”說罷，挪動著身子努力過來，張開嘴巴要啃咬我身上的繩子。
以前不見的牙齒今日倒是長出來了，它有些疲憊，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姐姐，給小香一滴血吧！”
我點頭：“你隨便咬。”也不知道能不能咬出血來。
小香點頭，在我手指上用鋒利的牙齒咬了一些，滴出幾滴血來，它隻吃一口，連忙將我的傷口恢複。我笑：“為什麽不多喝一點？”
小香愣了愣，看著我輕輕搖頭：“若是多喝，以後怕是更加貪婪，姐姐可要受罪了。”
以後，也不知道誰來喂你呢！
大概我也隻有今天可活了。
“姐姐，你不去救自己的夫君麽？”小香在我手腕的繩子上啃咬，抬頭看了我一眼，那可愛的小臉雖有些奇怪，但一直陪伴我的也是小香了。
“嗯？”有些疑惑地看著它。
小香歎了口氣：“你的影子騙你的夫君，說你被關在城北的山洞裏，讓你的夫君帶著仙珠去交換呢！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你在這裏！”
帶著仙珠去交換？
那麽，他不是有危險了？驚恐地看著小香：“你說我這個身子可以恢複麽？”
小香仔細看了我的身子，點了點頭：“自然，小香會幫你，你別忘了，我也是有靈力的。”他得意地笑了起來，忘了嘴上的動作。我扭捏一下身子道：“趕緊把繩子弄開。”
“是。”小香收到命令立刻咬起了繩子，這繩子我沒見過，明珠的實力也大大超過我的實力，無奈地低頭看著小香，小香歎道：“姐姐，你隻有把自己的身子拿回來才可以保護你的夫君，你以為你的影子真的會放過他麽？城北的山洞距離鬼門關最近，到時候仙珠一離開你的夫君，怕就……”它自己打了一個冷顫，抬頭也驚恐地看著我。
“那怎麽辦？”我問，扭動身子幫助小香。
小香流汗，看了看我，又退後幾步，張開大嘴往我手腕上噴火，倒沒有燒到我的肌膚，隻是把繩子燒斷了。小香虛弱地摔倒，看著我：“姐姐，你的影子還真是厲害，真是有些難對付……”
我點頭，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豈能被她束縛在這裏？
她這個騙子，一點和我不像，狡猾的騙子。將身上的繩子丟開，看著小香，湊上臉去問：“如何？”
小香呼了好幾口氣，乖乖鑽進木桶，看著我：“快去城北的山洞吧。”
我點了點頭，拿起它，拿起桌上的木桶開始行動。小香在我的手裏，輕聲道：“姐姐，你一個人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低頭看它一眼，自然是危險，隻是那裏有需要我的男人，我不去，誰來保護他？輕笑一聲：“我要變強大，就要首先把我自己給打敗。”什麽破影子，早該回到我的身體裏來乖乖服從我。竟然敢使詐？
小香哈哈笑了兩聲，我站在院子裏，茫然地不知道怎麽去城北。現在什麽仙術也沒有，可如何是好。懊惱地看著已經黑了的天際，透著些紫光，我心裏著實著急卻無能為力，玉帝，你就聯合我的影子一起想著如何將我滅了吧，到時候老君醒過來，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隻是……明珠啊……為什麽對老君這樣不公平呢？
他曾經帶你上天，給你最好的生活，給你最好的保護，是你自己不爭氣才會下凡的……如今他有危險，你卻又置他於死地，你究竟有何居心。
這話不知道是自己說的，還是那該死的影子說的。
原本隻是一隻可愛的鸚鵡，現在卻是我最討厭的自己。
小香看了我一眼，輕輕點頭，嗚嗚兩聲，自己鑽出我的手心，呼嚕呼嚕兩聲，從小小的綠蟲子變成一隻大大的蟲子，足夠我坐上去了。
“姐姐，快些上來，我帶著你去。”
它聲音還稚嫩，看著身子卻結實地很，有些感動，在它的腿上輕輕一捏笑道：“你還會變身？”
它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著發紫的天空，催促道：“姐姐，快去救你的夫君吧。”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若是妖孽把仙珠給了明珠，那些鬼魂全都來索要妖孽的性命可如何是好？
翻身跨上小香的後背，抓緊它的軀殼，笑道：“快些帶我去吧。”
我的思想在做鬥爭，一個說救妖孽，一個說救老君。
我心裏亂如麻，根本聽不進去，也根本思考不了任何問題，我愛的人是妖孽，我要救的隻能是妖孽。
可是老君……
對他的愧疚實在充滿了整個胸腔，對於老君的恩情，我看……一輩子也報答不了了！
隻是……若可以用我的性命救老君，我也是願意的，隻要，誰也不傷害妖孽。
狂風呼嘯，直直打在我的身上，茫然地抓住小香的後背，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妖孽，可一定要等著我，我在這裏，很快便來找你。
小香飛的越來越高，我低聲道：“很遠麽？”
小香點頭：“嗯。”